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贩私盐在这个国家也是重罪吧。”
“是的。”安赛莉卡承认道，同时也对他的回答感到很惊奇:“你不是本国人吗？”
“我的名字就不像本国人吧……你看，我叫盐甘，按照你们西日曼的传统来的话那就是甘·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西日曼人的名字吧。”
“就我个人而言，你的名字确实挺奇怪的……”安赛莉卡点点头说道。
“……言归正传，贩私盐这事不是一般人能搞的，一旦被抓住你小命都没了，知道不？”
阿盐拒绝了她的提议，说实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接触贩私盐这个活计，先不说人身安全，但是从他主观上来说，他也不愿意去贩私盐，至于为什么，那就要涉及到一桩陈年往事了。
一段他不愿回首的灰色记忆。
阿盐想的出神，等回过神来，发现安赛莉卡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也是啊……都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了，不能再把你拉下水了……”
“等等，拉下水是指……”
阿盐不敢置信地看着安赛莉卡，可她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按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已经是重刑犯了。”
“你会炼盐？？”
“我可没那技术，但我会帮那些盐贩子卖盐，我熟悉安述的路，知道在哪里盐最畅销，也知道怎么躲避警卫的搜查。”
“你不要命了？！”
“我能怎么办！”
安赛莉卡扭过头去，拳头攥的紧紧的，大声说道:“钱啊，人活着就得要用钱啊！我也得吃饭，我也得找地方住，我还得……还你的钱啊！要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出去卖吗？不！贩私盐这事我一没偷，二没抢，我没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和他人的举动，那么我凭什么不能做？！”
这一番话顶的阿盐半天说不出话来，安赛莉卡说的没错，她一没偷，二没抢，所得的报酬都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辛苦挣来的，从公理上来说是完全合理的，而从法理上来说虽说断不可容，但是所谓的帝国法律不也只不过是皇帝的工具吗？那些王侯将相，他们又真的在乎平民是死是活吗？如果不是买不起官盐，又有谁会去购买私盐呢？
她是对的，可这并不妨碍法庭处死她。
他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又用悲哀的眼神看了看自己，他忽然察觉，即便自己什么都没做，其实也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处死，因为有些罪名，早在自己出生在底层时就定下了。
安赛莉卡见阿盐无话可说，知道了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转身就要走，却被阿盐阻拦道:“你要去哪里？又去蹲大街吗？”
“我不知道……”安赛莉卡喃喃着:“我的钱只够租半个房间，可是没有人会让我租半个房间。”
“好！那我便给你半个房间！”
阿盐将自己的口袋翻了出来给她看，精光，半个马克都没有。
“正好，下个月我省吃省喝也就只能付一半的租金了。”他苦笑着说。
其实说完这句话，阿盐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安赛莉卡是一个妙龄少女，而自己则是个成年男性，无论怎么说，都应该有些顾忌，更何况他们两个相识并不久，彼此了解还不太深，所以他觉得安赛莉卡拒绝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没想到她答应了，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轻声答应了，阿盐有些不理解，直到他跟随着安赛莉卡的目光看向窗外，他才仿佛明白了什么——外面的雨大到已经下出了一层雾，狂风漫卷雨幕，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显摆着自己对这一片天地的绝对控制权，更别提天色渐暗，夜幕将近。
即便今天躲过去了，那么明天呢？后天呢？难保不会再有大风大雨，甚至再以后还会有大雪，她能一直躲过去吗？不，她需要一个能让她遮风挡雨的地方，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喘气的地方……
有时候，很多事情你其实没得选，不是吗？
………………
“没办法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阿盐把一条棍子扔到了床中间，以那条棍子为界，划分了地盘，床东归他，床西就归安赛莉卡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他这个穷小子的房子里掘地三尺也翻不出第二条褥子的呢？如果非要讲究的话必定有个人得睡硬地板，然而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都不会是一次很好的体验。
安赛莉卡哭笑不得地拿起那只棍子，问道:“你拿只棍子干什么啊？”
“这个嘛，是‘君子棍’，我要是越了界做出了出格的行为，你就拿这个揍我。”
“怎么揍都行？”安赛莉卡好奇地掂量了一下那根“君子棍”，随后看向阿盐，眼神中带着笑意地问道。
阿盐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那日的场景再次在他眼前浮现，虽时隔多日却仍记忆犹新。
“别打脸。”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除了脸，哪儿都行。”
…………
半夜，他横竖睡不着。
旁边的安赛莉卡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不知道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是怎么睡的这么香的，他就做不到，一旦周围的环境发生了改变，他就要花很长时间去适应。
不过他睡不着，倒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还有一半的原因在于安赛莉卡之前跟他说过的贩私盐的那件事，说实话，说不心动是假的，他是个盐法师，炼盐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专业对口，而且几乎零成本，再者说，他现在真的很需要钱，再失业下去，也不用等着法庭把他吊死，他自己就先饿死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十分犹豫，早年父亲的那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也让他明白了，做这种事现就像是在与一头巨龙对抗，即便你有勇气面对巨龙，也不一定有能力打败巨龙，更何况一般人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巨龙。
试试吧，就试试，他想，反正自己也睡不着，就当是练习练习盐魔法了。
于是他悄悄地坐起身，瞟了一眼安赛莉卡，很好，睡得很熟，随后他蹭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朝着西边的书桌走去。
“唔……”
安赛莉卡突然向他这个方向翻了个身，吓的他立马站住了身子，他悄咪咪地看了眼安赛莉卡，眼睛还是闭着的，看来只是在梦中换了个姿势睡而已。
“我在自己的房子里怎么搞的跟做贼一样！”他在心里大声诉苦道。
不过终于，在经过一段漫长的距离后，他终于坐到了书桌前，点上了一根还剩一小指节长的蜡烛，在昏暗的烛光下开始了他的实验。
他首先摊开了一张牛皮纸，之后运转魔力，让魔力在纸面上结出了一层漂亮的盐花，盐花越积越多，便成了一堆雪白的盐粒，而整个过程只不过才十秒钟而已，对于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如果有原材料的话可以更快，毕竟从卤水中提取盐分总是要比凭空凝盐轻松的多，可是那玩意现在可不容易搞到——倒不如说以前就已经够难搞到的了，如今食盐缺乏，帝国必将严加管控卤水，于是想要拿到卤水更是难上加难。
他用牛皮纸仔细包好了那堆盐，转头看了眼熟睡的安赛莉卡，随后小心翼翼得把纸包放到了外衣的口袋里，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张稍大一点的牛皮纸，平摊在桌面上。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不可以通过增幅法阵来实现产盐效率的提高呢？凭空凝盐说到底就是将魔力转化成盐的形式，那么如果增幅魔力的输出，效率也必然大大提高。
想到这里，他立马拿起了羽毛笔，在快要干掉的墨水瓶里蘸了好几下，勉勉强强地在牛皮纸上画出了一个基础增幅法阵，之后再次运转魔力，注入法阵。
法阵瞬间爆发出了刺眼的蓝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蜡烛的光与这相比，反倒成了米粒之光，盐晶在牛皮纸上疯狂地增殖，转眼间就已经在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并且还在不断地往外面溢出。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激动和兴奋，但随后，他便笑不出来，因为他发现他没办法止住魔力的输出了，身体里的魔力像彻底放开了闸一样，不要钱似地喷涌而出。
“怎……怎么回事？！”
他喘着粗气，看向法阵，发现法阵中有一小段散发的是与周围不同的红光，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刚才因为墨水不够，他把这一段给画淡了许多，本以为没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
阿盐用力地蹬着桌子，想要用反作用力把自己推出法阵的范围，但是显然没有那么容易，那法阵紧紧地吸着他的手，就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魔力一样，死都不松开。
“给我……松开！！”
阿盐用了吃奶的劲儿，总算“咣当”一声把桌子踢倒，而那无数盐粒也随着桌子的倾倒撒了一地。
听到巨响声的安赛莉卡立刻睁开了眼睛，爬了起来，然而她所看到的场景，却差点把她的下巴都惊掉。
在法阵蓝光的映照下，是一地的快要堆成山的盐粒，而那罪魁祸首，正坐在雪白的“沙漠”上，一脸虚脱的苦笑道。
“搞砸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