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飘渺,会交织过去的梦。
曾有人这样说过,越是埋藏在心底的,越是不想回忆的,即使曾一度消弭,但总归会在合适的时机再度涌现出来。或许是想着要逃避,便置之不理,放在阴暗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可在某种条件的刺激下,它慢慢发酵,始终有那么一个时刻,会增大到无可忽视的地步。
年少的凝光或许还不懂得这样的道理。彼时的她刚刚继任天权之位,每日勤勤恳恳地完成日常的事务,却总不免出现纰漏,有几次还是依靠甘雨的补救,才没有发生更严重的后果。在外界看来,还只是一名少女的她,能够完成好整个璃月的政务吗?就连是凝光自身,有时也不禁怀疑自己,坐在这天权的位置,又是否能称职。
相对于日后名赫七国的天权凝光,这位少女还远远没有那么成熟。虽然在能力上,她能够胜任天权这份工作,但心理上,或许还欠缺几分。自身的软弱与不自信,使得凝光在工作当中积蓄了不少的疑惑。其他的前辈或许认为她能够自我跨越这一道门槛,或者是不让她养成依赖的心理,在各种问题上都予以寡言,但他们太高估她了,她还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能在这个年纪当上璃月七星,纵观璃月七星前后几十年的历史,除了几年后出现的刻晴,便只有如今的凝光了。在凝光之前,前辈们完全没有接触过年纪如此之小的璃月七星,所以面对凝光,他们并非是故意漠视,而是由于没有经验。
心底的烦恼想要得到排解,而身边又缺少了宣泄的口,久而久之就会产生些负面情绪。对此,凝光所采取的措施是置之不管,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黑暗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腐蚀,不良反应表现出来,初期是心情逐渐郁闷,到后期甚至影响了日常的工作。无奈之下,凝光想到了一个人。
身为天权,凝光是有资格觐见帝君的。只不过若非是请仙仪式,想要单独会面,且不说手续繁杂,还得上禀帝君。通过一系列申请流程,终于,在凝光忐忑不安的等待当中,帝君允许了。
会面的地点定在了琉璃亭。在会面当天,凝光郑重地整理仪容,挑选着装,提前便在琉璃亭门口候着,等时间已到,她已迫不紧待地走了进去。琉璃亭与新月轩分别为璃月两大菜系的代表酒楼,室内的装璜自然是极为奢华的,暂且不说新月轩,只看这琉璃亭,由却砂木制成的精致立灯,一盏盏排列摆放;出自大家之手的字画,被随意挂在走道之上;在松木茶桌与靠背茶椅上面,蕴含着名匠的雕刻技艺。推开包间,迎面而来的是著名的松木折屏“云来帆影”,而在屏风后面,则是这次会面的主角,岩王帝君。
按照规定,凝光只能待在屏风之前,而不能越过屏风去窥探帝君。虽然不见帝君的真容,但能够感受到帝君的气息,能听到帝君说的话,都会让凝光感到一丝安心。
“汝,求见所谓何事?”
低沉的声音,在屏风背后传来,面对帝君的发问,也许是一下子找到可以宣泄的口,凝光把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有些是自己工作上无法独立决断的事情,也有些是完成后不知道是否正确的事情,无论事无巨细,都一一向帝君禀报。隔着屏风,她看不到帝君的表情,也自然是不知道,帝君的脸色曾几度变换。
直至凝光话音落下,帝君才开口。他问:“汝可记得,汝是璃月七星?”
第一句话,便问得凝光哑口无言。帝君见她支吾不能回答,叹了口气:“我也并非是要责怪于汝,相反,我曾听说过汝的事迹,在这个岗位上,汝做得很好。但我与璃月七星的‘契约’并非是秘书,秘书已另有其人,所以汝也不必向我汇报什么。”
“若是有无法决断之事,又该如何处置?”
“汝忘了七星的契约吗?”
“不曾忘记,历代七星皆与帝君契约,要尽全力守护璃月的百姓。”
“我当初所任命的七星,就已经是璃月的执政。作为璃月最高的行政机关,你们已经没有可以往上依靠的地方。在面对璃月的问题,必须靠你们七星自行来解决,执政者若有不懂,可以询问下属,但不能由下属代为决断,汝要谨记。”
帝君顿了顿,接着说:“而且,七星的每一个决断,都与百姓息息相关,在决断之前,多考虑一下百姓。牢记自身所怀的契约,依照契约而行事,如此一来,目标不就十分明确了吗?这与其说七星与我契约,倒不如说这是七星是与璃月全体百姓的契约。”
透过屏风,看着似懂未懂的凝光,帝君知道这一时半刻,她或许还消化不了,这需要时间,但种子已经确实地播下,剩下的只要等待就好。
我期待着汝的表现。留下这样的话后,帝君就离开了。
在此之后,凝光便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并积蓄力量,终于在某一个时期,成功斩断了与过去的联系。虽然凝光曾把这段记忆,连同年少的自己给一同封印,但在潜意识当中,帝君的话其实早已影响了凝光。她渐渐学会用人,在不同的领域去运用不同的人才,例如在律法上的烟绯,饮食当中的万民堂,通过适当干预,以此来推进整个璃月的发展;她也开始聆听百姓们的民心,通过视察和倾听,与孩子们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借此来更多获取情报,用于商业与治理。回过神来,在璃月百姓当中,支持凝光的呼声已经变得很高。
她已经是一名成功的执政者。
无论是带领璃月港,走向贸易之城,还是律法的修订与完善,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又或者是日常的政务处理,凝光都做得非常出色,甚至可以这样说,在历代璃月七星当中,凝光的功绩都是首屈一指的。但她还有所不足,她还未曾经历一场以整个国家国运为赌注的危机。尤其岩王帝君离去,神的时代已经结束,整个国家的压力,几乎都压在了璃月七星身上。
奥赛尔的到来,对于凝光来说,这是一场危机,也是一次机遇,现在的凝光,正需要这么一场洗礼。这是在太平之世永远无法体会的事情,它直面执政者的内心最深处,是最为考验一个执政者的时刻。如果能带领璃月顺利度过这场风波,那试问日后,世间还有什么能动摇她的心?
如今,在群玉阁的凝光,趴睡在桌子上,她或许是太累了,陷入了小憩当中。内心的恐惧,或许是一种诱因,也或者说是一把钥匙,让她在梦中再度回忆起那年觐见帝君的时候。她本以为自己以以往年少时的记忆作为代价,已经告别了恐惧这种情感,已经斩断了过去的懦弱,但实际在内心的深处,还存在着一个阴影。
梦是明晰梦。凝光不仅回忆起这场与帝君的会面,也知道如今正面临奥赛尔的危机,熟悉的琉璃亭摆设,凝光曾无数次与客人在这个地方进行饭局。她在梦中推开那个包间,入目的是熟悉的松木折屏“云来帆影”,即便是没有看到屏风后面,但凝光知道,这场梦中的帝君,一如当年那般,就坐在这座屏风的后面,她是知道的。
凝光有许多的话想要跟帝君说。
想问问他是否真的陨落,对于在玉京台上的那一幕,凝光是极为不相信的,甚至隐约间有一种预感,帝君就藏在身旁不远处的哪个角落,默默注视这这场事件。
或者如今的璃月,由七星所主导并构建的,名为“贸易”的契约之城,他又是否满意?
又或者想讨论如何面对奥赛尔,璃月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帝君说,但最终凝光还是没有开口,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等待梦境的结束。
看着与当年相仿的景像,她突然想起当年,帝君曾经跟她说过璃月七星与帝君的“契约”,其实就已经把守护这片土地的责任交到璃月七星的手上,这是她的责任。在契约的国度,契约必须遵守,既然如此,便不能把属于自身的责任,转嫁给他人。
帝君还曾说,与其说这是七星与我的契约,倒不如说是七星与璃月百姓的契约。但如果仔细思考,实际上,璃月七星与璃月的百姓,两者从未签订过任何的契约,又或者是类似于契约的东西。但两者又如此默契,七星治理这片土地,百姓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与繁衍,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维系。
对了,线!
就在这一瞬间,脑袋似有闪光擦过,凝光明悟了,所谓契约,有时候不一定是指某人对另外一个的约束与要求,也有可能是两者之间存在的牵绊。思及至此,她又想起了一件原本是首要解决,但遇上奥赛尔后被放置的事,或许,这次可以一次性解决两个问题。
凝光从梦中醒来,嘴角轻微上扬。因为,她已经找到了此时此刻的最优解,计划已经敲定,剩下唯有执行。她站了起来,用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外。
随着房门关闭,香炉上的线香,摘下它最后一粒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