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座三线省会城市的大多数孩子来说，夏令营还只是存在于《X林》或者某些描述发达地区生活的画报上的事物，而城里的小学几乎没有住校的，所以这场初一军训就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合宿旅行。
初次与平时大概只能在白天相处的伙伴一起过夜，即便被枯燥又磨人的训练折腾了一天，他们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对于教官们来说，自然也是个施展下马威的好机会，不过男女宿舍的管理要求却不那么一样。
女生这边或许是由于查寝队伍里有了个男生的缘故，遇见哪怕哄闹得有些过头了的寝室，也不会有什么破门而入的情景，但隔壁营区就不那么一片祥和了。
男生营区那边要惨烈得多，不时会传来教官踹门的声音，以及三三两两还没来得及假装睡的倒霉男生被拽到走廊上罚站的动静。
查寝途中，樰铧都走在后边拿着一个手写的小册子翻来覆去地刷着。也是无脑之举，毕竟高中的那些词汇还有语法和实用的还有一些偏差，而少年班选拔考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这个原西方某国航天系统工程师也很担心让妹妹失望。
忙完这趟十分形式主义的小过场，回房间收拾了一下，胳肢窝里夹着一支刚换了两节一号电池的手电筒，端着两个摞起来的塑料盆，里面兜着沐浴露和两袋衣物，兄妹俩便一起朝那个冒着热气烟囱的方向哆哆嗦嗦地赶去。
“哥，还记得……你‘上次’军训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好玩的？”樰铧掂了下因为手指冻僵而有点捏不住边缘的塑料盆，“嗓子喊哑了，结果最后一天不用跟着喊‘首长好’……这件事，算么？”
“我觉得不算……”樰枂皱了皱眉，用缩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帮她哥抬着盆底，“不过，你为什么那么拼啊？”
“谁让我那时候是班长呢~”
“唔……”
“呃，其实是我就知道傻服从命令……你哥没你懂事早啦~”
庆幸这轮自己不用受罪，樰铧笑了下，又捂住妹妹的袖口，免得冷气钻进去让她着凉。
“啥命令啊？”
“就……重复口令的时候吧，那位史教官，总跟我嚷嚷什么‘听不见’、‘蚊子都比我叫响亮’之类的，结果我还真就老老实实地用能让他耳膜弄穿孔的音量坚持了五天……虽然后来哑了，他还嘲讽我说我‘能成大事’。”
这么说着，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部很有精神的“招核”电影画面，樰铧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唔，或许不是嘲讽你……”
“啊，还有一件……但……其实没多好玩的事。”伴着向下滑的语调，樰铧的嘴角也瘪了下去。
“怎么？”樰枂用帽檐顶了顶旁边这个显得有些丧的小子，“被欺负了？”
“算是吧……但也是很后来，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吃大亏了……”
“唔，不开心的事……就不说了吧？”
“也没啥啦，而且不想有什么瞒着你的嘛~”樰铧叹了口气后接着说道，“其实……就在篝火晚会以后，那个谁……让我跟她告白了……孽缘啊！”
“唔……笨蛋！”
“嘛……都是命，但你哥不会两次都点进BE里的啦！”
“我陪着你，也不会让那个坏女人得逞的！”
烧暖气的锅炉房就在营区隔壁没多远的地方，再走两步就是澡堂，妹妹捏了捏叶樰铧耳朵的功夫，两人就晃悠到了目的地。
“妹妹，”管这边的阿姨正跟张罗小卖部的大姐在打扑克，只用余光瞄了两眼，“打烊咯！”
“不，是教官允许的，让我带着我妹妹她……”
“哎？”正抽出一组炸弹的那位大姐突然愣住，“哦，想起来了！还以为是你们那个小章教官带起她来呢。”
“她最后还是觉得……大概我来会方便些吧？”
“不过你们两个来得又有点早了呢，”澡堂管理员阿姨搭茬道，“正准备打扫卫生，里面还脏不拉几嘞。”
“没事，我正好来帮你们打扫呗，找机会锻炼身体的，”樰铧搓着手，指了指旁边的拖把，“而且，就当是票钱了嘛~”
“那好……啊，之前你不都帮忙打整（打理）厨房了的嘛，所以本来就没打算收你两个钱的……”小卖部的大姐把手里的牌按下去，还想再夸两句这小伙子机灵，却发现对家手里的牌明显比刚才少了太多，脸上立刻绷不住，“起起起！还不赶紧给人娃娃把浴室扫一道！”
另外两个阿姨笑嘻嘻地拍了拍裤腿，才起身过去拿拖布。
樰铧把东西放在一旁的台子上就过去帮忙，樰枂也跟在她哥后边挽着袖子。
“唉，这是要做嘛子？”
樰枂元气满满地蹦了下，“帮忙啊~”
“你那个教官姐姐不是说你身体不好的嘛，有你哥来出力就好咯，”管理员阿姨从旁边的小框里抓了颗糖给樰枂，“坐炉子旁边，烤会儿火！冻坏了吧，脸这么白了都。”
“唔，”樰枂咬着嘴唇，“其实……”
“怕你跌倒嘛，”樰铧赶忙帮妹妹把挽起来有些勒得皮肤发红袖子给捋了回去，“你这，唉……嘛，挺简单的活，不比平时打扫教室麻烦啦~”
“之前让你背起我走了那么久，”樰枂不情愿地拽了下她哥的衣角，“别太累着了哦！”
“嘛，晓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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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一处）咯，”管理员阿姨拧了下抹布，看着满满的一桶头发之类会堵下水道的脏东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两个月没见这种场面咯，还真是……小妹儿……啊呸！弟弟你不觉得这些东西烦（脏）得很嘛？”
“也不是完全不觉得……但打扫卫生嘛。”樰铧去洗了下手。
另一条世界线里，他有过很多年跟人合租的经历，不是每个鬼佬都那么讲卫生的，他也早就习惯了处理被头发堵上的浴缸地漏之类的，虽然回想起来也是一阵哆嗦，但更多是因为生气而不是恶心。
“嗐，辛苦你咯……”管理员阿姨打量了眼面前这个扎着辫子的学生，“不过……说起来啊，你们两个都初中生了，还一起洗澡？”
“我妹妹是跳级上来的啦，其实还小……章教官没说？”
“没讲那么多……就说是那个白头发的小妹妹，晚上让我们晚点关门……”
在樰铧正想像日常一样解释妹妹是什么病症之前，这位阿姨点到为止就没说了。
“好咯，这澡堂子，随便你们两个用……不过啊，毕竟公家水电，还是节约点哦！”
“晓得，我不是拿着盆过来的嘛~”
“那行……这干净拖把就先放外边了啊，洗完，再随便拖一下不太湿了就行，其他的就不用麻烦了，反正明天早上还要收拾！”
“嗯！”答应着，樰铧把绑马尾辫的皮筋解下套在手肘。
“还真像个小姑娘呢，”嘀咕着，看见樰铧的妹妹端着盆开更衣室的门，管理阿姨赶紧过去把两个储物格擦了下，“那……我们几姨母就先躲了哦！”
“麻烦了啊！”樰铧追过去答谢道。
“噗，还以为你会鞠一躬呢，”樰枂关上门，笑嘻嘻地凑到她哥跟前，“打工后遗症？”
“跟你吐槽过的啊，那边……博士生之前，是没有奖学金的，虽然有Studenthilfskraft，但钱还是有点不够用嘛……”
樰铧反复确认着手洗干净了，才帮妹妹接下手里的东西。
“嗯，然后你当时就只能跑亚洲人开的馆子去挣点外快……可惜不是二次元的剧情展开呢~”接着她哥的话说着，樰枂撩起了后边的头发。
“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看着妹妹手探到背后解拉链的动作，樰铧的脸变得比刚刚干完体力活时还要红。
“啊呀！好像卡住了！“樰枂赶紧挡到她哥跟前，”搭把手！”
“呃……”
其实樰枂的发质很差，用力一点就能拉开，但樰铧也心疼他妹，就小心翼翼地把卡住的头发从拉索里慢慢抽出来。
“怎么了？”
“啊……那啥……” 虽然朝夕与共，但看着妹妹后颈娇嫩的肌肤一点点展现在眼前，小伙子还是有些躁动不安。
“卡住了很多么？”
“就……光线不好，怕……”
这时，拉链头其实已经拉到了底，樰枂捏着连衣裙的领口，转过来看着还在发懵的哥哥，笑了一声，“才多久没见啊？”
“我……我先给你放热水去咯！”樰铧赶紧把脸扭向一旁，然后三下五除二卸干净身上行头，把毛巾围在腰上，“别乱跑，地还是挺滑的，弄好就来接你！”
“别跟要换的干净衣服丢一起啊！”
念叨着，樰枂抓起还带着哥哥体温的衣物，又想着上一次这么一起有相互亲密接触的机会，都有差不多一个月了，心里小鹿乱撞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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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边的花洒喷着白茫茫的热气，但水雾暂时还无法布满这六七米见方的大浴室。
“我今天出汗挺多的，去那边搓一下……啊，就……”
本来打算跑对面的喷头下边去，但樰铧转身的瞬间就被妹妹按住了肩膀。
“就这边把，我怕……香皂什么掉地上……不好捡。”
妹妹的脚边摆的其实是沐浴露，她这话就搞的樰铧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理解，毕竟这空荡荡的澡堂对他来说也有一点瘆人，就把手里的盆原地放下。
就在这时候，樰枂不动声色地贴上她哥的后背。
“呃！”樰铧猛咽了一口唾沫，又听见塑料碰撞的声音，猜妹妹是把墨镜摘了，“这灯管……挺闪的，不要紧么？”
“没事，我闭着眼睛的，”指尖描着哥哥背后那道疤痕的外沿，樰枂眉头紧锁，“这疤，淡不下去了么……都怪我。”
“明明是那帮家伙太坏了……最多，就是你哥本事不够啦，二天（等哪天）再去找专门的搏击教练，把你哥这上辈子带来的三脚猫功夫纠正一下？”
正想着怎么哄妹妹开心，妹妹又一下子紧紧挽住了他的躯干。
“枂？”
“唔……”
樰枂害怕自己这一段时间没修剪的指甲弄疼对方，手指有些别扭地翘着。
找着对方呼吸的节奏，慢慢同步。等热气和水雾弥散起来笼罩整个浴室，樰枂先打破了只有水声的背景音。
“哥……”
“嗯，我听着的呢。”
“万一……这次我没考过的话……”
“那我就陪着你考下一次呗。”樰铧毫不迟疑地答道，”不要那么有压力啦，提前一下，还多几次机会呢。“
听到哥哥的回答，樰枂莫名有些恼火，嘟了一下脸，环抱的膀子用劲收了一收。
“不然呢？”
“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嘛……”
“怎么会是累赘啊，我这辈子不为别的，就只想守护好你啊……再说了，你哥也没十成把握……”樰铧突然又带着些笑嗓地说道，“而且，你就安心让你哥一个人跑去大学校园里，让那些成熟的大姐姐调戏啊？”
“哼，笨蛋哥哥！”樰枂咧嘴用虎牙在面前这个傻哥哥的肩膀上磕了一下，“手杆（手臂）上都是你的角质层了！”
“自己洗一下啦~”
“就是要多麻烦你一下！略略略~”
“得嘞，搓泥儿的一位~”
樰铧用京腔调侃着，但看见这横在眼前的两条雪白而瘦削手臂，煞那间一股既视感占据脑海，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捂在右腮上。
“话说，上回……我们两个泡温泉……后头是，发生了什么？”
“啊这……”
“啊啥呀？”
樰枂装作吹口哨的样子，但声音只是弄得她哥感觉有点像是大牙附近的牙龈发炎一样，腮帮子和耳朵有些难受。
“哎呀……就……”
哥哥之前一直没问，樰枂也就当无事发生，现在四周只有喷头，实在是不好回避，再加上想起自己那一招制敌的巴掌，隐约也觉得掌心有点火辣，便变得结巴起来。
“嘛……那天……我……我可能……下手是有那么一点点……就……下手重了些？”
“诶？当时是……哦，是达尼娅……呀呀呀呀，痛痛痛！”
一声“呜呜”，樰铧正纳闷着，她妹就像极了发脾气的猫咪一样，朝他胳膊上直接来了一口。
“嘶，还真用力呢……别把刚长出来的牙给弄歪了哦！”
“到时候带着牙套咬你，更疼！”樰枂背对着她哥坐下去，“居然还能记那么清楚！”
“也……不算太清楚吧。”
樰铧苦笑着看着胳膊上的这一圈妹妹送的特制表盘，这么一疼，反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发生的事，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某位异国小妹妹那缺乏常识的举动。
“所以，你最后还是提醒她了？”
“嗯，让她也注意点嘛，毕竟……生父生母，还是希望她能……唔，我还以为你当时真晕过去了呢！让人家愧疚好久”
“是有点啦……不过要真完全晕过去，后来你可扛不动你哥的哦？”樰铧微笑着把香波轻轻拍在妹妹的头发上，“但……你就不担心，哪天她回来跟抢你哥的啊？”
“那就看她的本事咯，反正我肯定不会输给她的！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虽然我想独占你……不，我一定能独占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