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家大院,演武场上。

清晨的早风将落叶吹斜,飘至人桩之下。焦染朱手持短刀,一袭劲装,窈窕之姿亭亭而立。当值一日之计,修行不可落下,只见焦染朱脚步移挪,武似舞动,直至招毕式收,向天地敬了一礼。

身后传来鼓掌声,却是焦渐成来捧了个场,他道:“好一套枫落刀,打得真是好看。”

“光是好看又有何用?”焦染朱的语调冷冷的,向来也没什么表情,不知其喜乐。“昨日还火急火燎地要找妹妹,今早怎么又有了兴致?”

“昨日深夜,渐早她自己回来了。”焦渐成道,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中泛起了柔情。

“那便好。”焦染朱道。“与她一起外逃的兜奴怎样了?一起回来了吗?”

焦渐成叹了口气,道:“渐早那丫头带着兜奴一起跑去了城外,遭遇了一只离群的甲豹,兜奴为了救渐早,与那只甲豹殊死相搏,就此牺牲了,渐早这才得以回来……”

焦染朱皱眉道:“渐早她们怎么会想着出城?她与兜奴在州离外应当没有认识的人才对。”

“渐早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她夜晚逃走,天亮城门开启时,谎称自己带着奴仆外出玩耍,骗过了守卫,一直远行到边境荒野,路上兜奴一直劝渐早回家,但渐早没听,终于是遭遇了那只甲豹,兜奴失去了性命,渐早这才醒悟了过来。”焦渐成将自己所知的一一告知焦染朱。“渐早她现在也有了习武的念头,我也能在她的眼中看出决心,这也是托了那兜奴的福呀。”

“……我有所调查,染墨他似乎一直在借兜奴修炼那无名禁术,兜奴却仍为渐早拼上了性命,我焦家属实亏欠了他太多。”焦染朱道。

焦渐成想起了焦染墨,迟疑片刻后,说道:“染墨的事……抱歉了。”

“没什么可道歉的。”焦染朱道。

焦染朱走到演武场上的兵器架前,拿出一把刀丢向焦渐成,道:“既然来了,就陪我练练吧。”

焦渐成将刀接过,应道:“好,你我是许久未切磋过了。”

二人互相行礼,心下已盘算起对方可能的攻防套路,较量在无声间打响。率先展开攻势的是焦染朱,她刀劈上路,被焦渐成算到,焦渐成侧身闪过,但焦染朱使的枫落刀向来以变化灵动著称,还有变招追击。然而这枫落刀,焦渐成也是会的,焦染朱的行动他全能有所预测,于是,焦渐成的刀后发先至,直攻焦染朱的破绽。

染朱赶忙以枫落刀的守式回防,又是被焦渐成算到,焦渐成刀路一变,向着焦染朱无可守御的位置攻去,焦染朱已招架不得。这次切磋,胜负已是定了,两人收刀。

焦染朱将气馁藏于心中,道:“武艺不精,见笑了。”

“何来的武艺不精?焦家上下,只你的枫落刀打得最好,染朱你出招之犀利,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焦渐成正色道。

“可我在你手上过不得几招……”焦染朱道。

“那是你打得太过死板,使得一手枫落刀,打出来终究只是枫落刀。输给我的,不是染朱你的武艺,仅仅是那枫落刀罢了。”焦渐成道。

焦染朱开始反省,思索片刻后,道:“受教了,但我输了便是输了,那般讨巧的说辞大可不必。”

“嗯,我下次注意。”焦渐成道。“伯父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他最近很是操劳,你得提醒他多休息才是。”

“不必担心他。昨天苍凛又来找了他,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他振奋得很。”焦染朱道。“他将苍凛看得比我们这些子辈更重。”

“毕竟我焦家的抱负,或可依托苍凛公子实现。”焦渐成点头认同道。

“焦家的抱负,也是你的意愿吗?”焦染朱问道。

听了这话,焦渐成有些吃惊,看向染朱,一阵凝视,但她那副脱俗的容颜仿佛被冰结住,眼中波澜不惊,内心无法窥视。

“我是个不像话的姐姐,染墨死了,我不但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没有他的家氛围更好,我是不是该伤心些才对……苍凛昨天来找父亲,我很是不安,我只想我们几个好好的,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我忍不住这么想,但是,我们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平静起来……我的想法,是与我们焦家那抱负相悖的吧……”

焦染朱平淡地诉说着自己的感情,就像是陈述着无趣的故事,但这些话的内容,却叫焦渐成大为触动。因为焦染朱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焦渐成或是焦长收都没能注意到她内心的纠结。

焦渐成开口欲言,却被焦染朱打断,她道:“忘了吧,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

“染朱……”

“别谈这事了,行吗?”焦染朱一再打断焦渐成的话,柳眉蹙起,似是有些动怒了。

“好吧……”焦渐成妥协道。

焦染朱立马恢复了往常淡漠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当晚谈过渐早的处罚,依我看是不用了。”

“……我一会儿便和伯父去谈这事,但我焦家自有家法,她此番冲动犯错,不可不罚。”焦渐成道。“平素你虽不表现,但最宠她的,果然还是你——渐早出走那晚,你整夜没睡罢?”

焦染朱的黑眼圈藏在她的妆容下,没有外显。她的压力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大。

“你说是就是吧。”焦染朱将刀放回了兵器架上,转身离去。

看着焦染朱渐行渐远的背影,焦渐成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又不禁露出份微笑。

焦家上空,有黑色的形影掠过,那是一只孤身的乌鸦。它俯瞰着大地,行经州离百态,至城外后,在一片荒草上低飞一阵,终于停落在了某人的肩头。

原野上低垂的太阳,总是映射着一副辽阔壮丽的景观。那辽阔中漫步的渺渺人影,迈着轻快的步子,把歌声散播:

“风生风笙远飘摇,云悠云游往四方。若是不得清净处,万贯加身也无妨。”

那人唱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大鼓其掌,鼓出些金属撞击声,道:“好歌,啊,好歌!天才,啊,天才!”转而又去逗弄肩头的乌鸦,道:“阿玄,我才自己编的,唱得好不好?”

那被喊作阿玄的乌鸦似乎不甘被他逗弄,一个劲地啄他的手,不过那人手上覆盖着一层极其轻薄的外骨骼,不会吃痛。

此人名叫风布,靠着各类赏金在各个城邦中发迹,是赏金猎人这圈子里的佼佼者,但他本人不以赏金猎人自居。

“赏金猎人听着也太土了,我不是什么赏金猎人。赏金啊,那都是顺便拿的。”——风布曾如是说道。

他挣来的赏金基本全花在了自己的装备上头——他给自己植入了两个高效率的枢核。对于寻常人来说,一个枢核已经足够,但风布修炼过一些功法,在源质的加持下,能拥有远超寻常智人的力量,相对地,他比其他智人更需要源质,两个枢核对他而言并不多余。

他并不太依赖外骨骼装甲,使用的是最大限度地追求了装甲的灵活性定制款外骨骼。装甲覆盖了其胸口与背颈处的枢核,延伸至其双臂,另附一个遮住下半脸的漆黑金属面罩,这已足够。

由于面罩挡住了脸,风布面容往往不为人知,能看清的,只他那金色的明亮双眸。风吹起他深灰的风衣飘动,吹散他稍长的发,那发丝乌黑中藏着一捋灰色——金眸、风衣、与那捋灰发,是他人辨明其身份的依据。

风布被什么东西引起了注意,他快步向那跑去,肩上的乌鸦阿玄也因其跑动飞了开来。他发现了一具身着重型外骨骼装甲的尸体。阿玄在这具尸体上停落,试探性地啄了一啄,鸟喙撞击装甲,发出了些声响。

“死了,穿的是银犀三式,雇佣兵的最爱,但我不喜欢这种设计,谁穿都一样。”风布上下打量着这铁块,对阿玄道。“枢核被破坏,和人战斗过,应该是和她吧。如果真是的话,那可是大收获……逃到了苍巫,哈哈,真有她的!可真是给我弄了个新鲜的挑战。”

风布蹲了下来,在这尸体身上一阵摸索,搜出了一袋银币,银铸的钱币无论是在苍巫还是各个城邦都能流通。风布将银币收好,道:“我替你保管了,不用谢。”

风布起身离开,搜出的其它东西他也懒得要。

“走了阿玄,赚钱去咯。”风布道。

阿玄听得风布的话,扇翅起飞,又是落在了风布的肩头。一人一鸟,向着州离城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