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只是一个商人,因为对酒有着疯狂的热衷,加之我曾在战争期间支持现在执政的新王党,而被封以爵位,所以大家喜欢称我为酒爵。”
“十年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巴勒萨家族的邀请函,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喜,要知道,那可是高傲的巴勒萨家族,他们邀请的人要么是富甲一方的商业巨贾,要么是位高权重的王侯贵族。收到他们的邀请函,就等同于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于是我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虽然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有品位的小丑罢了。”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随后闷了一口酒。
“邀请?他们要举办什么活动?”
“你不知道吗,巴勒萨家族每十年都会为各国商业联盟吸纳新成员而举办一次宴会。”
“我的情报中没有提到这点。”
恶魔猎人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
“这种行为难道不会受到国家的打压吗?”
“这件事情本身是对国家有利的。巴勒萨家族本身拥有能够联合商界和权界的力量,我不相信国家在明知这点的情况下还没有任何表示。虽说没有表露出来,但我认为,巴勒萨家族的背后有国家的支持。”
“就算如你所说,其他大国也不会允许这种公然挖墙脚的行为发生。”
“的确如此,但是巴勒萨家族有一个完美的幌子。”
“幌子?”
“洗礼。”老人接着说道。“巴勒萨家族重建了普利教派——这是古代由信仰水之神梅利菲的信徒所创建的教派,也在慕里斯卡境内流行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衰落了,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大部分与普利教相关的典籍也失传了。这导致人们甚至不知道普利教和梅利菲的存在。”
“即便他们复兴了一个教派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能和阿比伦竞争国教不成?”
“当然不能,但是他们用普利教的教义钻了空子。
”什么?”
“这是我从宴会上一个被灌醉的贵族口中知道的——据说普利教崇尚包容,它接纳不同信仰的人加入教派。这个联盟有着所谓的宗教掩饰,因此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非常简单。”
恶魔猎人显得十分惊讶——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哈,这还真是荒唐——等等,你说你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参加洗礼?”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来到庄园以后,第一天,我们参加了一场舞会,那是一场交际舞会,和普通的交际舞会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而我作为活跃气氛的人物也起到了作用。不过他们的舞会却有一些奇怪。”
“他们把这场舞会叫做烈焰舞会,并且制定了一个奇怪的规矩——男士如果在舞会上成功邀请到了心仪的女士。那么他可以获得宴会的主导权,并且可以命令这位女士做任何事情。不过向女士提要求必须要在众人的关注下才能进行。”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理所当然的,已婚人士不能参加。”
“哦,这样擅自将女士们作为筹码,她们会同意吗?”恶魔猎人挑了挑眉头。
“正常来说是不会的,但是据我所知,只要是被邀请的女士,都可以得到巴勒萨家族的一件礼物。”
“礼物?”
“是的,甚至据说很多人都是因此而来。我也曾好奇过礼物的内容,但女士们似乎都不太乐意透露。”
“原定我们将在第二天进行洗礼,但是这一天发生了一场意外——克莱尔家族的少爷突然疯了,他开始攻击受洗的人们——其中也包括我,他的手臂看上去很纤细,力度却大的吓人。他抓着我的手腕,像个野兽一样,甚至想咬我的脖子。后来守卫来了才控制住了他,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受了伤,这场洗礼也被迫中止。”
“是癫痫发作吗?”
“谁知道,他很快就被克莱尔家族的人带回去了,先不说弄伤别的客人,光是在洗礼现场出丑,就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等等,你刚刚说,他想咬你的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脖子没错。”
“脖子?难道说......”
看着陷入沉思的恶魔猎人,老人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打算重新举办一次洗礼,不过因为那个少爷大闹一通的原因,再次重启仪式需要重新准备。”
“你知道发动仪式的魔法是什么吗?或者仪式法阵大致的编写公式。”
“这种东西我怎么会知道?仪式的布阵现场是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的,况且我对那些也不感兴趣。”
老人有些不耐烦地朝恶魔猎人摆手。
“好了,别打断我。”
“第三天,一个仆人告诉我,今天是巴勒萨公爵女儿的一岁生日。巴勒萨公将爵要举办一场庆生会。”
“这么重要的事情,巴勒萨没有提前通知你们?”
“是啊,所以当时我也很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于是我去找了其他几位客人商量这件事,得知他们也同样被告知了这件事——不过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样我就能借此弄到几瓶巴勒萨家族的藏酒,呵,不过现在看来,当时能够保住小命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老人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他低下头攥着衣角,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
“之后,那里......那里变成了怪物的屠宰场。”
他的眼神变了,尽显老态的双瞳变得迷离而失神。
“我看到巴勒萨公爵和他的妻子,他们站在台上,面向我们,怀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然后我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红色的,黑色的血啊,肉啊,在我的眼前飞过,然后我闻到了一股难以想象的腥臭味,那就像是水垢和腐烂物混合的味道。”
老人的语气变得开始激昂。
“我看到台上的夫妻,他们脸上还带着笑——但他们的身体已经被开了个大窟窿。”
“整个会场的人,他们的身体几乎毫无征兆的开始碎裂,他们和巴勒萨夫妇一样,还遗留着生前的表情。啊啊,我几乎以为我自己也四分五裂了,但是我还是逃了出来啊——”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然后他是憋了一口气,声音像漏气的气球一般,慢慢地瘪了下去。
“幸好我特么逃了出来啊。”
说完,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老爹,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回答我,是什么东西杀了他们,我是说,那些怪物的样子?”
恶魔猎人显得很是着急,对于他来说,能够确定敌人的种类,就相当于掌握了敌人的能力。
“还有,你有没有听说过古德这个名字?”
“古德?你,你说的是——”
但就在这时,老人突然跪倒在地,凄惨地哀嚎,他开始不断地用手抓着自己的脑袋,细小的血柱喷射而出。
“啊啊——”
“啧,怎么会,我明明已经......”
恶魔猎人迅速高举手中的银匣,重重地砸向地面。魔法阵浮现,在他的引导下,法阵的魔纹开始震动,随即爆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淹没了两人。
这是伯里自行改良加入了魔力属性的净化法阵,与审判会的净化术不同,它的净化效果更强,但对人体的伤害也更大。
“停下!”
趋于白光的净化之力没入老人的身体中,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哀嚎声逐渐停了下来。
老人的衣角上呈现烧焦的痕迹,如果这个魔法在持续下去,他的身体肯定承受不住。
“呼,老爹,你还真是幸运——”
他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老人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臃肿,不,应该说,像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
“额啊啊——”
老人的喉咙开始爆裂,磨砂般嘶哑的声音伴着粉红色的肉芽,在绿色的脓液中开出了一朵肉色的花苞。他的衣服因为承受不了他的体积而炸开, 那膨胀得如球一般的身躯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即便如此,膨胀的趋势仍然没有停下。
“喂,开玩笑的吧——”
砰——
话音未落,老人的身体就炸开了。巨大的冲击力摧毁了这个脆弱的小屋,木屑四散,毫不逊色与爆炸的声响响彻了整个无人之地。
腥臭与铁锈味混杂着,浓厚的血雾弥漫在白色的原野上,尤为显眼。
幽蓝色的光点在血雾中亮起。
“咳咳,怎么会这样,明明他的魔力波动没有任何异常。”
危急关头,恶魔猎人提前布下的净化法阵替他挡下了这次攻击。
“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啧!”
怒火在恶魔猎人的眼中燃起,一道魔力波动以伯里为中心荡开,掀起了一阵小型风暴。狂暴的魔力将弥漫在这片区域中的血雾连同白雪尽数扫去。
尽管这是老人最后能够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事物,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这片血雾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说不定是诅咒的媒介。
深吸一口气后,他半蹲下来,看了看尚还握在手中的玻璃杯,这个杯子的主人曾经从那座庄园中逃了出来,代价则是失去了记忆。而现在他恢复了记忆,但却丢掉了性命——这就是那座庄园的诅咒。
“安心吧老爹,我会帮你讨个公道的。”
伯里将杯中仅剩的几滴酒液洒在地上,让它们渗入裸露的大地中。
“就让这酒代替你的躯壳,回归自然吧。愿你安息,昂古拉茹(圣呪)。”
做完这些,他转身望向雪山之巅,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巴勒萨庄园。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十年前,也就是老人所说的噩梦发生后,公会曾派遣一名老猎人前往调查,至今仍杳无音讯——作为那名猎人的弟子,他肩负起师父当年未能完成的使命,他花了十年的时间逐步调查这起事件,却难有进展,一切线索都在指向雪原前中断了。人们似乎对这座庄园一无所知,鼎鼎大名的巴勒萨公爵像是一瞬间变成了穷乡僻壤的乡绅一般。只存在于师父留下的资料中。现在他终于从这起疑案中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却放任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杀。
这种无力感——简直就和十年前一摸一样。
想到这里,伯里握着银匣的右手,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屠杀怪物是恶魔猎人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