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门外的风雪毫不留情地灌了进来。给这里带来了寒冷的气息。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今年的雪之牙似乎比以往来的都要更加凶猛。
一道身影从一片白色中缓缓走了进来。打量着来人。我不满地皱了皱眉。
一袭黑色风衣,印刻着荆棘与十字架的纹章。几乎可以算是标志的银质长箱都昭示着——这家伙是一个恶魔猎人。
一道橘黄色灯光就足以铺满的小屋中,恶魔猎人和他的箱子显得很是碍事。收留被风雪所困的人是我的善举,但这回似乎不会有善报了。
“老爹,来一瓶热酒如何。”似乎毫不介意自己打搅了别人的生活,他将提在手上的长箱子随意地扔到一旁,便无礼地翘着脚坐在我的椅子上。
“我没有酒,就算有,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滴酒液。等风雪过去以后你就可以滚了。”
我对恶魔猎人没有任何好感,光是让他进到我的屋子里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
“哈,堂堂酒爵伯里居然连一瓶哈利什都拿不出来。我看他的名声也只有在派对上才有作用了。”
听到这句话,我猛然意识到这个家伙的来意。
“等等,你、你是来——”
还没等我说完,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的脑袋。
“别乱动,老爹。你不是伯里那老家伙,对吧?”恶魔猎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烟,他轻松地笑着,一簇火焰在空气中燃起,点燃了烟卷。
“对,对。”我举起双手,颤抖着回答。
“既然没有哈利什的话,来一瓶波百利如何。”
我在心中暗骂着这个土匪,波百利比哈利什那种糟粕可高了好几个档次。即使是贵族的宴会上也不常见,只有在皇族宴会上才作为常客。
但我也只得照做。我前往地下的酒窖中取出了一瓶波百利。
恶魔猎人熟练地拔开了软木塞,我看到他的鼻子微动,似乎在嗅着酒的气味。
“今年的波百利味道可不怎么美妙。”他摇了摇头,“老爹,你这该不会是今年的新酒吧?”
这家伙......
我没有想到,这个粗鲁的家伙居然不是外行。
虽然被这家伙拿枪指着,但我还是无意识的对这家伙产生了好感,毕竟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能够碰到一个懂酒的人是非常幸运的事。
“两年前的新酒,或者是陈酿。”
我识趣地给他换了一瓶,我很清楚,他既然提了出来,就不打算放过我的收藏了。
“看来你和那些满身污泥的猎人不太一样。”
“是啊,多亏了老爹你的酒,我现在可是干净得很。”恶魔猎人向我举起酒杯,“老爹,你也别客气。”
废话,这本来就是我的酒。
我也不客气地夺过酒瓶,满上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老爹,你现在有个机会让我为你的酒付钱。”恶魔猎人摇着酒杯,缓缓地将枪放下,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什么?”我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关于山顶的那座庄园,你了解多少?”
“庄园......什么庄园?这里可是常年下雪的地方,山脚都没有任何聚落,就更别提山顶了。”我疑惑地望着他。“我住在这里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庄园。”
恶魔猎人的眼睛闪过一丝光芒,然后他微微地点头。
“嗯,你没在说谎。”
“行了?那就赶紧走吧,该问的你已经问了,我不需要你付钱,而且外面那点风雪也肯定困不住你。”
我已经受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确保他对我没有恶意后,我下了逐客令。
“别急嘛,老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恶魔猎人站起身来。那么——巴勒萨庄园,你又有多少了解呢?”
“我已经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等等,你说巴勒萨——巴勒萨?”
我那不耐烦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如何,能回想起什么吗?”
一道黑暗突然从我的脑海中掠过,然后开始逐渐放大,蔓延。
巴勒萨?
啊啊——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涌入了我的脑中,只在模糊中分辨出了那深邃的红黑色。
我的眼前,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漆黑,我呼喊着,却连自己的回音都听不到,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散落着石柱模样的东西。
一股彷佛自深渊而来的痛楚在我的脑中蔓延,我仿佛听到了某人的呼喊,向着那个方向看去——一道布满铁锈的大门立在我的眼前,巨大恶心的猩红色肉瘤被藏在半掩的门,它跳动着,那发出的声响在我的心中震动。绿色的脓水不断从肉瘤上滴落:彷佛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它们睁开了眼睛——那是多么熟悉的眼睛们啊,我曾在一场盛大的贵族晚宴中品尝过他们的色彩。
接着,可怖的胶质生物蠕动着从门内爬出。然而它们和蔼而可亲,彷佛要我和他们一起,随着那股无名的黑色的风刮入门中。同时,我感到那些眼睛都聚焦于我,向我发出邀请。
那肉瘤宛如我的心脏,它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带起我的血液,我此时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的流淌。
还差一步......那残缺的翅膀就能够从我的体内破壳而出,我的双眼也会成为其中的一道烙印。
然而这时,一道魅蓝色的诡秘光不知从哪里出现,破开了无边的黑色帷幕,以极快的速度划过,笔直地插入了肉瘤之中。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彷佛也被刺穿。一声空洞的尖叫从我的喉咙中传出,刺激着我的耳膜。
硕大的肉瘤然如泄了气的气球干瘪下来。失去了肉瘤的阻挡,无数的黑风挟裹着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颗粒从门中呼啸而出,向我刮来。半掩的大门被风冲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然而我却什么也没看见,那只不过是视网膜给我带来的错觉罢了。
我的眼前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
“喂。”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如被重锤砸中一般昏沉的痛感在我苏醒的瞬间传来,我彷佛快要裂开了。
“啊,头好疼,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的想要揉揉脑袋,却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刺痛感,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我的双手张开着,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
“嘿,你干了什么?”
“让你清醒一下。”恶魔猎人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有些凝重,“你被下了某种诅咒——不,是比诅咒更可怕的东西。你所有关于那座庄园的记忆都被封印了,而当有人触动你的那段记忆的时候,这股力量就会发动——看来是个大家伙啊。”
我对他的自言自语并不感兴趣,然而诅咒这一词语却让我心中产生了一股无力感。
没错,这一定是诅咒。哈,我就知道,它是不会就这么放过我的。
即使全身几乎都被十字架和绳子固定着,但我的身体还是不管不顾地瘫软了下来,我已经无暇顾及被勒得生疼的肌肉了。
恶魔猎人打了个响指,让我得以摆脱。
“现在暂时解决了——那么,关于那座庄园,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那座庄园......”我的神经如同被针挑了一下,身体发冷,忍不住开始颤抖。“啊,求求你,不要让我再回想起那场噩梦了。”我向他如此哀求。我终于想起来了,关于那座庄园的一切。可谁又愿意再靠近它呢?谁又想再亲身体会地狱呢——遍布着鲜血的地毯,臭到发冲的气味,还有那与之匹配的景象,我敢说食人魔的用餐过程都要比这场面好得多。这些记忆甚至能使我这样一个在商界闯荡了几十年并且获得成功的人在一瞬间崩溃。
“冷静点,老爹。”恶魔猎人眼睛突然变成了深邃的幽蓝色。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传来,顿时使我透不过气来。
“咳咳咳,呕——”
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我止不住地开始干咳,然后开始呕吐起来,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喝了几十瓶劣质酒一般。
“我知道这很痛苦,但你必须说出来,我需要你的情报。”恶魔猎人看上去很纠结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轻叹一声,“好吧——我正是为了解决这噩梦而来。”
咳,他似乎对我使用了某种魔法,托了这呕吐的福,我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停了下来。
我捂着喉咙,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确保那股恶心感消失以后,我抬起眼睛,看了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他似乎是想说一个笑话来安抚我,然而这听起来并不好笑。
“你或许能打倒一百个我,但一百个你也绝对无法和它抗衡,那是即便你们也绝不想面对的存在。”
“错了老爹,”他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神情。“我能打倒九千个你。不过要是你能够给我一些情报,说不定我能够找到弥补那剩下一千的方法。”
“你是疯子吗,我可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激动地大吼,随后又无力地垂下眼皮。“听着,它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它——”
“那么你也听着,老爹。”恶魔猎人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吹嘘它到底有多强。恶魔猎人从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如果你想余生都生活在梦魇之中,那我就成全你,我正愁我的庄园之旅少一个导游呢。”
说完,他提起了他的银色箱子。
“不,不!你不能再把我带回到那里!”我惊恐地瞪着他。
绝对不行,如果让我回去,那我还不如......我握紧拳头。
虽说我只是个商人,但也并非对魔法一窍不通,只要不加控制地激发自己身体中的魔力,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我,但——
他静静地盯着我,注意到我那疯狂抖动的喉结后,他嘲讽地笑了一声。
“哈,我看你不像是性子很烈的人,你既然能逃出来,那也不会想在这里了结自己吧?”
他一瞬间就看穿了我的意图。
“你......你真的有把握打倒它?”
这时,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反射到恶魔猎人手中的银匣中,那银色的光泽此时一览无遗。
我这才意识到雪停了,突然,我抑制不住地联想到,那些被这座庄园吞噬的人们,他们的灵魂是否得到了安息?
“谁知道呢,不过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做到,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能做得到了。”
恶魔猎人望向窗外,露出一抹微笑。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窗外铺满大地的白雪,他们……我迟疑了一会,虽然不愿回想起那场噩梦,但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背负着使死者安息的使命,也许正是这份责任感存在,我才会在这距离庄园不远处的地方定居下来吧。
“......好吧,恶魔猎人,我会告诉你我所知的一切。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想要委托一名恶魔猎人,他的名字便是契约。我必须得到他的庇护。
“噢,老爹。看来你很懂行嘛。”恶魔猎人会心一笑。“那就叫我伯里吧。”
“你——”
“反正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主人了不是吗。”
“......唉,随便你好了。”
我清了清嗓子,尽管做好了直面恐惧的准备,可那抑制不住的压迫感还是使我颇为紧张。
“咳咳——”
“噢等等,老爹。”伯里无礼地打断了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听故事没有酒可不行。”
“你、你......你这个小偷!”
我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伙一定是打算把我的酒窖给搬空。
“欸,这可不是偷,恶魔猎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一瓶巴尔菲士和你的情报换你的命。你看,怎么想都是你赚大了。”
听到他这话,我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他提起这件事,我又怎么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个恶魔猎人,油嘴滑舌,爱占便宜,而且还说出那种大言不惭的话。
尽管这么想着,我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毕竟枪在他手上。陈厚的香气飘进我的鼻中,挠的我心痒痒,这玩意可是连我自己的都不舍得喝啊。
“噢,开始吧老爹,现在要讲一个恐怖故事应该没那么困难了吧。”
恶魔猎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毫不客气地翘着腿,带着轻蔑的笑容,语气狂妄而令人厌恶。
看着这个家伙那慢悠悠的品酒姿态,我恨不得把他的枪塞进他的嘴里。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些过分的玩笑话,我似乎有勇气能够稍微地触碰那段记忆了。
“好吧,你给我好好听着,我不会再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