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花丛围簇着一圈又一圈的空地,仔细看它的布局,会发现它的形状跟手指的纹路十分相似。

  飞舞的蝴蝶在散溢着清香芬芳的花丛中翩翩起舞,那些花儿在阳光与它们的主人的辛勤浇灌下,充满新鲜的朝气面临着艳阳。

  这些花儿的主人,此刻正细心的一点点对这些花儿进行护理。

  “看来有客人要来了。”说话的是名少女,她的嗓音很轻,不如说是细绵,软柔的同时又很清脆,倘若旁人听到她的声音,想必心情就肯定能放松。

  至少,会舒心很多。

  只见她停下手中浇灌的动作,将花洒递给一旁的管家,轻轻拍打裙裾,撩了一下粉红色的长卷发,平滑的面颊上含着淡淡的粉,就像纯真的孩子,胸前的曲线有着令人舒适的对称美感,刘海略略掩住眉间,一言蔽之,少女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她的服饰着装是紫兰花的蓝紫色色调,到达膝盖处的连衣裙在透彻的阳光下被清风吹拂,裹夹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纯白色的装饰绑在裙子的边缘,设计师似乎很喜欢白色,在那些可以挑逗人的欲望的地方都加上了白色的装饰,穿在少女身上,为她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妩媚。

  奇怪的是,她的右手扶着一根似是木制的拐杖,上面的装饰朴素却精美,匀称感十足。

  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眼睛并无鲜亮的光泽,里面是一片灰蒙的黯淡。

  她看不见。那根她不离手的东西,是她的盲杖。

  “郎伯,你听。”

  一旁的管家注视着自家小姐轻轻闭目,双手撑在盲杖上,脸上温柔的笑着,他恭敬地询问:“小姐,那我这就下去迎接他们?”

  “郎伯,不必的。”少女恬静的笑着,“是我们熟悉的客人带着三位不速之客来了。”

  管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他相信自己的小姐有自己的安排。

  “明白了,我会按照正常的流程。”

  “麻烦了。”

  “您客气了。”

  管家托着花洒,半鞠躬后悄然退去,站在花海之中的少女嘴角上扬,“终究还是来了啊……在未曾见过的时间里,我的命运又是如何呢?”

  少女难以理解的话语,像尘封已久的秘密,永不为人所知。

  16:00:00

  时间永远按照它既定的程序永恒不息的运转着,就像此时此刻。

  “欢迎各位。”郎·罗曼德深深一礼,迎接着那名少女所说的不速之客。

  众人除了撒斯姆都尊敬行礼,蓝米娅自不必说,卡尔则是因为面前这位曾经徒手斩杀过“恶魔使”的祭司而有所忌惮。

  至于莉莉娅,因为背着撒斯姆,只能是点头示意。现在她的主人是撒斯姆,她的行为也代表着撒斯姆的教养。

  而撒斯姆只是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从里面看到的只有品尝过死亡才能见过的地狱。

  罗曼德见到他的眼神,目光就挪不开了。

  不是赏识,而是可怜。为他感到可怜。

  这孩子经历过什么……

  “郎伯,海伦娜小姐她在吗?”

  “当然,小姐已经等候各位多时了。请移步候客厅。”

  “麻烦了。”

  寒暄客套之后,郎·罗曼德引领他们进入了偌大的府邸,路上,罗曼德先行离开去向府邸的主人报告去了,由两位女佣带着他们前往候客厅。

  路上行走的三人都很安静,随处可见的摇曳飘摆的花朵,府邸主人爱花的程度可见一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四个人才走到候客厅。

  候客厅在主楼二楼,一进门,就见到贴着盲杖靠在窗前的海伦娜静静背对着他们,面前的窗口正好可以看到他们来时的样子,不过……她看不到。

  至少在众人眼里,她看不到。

  “欢迎各位。”海伦娜转过身,笑意盎然。

  卡尔用眼神警告蓝米娅,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打搅了海伦娜小姐,今日前来,是想请您替我一个朋友疗伤,我的能力不足,还请小姐您帮忙。”

  蓝米娅将这段话的咬字发音说的极重。

  “你是我的朋友。蓝米娅大人,你的忙我肯定会帮的,不过不要急,还请稍安勿躁,一切,都得慢慢来不是么。”

  海伦娜完全没有紧张严肃的神情,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对于她的暗示,海伦娜脸上只是用安慰的微笑对待。

  “我……”

  “咳,蓝米娅大人,时间紧迫,不应该赶紧治疗吗?”卡尔盯着她,阻止了她想要持续下去的交谈。

  蓝米娅不得不沉默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让出位置,莉莉娅将撒斯姆轻轻放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他的眼神惊慌失措,一接触冰冷的沙发,就整个人害怕的缩到角落,对一屋的人展示着他抗拒的姿态。

  海伦娜捏着盲杖,在她身旁一侧的管家搀扶住她的左手,走到撒斯姆的旁边坐下,撒斯姆畏惧的缩了缩身体,恐惧的看着她。

  “别怕。”她的声音太温柔了,那纯洁的嗓音干净的不沾染一丝污垢,就像是抚慰人心的天使,拥有奇异的魔力般,撒斯姆神奇般的安静下来。

  但也仅仅是安静,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明明看不见,她似乎也知道眼前的人在害怕,她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然后对着屋内的众人说:“各位,请让我同他安静的呆一会。”

  “主人他到底怎么样?”

  唯一说出关心的话语的,是被奴咒束缚的莉莉娅。

  是发自内心,还是奴咒强制的效果,谁也不知道。

  “我会治好他的。只是,过程需要很安静,请移步休息室,郎伯辛苦一下你,麻烦帮客人们带路。”

  “您客气了。”

  “主人他不会有事吧?”

  莉莉娅明显不放心。

  “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应该让他接受治疗,如果不相信,你当时为什么要带他过来呢?”

  “……莉莉娅失礼了,万表歉意。”莉莉娅深深低头,微微屈膝标准优雅地行了一礼,谦卑的态度也让人责怪不起来,反而会为她的忠心感到敬佩。

  海伦娜和管家当然看得出来她是魔族,额头上也有明显的魔法痕迹。但不管是不是奴咒的原因,屋内众人看她的视线也柔和了几分,只因为她的这份态度。

  蓝米娅还想说什么,但是卡尔的目光片刻不离,无奈之下,她只得跟着罗曼德离开。

  咔哒。大门被关闭。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了……”海伦娜伸出手,抚摸着他苍白的脸,撒斯姆轻轻抬起茫然的面庞,任由她的抚摸,此时,撒斯姆眼中的恐惧已经褪去了大半。

  “原来你已经死了啊。”海伦娜触摸到他冰冷的手,喃喃自语。

  “时间真是神奇……虚无缥缈却掌握着世界的轨迹与秩序。”

  “那么在未曾发生的时间里,你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呢?”

  海伦娜凑上前去,用额头轻轻同他的额头相抵。

  “就让我冒昧的……窥视一下吧。”

  ……

  ……

  王都街市。

  火焰燃烧着店铺,地上躺着不计其数的不知名的尸首,有骑士的、平民的、还有……一些较小的尸首。在破坏的中心,蓝米娅被团团的骑士所围住,她的眼神空洞,手里的魔法仍在不停的释放,所过之处,收割的生命根本毫无差别。

  “蓝米娅大人已经被【恶魔使】控制,我现在以王的名义命令你们……杀了她!”

  烈火燃烧之下,蓝米娅释放着根本不属于她的黑火焰魔法,原本属于她的温和水元素,再不见一丝踪迹……

  撒斯姆浑身是伤的躺在血染的地面之上,嘴巴一张一合吐着,眼里饱含着凄厉的绝望。

  ……

  ……

  “真是愚蠢啊……”

  撒斯姆被一群黑袍人死死地架住,莉莉娅“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手脚被黑袍人用锁链锁住,双手双脚上扎满了尖刺,钉死在墙上。

  “我卖给你们……放过她……放过她……”

  ……

  ……

  王都城一百里外,罗格镇。

  本是一处颇具规格的小镇,但镇上的气息却是一片死寂,一脚踏入,就跟进了死神留下痕迹的墓地,毫无生机可言。

  小镇的入口处,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往里面望去,除了紧闭的房门,根本看不到人的身影。

  就在这处看起来比坟地还要冷清的地方,迎来了两位访客,或者说是一个人拖着链子拽着另一个人。

  “啊啊——这里还是老样子~”

  站立的造访者毫无顾忌的闯进小镇里,对诡异而阴森的小镇氛围毫不在乎,他目标明确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黄昏,残破的日光划着橘黄色调的惨淡,微弱的光热在冰冷的小镇上显得格外渺小,被森林包围的小镇偶尔传出乌鸦的喊叫,在即将到来的彻长寒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造访者来到他找了半天的一处房屋,他站在门口也没有敲门,只是面露笑容,听着里面的动静。

  “唔!咳——咕……咳咳……唔咕唔——!!!”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告诉我你会听话!”

  “唔咕……咳咳……呃唔——嘎咳咳咳——”

  “我说话你没有听见吗?!”

  “会……唔咳!会……会听话!”

  “你为什么在抗拒?!你是在反抗我!”

  “爸……爸爸……不能……不能……”

  里面是一个女孩跟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听内容两人应是父女关系,但是……那个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十分痛苦,而那个父亲的声音,则是愤怒、恐惧……癫狂。

  “呕——不……能……唔咳!”

  “你变了,你变了,我会把你变回来的,我会把你变听话的!”

  “不能……”

  ——不能呼吸了。

  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脖子上那只粗糙的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夹紧她,伸出手去想要去制止那恐怖的东西,却只能是翻着白眼,在模糊与清晰的视野中不断转换,内心的怯懦让她浑身上下体会着屈辱的滋味,她早已干涸的泪水再不会从眼中流下一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但是该死的不是我……

  好想杀了他……好想杀了他……

  造访者满意的听着屋内的微弱私语的动静,转过身,看着四周寂静的房屋,每个都在发出难以察觉的响动,他陶醉的张开双臂,“啊……完美的杰作~完美的恶意。你听到了吗?”陶醉于恶意的堕者拽着链子,那上面的人本已灰暗的眼睛听到里面父女的对话,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念着:“杀了我……杀了我……”

  那凄惨模样的家伙,正是撒斯姆。

  ……

  ……

  哪怕穿过荒草丛生的野外,走过不知名的森林,那疑问也在不停悬在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

  马车依然以它极快的速度向不知名的方向疾驰而去,撒斯姆不知道它的目的地究竟在何方他的心已经死了。

  但,犯下狂妄之罪的撒斯姆,终将迎来他所付出的代价。

  逃不开的永远是那深入灵魂的红色,切割成碎肉的一团团东西简直像废弃的垃圾一样,四散在沉默之森的四周,肢体扭曲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流出令人厌恶的生命之物,或者它本来就称不上“活物”,本来就是死掉的无生命的东西,被拼成可以运动的东西,供人驱使。现在只不过复原它本来的样子罢了。

  失去“动力”的马车被掀翻在地,马车上的东西被甩落在地,重物落地的声音沉重的砸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彻沉寂之森,又迅速被森林吞没。

  “呃……呃……咕……”

  “真的没想到,所谓的‘威胁’就是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东西。”

  行凶者踩在撒斯姆断裂的指头之上,鞋底摩擦在指头之间,脆弱的指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那已经不是连接的东西了,断裂的骨指只是通过骨与损坏的肉带上些骨组织勉强挤压在一起,无限扩大的痛处已经让撒斯姆分不清什么才是自己的东西,唯有“痛”这一清晰的感觉清晰真切地传入他饱经折磨的神经,让死亡显得如此漫长。

  “哼……这个样子,估计不用我动手,你就会死了吧?”

  “但是,一个人要死的过程何其有趣,不好好享受这个如处子幽香的过程,怎么对得起这珍贵的宝物。”

  一个冰冷的物件抵在他尚能有感触知觉的皮肤上,撒斯姆即使神志已经濒临崩溃,但还是察觉出那是一柄治他于死地的东西。

  ——不……我绝不接受……

  明晃晃的刀尖顶在他的咽喉处,持刀者潜藏在阴影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听说呐……用魔法杀不死你呢……那……这把淬上剧毒的匕首应该比较适合你哦……”

  ——不……我不想死……我……不……不可以……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恐惧?不甘?真有趣,那这样好了。”

  接下来的话犹如恶魔在他耳边轻声低吟,让他毛骨悚然。

  “一点一点插进你的喉咙里,你说,你究竟是被我杀掉的,还是痛死的?你猜猜看,你的精神会不会先崩溃呢?”

  全身无法动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见证那个东西一点点插进他的喉咙。

  那红色的液体,透过身体的顶端处留下,首先感受到的是痛处,其次才是窒息,空气仿佛被压缩,血泡透过喉咙喷涌而出。

  ——好痛!好痛!住手!住手!住手!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死亡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至少此时此刻,它随时都会降临。

  脑海中唯一停留着的,是那个递给他包裹的那双洁白无瑕温暖的手。

  那个失望的表情,那个复杂的表情……

  他在此刻终于明白……

  不……

  我还有……

  必须去做的事……

  怎样都好……怎么样都行……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借给我……

  借给我……

  借给我时间……

  借给我过去的时间……

  我一定要……

  改变这一切!

  “借给你,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呢?你现在可是一无所有啊。”

  “……”

  “如此强烈的信念,你就这么想要时间吗?”

  “给……我……”

  “那就借给你,至于代价……”

  模糊的回荡之音在混乱的意识里留下不清晰的印记,当绝望的齿轮转向末日的最后一刻,逆转的时间以某种代价重新运转——

  15:39:27

  “……”

  原来……你并没有守护好你想要的东西。

  “无法窥视自己的命运吗?”海伦娜淡淡一笑,“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来,不得不帮你了呢……”

  海伦娜看着陷入沉睡的撒斯姆,将粉红的嘴唇贴近,轻轻一吻。

  齿轮重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