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暮楚面无表情地浑身一抖，那块布片倒飞出去，一摇一晃地落在地上。
米迦尔今天起得晚，迷迷糊糊地凑过来看，结果被吓得直接双脚离地起飞，惨叫声响彻整间宿舍。他这过于夸张的反应让本来还挺害怕的苏暮楚一时竟冷静了半分，赶紧调出通讯环打字：「我觉得是恶作剧，可能是罗摩干的。」
虽然事实上，他并没这么觉得。
罗摩有这么幼稚吗？有。作为半个空气人，在这个班里，苏暮楚能想到的会这么搞他的家伙，也就只有罗摩了。甚至要说动机，因为昨天的考试从他手里逃脱，那家伙憋屈不过，也是合情合理的。
唯一的问题是——
同一个单词写了太多遍了。
这绝对不是罗摩的风格，准确来说，他对此恨之入骨。因为每次他干了什么违纪的事，班主任就会罚他抄课文，要说能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自发把同一个词语写上二十六遍，那这个罗摩绝对是个赝品。
当然，说这些血字是单词，也只是苏暮楚的猜测。因为这些字写得实在太难看了，别说左手，就连是不是用脚写的都可以存疑，他只能从许多明显一致的线条走向中，看出大概是五个字符的反复循环，这可能是希德语，但是……连笔实在太多，他也一个字母都认不清楚。
“又是罗摩？！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是小学生吗？！”
……很好，但是至少摆出罗摩的名字，米迦尔就不害怕了。
他甚至愤怒地大踏步过去，往那块布上踩了一脚。苏暮楚心下一惊，他还记得老方以前讲过保护物证和现场的重要性，赶紧把那块布夺回来，若无其事地打字：
「想跟我打架呗，不用理他。」
“啊啊！但是他好烦！！”
「根据我以前的经验，对付死缠烂打的客人，就不要给一丁点回应。你只要稍微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都会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了。」
苏暮楚手上这么说，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事。这块布看起来有点眼熟——对了，好像跟宿舍里的被子是同一种布料。如果真是从被子上撕下来的，做这件事的人就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同学，唯一的问题是……用来写字的血又是哪里来的。
学校里除了人类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的生物了。考试的时候也没人真正受伤，一切应该都是VR模拟的。
所以那人要么弄伤了自己，要么弄伤了别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目的就不可能只是吓唬他了。
总不会是那个被他杀了两次的小胖子，从哪里学了什么奇怪的巫术，觉得这么做就能诅咒他吧……
12
苏暮楚心烦意乱，但今天还是要上课去。
每天的第一节课都是体能训练，地点是学校的体育馆。体育馆很大，可能是食堂的三倍，有跑道，有装满各种武器的器材室，从西边的一扇门进去，还有专门的游泳馆——没错，游泳也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这门课一直让苏暮楚头痛得厉害。
还好，星期一暂时没有游泳课。
他们像考试那时一样，在跑道边上列队，今天负责带队的不是班主任Mr.Rain了，而是一名自称“伊什塔尔”的女老师。她长得很漂亮，身材也相当热辣，但却丝毫不施粉黛，只穿着男式的黑色军装背心和宽大的迷彩裤，头发随意地剪成还未及肩的长度。
苏暮楚站在最右侧的位置，有意无意地往其他人的方向瞟。
他先看向小胖子，不过，对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有人在看他，只直勾勾地盯着老师的胸部，时不时还傻笑起来。苏暮楚一时哑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不像他干的，于是转头望向罗摩……结果，妈的，对方竟然也正看着这边。
苏暮楚暗骂一声，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可想到那块布，他又心一横，瞪了回去。
罗摩的独眼跟他一对上，就露出了一丝让人不舒服的笑容，还抬起手来，比划了一个中指。
……？
苏暮楚没看懂。不禁嘀咕，这什么意思？该不会这事真是他干的吧？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用眼神询问什么，今天的长跑训练就先开始了。
没有运动方面残疾的学生，男生都要跑一千米，女生要跑八百。米迦尔一向运动苦手，因此苏暮楚总是放缓速度，故意落到后面去陪室友。伊什塔尔老师看着凶，不过没管过他。今天，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那些从来没怎么注意过的同学们。
苏暮楚跟着米迦尔的速度往后退。退过罗摩身边的时候，那个王八蛋故意伸脚想要绊他，不过失败了。
这一幕被米迦尔看见了，他气呼呼地往前使劲跑了两步，想挥拳去打他，但完全追不上对方的速度，累到舌头都吐出来，结果还掉到了末尾。
苏暮楚觉得好笑，但兜里的那块布提醒他，现在并不是享受愚蠢日常的时间。
——捏碎他脑袋的人，和写那封血书的人，线索太少，暂时无迹可寻也没办法。
但至少，考试一开场追杀他的那个小个子，可是隐藏不了自己的身高的。
E-02，海原白鸟，他和米迦尔中间的那个女生，总是面无表情，说话像机器人一样毫无起伏。
E-07，吉佩尔·埃克西斯，一个才七八岁的小男孩，乖巧又又礼貌，似乎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E-21，樋口林檎，一个性格古怪，讲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女孩。无论什么时候看向她，她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E-38，赫连静，一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内向又柔弱，看起来怯生生的。
——以上，就是班里仅有的，符合他对追杀者身材印象的，四个人了。
当然了，学号，名字，大致印象，这些情报都是从米迦尔那里得来的。自闭如苏暮楚，即便是每天都站在身边的海原白鸟，他也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一次眼神都没对上过。米迦尔一边用眼神谴责他，一边嘀咕：“非要从这四个人中间选凶手的话，肯定是21号吧？我考试的时候也见到过她，她在尸体面前都一直在笑，超恐怖的……”
苏暮楚第一反应也是她，但又觉得没这么简单。
「听你这么描述……我总感觉，她不像那种会刻意遮住自己的脸的性格。」
“唔？这倒确实……”
「02也不太像。跟她站在一起这么久了，如果是她，我应该会有身体记忆才对。」
“那，那不就只剩下38号啦？小吉普那么小，不可能是他干的吧？”
「那你觉得38号看起来像凶手？」
“完全不像……”
当然，苏暮楚也知道直觉排除法没有太大意义。他准备等下课的时候，好好翻一下这几个人过去的成绩单，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就目前而言，四个人中的三个女生都跑在靠近末尾的位置，而唯一的那一个男孩，他……他甚至不在跑步的队伍里。
那个有着一头白发的小学生，正抱着膝盖坐在跑道边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他一直都不用跑吗？」
苏暮楚问米迦尔。而后者一脸悲悯：“他一直都在跑啊，每次都在我们附近，你……”
「……」
苏暮楚扯出一个尴尬的假笑。
但就在这时——
砰！！！
前方的队伍中传来一声闷响，以及一小阵女生的尖叫。苏暮楚抬头看去，发现有人摔倒了。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一下子七零八乱，这时他才发现，那个人……又是E-13。他在考试里遇到的，总是惨死的金发姑娘。
周围的人全都绕着跑开，没一个人去扶她。
苏暮楚觉得有点奇怪。
虽然他并不想和其他人产生过多交集，但是，已经就在眼前的这种事发生，他也没办法看着。于是，在跑过E-13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想要朝她伸手。
“……？！！”
但是，在做出这个动作之前，米迦尔就一把拉住了他。
苏暮楚愣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像室友这种这种傻乎乎的滥好人，居然也会有阻止他帮别人忙的一天。然而，米迦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拼命挤眉弄眼，竟使出全力，飞快地把他拉回了原本的跑道上。
苏暮楚茫然不已。
他回头看E-13，后者也看着他。
少女冲他笑了笑，又摇摇头。她掸掸身上的土，慢慢地自己爬起来，似乎对这一切都不以为意。
直到他们甩下E-13十几米的距离，米迦尔才凑过来，嗓音压得极低：“不是吧？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她是谁也不知道？”
苏暮楚当然不知道，他仍旧一脸茫然。
「她是明星？」
“才不是那种级别啦！她家去年都上了环球通讯的头条？！”
「……啊哈哈，我没太关注政治……」
苏暮楚有点心虚。其实老方在家还挺喜欢看政治新闻的，整天在家里念叨什么斯拉万尼亚的体制问题，扬金斯的金融危机，苏暮楚听不懂，还被烦出了逆反心理，正巧环球通讯这种主打时政新闻的公众号总给他推送消息，他就直接给屏蔽了。
“好吧……”
米迦尔长叹了口气，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德行。不过，刚才那一通操作好像又让他累得不行，讲话也费劲起来，“这个说来话长，等下课之后，我找个机会，呼哧，再慢慢跟你解释吧……”
“总之。”
小室友用力地皱起眉头，仿佛眼底都燃烧着怒火。即便是在之前讲述尼德霍格的过去的时候，苏暮楚也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离她远一点。这个人，全家都是纳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