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顺水城里最大的酒楼,莫不过于城南的‘茶草里’。酒楼里欢呼雀跃,劝酒吆喝的声音是从白日到夜晚,又从夜晚到白日。
要说为何这茶草里这么红火,一是得益于顺水城的地理位置,向南通肥沃的中原大地,离整个国度最繁华热闹的兰夜城是一路畅通无阻,吸引了来往中原和南域的旅人商客。二是顺水城的交通方便,路途平坦,还有水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顺水城离陌周山很近。
陌周山高耸入云,山顶处更是怪异之奇。若远望去,竟有一座小峰倒立在山尖之上。流云清泉不断缭绕,犹如被仙法刻造的圣境一般。
然而陌周山出名之处却并非是山顶上的奇观异景,而是在这山上的门派‘元门’。
陌周山难上,元门更是神秘。茶草间的主人便是抓住了这一点,常以陌周山和元门为题,邀请各路擅长说书议事的人来高谈阔论,吸引来往人客。
就在此时此刻的茶草间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说书人,正踩在一楼大厅‘讲文台’上说着一段故事。
薛槿墨看老先生捏了捏自己稀疏的白胡须,带着笑意的扫视听众,等到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后一拍案桌,才继续说道。
“正是‘水月’和‘镜花’二柄神兵!其中水月为刀,而另一把镜花,则为剑。”
说到这,老先生又停了。
薛槿墨曾经听过这段故事,但并不妨碍他想再听一边。因为这是他最爱的一段故事。所以他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提前泄露故事,静静的坐在酒楼的一拐里等候。
“据说这两把神兵厉害至极,上可破九重云霄,下可斩十方恶鬼。嘿,不是跟各位开玩笑,要是你们能有这样的神兵,哪怕什么武艺都没有,都能杀出个盛名来!不过我相信,倘若真有这样的神兵在手,只要走漏了些风声,也是永无宁日了。”
台下纷纷点头。
“但是!这世上偏偏就有这种人,持有神兵却被认为理所当然——大家谁也不服谁,觉得谁都有资格去挣一挣,但偏偏落在她手中时,又被认为是最合适的。嘿嘿,我这么一说有的才高学富的人就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没错,就是天下四英的剑英,月娥仙子。”
“是呀,要是说用剑,天下谁人不服月娥仙子。她的‘素宫寒剑’响彻江湖,就连天下四英中的武英,御英也被压一筹,更何况其他人呢。唯独那陌周山上的元门门主,也就是天下四英中的气英能胜她几招。”
薛槿墨听到‘气英’二字,眼睛中忽然绽出光来。他最喜欢的故事桥段马上就要来了。于是他聚精会神,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伸去。
但忽然耳朵上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脑袋被一股力气向后拽去。随后一声娇喝传来。
“好哇你,现在胆子肥了,学会偷懒了呀,居然躲在这里偷偷听故事。”
这一声脆甜清美,但在薛槿墨耳中却如饿虎豺狼的嚎叫一般,吓得他身板立刻绷住了。
“哎哎哎,哎呀——”薛槿墨伸手去捏住自己被拉扯的耳朵。“疼,师姐快放开,要断了,耳朵要断了!”
薛槿墨所称的师姐冷哼一声,拽着他的耳朵直接将其从酒楼里拧出,甩在了门口。
“哦呼呼,疼,疼死了呀。”
薛槿墨半蹲在地,满脸痛苦的揉着自己的耳朵,不时的哀嚎着,让旁人看来哪有个青年模样,倒不如说还是个男孩。
在他身前站立着同样衣着款式的女子,一双弯月般的眼睛中闪烁怒意,纵然样貌再可爱清甜也会让人觉得不妙。
师姐俏眉一抬,脚掌不断的抬起落下,抬起落下。薛槿墨看得出来自己那些装模作样的把戏早就被她识破。
“少在这装可怜,若是其他几位师弟被我掐捏会觉得疼痛难忍也是正常,你这个憨皮货可绝不会这样。快点起来!”
“师姐——”
“快点!”
“师姐、师姐,你别生气嘛。”
“不生气?都要给你气死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哎……你们几个人都这幅德行,说了许多遍都不知悔改。我看迟早有一天你们要挨师傅打骂,到时候别怪师姐我没提醒你们。”
“瞧您说得。我们师兄弟几个谁被你骂了那可是走运了,要挨你的打,那就是走大运了。您说的话不讲字,就连语气神态我们都记在脑海呢。再说了,整个陌周山上谁不知道我苏怡灵师姐的大名,师傅也就是知道平日里都靠你在管教我们,才放心呢。”
几句好话一出,苏怡灵的嘴角终于出现一抹微妙的弧度。若是细看,还能见到她那白皙透粉的脸蛋逐渐泛红。
好。薛槿墨在心中高喝,师姐本就是青春少女,被这么昏头昏脑的夸上几句自然也就忘了气恼了。
“哼,也就你有些良心。我且问你,叫你采购的东西可买好了?”
薛槿墨慢悠悠的靠近苏怡灵,低声道:“还没呢,师姐。诶诶诶,不是我忘了买呀,我可看了好几家呢。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干事不太靠谱,我就想着等师姐你来了做个参考。”
“哦,这说的也是。那我挑选果品佳肴的时候就应该在旁边看着,好好学。你倒好,几句话的功夫你人就没影了。”
“嘿嘿嘿……”
薛槿墨腆着脸笑着,苏怡灵看他这幅模样也不好说他。只能叹息,然后哀怨的道:“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师兄一样呢。要是你们个个都跟大师兄一般刻苦练功,行事稳重该多好呀。”
“不然怎么是大师兄呢。不过苏师姐,你的眼睛都冒爱心了诶,好神奇呀——”
“混蛋!”
薛槿墨向侧边一闪,躲开了来自师姐的脚踢。
“还不快点去买——”
薛槿墨不在多嘴,老老实实的带着师姐前往集市去买东西。话说回来,这女孩家的讨价还价确实厉害,从普通的香料到药品,再到针线和墨块,没什么是不能还价的。
师傅每月都指派苏怡灵下山采购补充物品的决定果然没错,要是让他去,估计费用得往上翻一倍呢。
“好了,东西都买齐了。你帮我拿着……哎呦,重死了。行了行了,我们回去吧。”
“哎,师姐等等。”
薛槿墨拦住就要离开的苏怡灵,从杂货摊拿起一只刻的像花一样的蜜串。他笑嘻嘻的付了钱,将蜜串收好。随后对着师姐困惑不解的目光回道:“这个呀,我打算回去送给露葭师姐。”
苏怡灵嘴巴一翘,眼神看向他处,略有不满的埋怨道:“哼,到没见过你对我这么好。你送给她干嘛呀,那家伙怪人一个。不过也是呀,好不容易下来一趟,要不要给大师兄也带点礼物呢?要买什么好呢……”
“哎,别这么说嘛师姐。露葭师姐不过是不爱说话罢了,她人很好的……每次被你打伤都是她给我敷药呢。”
“啊,你说什么?”
苏怡灵师姐转过头来,但显然她刚刚在思考什么,没注意自己师弟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薛槿墨急忙摇头,深怕师姐再问下去。
“没没没——对了,师姐,这个买给你!”
说完他又从杂货摊拿起一只被捏的像猫一般的蜜串,这比刚刚那只要大上不上,也贵了一铜钱。虽然有些心疼,但为了自己的安全只好忍了。
“哼,丑死了。”
虽然嫌弃,但还是被师姐接了过去。她也没有立刻拆开品尝,就是捏在手中。
“嘿嘿,好了好了。师姐我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我都快饿死了……”
苏怡灵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黑色短发青年走到自己身边,朝她露出爽朗的笑容,心中倒是诞出几分怜爱。这调皮捣蛋的青年毕竟是自己看着成长的小师弟。
“臭小子,越长越俊……亏你也知道饿,早干嘛去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几样东西我没买呢,我快去快回,你先走吧!”
也不等薛槿墨回应,苏怡灵低着头便跑没影了。他摸不着脑袋,以为自己又哪里惹到师姐了,只得叹口气独自朝城外走去。
薛槿墨出了城门,前往离顺水城不远的陌周山。只要朝着西北方向走两个时程便能看到那座巍峨的山脉,之后就朝着山脉前进即可。
但寻常人也只能到陌周山的山脚,只有那些习武修道之人才能继续上山。而且陌周山中有着特殊的力场,能吸附周围水气。山上,门派中的水池湖泊也皆是因此形成。在秋末之际甚至能让陌周山山脉附近的河水漂浮,成为罕见的水桥。
薛槿墨自中午巳时(9-11点)出发,到陌周山中的时候已经申时(15-17点)了。也辛亏他习武修道三年,体格强健。不然这段路走完也已经累得够呛,更别提后面还要爬山了。
陌周山的山脚到山腰都被各种奇花异草,翠树绿叶覆盖,越往上却越来稀疏。直到山顶已经光秃秃一片,只剩下各种怪石。然后若在山顶向上方望去,便能发现空中漂浮许多巨大的石块,最终还有着一座倒立的小山峰,犹如飘在海上的岛屿一般。
到此便只允许元门弟子前进了。须得运足内息,通过连续的跳跃在漂浮的巨大石块上逐渐升空,同时还要辨别方向,找到悬浮的倒立山峰。若是离的远只能下去重新来过了。
薛槿墨最后一跃,来到山峰之中。一道石梯出现在眼前,在层层堆叠而上的石梯尽头是映着蓝盈盈光晕和七彩水气的建筑物,那儿便是元门。
“小师弟回来了呀,你这趟去的可够久的呢。”
在石梯旁有位值守的弟子,他笑呵呵的朝着薛槿墨打招呼道。
“哎,都怪我在酒楼听故事费了时间,不然能早回来两刻钟。”
“原来如此。诶,苏师姐没有骂你吗?”
薛槿墨朝身旁做了个鬼脸,然后乐呵呵的回答:“当然骂了,不过那又能怎样。只要稍微夸夸不就好了。嘿嘿,还是师兄们的办法好。早知道师姐心里软,不经夸,我能少挨好几顿打骂呢。”
“呦呦呦,你就不怕说这话被她听见呀。”
“不担心,不担心。苏师姐还在给大师兄挑礼物呢。以她认真的性子呀,不到申时最后不会回来的。”
“我倒是听大家说过苏师姐一直对大师兄有好感的,看来这次大师兄能得到一份好礼了。”
随后两人都一起哈哈的笑了起来。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快回去吧。哦——对了,师傅说让你在晚课前去后山寻他。”
薛槿墨一愣,然后悄悄问道:“师傅找我?有说什么事吗?”
“那我怎么知道,搞不好是你最近偷懒被师傅察觉,要挨打了哦。”
“去去去,师兄你尽不说好话。”薛槿墨晃着手,踩在石梯向上走去。
薛槿墨先是将身上背着的东西放到厨厅和货仓,然后到主殿。在路上跟众位师兄打过照顾后慢悠悠的朝着后山走去。门派的主殿位于中央,作为招待来客,商议要事的地方。师傅的住所便在主殿之后的寝殿。过去倒是有几位长老同住,但到如今仅剩师傅一人了。
虽说过去热闹至极时曾不下千人汇聚于此,但现在只是一处平静的地方。薛槿墨自己偷懒的时候甚至会潜逃到这来,毕竟大家谁都不会想到会有人敢在这么辉煌和荣耀的地方睡懒觉。
主殿的右侧是练武台,观心座殿和弟子们休息的地方,厨厅也在这里。现在整个陌周山最热闹的地方恐怕就是厨厅。不过师傅并不在厨厅进餐,也是怕徒儿们吵闹,所以每到中午都是由师兄师姐们送去寝殿。
而陌周山最安静的地方,则是主殿的右边,绕过一片竹林来到后山的一处池塘,离池塘不远有个石洞,名叫唤回洞。师傅在观心座殿讲课后便会来到这儿。不过在后山还有处地方薛槿墨常常会去,那边是草园。里面所居的只有一位露葭师姐。
说来也奇怪,这露葭师姐从不学元门的元术心决,只在那草园里照料花草,就连饮食也自行解决。因为偏僻,师傅也不曾说起所以师门中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这儿。他也是因为偷懒到处乱跑无意中闯进的。在与对方稍微交谈之后才知道她叫露葭,是自己的师姐。
薛槿墨已经二十,但好玩的性子却从未变过,哪怕是在这元门之中也经常爬树捉鸟,下池塘抓鱼,甚至会与一些罕见的奇兽玩捉迷藏。要是一不小心便会受伤,不过最多就是擦伤罢了。
但受了伤自然是不能回到师兄师姐的视线中,不然免不了一顿责骂,只好躲到草原来处理。那位师姐见到当然不能弃之不顾,久而久之两人便熟络了。
随着他的经常来访,门派中其他弟子也渐渐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也未曾来过。倒是当初苏怡灵抓他的时候到过此地,与露葭师姐起了些争执。
露葭师姐似乎对门派中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唯独他说起山下的事情时才会提起精神来听。还常常鼓励他要多在外面游荡,别一天天就知道习武修道。这份心跟贪玩的薛槿墨相当合得来,于是他便常常来此见师姐,也常常抓鱼捕蛋来给师姐改善伙食,每次下山都会带下礼物回去。
不过这次薛槿墨推开门呼唤师姐的姓名却没有得到回应。
“师姐不在吗?真是奇怪,我从未见过师姐离开过这儿呀。”
他在草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看到那身影,只好将蜜串放在桌上后关门离去,前往竹林。
在薛槿墨离开没有多久后,一位蓝衣女子到了草园。她眉头紧锁,似乎心中困扰这什么事。缓步来到房中坐下,正准备细细思考时忽然发现桌上有根蜜串。
她将其轻轻拿起,俏美面孔上的愁容也渐渐消失,化作微笑,然后转身又离开了草园前往门派弟子休息的地方。
路过练武台的时候她朝身旁一位弟子询问道:“诶,师弟。你可知苏怡灵师妹的住所在哪?”
那弟子一听眼前这靓丽女子喊苏怡灵为师妹,便抱拳恭敬的回道:“啊,原来是师姐。苏师姐在女弟子寝间,我们男性弟子自是不知……不过我刚刚看到她回来了,如果您现在去的话应该能遇见。”
露葭笑着谢过:“好,那我去寝间寻一寻。”
寝间分左右两边,左边是男弟子所住,时常会吵闹,但多半都是欢笑。右边则是女弟子所住,有不少特意种植的花草,从氛围上来说就比男弟子那好许多。
露葭询问到苏怡灵的住处后便直接前往。门外的桌上还有不少包裹,据其他弟子所说今日苏怡灵和薛槿墨下山采购货物去了,看来门口便是。
她缓步上前,轻叩门扉。
门扉被砰的一声打开,苏怡灵的脸上一片潮红。隐约能见到房间的桌上还有不少包袱,而且包装精美,可能是礼物什么的吧。
“谁呀,奇怪怎么有股香味——”
露葭被苏怡灵这幅莽撞吓得一愣,缓了一会后才恢复笑容继续道:“我来寻槿墨师弟,平日里都说你对槿墨师弟管教的严,我想你可能知道他去哪里了……”
“薛槿墨?你找他做什么事呀。”苏怡灵的小鼻子耸动,忽然察觉的那股香味是从露葭身上传来的。她眼神怪异的的盯着露葭,绕着她巡视了一圈又道:“好哇,我就说怎么有一股怪味,原来是从你身上传来的呀。”
“这——苏师妹你在瞎说什么呀。”露葭有些慌张,倒退了几步远离苏怡灵。随后双手背在身后,眼神闪躲但始终注意着对方的举动。
“哼,还说没有。我就纳闷你不呆在草院子里,好端端跑我这问师弟的行踪,原来是不怀好意呀。”
露葭脸色越发的不好,不吭一声。倒是苏怡灵没有说过瘾,毫不在意的大声论道:“给自己这么梳妆打扮,又染着一身香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遇到好事了呢。但我知道,你就是想去勾引师弟!”
“诶?”
“哼,别装模作样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这样薛槿墨就会昏头昏脑的随了你。那家伙我了解的很,只要我咳嗽,立马乖巧听话了。”
苏怡灵骄傲的说道,只是露葭一脸呆滞,不知道是惊于心思被发现,还是苏怡灵的话中的意思。
但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好也无可厚非,毕竟槿墨爱玩,不爱练功。可眼前这位师姐却处处警告他,逼迫他练功。所以有事没事槿墨就会躲到自己那偷懒睡觉去,又或者在草园周围玩。但又常常被苏怡灵逮回去。久而久之两人间便有了些误会。
“不……不是。苏师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去——我,我只是想将这个香囊赠与他。上个月他在我草园里看中了好几种鲜花,说想个带着它们香味的香囊备在身上提神醒脑。今日我才做好,特趁这次机会交付于他,也好答谢他的礼物”
“礼物?那个蜜串?难道收到礼物后应该回礼?”苏怡灵望着露葭手中那精美的女工作品问道。
“恩,正是——诶,苏师妹是怎么知道的?”
苏怡灵表情忽明忽暗,好像陷入了什么苦思中。
这反串的态度惹得露葭莫名其妙,她便又开口问了一句:“苏师妹?”
“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准备一个香囊……哎呀,哎呀!我也不知道槿墨那混小子去哪里了。对了,你先把香囊交给我吧,要是我遇到他一定会帮你转交的。”
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苏怡灵啪的一下从露葭手中拿走了香囊。
“诶嘿嘿,我还要给我师傅送汤药去,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便回了房间,关上房门,丝毫不理会露葭。可苏怡灵又立刻想起来自己不会做香囊呀,于是又勉强摆出一幅笑容,打开门说道:“诶,对了露师姐,能不能教教我香囊怎么做呀?”
但此刻门外已经空荡荡了。
“奇怪,人呢?”
2.
薛槿墨拍了拍脸,吹掉黏在头发上的竹叶走到了一处池塘边。池水清澈见底,荷叶水草的倒影在池中清晰可见。倘若有些许大的鱼游动被他看见,那一定会是一番为了加餐而备的搏斗。但薛槿墨仔细的望了望,只见到幼鱼嬉戏玩闹便走开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此时烈阳散去,因为陌周山特殊环境而被吸附的水气散出七彩的光晕,今日又云彩重重,一种绚烂弥漫于此。虽说这幅场景到并不是罕见,但薛槿墨却总觉得有些古怪。
“还是快去见师傅吧!”
他在池塘中洗了洗脸,朝着不远处的唤回洞前去。
那唤回洞高约两丈,宽一丈,越往里越宽敞。洞壁湿润,许多青蔓藤萍沿着洞壁生长,又有奇石从洞壁里露头,就算只要简单的装饰也足够漂亮,哪怕丝毫未动也足以震撼人心。
似乎陌周山所有的奇观建筑都是在原由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只不过程度不同罢了。主殿便是依着高耸的山坡建造,殿内桌椅石柱都是山中材料打磨制成。可谁也未曾想到建成之后会如此的恢弘壮丽。
练武台本身便是一处宽阔的平地,规整一下,立起几根石柱,再挂上旗子,种些花草便成了弟子们每天耗费时间最多的场所。
观心座殿本也是一座洞窟,但洞窟上头是空的,洞窟内也非常宽敞。休整之后点上明烛,建起阶梯和围绕着讲台的座位变成了。更不说因为山顶奇怪的引力将四周的水气汇聚,引的海水逆流了。
薛槿墨想了想,也就唯独弟子们休息的地方以及厨厅是用木材石料建成的。所以说不能怪自己偷懒,实在是自己忍不住想多跑跑。这奇观异景的陌周山,他就算天天看也看不够,更何况让自己一直练武修道,挤不出时间去欣赏呢。
就在他边给自己天天偷懒找理由之中,洞深处忽然传来明光,一股淡淡的熏香随之传来。
薛槿墨缓下速度,慢慢的靠近。毕竟不知道师傅传唤自己所为何事,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石洞尽头的石壁被修整的干净光滑,一座共有九层的祭祀台子靠在石壁上,明亮的火烛满满的立在台子底层,在中央还有一座香炉,熏香的气味便是从那传出来的。随后火烛一层一层的向上铺去。不过除去最底下的两层外,其余的仅在两侧有置放。
在祭祀台上整齐摆放着一块块刻着字的木牌,自己的师傅正盘坐在祭祀台前,仰着头望着那些木牌。
这是在做什么呀?
薛槿墨蹲下身来,好奇的望着师傅的身影因烛光被拉扯的好远。道袍翩翩,白发垂地。
这就是当下江湖最强的人之一,天下四英的元英葛齐玄老。无论是茶馆,酒楼都流传着他和其他三英的故事。不过说法千千万万,有很多与实际不符,不过并不妨碍,他都喜欢听。唯独说师傅冷酷无情,曾一夜杀了邪魔外道数千人这种故事他是不听的。因为实在是和现实相差甚多,自己的师傅明明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怎么会冷酷无情呢?
“来了?”
“师傅…”薛槿墨走了过来,跪坐在葛齐玄老身旁。“我走的很轻呀,怎么还被发现了。”
“你这家伙走路都轻浮不稳,我怎么察觉不到?平日没好好练功吧?”
薛槿墨一脸茫然,心中暗叹遭了,师傅果然是来教训自己的。
不过不急,他还有一招!
“哦。诶?不过那些说书讲故的人都说,您可以化气为网,散出去探知周围的敌人和宝物呢!”
葛齐玄老听着薛槿墨的话顿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颇为无奈的回道:“假话,假话呀……我巴不得内息收敛于丹田为粒,又怎么会散出去化为网呢?前几日的心课又没好好听吧。 ”
“啊,这——师傅,你这么说我不明白。”
看来夸人蒙混过关大法对师傅不起用呀。
葛齐玄老笑呵呵的看着薛槿墨尴尬的撇过脸去也不怪罪,只是伸手示意他到自己身前来。
薛槿墨几步上前坐好,师傅眯着眼睛,一根长杖放在腿上,两手做势宛如庙中的神仙。可须发皆白,额头和脸颊满是皱纹却又告知他只一位老人罢了。
“你听好,人之修为高低,无非是招式的变通与否和……敛力、内息的深厚罢了。”
正说着的葛齐玄老怕徒弟听不懂,腾出双手在空中挥舞,淡白色的气息随着葛齐玄老的舞动而缓缓勾勒出一个圈。
“这便是内息。我们习武修道者若非遇到奇遇,不然体内是不会生成内息的。”
薛槿墨看着渐渐散去的淡白色气息问道:“师傅你也没有遇到奇遇吗?”
葛齐玄老笑着摇摇头。
“那为何大家都说您是江湖第一呢?说您与人对战从未输过,内息更是绝冠天下。”
“槿墨,莫急……不过这些事明明我说过好几遍了,你为何不知?哦,你日日偷懒,自然疑问多了。”
“嘿嘿——”
葛齐玄老用手指了指薛槿墨的胸口,丹田和脑心。
“天心感知,胸海纳之,而丹田存之。这便是我元门武功的精妙。人,虽不能自生内息,却可以感受天地万物之灵,将其吮纳。不过天地之灵尚未转化,会在体内自行消化,无法成为决定战斗胜负的助力,但倒是能强身健体,提神延寿。”
“这我知道,我每次习功完毕后总觉得健步如飞,好像灌注了特别的力量。”
“哈哈哈,没错。而我元门功法的元术便是引天地之息周游全身筋脉骨骼气血,让其转化为可以自用的内息。因此存在体内的内息越多,越牢固便越强大。又怎么会无端将内息散出去做那些古怪的事情。
我被江湖中人成为天下四英,不过是内息深厚,无人可比罢了。对了,槿墨。你的元术习到第几层了?”
“我…我还在第二层。”
薛槿墨羞愧难当,他最大的幸福便是与师兄师姐们一起生活,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习武修道什么的本就不是他热衷的事情。
但作为天下四英的弟子,修为高深似乎成了定律,只有这样才会不丢师傅的脸。所以当师傅询问起的时候自然不好言语。
但葛齐玄老却没有生气,反而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已经第二层了,不错。你入我元门不过三年,已经有如此之功确实是一件好事。”
“啊?”
“怎么,惊讶我为何夸你吗?你可知你苏师姐现在修为几何?”
薛槿墨摇了摇头。
“她自幼入我元门,修行十八年也不过三层而已。你入学三年便已二层,自然是好事了。”葛齐玄老慈眉善目看着他,语重心长的接着说道,“当年我遇你时,你正饥寒交迫,唇面无光。本只是想行善事,却不知你天赋如此之高,若你真肯努力修炼,或许日后成就不在我之下。”
就算薛槿墨再木讷也听出这是好话,便嘿嘿的笑着。至于为什么嘿嘿的笑着,因为他听不懂师傅到底再夸他什么。
“也是幸运,我活至今日,天赋比你高的也只有一人罢了——”
可随后葛齐玄老面色一暗,本来眼中许些激昂神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反倒是充满的懊悔样子,看样子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若是当年我不去,或许她也是如此吧。”
葛齐玄老忽然呢喃了一句后,便不在说话了,唤回洞也重归寂静。薛槿墨见师傅沉回过去,也不开口打扰,只是静坐等待着。
可他是坐不住的性子,等了一会后师傅任未开口,反而是呆呆的望着手中的木质长杖。
薛槿墨没敢动,只是眼神已经从师傅身上到处游走了。他见祭祀台上供奉了许些木牌,每份木牌上都刻着人名,从过去门派的长老,到曾经师傅所提及的好友甚至是仇敌。但唯独最上面的两份木牌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很是奇怪。
既然无名,为何要供奉呢?薛槿墨挠着头发,不理解师傅的意思。不过他完全不在意,因为就在此时心里忽然有件特别想问的事情。
“诶,对了!师傅你到底有没有一夜间杀死邪魔外道数千人的事迹呀?”
“你这从哪听来的?”
“就是说书,讲故事的呀。我特别喜欢听您和其他三位英杰的故事。不过他们都把您说的太心狠手辣了,什么哪怕面对如花似玉的魔教艳女也毫不手软,直接杀死。甚至一夜间杀了近千位邪魔歪道者。
哼哼,我就觉得他们肯定是瞎说……师傅你明明这么温柔,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这个……为师还真干过。”
唤回洞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连烛光也停止不动了。过了许久葛齐玄老才挤出笑容回道:
“哎——世上习武修道的人多着呢,你不可能指望人人都刻苦钻研。那些邪魔外道也种类纷纷,为师也不是见一个杀一个。只有那些草菅人命,手段血腥,以嗜杀好乐者才会被我除尽。”
“那些人说的一夜间杀死千人……也确有此事,但情况特殊,是因为那门派以人头为祭,每月要将百人埋进土中,然后活活切开脑门,取下骨盖来助长杀气。修行功法又嗜血好杀,为祸一方。这类人也无需劝道,杀个精光,以儆效尤自是最好!”
薛槿墨脑袋嗡嗡的,有些难以接受。这估计是师傅跟自己开玩笑吧,嘿~师傅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喜欢说故事。
只是看着葛齐玄老一脸自然,加上师傅从未说谎,他心中冥冥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真的。
“对了,你说到这事我得嘱咐你些话。毕竟你被我救回后就在这陌周山四周活动,邪魔歪道自然是不敢对这儿下手,但远在他方定会有他们的恶行。若你日后遇到那种好杀无辜者,人性缺失,杀性冲身者莫要手下留情。就似血谷,寒莲派这种,他们能为修炼毫无愧疚的屠杀寻常人。还有黑蛇门和天地教,更是宣扬恶行,以乱治,混治为旨意。你是我元门子弟,也是天下正道的继承者,要以身作则。听清楚了吗?”
“啊——是。”薛槿墨还是头一次见到眼神犀利,整个身体犹如一把利剑般的师傅。深怕慌张之下被师傅误认为是邪魔外道,一掌杀了。于是立刻点头应答。
“恩——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我暂时也不会同意你下山历练的。当年你还未来我陌周山时,我携你苏师姐和其他人前去周边城市剿匪灭恶,一趟便是三年。他们回来之后也都明白了,人之善心向来可贵,人之恶念也实在恐怖。那些回不了头,上不来岸的人,就让他死在海里便行了。”
见薛槿墨端正姿态,认认真真的听讲,葛齐玄老心中泛出怜爱,便又忍不住叨唠了几句。
“除此之外,江湖上还有许多门派亦正亦邪。南襄之地有御兽驾野的门派,西蜀也有驱尸赶虫的人。他们功法奇异,虽然面相不善,但人性依在,不过手段雷霆。还有那沉沦欲望的门派,或痴酒,或肉欲,更甚为鱼水之欢者,他们中有正义鼎然者,也有为了欲望不择手段者。你要区分清楚再去结交。”
“是,师傅,我明白。”
葛齐玄老却将脸凑到薛槿墨跟前,原本眯着的细眼忽然睁开,非常认真的盯着他说道:“你玩心重,怕你将其混淆,当真明白?”
明明唤回洞里清冷无比,可薛槿墨额头却微微冒汗。自己居然头一次冒出再也不敢贪玩的念头。
“我明白,真的明白!要像您那样。嘿嘿,倒是身边的朋友各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大家一起谈论道法,绝对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师傅听完却并未表现出满意开心之色,反而是神情暗淡,双手轻轻的抚摸在木杖上,然后闭上眼将阴着的脸缓缓缩了回去。
诶,这是什么情况?
葛齐玄老拍了拍木杖的前头,薛槿墨看到那刻有‘薄冰映水,淡青浓彩’八个字。
“槿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诶,师傅您说。”
“你说我们这一群人,习武修道,行侠仗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呀?”薛槿墨歪着脑袋,稍微思考了下回道:“是为了好的名声?那些故事里都说您除恶扬善,破邪弘正,是一位大英雄呢?天下第一呢!”
葛齐玄老抬头望向洞顶,即使那是厚厚的石壁,他的目光也熟视无睹,直睹晴空。
“名声吗,若是眼中尽是那些,是会走错路的吧。”
葛齐玄老慢悠悠的说道,但薛槿墨明锐的观察到师傅的脸浮上了一股悲伤。但未等他询问,师傅便又开口念道。
“我常常在想,若非长生不灭,否则这人生一旅到底有何意义?是依靠什么壮举而留下故事吗,可待到故事化纸,任人改变议论之时,那壮举不也可有可无,如同水月镜花一般了吗?”
“我常叹蝼蚁行来一生,寻来食、探去穴易生易死。可是呀,与星空日月相比,我们不也和蝼蚁一般嘛。幼时所见明月与现时所见明月未有丝毫不同,但明月所映我之幼时与现时却天壤地别。过去有着理想,热血和年华,还有一帮志同道合的友人,如今我却只剩旧忆和遗憾。天下第一又如何,天下也非亘古不变之天下呀,第一便不是永世之第一。若只是争那一朝一夕,便不是和飞蝶蚁虫一样了吗。”
“师傅,我不懂你说得是什么。不过天下第一不挺好的吗?哪怕是暂时的也好呀。您不愿意,我倒是挺想呢……您不知道,先前几日下山我在酒楼里见到不少衣着华丽,身份显赫的人。他们左右簇拥,吃美酒品美食。我、我超羡慕的,哪怕只有几年,不,哪怕只有几日我也愿意呀。”
“哦?”葛齐玄老看了自己徒儿一眼,明白自己说得多了。“倒是没错,以我之位谈这些的确不妥。”
“师傅,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但大概还是知道一点的。您是说为了名声习武修道是不好的,对吧?”
葛齐玄老笑着点点头。
“那除恶扬善呢?破邪弘正呢?苏师姐常跟我说正邪自在人心,善事行多自然会被尊敬,恶事做多也自然会被仇恨。如果不为名声,岂不是不该做这种事吗?我总感觉这就是个陷阱,只要做了就会陷进去,之后无论是不是自己的本心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下去,那不想要名声也得了名声,不想被仇恨也得了仇恨。”
“恩,不错不错。你倒是会想,就是想歪了。‘目的’和‘随意’可不能混为一谈。”
薛槿墨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感觉好复杂,理解不来。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好啦,你回去吧。”
“啊,师傅没事啦?”
“呵,还有什么事?喊你来就是想看看你,不过,看来我最小的徒儿已经从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屁孩长成如此俊俏的少年郎了。”
葛齐玄老用手捏了捏薛槿墨的脸蛋,果真柔嫩。当年的自己也似这般青春洋溢,满怀梦想。
可他不知道,薛槿墨只有洋溢的青春,没有梦想。若真要说梦想,那就是在陌周山上吃喝快乐一辈子。
“师傅——你怎么就跟老爷爷一样了。”
“瞧你说的,我本来就老了呀。我想想看呀,为师应该快两百岁了吧。哎呦,若是再年轻一些呀,你这样偷懒我绝对会狠狠的教训你呢。”
“师傅,你现在教训我也行呀。”
“呼,跟为师耍滑头呢?”葛齐玄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那么做。“要是过去,我能监督你们练武练一天呢。现在呀,一个时辰就顶天了哦。但现在我是真的老啦,不行喽,就连武功道行也如逆水之舟,日渐下滑。”
“啊!不是吧。那那那,那师傅你还是天下最厉害的师傅吗?”
“哼,自然是了。跟我一般厉害的都走啦,比我弱一些的也走了。比我强到现在都没遇到过。诶。过去我也曾幻想过什么天下第一,江湖无敌的传说。可上了岁数,经历了些事情后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们一个个成长。不过我生前真有机会遇上也好呀。”
“那就好,那就好——诶,师傅你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呀。”
“哈哈哈,无妨。咳咳——”
葛齐玄老情到深处,忘了均匀呼吸,咳了两声。薛槿墨见壮正想上前查看却被他制止了。
“没事。好啦好啦,看你那着急的样子……这样,你把元术功法从头到尾背一遍给我听听,然后便回去吧。对了,回去后也不能懈怠,好好做功课哦。”
“是,师傅——”
薛槿墨在师傅身旁不慌不忙的将元术心决从第一层一直背到最后的第五层。
这套心法是元门至宝,绕口难念,而且过于详细导致繁琐,元门中不少师兄师姐都没法好好背出,就连苏师姐也会卡顿。
但师傅教他识字读书就是从元术心决开始的,别的书里字他可能记不准,但元术绝对是滚瓜烂熟了。但就算如此,也费了很久才将元术心决全部背完,可见此决复杂程度了。
他念完正想向师傅请安道别时,却发现对方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一般。
毕竟是近两百岁的老人了,就算本事再怎么高强也敌不过岁月侵蚀呀。不过他不认为师傅时日不多,反而觉得师傅还能再活个一两百年,就因为他是天下最强,最厉害的师傅。
薛槿墨慢慢起身退后,规规矩矩的行礼后放轻脚步,走出洞。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葛齐玄老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祭祀台上的木牌,最终锁定在最高处的两块空牌。
“年华昭昭,沉诗浮歌。新酒起,旧忆又如渊。不解长生,不懂梦,醒破才明皆悔憾啊——”
葛齐玄老颂完后又垂头下去,整个人的气息都封闭起来,似乎连烛光都照应不到了。
水滴于洞,发出噔,噔的回响。薛槿墨觉得进去的时候路短,出来的路却长了许多。等他终于见到亮光时反被刺激的闭上了眼睛。
等他出了洞,缓缓睁开眼睛后忽然见到天空一片赤红。
“那是火烧云吗?真漂亮,过去都是听师姐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呢。”
薛槿墨来到池塘边,贼心不死的想看看有没有大些的鱼游动。池塘中鱼儿游动,有些过于活泼,但大鱼却未见一条。他失望的摇了摇头,朝着竹林路前去。
风吹着竹发出哗哗的响声,本该静谧的场景却因为风大了许多,带起了灰尘,而且还有些热。透过密密的竹叶薛槿墨依稀能望见天空的赤红,难道说有火烧云的时候连风都会有些炎热吗?
待到薛槿墨从竹林走出,天空的火烧云活灵活现,而且欲逼人眼。他望着天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今天并没有见到太阳啊,这火烧云又是从何而来!莫非……薛槿墨的视线望向主殿,壮丽大殿的身影有些虚幻,隐约能见到发亮的灰点。直到这时他才明白是起了大火,而且火势已经蔓延到主殿了。
“怎么可能……难不成师兄师姐们全部在偷偷睡觉,没发现起火了吗!”
他知道这句话是无稽之谈,当然不可能了。可具体什么情况又怎能得知呢,只好朝着主殿的方向奔去。
山门外,一位女子冷漠的望着陌周山的景色。她皮肤皙白,眼角细长,一头黑色直发披肩而下。一身墨黑色点缀着银色花纹的轻衣将她的亭亭玉立的身材完美展现。
在她脚边躺着一名元门弟子,面色忽而赤红,忽然碧青,抽搐不断。他忍着痛苦骂道:“叛徒——”
女子撇过目光看着他,冷漠的让人觉得身陷千尺寒窟。那弟子感受到冰冷,移动视线与其对视,正想说出什么话来,却忽然冒出一黑衣人持剑将其刺死。
死去的元门弟子口中所唾骂的叛徒,是接引外来群众后又潜回元门的一名女弟子。但黑衣人担心危机之下他会连同眼前的冰冷女性一起骂,所以趁他开口前击杀。
黑衣人收剑对着女子行礼,然后恭敬的道:“教主,多亏那女弟子相助,我们已经全数潜入元门。”
“无所谓,就算正大光明的上山他们也会输。”
“可那般会伤亡过众,太师会责备您的。”
“门内弟子多少?”女子没有理这句话,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不到五十人,修为有高有低。低者不用说,但高者恐怕难以对付。那叛倒至我们这边的元门弟子也说了,现在元门弟子中佼佼者不过二三,她自会去应对。但属下想对方是毕竟天下第一的元门,倘若真的不敌,还请教主相助。”
女子熟视无睹,独自朝着顶峰前去。那黑衣人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势,许久之后才传来女子的声音。
“过去天下第一的门派,如今也只是这般了吗?”
黑衣人摸不着头脑,怎么教主说话这一出那一出的。但他没办法,只能迎着对方的问题回答。
“这——哎,教主,岁月不留人阿。元门的精锐也在十多年前死的干净。现在说它是天下第一门派不过是靠着葛齐玄老罢了,而如今葛齐玄老已经年迈不堪。门下有实力的弟子不少,但都太年轻了。”
女子沉默了一会,眼中异光闪过,点了点头。
“我有自己的目标。若真不敌,你们便将他们引至练武台。”
“是,教主!”
黑衣人丝毫不敢不敬,认真的行礼后才准备离开。
他最后忘了一眼这门派,心中也颇有感慨。
说规模,元门绝称不上最大,门内弟子不过百。但论名气和水准,元门称二,无人敢称一。可就算如此,也抵不过岁月流动下的暗潮云涌。
映在天空下闪闪光辉的元门此刻被一股不详的黑气弥漫。犹如……末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