(岩帝君和鬼王爷虽然都是契约的双方,但地下“鬼觞碑”的容量,要小于地上的“岩神像”。岩帝君有法蜕的能力,所以五座岩神像起码看成十座。但鬼觞碑只有五座。)

换言之,代表地下的“担保人”更容易出局。

因此为了保护“担保人”不失去来到地上的机会,恶鬼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担保人”的安全。并忌口。只有鬼觞碑的黄色符号少于鬼火,剩下的就看岩神像鬼火的比例是否能“二次”超出百分之五十的界限。

「……那又怎样!」

迪卢克第三次被“次-因陀罗”的祭坛甩出荻花洲,吹到归离原、摔在泥地里。

但他第四次站起来了,防雨披风破败不堪,后腰部分溃烂,一个手扛在左腿上的动作,都能令雨披上下分离。往内看,黑皮裘左右也有一条破口。摧枯拉朽般地将内衬露出。纤维断断续续随风摆动。如果不从正前方和他打个照面,他便是乞讨者。

(为何那么坚决。)

白色礼堂的雾气里,黑线男问他。

撩开帽尖无需脱去,一整张没有束缚力且被蛀食的上半部分落在一旁。

用橡皮筋扎住的长发,再次冲向紫阳的神台。

之后……

「额啊——」

这次红发青年压瘫了教堂的屋顶,直直坠下滚在黑线男的身后。

(她是你的爱人吗。)

迪卢克呛气吐出血块,颤颤巍巍犹如浑浑噩噩的醉汉。

但他的目光不在草地上于自身体内的血液作伴,而是天上——在那个人身上。

迪卢克没有理睬对方的问题,也许是无力回答了吧。

因为他目前需要做的,是将全部气力注入双腿。

还能爬起来,除此之外无需考虑。

声音改变了不理解的一面,黑线男子只说自己知道的部分。

(人不杀鬼的后果,是有代价。)

迪卢克一瘸一前的从后方抵着右膝一步一走的朝前移动。

途中黑线男的声音、此刻仅有这一种对话的方式萦绕他左右。

(人不杀鬼,鬼不愿被杀。那么地下的人永不见天。它们不知天是什么样的。)

迪卢克没有停下,但他回答道。

「……那又怎样。」

不是事不关己、一意孤行的言语。其中包含了肩负罪恶的重量,扛起来,让它们去该去的地方,最后制裁它们。仅此而已。

(鬼不见天日,便会产生去往地上的欲望。但鬼不能杀人,所以它们无趣的回到地下。然后开始发泄。)

迪卢克走出云雾,前方一个大型祭神阵的高处,那名少女已经失去意识,任由做牺牲品。

第五次伸手,目标是敲碎任意一座守护者神像。

但是……

「——噗!」

(你为正确的事物而战,这没错。但正确的事物不止你一人而战。你为此付出无力的代价……可当你把正确的事矫正后,正确本身还会犯错。)

迪卢克爬不起来了,手套烧成了灰,前臂失去触感。他看着天空不曾改变的样子闭上眼,随即睁开。

红彤彤的光泽,双唇湛裂,红酒一般的香醇游览下颚来到脖颈,没入胸前、层染血巾。

「啊——!!」

腹肌看来还能使用,迪卢克跪伏在地,向前爬、向前爬……额发上方的是这份“沉重之物应交付的货主”,而下方——是一双不肯屈服将就、止于随即现状的眼神。

何为“随即现状”。

指的是甘愿奉承和原来目的方式所不同抵达一个效果的过程。

比如送货给委托方要求的对象,委托方付清五公里的路程费用,但对象却在一公里之外出现。这时你会怎么办?

(是你的话。就会把正确本身送回,随后告诉正确,你的方式需要改变。一个人使用力量达成符合自我预期的结果,这没问题。但完成不了,你就不能怨恨自己力所不及。因为你本身的行为是错的。)

「……那你呢。」

迪卢克不停的往前爬,他用额头作为支撑点,以腹力代替脚力。

(我不是人。我本身无法对正确、错误,行使能力。我能做的只是超度它们。因为它们的腹中,有善良的人。)

「为什么你要超度它们?你口中的善人。」

迪卢克挨下左边的额发翘起右面的眼神,瞬即锐利的锋芒指向黑线的尖顶。尖顶把打下来的雨水刺穿,雨露四溅。

(善人不被超度,恶鬼们就有善果食用。它们吃了之后来到地上,但什么都没改变。它们本以为人杀鬼,鬼杀人的规则可以有所改变,因为它们可以报复了。但事实却不是如此。想要根本改变地上地下的规则,必须迎合新的条件——石像颜色的改变。所以为实现这一目的,则需要更多的恶鬼被人杀,但数量远远不够。所以他们疯狂进食“善果”,被杀、再次进食、被杀……因为人杀人,和人杀鬼,是被允许叠加的。“异己”——成为了所有地下之人的“大未来”。为了这个“大未来”……“善人”、“恶鬼”,都在牺牲的范畴。)

雨水进入泥土后散发出的潮湿的青草香,原来可以比美酒还要诱人去品尝。

迪卢克闭起双目,他的鼻尖触碰大地。他感受到了……不同的情景下,带来一模一样的“货物”。

那是迪卢克和暴徒战斗过的场景,血与肉、木头的碎屑与刀锋的碰撞。

纵然是无法抵达的地方,但相互传递出来的“货物”,却彼此通达顺畅。

或许仅在彼肩的距离,无人敢说这份“货物”不可能送达不到

但在遥远的天边,在大地之下的焦急等待他人为此而送达的“货物”呢?

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准时送达,是迪卢克正在为此战斗的理由。

可能还有一个理由,大概是他讨厌一个人独自等待别人对其送出“早已迟到”了的正义。

此后,他成为了不远万里,也要踏上替正义准时伸张的使者。

他不是正义本身、或者执行正义的执法者

他仅仅是一名,将正义按时送达的运输者

「——那又怎样!」

迪卢克没兴趣知道地上地下人之间孽缘的故事,但他怀里有一份“货物”需要他及时送达。

那是藏在牛皮纸后面,还要更深一层才能看见的东西。

那个东西炽热滚烫,寻常人触碰不得

恶灵靠近会融化、歹徒靠近会追悔、孩子靠近会共鸣、神仙靠近会避光

当送到该送之人手上时,那个人便会被“真正的超度”。

祭品的头顶,是急速下降的黑影。

黑影携带的恶鬼,是牺牲的“祭品”。

但又能怎样?

因为地下人的大未来,需要此时此刻的牺牲。

如果不踩死地下飘荡的虫子,那么构成未来的因素何从谈起?

但正是此“人”,现在急需正义的送达。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还差几步、最后微挪一步吧、还能再走一步吗?

触手可及之处,正是“物主”的屋子。

迪卢克死拽住那只残废的胳膊,而胳膊前面的延长所在,是破衣烂衫缠牢打结的一把钝短刀。

目标明确无疑。

那是散发刺眼金光的佛像。

来到紫色魔法阵的边缘

迪卢克虽残月、但明亮的对其笑着说。

「……不好意思,这不是您要来的地方。您大概迷路了吧?但请放心,我保证将您,原路返还到万佛待的石窟地龛内。呵呵~因为我最拿手的,就是在暗夜下行路。抱歉,现在我就把您装上马车,啊对了——账单请寄到晨曦酒庄,收款人——暗夜英雄。」

转瞬间,迪卢克箭步飞驰

但何谓力量?

衣服裹着的刃尖开始消失,手臂扭折、长衬撕裂、血红祭献大地,仿佛仪式开启的最后一道程序。

「……哈哈。正,义……」

正义

正义

正义。

……

突然之中,佛像头部被一把黑色鎏金线条的长枪贯穿。

随刻,那个声音传自耳边。

(你这样的人下去,会被讨厌。老老实实呆在地上吧——勇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