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仿佛被我们两个包了场。

——我和我不认识的女生。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竟在同一天逃出学校,又买到了同一场次的电影票。更巧合的是,我们默契有加,都选择了第六排的位置。

虽是相隔四个座位,但我想,我们对于最佳观影体验的选择上,说不定都有着各自的独特见解。又也许是因为这个年纪应有的羞涩,不愿意和陌生异性有太多接触,而刻意拉开了距离。

喜欢电影的人,终究是要孤独的。

我落泪。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银幕是唯一的光源,我们像是被火光吸引的一对飞蛾,情不自禁地扑身到电影所展现的奇妙世界。

动画电影里正在上演令人振奋的高潮部分——女二号割下一缕头发,表达自己的决心,她将头发交给女主,以此来告诉她,自己是不会走的。

其洒脱的身姿让人为之心神荡漾。

“好帅啊。”坐在电影院的她,不禁发出赞叹。

我对这一幕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我从不会将这种崇拜的想法用言语表露出来。

我们的节拍如此一致——被制作组的良苦用心死死抓牢着,谁也不服谁。一场比谁更加享受电影的比赛,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礼貌,观影礼仪,冒泡的汽水饮料。

气泡破裂声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只为了照顾这份相同的情绪,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都尽量压低呼吸,让银幕之声更加开放地宣泄在这个小小的观影室内。

这场比赛没有胜负。

整部电影看完,我记住了几句重要场景里的角色台词。

影毕,我和女生起身退出座位,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

她和我相继离了场。

大灯亮起。

……

……

我醒来了。

是酒精,我在枕头里面加了酒精。

天峡梦水·冯依诺靠在我的臂弯里,她黑色的长发骚弄着我的鼻子,令我在熟睡中渐渐回忆起了前尘往事。

此时此刻的我,还沉浸在过去纤细的少年梦中,被社会大众的道德观念所支配着。

望着这个也尚在梦中的女孩,我陷入短暂的懊悔与自责。

——谁叫我间接杀害了她的姐姐呢?

我悄悄帮她把被子拉上,遮盖住她青春蓬勃的身躯,而我被自身上另一种青春蓬勃的事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不待这份尴尬席卷我削瘦的身体,我起身,去迎接清晨的太阳。顺手拿起柜子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餐。

酒浆顺着我的喉咙灌下肚,醲醴之香让我回忆起了昨夜发生的香艳片段。

她无暇的躯壳,她柔软的梦呓。

她激奋人心的喊叫,她愈发熟练的温柔。

她不知所谓的红粉骷髅。

我实在没法再对这肉体凡胎动心,即使是喝了酒也不行。

于是趁着她未醒,而我也还未醉,未对此间事物留下什么多余的遗憾,穿好了衣服,拿起我空荡荡的行囊走下楼去。

店主黑着眼圈咬着牙,不甘心地给我打了七折。暗恋比自己小十多岁女孩的他,昨夜几乎是目送我把冯依诺送到了自己房间。

但是打折卡依然有效。

我把门撞开,撞响了风铃,一阵短暂的风铃声打开了我伪装在外的情感力。

“去橙花大道,走二纤桥。”我精神地对鸟龙车夫说。

呵啊~~

在沉闷无趣的路途中,我伸了一个懒腰。

……

齐乐来到冒险者公会,靠着暗鳞级的徽章直接来到招待者奥菲利亚的私人招待房间。

他从背后取下坏掉的赏金如来,将它扔到桌子上。没有解释任何前因后果:

“去薪之海的格林学院,找位靠得住的魔导大师把它修好,费用方面由我来出。”

奥菲利亚尖长的耳朵微动,她的面瘫远近有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她对自己的脸下了魔法,用来不透露真情实感。

“赏金如来……看来你是真的把王美杀了。”奥菲利亚歪着美丽的脑袋。

王美的死讯已经传遍云谣城,见到齐乐拿来王美的遗物,奥菲利亚自然而然想到了其中猫腻。昨日齐乐独自一人从爱与梦之穴回来后,喊了送信的小差,让奥菲利亚明日清晨在冒险者公会的二楼等候。

奥菲利亚依照信件里的内容坐在了办公室,而齐乐也如约而至。

“少废话,按照赌约,5000金币拿来。”齐乐抱着胸,振振有词。

奥菲利亚往后一躺,装着轮子的椅子带她移动起来。鎏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挑起腿,摆起业务之外的招待模式,因为看不出感情,所以似笑而非笑。

“你杀了人。”她决定基调的说。

“是应了你的要求,奥菲利亚小姐。”齐乐帮忙补充。

“我最多是在和你打赌,如果你能把王美的赏金如来送给我,就支付你5000金币的报酬。我想正常人都会只把这当成玩笑话——而你却当了真。”她起身,齐短的工作裙像是有如春光外泄一般,让人不自觉将目光为之一扫。

“齐乐先生,冒险者协会不欢迎你。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被人逮捕。”

奥菲利亚站起身,摸了摸桌子上赏金如来的剑柄。她是手无缚鸡之力没错,但她也不相信齐乐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如果齐乐真要动手,她也不惧。

天一贯很冷,她想着能躺在一个温暖的墓里就好了。

“我从不开玩笑。”齐乐暴起,掐住奥菲利亚的脖子,“你看我喜欢开玩笑吗?”

奥菲利亚被他掐得无法呼吸,眼睁睁看着这个平日里宅心仁厚的冒险者,变成了一个恶魔。她挣扎,双手胡乱甩动,打到了桌角。

她咬破嘴唇,流下一滴可有可无的鲜血。

几乎是在一瞬间,魔法警铃响起,估计再过一会儿,冒险者协会的守卫就要强行闯入进来。

齐乐莞尔一笑,将她身体放下,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

奥菲利亚也识趣地解开了警铃。

“你当真需要这么多钱?”奥菲利亚摸了摸脖子,被齐乐的暴力折服。

“不,我不需要。我在大千银行的资产你永远都无法想象——只对你说一个数吧,5000金币甚至都不够你拿来贿赂我金库的守卫喝一杯酒。”齐乐说出了夸张的事实。

“那你……”奥菲利亚也不去判断这是真是假,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下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为了这区区五千金币而杀了王美?”齐乐将赏金如来翻了一个面,上面的主人名字清晰可见。“只不过是两个原因罢了。”

“哪两个原因?”奥菲利亚问。

“第一,我有这能力;第二,我乐意。”

齐乐运转斗气,抹去剑上王美的名字,被其拇指压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凹痕。

奥菲利亚暗自吃惊,就算赏金如来坏掉了,消散了灵性,但也绝不可能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抹掉主人的名字,而从齐乐在冒险者协会的登记档案来看,他的斗气也不过是黑紫红黄白五阶中的黄阶。

她现在是越来越对齐乐的来历感兴趣了。

“五千金币,就能换走王美的命吗?”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她对你的心意。”奥菲利亚问。

王美虽是猎兵,但从她几次跟着齐乐一起来到冒险者协会交接委托的迹象来看,奥菲利亚也不难猜出王美对这位“憨厚”的冒险者,有着超过同伴之上的好感。而王美是云谣城里挂着称号的S级猎兵,又是一个容貌出众的美人,正常人又怎会舍得对她痛下杀手。

齐乐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心意能值几个钱?”

“你问问楼下卖水果的,英雄值几个钱,美人又值几个钱?”

齐乐将奥菲利亚拉到身前,距离之近,像是要贴在一起。

“你又值几个钱?”

奥菲利亚赶忙抽出身。她对齐乐的认知产生了偏移,在她印象里,齐乐应该是更加保守本分的冒险者才对——有许多不错的冒险经验,为人正直且可靠,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和过去的他大相径庭。

她努力稳住心跳,以免在这个大魔王面前乱了阵脚。

“咳,我会派人去修赏金如来的……费用方面,自然也是由我们冒险者协会来出。”她整理了一下暴露的衣襟,从齐乐的视线方向来看,自己的模样极不端庄。

“至于十神器之云谣神器,赏金如来的归属问题……”

“留给你们自己去想吧,反正我是不配拥有这件猎兵至宝的。毕竟我是个杀人犯,你说对吗,奥菲利亚。”齐乐戳了戳她的脸。

奥菲利亚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现实还真就是如此——从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脸上被齐乐戳过的地方痒痒的,为了回避这种身体上的不适,她从抽屉里拿出金库的钥匙,转过身去开金库保险箱。

从她关闭报警铃起,她就已经是共犯了,即使她知道真的可能是齐乐杀了王美,也会因为一时的包庇而遭到上面的严惩。

……只要上级不问起,总有办法解决这笔资金漏洞,无非是下次再和冒险者打交道的同时,尽量克扣他们的报酬所得。

她被一种胁迫的力量驱使着,从那茫茫的硬币海洋中拿出几袋子金币。

“我目前只能筹到2300金币,库内要是缺的多了,我也会有麻烦,剩下的我以后再想办法给你。”

她把金币搬到桌上,一袋袋重物扣响了桌板。

齐乐不为所动,他在等待更多的报价。

更得心意的内容。

奥菲利亚像是看出了什么。做她们这一行的,怎么会不了解这些粗俗冒险者的心思。

她被魔法保护着,自知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闪失,所以仗着不会被人见到真实表情,一点点靠近齐乐。

也可能是在齐乐那没有礼数的对待下,身体不自觉做出的反抗。

她朝齐乐绕了半圈,一身香水味带着妩媚、晨光、和夏日的柠檬黄。

“哦,如果你觉得这副身躯能抵消一部分债务……”

“那也不是不可以。”奥菲利亚吐了吐粉嫩的舌头,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她那含糊其词的暗示,若是一般人听见,保不准已经对之后的内容动了心思。如果齐乐还是之前那个保守本分的冒险者,此时无疑已经乱了阵脚。

齐乐冷哼一声,用食指挑起因她言语而魅惑无比的脸。吐息踩着二人心脏的跳动声,两个眼睛里都空无一物的人,对上了视线。

一道绿色的魔法闪光出现在齐乐的指尖,他看破了奥菲利亚的伪装,挑开她面容的保护。

“我很乐意能和你发生点什么。”齐乐说。

魔法面纱被挑破了,她粉色的羞容暴露在外。

“不过,我希望是能跟你真实的那一面。”齐乐补充。

奥菲利亚抿紧双唇,眼睛微瞪,不发一语。在那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副更加幼齿的形象。

这其中的秘密,少有人知……

再回神,齐乐已经把金币收起,装进了自己的行囊;他站在门口,将头后仰,灰白色的头发披散下来。

那样子,像是在准备给奥菲利亚下达一道新命令。

“我买了两张戏票——《罗密欧与朱丽叶大战僵尸》”

“这周五晚,哥白尼大剧院见。同时也期待能与你在梦中一叙。”

这命令像是不能被拒绝,也像是两个共犯的深入交流。

奥菲利亚想着,之后该不会要被人说是盗用协会的资金去供养小白脸了吧。

他从楼道离开了。一如他带着一身秘密来到云谣城,留下一堆神秘离开了冒险者协会,无影无踪。

奥菲利亚躺倒在背椅上,用手按着心脏。人像是在发高烧了,脸颊从粉变到红。

良久,她被一种比真面目暴露还要令人可怕的东西压垮。

不对,我不是怕死的人。

我是冒险者协会的金牌招待,怎么能被区区暗鳞级的冒险者威胁。他是个杀人犯,我为什么要听从他的命令?

带着这些苦思无果的疑问,奥菲利亚陷入了更加沉闷的情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