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也浓云满布,黑云一块块的,像是无数个大墨团。而在那天空更高处又藏着几抹群青色。
“奇怪,我记得确实是在这附近的啊”
破败的街道,连墙体都剥落露出骨架的建筑附近。我挠了挠头,环顾四周,找寻着昨天为了逃命而丢下的小拖车。即便是拾破烂的拾荒人也要有个工具才能干这一行。虽然那是一架把手都掉了,改成麻绳拖动的破旧拖车,但依旧是我不可或缺好伙计。
“啊,有了有了!”
一个垃圾桶旁,我欣喜地发现了那块熟悉的蓝色塑料板子,上面系着一根麻绳,底则是黑色的轮子,整体看起来和垃圾桶十分搭调。这正是我的简易拖车。我开心地跑过去,牵起绳子,感觉像是找回了走失的孩子。
“再去找点东西好了,感觉她一时半会也醒不了”
我说的她正是昨天相遇的那位少女。昨天,玻璃盖子打开后我等了好久,也不见她苏醒。因为不忍心放着不管就把她抱了出来,放置在了一处旧居民楼的房间里。居民楼的房间多,油水又少,所以我的同行一般都不会去,可以说是蛮安全的了。
等她苏醒的期间也有去其它地方看看,结果却悲怆地发现剩下的几道门后面,一个是连接着配电室,一个门后面还未施工完毕的洞窟,还有一个则不知道要怎么打开。最后一个则是连接着一个平台,上面有个控制台可以通过平台升降离开那里。
这让我不仅对那位沉睡着的少女产生了点哀怨之情。我常听到天道酬勤这个说法,但我忙活了半天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还是说,老天爷是打算把那位少女当回报?回想起少女的美丽,我不禁浮现出了些桃色的旖旎幻想。说起来,她又是什么来历,是战前的人吧。我还挺对战前的世界感兴趣的。
“到时候问问好了”
想到这,我又来了兴致,感觉身体都轻盈了不少。战前的科技向来令人大开眼界。镇长的那台点歌机器人至今仍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一路期盼,我在重返居民楼的同时,简单地顺路搜刮了下路上的建筑。
其实,现在的时代离战争的开端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了,先不说同行竞争,光是时间的侵蚀就让大多数物品濒临崩溃了。不过,重机兵是个例外。由于能源供给的问题,重机兵在战争中后期才被投入战场,原本的目的是在人们离开都市的期间阻止敌军占领的存在。等战争结束后再关闭,谁承想这一等就没了头。
即便是八十多年后的今天,得益于工厂的自动化维护链,这些巨物依然还在活动。而民间人士的一般人也没有能力去停止它们。当然,这些都是养父告诉我的。
午后一点零三分,我回到了居民楼。那位少女还是沉睡着,胸口随呼吸缓慢地起伏着,一想到昨天抱住她时的柔软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了目光。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我好歹也是个男生,算是人之常情。
我将背包放下,掏出一瓶装在钢罐里的绿色的营养凝胶打算完成今天的进食活动。这是很好的行军粮,保质期久而且十分耐恶。有一处区域的食物工厂专门制造这玩意,至今还有几台机器可以运转,所以我经常去捞上不少。除了毫无味道这一点令人不满外可以说是理想的食品了。
“真想吃点肉啊”
我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边用小勺挖吃着,边来到少女面前。要是一直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带个大活人回去也不方便,而且带回去了也没法一直照顾她。
“啊!”
我似乎想问题太投入了,竟然手上一滑将装着凝胶的钢瓶给掉了。
咣当,钢瓶砸在木板床上然后意外地弹性十足地回弹了一下。瓶子一斜,将里面的内容物尽数吐在了少女姣好的脸上。
“噫噫!我的饭!”
虽然玷污了少女的脸庞也让我有感到有些抱歉,但果然还是生命之源的伙食纷失了更让我心头滴血。
急匆匆地将洒落的凝胶捞进罐中,一番忙碌后却依然有不少像是啫喱的余渣残留在少女的脸上。毕竟是凝胶,用手有些困难。我盯着着罐中估计放不了太久的凝胶,又望了望少女脸上所剩颇丰的余渣,心里一阵无助和痛惜。
突然,一个大不敬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要不,用舔的?简直像是听到了恶魔的耳语一般,我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唾沫。虽然少女还在沉睡,但是这样的行为对他人总归是极为不尊敬的,更遑论这还是一位看起来正值青春豆蔻的少女了。可浪费食物就好了吗?为了这样几罐凝胶,我需要冒上生命危险为之走上好几天的路,这样的辛苦真的可以这样白白浪费吗?
不,这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努力绝不应当,也不可以被浪费。我走出沉思,一脸的庄严肃穆。想想义父的教诲吧,“粒粒皆辛苦”,即便是一点点的残渣也应当尽全力去对待,这不光是对劳动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才对。
嘶溜,我张嘴一滑,吐出半根舌头,表情严峻的缓缓躬下身子。心中默默告诫自己,这绝不是年轻男子对异性的变态行为,是对粮食的崇高敬意。对不住了,陌生的少女啊!
“嗯嗯……”
我离她越来越近,以至于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时,少女嗓子里发出一阵呻吟,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和我,两人同时大叫了起来向后仰去。
“等,等等,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变!变态啊!”然而少女完全没有听我的话,她边大叫着边矫健地像只燕子般朝我相反的地方靠去,同时将我刚才用来给她枕脑袋的塑料盒丢向我。
“听,嘶,好痛,听我说啊,喂!小心!”
“哇啊啊!”
少女刚苏醒显然不知道周围的状况,她拼命的向后靠去却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木板床上,结果狠狠地跌了下去。
“呃,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地凑上前问道。
“呀啊啊!警察!救命!救命!警察!”少女发现我有接近的意图,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同时大声呼喊。
“咳咳咳!”果然刚苏醒还是比较虚弱吗,她似乎被呛到了嗓子然后突然捂着胸咳嗽了起来。
我趁机大声说道。
“别叫了,现在哪还有什么警察啊。世界早就毁灭了。”为了让她听进去话,我抛出了一个让她能感兴趣的单词。
果然,她抬头望向了我。
“你放心,我没想对你怎样,应该说是我救了你……”
可还没等我说完,少女一下子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双眉紧颦晕了过去。
“……”
啪,我单手扶额,感到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我真的只是出于对粮食的尊重啊。话虽如此,少女最终还是因为我才白白遭受了这无妄之灾。让我的内心仿佛万马践踏过般的凌乱。呜呼!老天爷,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惩罚我的吧……我在心中忏悔道。
之后,在少女又一次苏醒后,我拼命地道歉,又花了好长时间才和她解释清楚原因。
满是泥淖的居民楼顶,因为昨天下过雨还有不少积水,映出天空的颜色。少女穿着我上午搜索时恰好找到的一双长靴,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世界居然真的已经被毁灭了……”她从天台望着远处的荒凉光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
“其实也不算毁灭啦。还有不少重建的小镇子,其它地方没准还有保存不错的都市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对少女而言,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世界确实称得上是被毁灭了也说不定。她果然和我先前所猜想的那样,来自战前的世界。似乎本是打算靠冷冻仓躲避战乱的。
她沉默着,只是茫然地望着远处魏然的灰黑色群楼,风吹拂过她,掀起几缕乌黑的长发飘扬。这个国家过去似乎以重工业极度发达而著称,因而建筑都是这样的死沉沉的感觉。虽然不知道过去的这个都市是怎样的,但一定比现在要繁华有人气很多吧。现在的这里,说是坟墓也不为过。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汎克拉德,你呢?”我试图打破这有些忧伤的氛围问道。
“名字……”她若有所思地侧过脸来对着我。
“我叫,我叫黎,黎欣”大概是这漫长的沉睡里,连名字也蒙上了灰吧,她像是自我确认一般的回道。
“你果然是个东方人啊,真少见啊,哈哈。对了,你还记得这片地方吗?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改变啊”我把话题进行下去,但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在别人感伤的时候,说这种事实在有些不解风情。但黎欣却没有再回我,让我一时有些尴尬。糟了,果然我不该勾起她的回忆吗……
“那边的大楼,我还记得”她突然发话。她说着,手指指向一处曾有着大型电子广告牌,整体泛着灰蓝的大楼。
“那里是约多巴西商场,空闲的时候我经常去那里逛街。”
“那个方向的应该有我的高中,但是我看不到那座尖尖的广播塔了”
“那个是圣约代广场,晚上的时候混着灯光的喷泉特别多彩”
“那个圆顶的是天空庭院,作为观景台非常的美,也被叫做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那个……”
她站在天台的边上像是身处世界的尽头,一个个地指着方向,然后面无表情的地说着一个建筑的回忆。像是说给我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些建筑的来历,也从未想过这些建筑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它们就像一个个放在杂物柜里的玩偶布满灰尘被螨虫蛀咬,在数十年后的今天又突然被主人打开,挨个儿地数着它们的名字。
良久,她终于停了下来,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我想她一定是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个事实才对。看着她那副模样,不知怎地连我也有些难受了。但我很难去想象她的心情,会是像乡愁吗?我也没体会过什么乡愁,因为我是个随遇而安,四海为家的拾荒人,镇上的住处也很少待着,权当是储藏的据点罢了。
“嘛,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不过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先回避难所吧,你没准知道怎么打开那扇门。”
“嗯”她轻轻地点头,像是不舍似的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风景,便随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