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林伯亨把所有积蓄,包括房子卖得的钱都尽数交给了琥珀,使得这在几年间尝尽了穷苦滋味的孩子很是惊喜。

“这......这些会不会太多了?”琥珀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拿着吧,去好一点的医院,买好一点的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量过得好些......”林伯亨努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尽管他也知道,这可怜的孩子或许已无多少时日好活,“对了,那家伙住哪?”

“谁?”琥珀一下没反应过来。

“那个混账玩意。”林伯亨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眼底是蕴藏不住的恨意。

“你说道格拉斯?”琥珀明悟过来,但看着林伯亨阴沉得可怕的神色,不由生出一丝担忧,“你找他......做什么?”

“听着,琥珀,虽然我不想这么承认,但,我们之间的缘分,可能真的到头了......”林伯亨看出他眼中的担忧,不由又舒展眉头,使自己的神色尽可能地柔和下来,“所以,请相信我,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与你无关,更不会连累到你,好吗?”

琥珀久久凝望着林伯亨勉强维持着笑意的脸庞,久了眼里竟像是有泪光闪烁。

“好吧,谢谢你......”琥珀用力擦了擦自己泛红的眼眶,声音哽咽道,“还有,真的对不起,爸爸......”

“好孩子......”听到那一声久违的称呼,林伯亨的心似乎揪了一下,他不由将琥珀轻轻揽入怀中抚慰着,一如从前般。

告别琥珀后,林伯亨直接去了一家当地常见的武器商店,挑了一把半自动手枪,但他盯着漆黑的枪身思忖片刻,又决定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钱多买一把左轮手枪......

——

当地富人区,道格拉斯正在自家庭院的露天泳池里和一位女伴嬉戏,下流的笑声传遍了四周,如同鸳鸯求偶的啼鸣一般。

但就在这对男女正沉湎于快活的嬉闹时,一位不速之客已然悄悄潜入进来。

那个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人本来正被道格拉斯拥在怀中,有些面红地闭着眼享受着对方在她脖颈间的细吻,却一下感觉周围暗了下来。

“嗯?”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道格拉斯的身后,一个男人正持枪站在泳池边上,他的身体因为刚好遮挡了太阳而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如同死神一般。

见此情景,女人不由一下惊叫出声,道格拉斯见状转过身来,也不由吓了一跳。

“闭嘴!”林伯亨拿枪指着两人,用英语威胁道,接着他把枪口指向了男人问:“你就是道格拉斯?”

“我......”道格拉斯被黑洞洞的枪口给下蒙了,一时竟变得口吃起来。

“回答我!”见他结结巴巴的模样,林伯亨更是怒上心头,近乎咆哮地质问道,怎料因为此前没有用枪的经验,他一个激动便使手里的手枪走火了——

子弹呼啸而出,一下贯穿了道格拉斯的手臂,随着他滑稽如威廉一般的惨叫,鲜血顿时将泳池里的水染得通红。

“啊——”这对男女顿时惊吓得如鸟兽散。

“别跑——”林伯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追上刚刚上岸的道格拉斯,继续扣动扳机,可不巧的是,这会儿枪膛里只传出了咔咔的声响——他手中的这只半自动手枪卡壳了。

“嗨!”林伯亨愤愤地扔掉了手中的枪,转而徒手抓住了道格拉斯的肩膀,想要与他肉搏,然道格拉斯到底是比他强壮一些,和林伯亨纠缠片刻便将他推倒在一旁的灌木丛,接而继续惊叫着逃回了豪宅中。

“操!”林伯亨费了好些劲才从枝叶茂密的灌木丛中爬起身来,重新掏出另外购买的左轮手枪,将子弹尽数推入弹巢,这才继续追赶上去

然待他追入豪宅,道格拉斯已不知躲藏到何处。

“出来——”林伯亨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并开枪打断了厅里水晶吊灯的吊绳,偌大的水晶灯一下摔在地板上,发出了巨大的破碎声响,就好像下了一场盛大的钻石雨。

林伯亨挨个挨个房间地搜寻,却都未见道格拉斯的身影,正当他快气馁时,他来到了一间更衣室。

这间更衣室里堆满了种种暴露,仿佛充斥着欲望气息的情趣衣物,林伯亨一想到他心爱的琥珀或许就曾在这里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下流的娼妓,然后去侍奉形形色色的衣冠禽兽,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无力中,就在这时,他瞥见了室内一面等身高的落地镜。

镜中的他苍老、丑陋,面孔因极度的悲愤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恍若一头骇人的恶兽。

望着镜中的自己,林伯亨恍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是啊,造成今天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不恰恰正是他自己么?

如果不是他执于肮脏的欲望和妄念,优子或许便不会死,琥珀或许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或许最该死的,应该是我自己才对——一滴浊泪顺着林伯亨的面庞划落,他不敢再面对那镜中恶鬼,于是便朝落地镜扣动了扳机。

然随着镜面破碎,其后竟暴露出了另外的空间,林伯亨不由蓦地瞪大了双眼——这竟是一面供那变态色魔偷窥美人换装的单面镜!

而在镜子后边,被子弹射穿胸膛的道格拉斯轰然倒地,而他的手中,还抓着一把已经开了保险的枪。

面对着这具和自己一样丑陋的尸体,林伯亨缓缓垂下了仍在颤抖的,紧握着枪的手。

不久,警察封锁了道格拉斯的豪宅并发现了他的尸体,但此时凶手已然逃离了现场......

——

一身狼狈的林伯亨漫无目的地逃着,不知怎的就逃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崖边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林伯亨撑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喘息着,胸腔里的心跳如鼓点一般,他依稀听到身后的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他不知道那是否是来缉捕他的,但他知道,自己也逃不掉了。

海天相接处的橘红色晚霞分外耀眼夺目,甚至使精神已经衰弱到极点林伯亨产生了一些幻觉,他觉得自己在云中看到了一个撩人心弦的少年身影,既像曾经的琥珀,又像段梦,即便在此举目四顾皆是绝望之刻,也依然令他心动不已。

浪花轻轻拍着岸边的礁石,像是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绝路之人归去往昔岁月。

“我也多想替你,好好拥抱一下这个世界......”林伯亨苦笑着举起手枪,顶上了自己的太阳穴,眼中尽是对故人的眷恋,“可谁知道,这世界,竟到处都是刺啊......”

枪响过后,林中禽鸟尽被惊吓离巢,林伯亨摔下山崖,坠入海中。

鲜血的腥味很快便引来成群的鲨鱼,将他的尸体分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