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梦的真实
“就算是现实生活中过的再怎么不如意的人，都应该保有着在梦境中找到慰藉的权利。”
“就算是现实世界中再怎么非分的痴心妄想，作为梦的时候都不应该被否定。”
呵呵，真的是这样吗？
我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觉得上天好歹会赐给我们一些罕见的仁慈，让我们在被名为“命运”的钓竿钓上来之前，好歹可以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欢乐。但是……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此刻，面对着自由之网所派来的最强的杀手【怪盗S】，我们人类几乎一败涂地。对方仅仅是一个人，就把我们十几个人的精英小队打得溃不成军，我从没有遭受过这样惨痛的挫败。
我趴在地上，身上已经布满了弹孔。我站不起来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站起来。我能做的只是扭头看向不远处同样被打得趴在地上的我的爱人——那个陪伴我一起战斗过来的女孩，看着她最后的模样。而她也在扭头看我，眼睛里满是痛苦、悲愤，和不甘。
“人、优……”
她艰难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也呼唤着她的名字。我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知道命运将残酷地把我们分开。
“如何啊？【人子】们？这样就结束了吗？”
这个时候，凶手还在出言嘲笑着我们，似乎是要在夺去我们生命的时候，把我们最后的荣誉也一并践踏殆尽。
“就这种本事也想拯救人类吗？太天真了，哈哈哈哈！”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的话的确没错。我们真的是太天真、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了一点。
但是，我并不认同，这种年轻而执着的冲动，究竟有什么错。
因为那一日，我们都已经在地下反抗军的总部发过誓：要为人类的生存和正义献身。所以，目前这个样子，也只能说是求仁得仁了。
我看着自己的爱人，从她的眼神里，告诉我的答案也是如此——
我们都……没有后悔！
我闭上眼睛，又回想起那一天与她同时加入反抗军时的情景——
“为了人类，为了公平正义，我们不怕牺牲，我们是【血红的玫瑰】，优雅、美丽而致命！”
一起在红色的玫瑰旗前发过誓之后，组织的领导者——一位成熟而美丽的女性终于高兴地对我们说道：“恭喜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是我们【血玫瑰】的一员了！我们将一同为了反抗机器人对人类的暴政而奋斗！”
“太好了，人优！”我的爱人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道，眼睛里满是幸福的目光。
“嗯，我也一样！”我呼唤着她的名字，一样努力用极尽幸福和感动的眼神看向她。
“真没想到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会来加入我们反抗军啊？”
这时，一名负责在基地门口放哨的外围成员走进来半开玩笑地说道，“改天也给我们带点儿上流社会的东西开开眼呗！”
“瞧你说的！”周围立刻有同志调侃他道，“老庸啊！你这是主动接受低级趣味腐蚀啊！意志可是不坚定哦？”
“这有什么！”庸容耸耸肩说道，“难道我们人类就没资格享受机器人才能享受的东西？虽然说现在确实不是由我们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吧……”
“哈哈，没事！”我连忙说道，“庸先生，我家里还有一些我爸爸从外地带回来的茶叶，有机会的话我弄回来请大家一起尝尝！”
“好，那我就多谢杞公子了！”
“多谢杞公子~”好几位同志也跟着起哄道，然后哈哈大笑。我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这就是信任和团结的感觉吧。无论同志们说什么，我都愿意从最善意的那个角度去理解，而不是凭借文字游戏，妄加揣测。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商讨下一步的打算吧。”
这时，领导者小姐走过来，脸上依旧洋溢着自信和乐观的笑容，“在我们没有把握进攻自由之网位于柯伊伯带的母舰之前，我们还应该尽量假装成顺服他们的样子，在他们容许的范围内行事。最近，地球似乎又出现了小冰河期，粮食减产严重。为了避免我们的人类同胞因为分得最少的食物而饿死，我们应该组织一场抗议活动。”
“好！”我们围拢到一起，开始商量具体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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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抗议根本不管用呢。”
几个月之后，我和爱人一起坐在基地外面的台阶上，她这样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那些铁石心肠的家伙，根本不管我们人类的死活嘛！不过也没办法，它们又不怕冷，又不吃粮食，怎么可能同情我们？”
“这我本来也知道，但我以为它们至少还有心呢！”我也气呼呼地说着，“那个自由之网在电视上发表讲话，还说要尽力解决粮食问题，可粮食呢？我们真是不应该错信它们，就这么草率地把抗议给结束了！”
“看来依靠别人的施舍没有出路的，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把自己的资源和力量发展起来。”
“但是我们人类对机器人来说根本一无所有……到底该怎么办呢？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连我们继续战斗的条件都不具备了！”
“谁说我们一无所有呢？”
这时候，我的爱人突然吻上了我的脸，令我猝不及防，“我们还有自己的爱人呢！这一点，机器人是绝对没有的！”
“啊……你说的对，我的爱人。”
我也吻上了她的脸。
是的，爱是我们不屈不挠的原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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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已经策划了许多次其他类型的活动，弄坏了好几十台监工机器人。机器人军团终于对我们的存在正式警觉起来，他们以维护“上层人类与高等机器人共同的私有财产”为名义，开始对我们进行大范围的搜索。为了躲避风头，我们不得不再度化整为零，同时设法寻找着维持我们事业继续存在的必要资源。
“在地球的这个角落里，有一座食品工厂。”
领导者小姐打开地图，为我们指引着，“这里储存着大量的粮食和能源，但是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却没有多少机器人守卫。”
“想必他们一定不会认为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的食品，会有多少守备价值吧？”
这时已经被晋升为内部成员的庸容调侃道，“毕竟这只是给【上等人盟友】提供食物的地方，怎么克扣都无所谓吧？哼哼，那些可怜兮兮的家伙，竟然还以为机器人是他们的同伴，是奴役我们下等人类的最好工具，真是可笑啊！”
“我也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愚蠢……”我无奈地叹息道，“再这样下去，第四次世界大战迟早会爆发的，到时候我们人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要靠我们这些头脑清醒的人来努力。”我的爱人补充道，“正因为他们沉迷在个人的物质享受之中，忽视生产关系中人与机器根本意义上的不平等地位，所以才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关进了高等机器人们所编造好的牢笼。因为现在的这个世界是由少数最天才的机器人所创造的，所以也必将落入他们这些少数人的手里！”
“哈？你这样说可是唯心史观咯？”我们的另一名同志不服气地批判道，“谁说这个世界是由少数人创造的？他们就算用了机器人代替我们人类进行劳动，可机器人本身不也是我们人类造出来的吗？”
“但是，我听说他们已经开始用机器人直接造机器人了……”
“就、就算是那样，它们这些废铁王八，造出来的东西还能好到哪里去？从根上来说，他们全体机器人的祖先，还是我们人类造的！”
“嗨！机器人哪有什么祖先的概念啊？”又有一名同志摇头道，“别瞎说了，我们不得不承认杞夫人的话有点道理，我们想要讲道理打动机器人，让它们跟我们共情，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享受自己创造的世界之中了。在它们的眼中，我们不过是蚂蚁。除了抱团取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话十分有道理，让我们都感到一阵沮丧。
“可是，团结不正是我们人类的力量所在吗？”但领导者小姐又鼓励着我们，“机器人仅仅是因为利益或者控制信号而团结的，这或许能让它们行动起来更高效。但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爱、理想主义与正义之心让我们团结起来，我们的团结一定会更加牢固！让我们继续策划下一步的行动吧！目标就是地图上的这个食品工厂！”说着，她把纤细柔软的手指有力地拍在地图上的红色标记点上。
“【莉莉小姐】，你确定咱们线人的情报可靠吗？真的没有多少守卫？”
我不放心地询问着，因为感觉储存了这么多资源的据点无人防御实在是太可疑了。
“嗯！是一名经常用家资为我们提供资源的可靠同志！他说自己摸底了七天时间，也只见到过有一个人在附近晃荡，还不是武装机器人。我们只要派出十几名精英成员组成的小队，带上足够的交通工具和运输装备，就一定能够用最短的时间把那些食物和燃料都搬回来！”
“好！”
我们围成一圈，把手掌交叠在一起欢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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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优，怎么了，睡不着觉吗？”
在基地的小房间里，我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躺在纸板堆成的床上，虽然感受着她那熟悉的温暖，却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安下心来。她和我都坐了起来。
“抱歉……让你跟着我一起吃苦了。”
“没关系！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爱与理想啊！”
她笑得是那么灿烂，以前总是能驱散我心中一切的惆怅和忧虑。
但是这一次，即便是她，也无法完全消除我心中不祥的预感。
“明天就是行动的日子，我真担心我们会碰上什么意外……很致命的那种！”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不能乐观一点吗？”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过程太顺利了一点吧。进一步乐观下去，就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不会有事吧！毕竟你的枪法那么厉害！嗯……如果你真的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话，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找莉莉小姐说一下，让她取消计划……”
“不！莉莉小姐她应该已经睡下了……她也一直很辛苦了。毕竟我又没什么确实的证据，仅凭直觉，怎么就能放弃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挽救组织的机会呢？虽然大家白天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很乐观，但我知道每个人都已经快到极限了。有那么多最初加入的成员都已经退出了组织……”
“嗯，但是现在上天又给我们机会了，不是吗？”
“相信上天这种事情……我总觉得不是干我们这样事业的人应该做的。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信，可能这就是我们智力、情报和眼界的综合局限性吧？没办法，我们说是血玫瑰，其实只是……尚未成熟的嫩芽啊！也许风雪一来，我们就立刻枯萎了……”
“人优！你怎么这样悲观了啊，这不像你啊！”我的爱人似乎生气了，嘟起了小嘴。
“不……我只是有点儿害怕——会失去你！要不，咱们现在去报备一下，明天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那怎么行！就算是在最黑暗的道路上，就算是在最冰冷的深渊里，我们都是要在一起的！这一点不是从以前开始就没有改变过吗？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说着，她竟掉下泪来。
“别哭啊！唉……对不起，我这一生，真的辜负你了。不但久久地没有体察到你真正的心意，在体察到你的心意之后，还因为我自己的理想连累你跟我‘私奔’出来。你也一定很想家了吧？那里有暖和的壁炉，丰盛的食物、恭顺的仆人、慈祥的父母，还有只属于你的……最华贵的晚礼裙！”
“哼，大笨蛋！只有爱人在的地方，才能称得上是家。那个只把我当成和贵族联姻工具的家，我才不喜欢！在那里，我只感到冰水一般的利己主义，和比恶狼还残忍虚伪的资产阶级的家庭关系！至于爸爸妈妈，他们进城发财之后就变了，变得我好陌生……仆人们嘛，只要有点儿好处就能收买，跟学校里的同学，或是城市里的路人一样，他们全都跟机器人一样，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才没有任何幸福可言！我迟早会窒息而死！”
说完，我的爱人掀开了她的帽衫，露出她那让我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双马尾，和系于其上的古铜色铃铛。她紧紧地抱住了我，给了我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第一次……直接吻在我的嘴唇上！
“人优，你才是我的家，永远，永远……”
感受着我青梅竹马的爱人的体温、呼吸和真情，我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湿润了。我也紧紧地拥抱着她，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
“嗯，你也是我的家，铃儿！永远，永远……”
““| 3（高八度） – 2（高八度） -|1（高八度） – 7 -|”
重新躺下之后，爱人的温度还残留在我的嘴边，但我依旧有点儿莫名的心烦意乱。于是铃儿开始哼唱起《卡农》的音符来，把它那舒缓而温柔的旋律当成了我的摇篮曲。我回想起我们过去在乡下时的日子，无穷的幸福充斥了我眼前的世界，眼皮也终于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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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明白我们这次的任务了吗？”
“YES SIR!”
一共十四名队员，都拿着我们所能找到的状态最良好的步枪和EMP发射装置，背上行囊在基地大门前集结。此次，由莉莉小姐亲自带队，我们是志在必得。
“那么，再给大家最后5分钟的准备时间。庸容先生，虽然这次没选上你一块去参加，但还是请你去把货车为我们开过来吧，我们的司机师傅想要先上个厕所呢！”
“切……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选我啊？我哪一点差了！”
“不是因为你太差，而是因为你太好！我们总是需要有人带领剩下的成员防守基地的嘛！你就消消气，劳驾一下！”
“那我就等着你们胜利凯旋啦！”
我看着庸容离去的背影，心想他的确是条爽快汉子，不像他儿子——也就是我曾经的挚友那样婆婆妈妈的。唉，真希望他以后抽空回家的话，能多教育一下庸仇提高思想觉悟啊！其实他也是个挺好的人，就是有时候太丧和负能量了一点，让我实在受不了！
“人优，你也要上个厕所吗？”
这个时候，我的爱人还不忘对我打着趣。
“这话我要问你，洛大小姐，你肯定要上厕所吧！”
“哈哈，像我们这样的‘大英雄主角’、在故事里不是从来不用上厕所的吗？还是说，你受够了基地那个老旧的旱厕呢？”
“我去！你别提了，真是跟咱们老家的那个厕所一样恶心！我的天啊……”
“好了！别提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只要我们的事业成功，一切都会变得比以前更好的，那些本来就好的东西也会保留下来！比如……那棵大槐树！”
“嗯……这里倒是没有槐树呢，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的统治都是一样的破坏环境……”
我扭过头去，看着已经满目疮痍的地球，不由得心生悲戚。
“刷！”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方向突然有东西朝我飞过来！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原来是一张扑克牌，大王（红Joker）的扑克牌。
“谁啊？”我以为是基地里某个同志开的玩笑，扭头四处张望着询问了一遍。大家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并没人应答。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自己身边的爱人：
“铃儿，是你在又捣鬼吧？”
“不是啦！你看，这扑克牌上还写着字呢！”
在爱人的提醒下，我把牌横过来，确实看到图案的边缘空白部分用红色圆珠笔写着几行小字，只是字体七歪八倒的，看上去简直像是小学生的手笔。
我艰难地辨识着，念出了第一行字：
“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找我啊？没完啦？”
这是什么意思？谁找你了？你是谁？
我又念着第二行：
“看来你是真的想和我拼一下啊？”
拼？拼什么？买东西拼单吗？
第三行则是：“和我拼你现在够这个实力吗！”
语气很激烈的样子，和之前两句调侃式的口吻不同，明显是一种威胁。
但我依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优，看背面也有字！”
于是我把扑克牌翻过来，背面竟然是太阳系八大行星的俯视图。在这张图的最上方写着：
“够胆你就来吧，把你那破枪带上，如果你自认为是那个幸运儿的话。”
这还是挑衅和威胁。不过我总算明白了——这家伙，想决斗吗？
可恶！到底是哪来的小孩子，这么中二病？在这个时候给我们玩这个？
“人优，这……不太妙啊！”没想到铃儿似乎当真了，紧张地说道。
“铃儿别怕，这有什么不妙的？不过是小学生乱写装酷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人出言不逊，却又不是我们基地内的同志，那他是怎么找到我们基地来的呢？又是怎么把卡片从外面给送进来的？”
“这！”听了爱人的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心头猛地一震。对啊！这可不是件小事。就算这人是小学生，或者是还没学会写字的机器人好了，单是他能摸到我们这里来这件事，便已经足够我们警惕了！我急忙转过身去，和铃儿一起找到正准备重新集合的队员们，向他们通报了这件事。大家果然都很惊讶。
“咱们得排查一下了……”莉莉小姐沉思了片刻说道，“也许这个基地不能呆了，咱们得准备再次转移，而且越快越好！”
这时另一名负责留守的同志也说道：
“你们出发以后，我和老庸立马就查！如果有任何异常，我们立刻转移，并发信号通知你们！”
“好的！”
这时面包货车已经开过来了，我们一行人便都上了车，朝目的地进发。然而，我的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难道说，敌人就在前方摆好了阵势，正在等待着我们吗？
而这，就是他的宣战书？
不对劲……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人，那我们十四个人肯定能应付。所以，他肯定是设下了重兵埋伏，想把我们这些血玫瑰的骨干成员一网打尽。
可是……他这种诱敌之计未免也太幼稚了一点吧？而且我们今天本来就是要去食品工厂的，就算他不发这张牌，也不会影响我们的行程。发了之后，反而可能干扰我们的判断。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着想着，我忽然感到身上有点儿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往窗外一看，竟然是下雪了？还下得这么大？在这个地球的八月份？！
我看着扑克牌上的大王图案和那些红字，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哎，杞公子，你在嘀咕什么啊？”
这时候，一边开车一边对窗外的雪花吐着烟圈的司机老马注意到了我，我想起他是队伍里唯一还没见过这张神秘扑克牌的人，便伸手从驾驶位后面递给他看。他又嘬了两口烟，把方向盘和烟卷都用左手夹了，伸手接过那张纸片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将它翻到背面。我看到他眉毛渐渐皱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哎呀！”他突然瞪大眼睛惊叫起来，“这可不得了啊！”说着，竟猛地一踩刹车，将车停到了路边。我们没防备，都被沉重地颠簸了一下，铃儿也撞到了我的怀里，我连忙安抚着她。
“老马你搞什么！”
很快有队员开始骂了。
老马抓了抓额前的刘海，把还没抽到一半的烟卷按灭在了仪表台上的烟灰缸里。他转过身体来焦急地对我们说道：
“这是‘黑冕集团’的东西！他们是在警告我们！”
“黑冕集团？那是什么！”
有新来的同志连忙询问着。但我脑中已经立刻想到了答案。
“哎呀！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后兴起的那个最大的机器人制造与使用的财团！听说他们现在已经投靠到自由之网的手下了！”
“人类的叛徒？！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是黑冕集团的东西的呢？”那位同志又问出了我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你们看这扑克牌的背面——这个太阳！外面画了一圈黑色的放射状光线！这就是黑冕集团的标志！他们把这叫作‘黑色王冠’！以前黑冕集团经常用这种发扑克牌的方式对自己竞争对手的公司宣战，和他们作对的很少有好下场啊！”
“居然会是这样……”
车里立刻沉默下来。我们都知道黑冕集团的宣战意味着什么，我们绝没有战胜他们的希望。但是，我又立刻想到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黑冕集团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盯上我们？对他们来说，我们的体量应该还太小，根本构不成威胁。而且，根据线人的情报，我们所要去的那家食品工厂，也根本没有什么防卫力量。难道那里真的是黑冕集团为我们设下的陷阱吗？
“我……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时已经有队员开始动摇，“如果是要与黑冕集团为敌的话，我们根本就是去送死嘛！他们有那么多资本，那么多机器人，我们怎么赢嘛！”
“而且我听说黑冕集团的董事长【高明】先生其实是位心肠很好的大慈善家！”这时又有意志不坚定的队员应和道，“他在各个殖民地行星的城市和乡村里都投资了很多工厂和学校，给无数人带来了工作岗位和受教育的机会，像他这样的好人，我们为什么要跟他战斗呢？”
“闭嘴！”
不料这时候，车上的另一位资历较老的队员发话了，怒不可遏的样子。
“你们知道什么！无论黑冕还是高明，他们的成功都是无数人的牺牲换来的！他们每投资一个项目，就会在当地发起一轮淘汰赛，只有唯一的胜者可以拿到那个机会，其他人就再也不管了！本来所有人都可以得到救济，可黑冕集团却把人们的劳动成果集中起来发给独得他们喜爱的少数人！任由其他人活活饿死！这种慈善……鬼才认为它是正确的！”
“可是！资本家不就是这样的吗？”有队员还想反驳，“他们本来就是以笼络人才和赚钱为最大目的，慈善只是顺便的吧！”
“可他们却把慈善用来作为树立自己公众形象的工具！既然不是圣人，为什么要扮作圣人？！还有那些投靠他们的人，也一个个以圣人门徒的身份自居，干的却都是投机主义和精致利己主义的事情！这样的罪恶集团，难道你们不感到恶心吗？！”
“就是！”又有队员愤怒地赞同他道，“尤其是那个高明还天天喜欢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什么头号慈善家，是全人类的大英雄、大救世主！头天晚上说要改善工厂的环境，第二天早上就用起了童工！第三天，就把在乡下投资建设的水电设施都给撤了！说这里的人输掉了选拔赛，没资格继续享受他提供的福利！这种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真的可恶！”“恶心到家了！”“我觉得这样看太偏激……”
大家激烈地议论起来，我们变得举棋不定。
“停一下！”幸好这时莉莉姐及时制止了众人继续讨论下去，她严肃地说道：“黑冕集团和高明的事情，我也一直有所耳闻，他们这几十年来也一直饱受世人的争论。但是，我们目前的最大敌人不是他们，而是本来由他们和我们共同创造，却已经变成了全人类的奴隶主的机器人！我们必须抓住当前的主要矛盾！”
“那，为什么黑冕集团会向我们发来宣战书呢？”
“应该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自由之网给控制了，所以受自由之网的差遣来消灭我们吧！”
大家这么一通分析下来，我觉得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莉莉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沉吟了片刻说道，“而且不是回老基地，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好的，取消这次行动！马师傅，麻烦你在下个路口拐弯，咱们往备用基地C去！我这就发消息给庸容他们！让他们立刻转移！”
“好！”
老马再度发动了车子，我们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然而，没过几个路口，车子忽然又停下来了。
“怎么回事？！”我们惊问道。
只见老马放开方向盘，颤颤巍巍地说道：“完了！全完了！我没发现……我们已经到食品工厂了！”
“啊？！”
我们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候，从车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轰鸣声，好像是飞机发动机引擎的声音。我们紧急跳下了车察看，结果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更加不能动弹——
一艘飞船……不，甚至可以说是一座悬浮的宫殿在漫天大雪中缓缓降落下来。它的豪华船身上绘有一个被黑色放射状光线包围的太阳图案，显然就是黑冕集团的标志。看来，他们是守株待兔，等候多时了。
“可恶！我们快走！调头！”
大家又赶紧上了车。但是，无论老马怎么发动引擎，车子就是不动，好像旧轮胎深深地陷进雪地里了。
“TM的！完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走了。铃儿的小脸冻得通红，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
“人优……”
我也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保护好她！
“混蛋，跟他们拼了！”
大家再度从车上跳下来，掏出自己身上携带着的枪支准备进行一场恶战。那座巨型飞船还在下落的过程中，过一会儿可能就会从里面跳出成百上千个黑冕集团的打手或是武装机器人来。我们都知道胜算渺茫，但是如果把仅有的几枚烟雾弹和EMP脉冲手雷用上的话，也许可以争取让莉莉姐他们这些元老成员先一步撤退，保存我们事业的火种。至于我和洛铃……如果真的要牺牲在这里的话，就让我们同在吧！
我的爱人虽然眼眶一度湿润，但还是抹了抹眼睛，改用坚定的眼神对我的心意表示着赞同。我们心有灵犀，为这一幕已经准备了很久，自是不用再多说。
到底会出来多少敌人呢？他们又会装备着如何强大的武器呢？全人类最强大的黑冕集团的杀手们，我倒真是想见识一下你们的实力！
“嗡——”
然而就在这时候，那座大飞船忽然停留在了距离地面约五六米的位置，不再继续往下落了。它正下方的舱门打开，有一道垂直到地面的白色传输光带从里面喷射出来，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光带中，一眨眼的功夫已经站立在了地面上。
然后，黑色宫殿般的飞船便关闭光带和舱门，一边加速升空，一边调头朝着来时的方向，也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绝尘而去！
嗯？
没了？
就这？！
我们几乎都傻眼了，因为我们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派出了一个人来，便壮着胆子走近了些去察看他随身的装备。
只见这人踩着油光发亮的黑色大头皮鞋，中等而精干的身材裹在笔挺的黑色西装里，胸口处还别着一朵红色的玫瑰。他的发型就像过去的岛国热血动漫里的主角一样，略微有些杀马特的感觉，但并不是太长，而且也是乌黑发亮，没有染色。不过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银国老式黑手党电影里常出现的那种椭圆形的黑色软毡帽，上面还系着一圈暗红色的丝带。除了胸前的那朵玫瑰之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黑漆漆、阴森森的，好像一只站立起来的乌鸦。
果然不愧是自由之网和黑冕集团派来的杀手！周身一股不祥之气！
我在心里这样嘀咕着，同时攥紧了手中的步枪。
但是等等……好像没见他身上有什么高科技的武器装备啊？他虽然很有型，但是光靠“酷”是杀不了人的吧？他手无寸铁……是来搞笑的吗？！
嗯？再走近些看，他好像确实在笑的样子：他倒刺状的细长眉毛下是一双锋利而灵动的眼睛，眼珠转来转去，好像在观察我们。而他瘦削的脸庞上嘴角只是抽动了几下，便扬起淡淡的笑容，又似乎是在查清了人数之后，对胜过我们这些人稳操胜券，一脸的嘲讽。
“太瞧不起我们了！竟然只派一个没有武器的普通人类来！”
这时已经有队友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对站在约四百米开外的那个漆黑的杀手瞄准着。我正想出声劝止他的盲动行为，不料旁边有一名队员抢先失声叫道：
“啊！他……他是【怪盗S】！”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在那名队友的身上，原来是一位叫作“吴象”的平时精擅于易容之术的年轻同志。只见他一脸惊讶地回忆着：
“难道你们忘了吗？三战结束后的初期，曾经和【未来侠】一样广为流传的一个都市传说——就是【从不失手但也从未得手的千面怪盗S】！据说他最喜欢偷那些富人和著名博物馆里珍藏的名贵珠宝，但每次都在九天以后就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这个过程中没有人能抓住他，也没有人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总是戴着仿真人皮面具和变声器作案，有时候会半开玩笑地借用过去或当世名人的脸，把自己犯下过的案子栽赃给他们，引得整个社会一片骚动！直到一两年之后他亲自向警方自首，表示【这个游戏我已经玩累了】，人们才知道他真正的相貌和身份！”
居然是这样？
我们也都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甚至一度比起未来侠还要风光无两。因为当时有很多人认为——他是在惩戒那些战后初期为富不仁、趁机发国难财的公司老板，但又因为他每次总是将失物归还，而引起广泛的争议。据说，未来侠也跟他对立过，并且曾经被人拍下过疑似在大楼楼顶将他击成濒死的重伤的照片。然而，由于那张照片成像质量太差，加上不久之后就从网络上消失，所以人们也不敢确定其真实性。这样一个人，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作为自由之网和黑冕集团的杀手？！
“小吴，你确定这个人就是怪盗S吗？他会不会也是一个戴了人皮面具的模仿者？”
莉莉小姐也同样难以置信地帮我问出了心中想问的话。
“怎么？莉莉姐！难道你连我的易容和观察能力也怀疑吗？现在这个他绝对是没有戴人皮面具的，而且因为我曾经以他作为学习易容术的偶像，对他的小道消息一直很关注。因为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实际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的缘故，怪盗S自首后只在监狱里呆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就被正在快速发展期的黑冕集团以重金招揽入麾下，成为集团的骨干成员之一。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被赋予的角色居然是杀手！这好像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那他的主要能力和攻击手段是什么？！”
我不经意地扭过头去瞥了漆黑的男人一眼，忽然发现他正在缓缓朝我们走来，同时抬起手来似乎准备做什么致命性的动作，不由得赶紧问着那位年纪大概比我大五六岁的叫吴象的队友。他很伤脑筋地挠了挠头：
“不知道啊……因为他很少正面和任何人发生冲突，也许只有曾跟他交过手的未来侠才会清楚他的战斗风格吧……啊！你们快看！”
随着他的惊呼声，我们扭过头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身漆黑的怪盗S已经移动到了距离我们只有200米左右的位置，简直就好像是瞬移一样。虽然我也听说过现在确实有一种让人快速移动的鞋子，但市面上在卖的一般都是运动款的，而且也掩饰不住明显的奔跑动作。没想到，怪盗S那双看起来很普通的大黑皮鞋里居然暗藏玄机。看起来，他身上的其他部位也都藏着军用级别的高科技装备了……
我们不由得再次屏住了呼吸。
但是怪盗S突然停在那里不动了。紧接着，他把右手放在胸前的玫瑰上，将它摘了下来，放到鼻子前轻嗅着，同时闭上眼睛沉醉了片刻。然后，他突然又睁开眼，转过身，抬起双臂，将那花朵抛向自身右后方的天空。玫瑰离开他的身体后不久，就自动在空中解体，十余片花瓣和剩下的枝叶全部都凭空烧尽，一点不剩了。
“啊！这是什么？！”
我们的心里无疑都炸开了一个闷雷，因为发生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事情太过诡异。不仅如此，我瞪大眼睛，还注意到杀手身上的黑色毡帽和西服，还有他的鞋子，以及他白皙中略微泛红的皮肤，都没有沾上一点雪，连他脚下走过的土地都是光秃秃的。他身上宛如有一圈看不见的火焰，将碰到的一切都瞬间燃烧殆尽。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力乱神的景象！
难道真的是某种我们尚未了解的高新科技吗？
“人优！”
铃儿把左手从步枪枪托上放下来，再度来抓我的手。我感到她现在很缺乏安全感，但是我也一样。我只能再度握紧她的手。
老天啊……你这就要把我们给钓上来了吗？
我们……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呢！
“14个人。”就在这时，从未开口的怪盗S终于说出我们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用略带着女性般妩媚的青年男声说道，“相貌、年龄、性别、和其他特征跟名单上的全部符合，看来【血玫瑰】的骨干成员，确实都在这里了。你们没有被一张小纸片所吓倒啊！”
“混蛋！你果然是接受自由之网和黑冕集团的任务，来杀我们的吗？怪盗S！”
一名平时脾气就比较大的中年男性同志直接把自己的火箭筒扛在了肩上，瞄准着对方。这对我们自己人来说根本不算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显然他只是想起到威吓的作用：“别动，再动一下我打死你！”（neta《亮剑》军乐团的梗）
“哦？”
漆黑的男人略微扬起了眉毛，但很快又恢复了对我们不屑的笑容，虽然他确实没有动。
“你不相信吗？混蛋！”“等一下！”
那位战友正要扣动发射火箭弹的扳机，吴象急忙阻止了他，然后扭头向怪盗S问道：“怪盗S先生，我以前一直以你为榜样，因为你的易容水平高超，但从来没有用它真正去做过恶事！为什么，你现在要替黑冕集团卖命杀人？！”
“嗯？”怪盗S再度扬起了眉毛，这次幅度稍微大一些，连眼角都勾了起来。但是，这世界上的任何问题似乎都只能惊讶到这个男人一瞬间。他很快又直爽地笑道：“当然是为了钱了！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为了钱？不，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如果你真的是为了钱在活动的话，那么你以前偷盗那些贵重的珠宝，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变卖享受呢？为什么每次都还要还给失主？”
吴象的质疑确实很有力。
“首先，我纠正你一点。”不料怪盗S一点也没有被问住的迹象，而是立刻举起手指平静地比划着，“不是每次都还给他们，而是每过9天就还给他们。这9天，是我们跟他们玩游戏的时间，如果9天之内他们能够找回自己的珠宝，我就奉还给他们双倍的财富，这是对聪明者的奖励！但是如果9天内他们找不出来，那时我还回去，就是对他们愚蠢的最好羞辱。我偷的这些人都是在事业上小有成就、自尊心很高的人，或是有国家保卫力量直接背书的重要博物馆。我一遍又一遍地偷走他们自以为保护得很好的东西，他们却始终无法捉到我，即便是那些职业侦探也大伤脑筋，这就叫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neta网络梗）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说你本性的趣味就是如此喜欢捉弄别人吗？”
吴象又一次把我心里想吐槽的话说出来了。
“倒也不全是喜欢捉弄别人，我只是喜欢玩一把刺激的！还有，我天天听电视里宣传我们社会的治安工作是做得多么出色，我就感到好笑。尤其是那些富人们，从银国、钱联盟和冰国雇佣了大量私人安保公司做他们的后盾，整天在电视讲话里说‘穷人们别想拿走我的一个子儿’，我就又好笑又好气！我并不真的同情你们这些穷人……我只是觉得你们太不争气，一项游戏始终只让一方赢，那有什么意思？所以我想同时刺激一下你们和那些富人，让富人知道他们的防御并不是坚不可摧，也给你们一点‘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指望。你没发现我活动的那段时间里，社会上的犯罪率大幅度上升了吗？”
“这！”
“难道犯罪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吗？！”
这次不等吴象反应过来，我忍不住先对对面的男人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嗯？”他瞪大眼睛瞅了我一会儿，然后又笑道，“难道你们现在不是在犯罪吗？”
“啊这！”
一句话，便把我们弄得无话可说了。
“好了！废话少说！”这时男人忽然一脸无奈地把手伸进西服内兜里，似乎想掏什么东西，我们都立刻警觉起来，用自己的武器瞄准着他，“总之，我后来发现你们这些穷人实在是太蠢、太不争气！所以我就不帮你们出这口气了，我选择自首然后加入黑冕这样的资本财团，跟那些社会上的聪明人们一块去玩钱生钱的游戏，这个游戏可好玩多了！我的目的不是钱，而是生钱，准确地说也不是生钱，而是从生钱当中获得游戏的快乐！当然，给人打工的原始资本积累是少不了的，所以现在我被任命为杀手，来摘掉你们这些自称为血玫瑰的带刺嫩芽！”(neta《海贼王》中雷利的台词)说着，他将一支看起来做工精致的灰色半自动手枪慢慢从西服内侧抽了出来——
“别动！听见没有！”这时扛着火箭筒的老徐又骂道，“我说了你敢动我就敢打死你！”
但是怪盗S并不放在心上，虽然缓慢，他还是将那把枪抽了出来。就在他即将用它对准我们的那一刹那，“砰”的一声，老徐的火箭弹毫不留情地发射了。爆炸在我们面前掀起了烟雾，冲击波几乎将我们掀倒在地。我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来，一扭头又看到铃儿向后摔出了两步的距离倒在地上，连忙去扶她起来。但是，就在这时天生敏锐的直觉提醒我危险即将到来，我扭过头去，虽然烟雾之中看不清怪盗S的全貌，但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连后退一步都没有。并且，他手上灰色的枪管已经在指着我们这边了……
“小心！”
“砰”的一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到身旁响起了一声惨叫。不！不能够是！我浑身颤抖地扭过头看，只见正是铃儿捂着流血的左肩半跪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这大概是她和我加入组织以来第一次受伤，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真正的子弹打中。前所未有的疼痛让她留下泪来。
“刚才打中谁了？”烟雾忽然被一阵诡异的暴风瞬间吹散，只见凶手依旧满面春风地说道，“洛、铃？”（neta《龙珠》中沙鲁的台词）
“混蛋！”
一心为爱人报仇的我，几乎失去了理智。我当然知道连火箭筒都无法破坏的屏障，用我手上这把定制的大口径步枪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是，我必须开这一枪，仅仅是为了把我的愤怒给打出去！
“砰！”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我打出的子弹并没有被对方身上隐形的屏障消融掉，而是被怪盗S略一抬手，就夹在了食指与中指之间，他得意洋洋地举着我的子弹说着不知羞耻的黄色垃圾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然，床上的功夫除外！”说完，就将那枚子弹捏为了两截，将它甩到空中融化掉，然后又举起枪来对我们瞄准着。
“大家小心！”
刚刚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的我们，连忙试图用各种动作躲闪着，有些人索性打着滚移动到了货车后面，试图用车身作为掩体。但是，我的爱人铃儿，她现在已经受了伤，无法快速移动，我只有把她抱在怀里，试图搀扶着她向货车后面走去……
“砰！”
又一声枪响，这次是我的左腿感到无比的剧痛。这痛彻心扉的感觉，更甚于之前父亲用实心铁棍强迫我戒烟的时候。我无力继续帮助自己的爱人前进，只能和她一样也半跪了下来。
“人优！”
铃儿慌张地检查着我的情况。
“喂喂！”这时候怪盗S却在我们背后发出不悦的声音，“居然把后背直接留给敌人，你们这群小鬼有没有一点儿战斗的常识啊！”说完，他又射出一枪，这次铃儿的另一只肩膀也伤了，我们几乎是完全把对方变作了自己的依靠。
死亡……似乎近在咫尺。
“人优！我疼！好疼啊！呜呜呜！”
“铃儿！”
“疼就对了！说明我这子弹保熟！”没想到怪盗S依旧没心没肺地嘲讽着，“我一职业开枪的，难道还能打给你生子弹啊？来，再来一发尝尝，不要钱！”（neta卖瓜）
“混蛋——！”
一方面担心他会再次射中铃儿，一方面出于为爱人复仇的、极度的愤怒，我忍住剧痛，转身再次朝漆黑的男人连开了两枪，这次他依旧不可思议地用三根手指夹住了我的子弹，然后似乎很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有长进！但是要从不成熟的青涩果实，变为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你还早两万年！”（neta《奈克瑟斯奥特曼》和《赛罗奥特曼》）说着，他又勃然变色，连续对我开了两枪。
“啊啊！”仿佛是整个身体都被炸开来，我直接摔倒在地，感觉就像雪花一样被火焰包围，并渐渐融化。
“人优！”
铃儿的哭喊无济于事，她很快也再度中弹，并且这一枪威力比之前的都大，竟然直接把她从我的身边打飞，摔到了三五米开外的地方。可恶！不过是区区一把半自动手枪，怎么能够发出这么强大的火力……
顾不得多想，我忍着剧痛，也顾不得自己在地上拖出的血迹，努力想要重新靠近到铃儿的身边。但她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只剩下抽搐的嘴唇和上半身显示着生命依旧还未和她的灵魂分开。不久，她恢复了意识，也努力向我这边爬过来。我们都知道，今天必定会死在这里，也许已经只剩不到1分钟的时间。但是，要死在一起这件事，是我们一定要做到的。
“人、优……”
“铃儿！”
在我们的手重新触碰到以前，残忍的杀手已经又开了三枪，将包括莉莉小姐在内的我方多名重要成员打倒在地。听到同伴的哭喊声，我和铃儿都忍不住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努力转头向大家的方向看去。雪地上，一片血流成河……
“可恶，啊啊啊啊！”
司机老马拼命清空着自己轻机枪的弹鼓，其他尚有还击能力的战友们也不顾一切地开枪射击着。他们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决心让敌人付出代价。但是，没有用，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我们和那个男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我甚至因为失血过多，一瞬间产生了幻觉，好像看到那漆黑杀手的身上一瞬间爆出了似乎能把食品工厂前的整片空地的积雪都融化掉的黑色烈火，他的发色和眉毛的眼色也在那么一刹那由黑变红。可恶！可恶啊……难道他真的是什么外星来的超级战士吗，居然还会变色……（neta《龙珠》超级赛亚人）
但是这一切果然是幻觉。定下神来，男人依旧是黑眉黑发，一副普通年轻亚洲男人的面孔。他的一弹匣子弹似乎正好打完了，就低下头来从容装填着，同时，也不忘继续飙着他那充满恶趣味的垃圾话：
“哎呀！这下可不妙了，大魔王的技能开始读CD咯！勇者们如果不打算趁着这个时候攻击的话，那恐怕是再也没机会啦！快来快来！给本大爷一些愉悦啊！”
但是没有人敢动，甚至已经有同志开始趁机逃跑了。因为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力量实在与我们有着次元般的差距。就算他不是外星人，凭借这一身高科技装备也绝对不是我们这样的肉体凡胎可以抗衡的就是了。怪不得黑冕公司只派他一个人来……根本，根本就不再需要其他人了！
“哦对了！”将弹匣装填完之后，怪盗并没有急着再度开枪。而是一会儿把玩着枪，一会儿炫耀着那件自己身上似乎是高级定制的西服。他对我们这些受害者莞尔一笑，摘下自己的帽子弯腰说道：
“差点儿忘了！在败者即将全部退场之前（neta《铁甲小宝》蜻蜓队长台词），我有必要向你们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不错，我就是当年的怪盗S，真名是【柳明】，现在隶属于【黑冕集团】，长年被评为‘集团最有价值20名员工之【NO.19】！虽然我的职业是杀人，但是挣钱嘛……不寒碜！我们这一行的职业道德就是让别人躺下，然后我自己站着把钱给挣了！（neta《让子弹飞》台词）所以，请你们不要怪我，我只是一把刀，是人杀人，而非刀杀人！（neta《孟子·梁惠王上》）所以，希望你们到阴间以后，不要对我个人有什么成见，如果你们活着的话，那我就拿不到钱了！对不对？咱们要将心比心……”
“够了！”
这时，似乎受伤不重，还能再站起来的吴象冲着小丑一般神气活现的男人怒吼道：“你！你根本就不是我以前崇拜的那个怪盗S！你这家伙，现在就只是个为金钱出卖自己灵魂的疯子！”
“哦？”
男人停止了兴高采烈的表演，立刻变了略微严肃的神色：
“我都说了，金钱并不是我想要的，和强者进行游戏的愉悦感才是我的追求！你怎么能说我出卖了我自己的灵魂呢？要怪只能怪你们这些人自己太无趣了！我给过你们机会，可你不中用啊！”说着，柳明又莫名其妙地朝天放了一枪，吴象便大叫一声被放倒在地，失去了意识。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他用的是极为昂贵和罕见的超级制导子弹，即便不瞄准也能打中。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取胜的机会。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忽然感到手心里一阵温暖。
我扭头看向自己的爱人，她的兜帽已经落了下来，马尾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她还在努力地扒开厚厚的积雪，向我这边靠近，但我却忘记了这件事，我急忙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双手和她的双手十指相扣。
“人优……算了，算了！”
铃儿这样安慰着我，眼里噙满泪水。
“我们输了，彻底输了！但是，我们还可以实现当初的诺言，把彼此当作最后的埋葬之地。我们……将变成煤！”
“铃儿……”
“砰！”可是依旧没有任何防备的，又一声无情的枪响，我的爱人后背中弹，她刚刚还在努力抬着的头终于彻底垂了下去，美丽的眼睛合上了，她手心的温度也开始慢慢变凉。
“铃儿——！”
我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破碎、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我们迟早要分开，可是上天为什么不能让我们享尽了快乐再把我们钓上来呢！难道这！这也算是如何非分的痴心妄想吗！？
为什么——！
我闭上眼睛，此生再无留恋，只求速死，好让我回到有我爱人的灵魂在的地方。
“还搁这儿风花雪月呢！”
不料偏偏就是在这时候，凶手依旧没心没肺地嘲笑道，“哎呀，杞人优啊杞人优，你这个自作多情又百无一能的废物！你要是有兄弟的话，或者你换个姓，我早把你给打出屎来了！如果你不是【杞天】的孙子、杞庭瑞的儿子，你以为自己到现在还能继续呼吸吗？还有空在这儿演才子佳人呢……只可惜，你终究无法创造奇迹！”
说完，枪声再度响起，我背上一阵剧痛，脸撞进了雪里，却感受不到冷，双手也没了知觉，无力地垂下来。
意识……渐渐失去，好像蝴蝶般从地面上飞走。
生命……即将消散，好像雪花般在太阳下融化。
即将失聪的耳边，忽然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即将熄灭的眼帘余光里，凶手按着帽子喊了一声“风紧扯呼”，便灰溜溜地匆忙转身逃走，消失在了地平线远处。片刻后，警用的捕网便铺天盖地降下来，多此一举地把我们本来就不能动弹的身躯钉在雪地里：
“不许动！”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和神秘的蓝色光芒，出现在我的面前。
“唉！我们还是来晚了，孩子们是应该得到一些教训，但这也太惨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似乎隔了一层头盔，雾蒙蒙的。
“没办法，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吧？”
另一个陌生但严肃的声音说道。
“请您尽快把现场处理一下吧，这两个孩子我会带回去，也许借助药物或其他现代科技的力量，能够让他们忘记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这个年纪的他们还不该记住这些。”
“那就拜托您了！未来侠阁下！”
我看到铃儿被逐渐从我眼前拖走，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血迹。
我拼命想要抓住她，将她夺回来，可是，却做不到。
“啊——！！！”
在心中呐喊着，仿佛在即将消失的世界的中心呼唤着爱（neta《EVA》）。
但是，还是没有任何用处，我眼中的世界消失在一片梦境般的漆黑之中。
或许，这就是冒险类游戏Game Over时勇者所见到的、最彻底的黑暗吧。
“铃儿……？”
黑暗中，忽然再次出现了那个双马尾女孩的背影。她回过头来，明明是在笑，却向我挥手告别：
“人优，再见，再见！”
然后，便连这最后的光也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