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小学毕业证之后紧接着发生的那起枪击事件被很快平息，背后似乎牵扯了太多不便公开的信息，公开渠道的相关消息都被严密封锁。报纸也只提了一下大概，没有说任何细节，公开的电视新闻上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通告之类的也就街道贴了点，不过也都说是已经处理妥当让居民不必担心之类的话。
事发的时候正好是工作时间，大爷大妈们也都在广场跳集体舞，或者在精武馆（棋牌室）什么的地方，所以街坊邻里当时就没几个出来看热闹的。
后来他们哪怕听说了，也完全不敢相信这么一场对歹徒的单方面碾压，是由一个刚刚领到小学毕业证的男孩完成的。
这帮混混挑的也就是人少的时候，只是没料到自己要找麻烦的那位让他们大部分人只能“下辈子注意”了。
被击毙的不法分子有几个本来就是没爹妈养的孤儿，而就算有家属的那几位跟樰铧在另一个时空早就结下梁子的，这次也不敢再出来闹事。
涉枪了，就是大案，世纪初的内地并没有后来这般的和谐安康，各种持枪抢劫杀人案件动辄以灭门为单位。
这次出现的还不止是一支火器，弹药的数量也相当可怕，所以各种的调查弄得那群跟嫌疑人有点关系的人都像待宰的鸭子一样。
曾经那几个觉得自己有点权力就给自家那些欺负人反被教训的娃娃出头的小吏，这会儿也吓得连丧事都没办就躲得鸦雀无声了。
樰铧实际上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又惹上什么坏人，但意外整个假期都过得极其安稳，就好像有一股神秘力量在他背后保驾护航一样。
他和樰枂一起入学初中的各项手续办的也很顺利，但这段时间也有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从小学毕业之后的那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开始，樰枂的视力衰退问题开始慢慢彰显出来。
她最开始还开着玩笑，说自己还好不像别的白化症患者那样出现斜视或者眼球震颤的情况，除了在光线较强的地方需要眯着眼睛以外，别的时候至少看不太出来。
这会儿，普通的中学教材，她也要拿着十倍的放大镜来阅读，但又不是屈光不正，眼镜也没办法矫正，而且原本就要戴墨镜，只能说是各种不方便。
--------------------
“哥，是去买漫画了么？”
最近唯一的一次出门没有带着妹妹一道，樰枂就鼓着脸，搬了张凳子在正对着进门的位置坐了一个晌午，等她哥回来的时候就正好没地方藏。
“啊……不是，这些……”
“是啥？”
看向来毫无保留的哥哥这分钟遮遮掩掩的，樰枂就更不开心了，但她闹别扭也不会说像别的同龄小孩子一样撒泼，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生闷气。
“嘛，也不是不能给你看的，”樰铧拿出两本几百页的厚书轻轻出来，让樰枂看了看扉页上大号印刷的标题，“从医学院淘来的二手书啦，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Ophthalmology……眼科学？你看这些……唔，哥哥这个笨蛋！”
没搞懂为何态度刚要缓和一些的妹妹突然这么闹着别扭把脸埋了下去，但樰铧确实知道自己有时候情商这块有点欠账，就只能苦笑着站在原地。
“哥……”静默了五六分钟，樰枂先开了口，“你以后想当医生么？”
“啊这，我可不想……五年本科加上规培什么的……”这些也不是很难了解到的事，樰铧也不觉得这会暴露自己来自另一条更靠后的世界线，而且一直都想着吐槽这些，也就没掩藏，“而且啊，医生风险又高。”
“比许大哥他们刑警的风险还高么？”听到哥哥在谈论她所不了解的事，樰枂才把脸抬起来。
“这倒不至于，但是……各种县份的看病都不分流，全往大医院挤，结果忙的忙死闲的闲死，小病拖成大病去看，可以想象以后去闹事的也会多起来的……而且，医生的压力也不小，主要是大部分的医生都没法兼顾家庭，而我……（想照顾的只有你一个人）”
只想照顾妹妹这半句话被樰铧憋在了肚子里，虽然是他的想法，但又不只是这点想法。
“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啊？有么？”樰铧抬手摸着才发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啊这……大概是上楼梯的时候跑太快了吧。”
“好吧……”樰枂显得有些失落，抿了两下嘴唇，又轻声嘀咕道：“人家还觉得穿白大褂的男生挺帅气的说……”
“呃……但……我可能有点白大褂高血压的说。”往事暂时不想忆起，樰铧接着苦笑。
“白大褂高血压是啥？”
“啊这……就理解为是……害怕见到医生吧？（实际上是被一个学医的前任给弄出来的，上辈子的前任）”
“哦……那……白大褂就一点也不帅了！”
看着妹妹又露出微笑，樰铧总算松了口气。
“呐，哥哥拿眼科的书回来，是……”樰枂的语调又稍显失落，“是因为我眼睛不好了么……”
“是因为想更好的当你的眼啦~”
樰铧差点就唱起莫名想到的一句歌词，但不敢确定这首歌到底是哪一年的，回来以后流行音乐他实际上听得相当少了，为了避免穿帮所以赶忙打住。
“当我的眼？”樰枂理解成捐献眼角膜什么的，一下子就急得要哭出来了，“不行！不能这样！哥哥的是哥哥的！我……”
“噗，不是最近跟你听收音机上面说书的大哥讲的那些鸡汤文学啦！”妹妹手足无措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樰铧赶紧扔下书去搂住了樰枂，“嘛，就，确实想要照顾好你的啦，但……嘛，就，以后哥哥一直陪着你呗，看不清的我帮你看……注意不到的，我帮你去注意嘛。”
“但是……我眼睛没法恢复……哥哥不觉得……耽搁到什么的吗？”
“怎么会是耽搁到呢，我这辈子，只想……”肉麻的话到嘴边，樰铧磕磕巴巴地，再看着妹妹好似正在泛光的眼眶，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只想？”樰枂站了起来，目前身高差距不大，凑到她哥面前就还是有些压迫感的。
“哥哥……还记得……以前……”
“以前？”樰铧脑子乱转，就代入了些在另一个时空玩过的某些目前这个年龄不该接触的游戏，“难道……以前……我是有答应过……要跟你结婚之类的么？”
妹妹的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子，紧接着就是一句：“也不是不可以……”
“啊这……”
这个在另一个时空已经快进到年近三十的笨蛋哥哥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没有说过这种话的，眉头皱起的纹路顿时又深了些。
“哥你老这么皱眉毛，别年纪轻轻的就要长抬头纹了！”樰枂用刚刚触碰过下嘴唇的食指轻点着哥哥的眉心，“有时候感觉你年纪比爸妈他们都大了……唔，整天操心……我是你妹妹不是你闺女的说欸！而且人家又不是……”
“知道枂枂最懂事的啦，”樰铧轻抚着妹妹的头顶，“爸妈说过今天要回来吃饭不？”
“唔……人家刚刚还没把话说完呢！每次都打断我，”樰枂气鼓鼓的，但还是闹别扭，只是先过去帮她哥把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的医书给捡了起来，“爸妈他们今晚好像是要去忙……说跟我买……啊，他们不让我跟你说的！对不起对不起……”
--------------------
看着妹妹双手合十的在跟门口的空气道着歉，当哥哥的一脸迷茫。
“买啥东西不让说的？”樰铧左思右想，一大堆女生才用得到但是这个时候不好意思说的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唔，姨妈巾？布洛芬？不对啊……也没到时候……还能是啥……（又不是德国那边的中学，乱一些的Gymnasium，女孩子还要随身带计生用品，国内也还没那么开放吧……而且，谁要敢对她动歪脑筋，我一定给他来一顿物理阉割！）”
*Gymnasium，德国的文理高中，算是好学校，一般也只有这种学校的学生能直接考Abitur，然后获得综合大学（Universität）的录取资格。
“呃，”怕哥哥的脑洞收不住了，樰枂才赶紧在他耳边嘀咕道：“说是给我治眼睛的啦……”
“治眼睛的？”
妹妹这么一说，樰铧猛然想起来点什么，但又顿觉大事不妙。
他拿起了座机电话，却才想起来爸妈这个时候还没办手机。
“哥……你……该不会是打算报警吧？”
“报警也得有用啊……确实很怕他们被骗，”樰铧只觉得脑仁疼，瘫坐在平时父亲看书的那张垫了层毯子当成沙发的藤椅上，“唉……算了，他们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真搞了啥，我再去教训他们……”
“呃，教训……哥你也别再因为这事……跟他们吵架了吧……”
“嘛，暂时不管了，（上辈子也一堆这样的事，让我撞见了再批评他们吧……）”樰铧叹息一阵，又把那本外文原装的眼科教材捧在手里，“枂枂，要听英语阅读理解不？”
“会不会难度一下子太高了些啊……而且，外文书不都挺贵的么？”樰枂掰着手指头，显得有些担心，“哥，你这本……多少钱啊？”
“旧书店打折，十块一斤，这本两斤半，还好我眼疾手快趁着老板没给捡到高价区去，跟忙着想去摸鱼的小老板算好了账！”
樰铧洋洋得意，但二十五块钱对于兄妹俩来说，也算是巨款了，他也是省吃俭用了半个月才能攒出来这么多的。
“唔，难怪最近你中午都只吃半个馒头……”看着哥哥有些凹陷下去的脸颊，樰枂又眼含泪水，却也无可奈何，只觉得哥哥可爱又可气，就轻轻拉扯了一下他最近瘦下来以后略显松垮的脸皮，“以后，我也吃馒头就好了……外面的肉包子什么的，妈妈说过，有些店会加一滴香什么的，肯定不好！”
“但是馒头没啥营养嘛……”
“你还知道哦！”妹妹赌着气，背对着她哥，然后念着好几十遍的“笨蛋笨蛋笨蛋”。
“嘛，”樰铧苦笑着挠着头，妹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包括说他是笨蛋这件事，“那……到开学之前，平时的午饭就我来做？”
“好呀！”刚答应，樰枂又有些锤头丧气的，“但是，哥哥会做啥啊……”
“番茄鸡蛋面？紫菜蛋花汤烫饭？或者……唔……”
冰箱里有一些肉，但都是周末全家人都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解冻，当哥的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些比较好洗锅的料理。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在家的时候，是不被允许动灶台的，主要也是樰铧曾经逞强害妹妹被烫伤过。
“哥……你会做饭了？”樰枂回问的时候，猛然回忆起当年她哥弄的那些又甜又咸的所谓西餐，她暂时不知道樰铧已经会弄真正的西式料理了，所以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唔，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那种可以无限添米饭的店吧？人家看我们是小孩子……应该不介意就付一个人的钱嘛？”
“那种店，香精什么也加的很重啊，油也不见得好……而且，做饭什么的，我技术也长进了不少的啦！（我在德国也只能吃得起自己做饭，外面随随便便一个Döner就是五欧，三明治也是两三欧起，还加了奶酪或者沙拉酱，我一不注意就会拉肚子……）”樰铧只是苦笑，很多话没法坦白，就一脸害羞地跟把脸侧过来的妹妹对视了一下，“要不，我现在就给你露一手？看你还挺期待的样子。”
*Döner或者Döner Kebab，即所谓的土耳其旋转烤肉，德国这边大量的土耳其移民，街边小吃也属这种最为常见。
“嗯，因为哥哥也信心满满的样子嘛！（而且，感觉……我俩这样，好像夫妇呢~）”
樰枂也有暂时说不出口的话，但她捏着小拳头小鹿乱撞的样子，又让樰铧以为自己的厨艺被过分期待了，这个当哥哥的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