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走到大街上，繁荣的商业街人身林立、小巷错杂。即使是在白天，小商贩们都在不遗余力地叫卖各自的商品，以求增长那点可怜的营业额。各种在现代人看来奇思妙想的生物与异族来往于街道，人群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新颖氛围，充斥着他的感官。
阳光之下，新鲜事物换了一种格调又冒了出来。小猫窜上他的肩头，报以一声黏人的喵喵叫，随即他付给猫主人一枚铜币；猫主人得了便宜，丢给小猫一只鱼干。
这样的事，齐乐在七国十城早已屡见不鲜了。
他吃过矮人贩卖的水果，买过精灵打造的宝剑；又和无依无靠的森精在暗巷里密会，割下人鱼的尾鳍，盗窃她们的歌声，骗走她们的眼泪。
他是齐乐。
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而眼下，他被涌上喉头的口渴裹挟着身体的行动，来到冒险者公会楼下的水果摊。
他一边问东问西，一边吞下几颗水果枣，又用装出来的憨厚外表骗走了人类大妈的几个苹果。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若无其事地，若无其事地抠下了自己的左眼，金属眼球在他掌心中跳动，冒出一缕白烟。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流到地上，消失不见。
他收起金属眼球，放入到腰包，没·有·人·注·意·到·齐·乐·的·异·常。
一声海鸥的啼叫声响起，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给之后发生的事增添了几分仪式感。一股气机锁定了他的位置，齐乐察觉到了，并对来人的身份已有预料。
他急匆匆离开，穿过各式各样的商贩小摊，躲过一个个路人。
可还是被追上了。
再抬头，他双目泛着青春期男生才有的点点亮光，对着已经追来的追兵：
“早上好，孤寒傲雪——李寒锋先生。”
李寒锋一袭黑衣，个子比齐乐要小一些，但气势十足，像个谁都不服的小狼犬。此刻，这只小狼犬的鬓角泛起危险的油光，带着野兽的脾性逼近齐乐。
李寒锋识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温良，一把揪起齐乐的衣领，将他丢进了阴影错杂的小巷子里。
这位S级猎兵的当街行径引来了不少人马的围观。好事者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摩拳擦掌，不时抹去嘴角上的什么东西，好像他们就是当事人一般；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对李寒锋品头论足，老神在在，却也没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李寒锋对身后的人瞟了一眼。
他是冰冷的，坚硬的。
但不是仁慈的。
在流言蜚语跑出来之前，一股青色的气流从李寒锋的身体里窜出，肆虐四周，吹乱了果皮纸屑，扬起阳光下的灰尘。这道气流保护了现场，保护了围观者。
如果他今日没有掌握这种神技，指不定就要逮着一个旁观者一顿揍，好让其他的观众知道知道，这件事可不是街头打架这么简单，不是他们这群无关者能围观的。
青色的岚域已经被他用的熟能生巧。
虽是不及魔物中boss那样的硬度，岚域覆盖范围也只是包裹半径三米之内。但齐乐不得不承认此人在斗气层面上的造诣成就，假以时日，让他取代王美成为云谣城的第一猎兵，也不是不可能。
不，他已经是第一猎兵了。
齐乐被他重重摔在墙上，后脑勺磕出了血。不到半秒，血液消失不见，李寒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齐乐的行囊也因此掉落在地，所幸里面的金币袋子没有暴露。
他的暴力来的快，质问声来的更快。
“我问你，你昨晚和谁在一起！”李寒锋俊冷的脸上出现一道与其本人极不协调的怒意。此人平日沉闷闷的，今日倒是有如此性情，也算难能可贵了。
“和冯依诺。”齐乐如实回答。
本以为他是来问王美的死因的，但看来他那颗不足瓜子仁大小的脑袋也跟世俗中人一样，对着情啊爱啊，痴迷的不行。这样一来，他在齐乐心中的S级猎兵形象也就荡然无存了。
“你睡了她！？”他大吼。抬手就是一掌，扇在了齐乐的脸上。
早些时候，他寻找齐乐的下落，想要了解清楚王美身死的原因。他来到齐乐这些日子下榻的旅馆，被退掉房间的店主像是为了报复齐乐，告诉了李寒锋昨晚的情况：齐乐把天峡梦水带进了自己房间，一夜都没出来。
刚开始他还不信，觉得店主是在胡说八道，直到店主拿出了齐乐房间的床单——洁白的床单中间，赫然是一点扎眼的红色。
李寒锋大吼，因为有岚域的保护，外界的人听不清里面的交谈内容。只有一些个有眼力见的，认出了小巷子里的人是李寒锋和齐乐。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愈来愈多的人涌了过来。
齐乐不为所动，摊了摊手，表示‘不然呢？’
李寒锋怒极，举起拳头打在了他的鼻子上，打在了他的眼眶上，打在了他的脸颊上。
齐乐吐出一颗臼齿，将剩下的血全部咽下了肚里。
“她是王美的义妹，也是我的干妹妹！”李寒锋把他揪了起来，齐乐想从行囊里拿出一袋金币，但被他一脚踢开了。
对于李寒锋没有补充的，齐乐也早就清楚。
——他喜欢冯依诺。
这条街上认识冯依诺的，谁又不喜欢呢。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应该自己去问问天峡梦水的想法。”齐乐好死不死又念叨出了这个名字。
李寒锋瞬时火冒三丈。齐乐这时候居然用冯依诺的称号来称呼她，摆明了是要和她摆脱关系。
这般带有侮辱性质的潜台词，他怎可能轻易饶过。
就将他要举拳再打时，一道白色的剑影刺穿了他的岚域，插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赫然就是天峡剑。
“哥，你在做什么！”女孩不期而至，她的喊声后她一步来到现场，唤醒了李寒锋的一点神智。
李寒锋正举拳，听到了这声喊，被缠手带保护的拳头也是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落在任何地方。
劲裙轻舞，一身旧世代的暗黄色马术服出现在巷子里，因为李寒锋的松懈，岚域被她拉开一道口子。她轻易地跑了进来
她是猎兵酒馆的S级猎兵，她是天峡梦水。
她是冯依诺。
冯依诺看见自己既是同伴又是干哥哥的李寒锋，正在殴打自己的男朋友。
李寒锋呆呆看着她，仿佛她已经忘记了两人共同下秘境讨伐魔物的往事，过去的一切回忆都在那声质问下烟消云散。
可他还是倔强，带有一丝冯依诺回心转意的可能，巴巴地问：
“你…你要护着他？”李寒锋仍旧心存侥幸。
“不准你欺负齐乐。”冯依诺斩钉截铁的所。她看到齐乐被放倒在地上，不知道伤势如何。
“是他杀了王美，你难道不知道吗？王美啊，你的姐姐。”李寒锋想挑起其中的矛盾。他没有证据，但昨天王美放在酒馆的猎兵徽章碎了，而齐乐又是最后一个和她在一起的人，自然而然将王美的死因赖在了齐乐身上。
事实也的确如此。
冯依诺娇柔可人的脸闪过一丝阴霾，她也身处这件噩耗中之中，怎么可能不会对齐乐产生怀疑，但经过昨晚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她已经将全身心都交托给了齐乐。现下，她对齐乐可以说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这件事有待商榷，齐乐昨晚跟我说过姐姐的死因，你应该暂且信任他，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冯依诺轻咬贝齿，狠下心对李寒锋说。
齐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隐去所有的负面表情：
“是的，李大哥，那是个意外。眼下我们应该共同商讨如何对付赤天尊这只远古魔神，就是它杀死了王美。我知道你很生气，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大家也一样，王美的仇应该由我们来报。”
“你闭嘴！”李寒锋怒喝。
他的心思已经紊乱，比起王美的死，他更不想看到的是冯依诺心甘情愿地舍身给这个小子。但他不能说，即使冯依诺有所察觉，他也不能将这份心意合盘托出。
他藏在心底里的尊严，他梦寐以求的猎兵伴侣，冯依诺那曼妙娇小的身姿——曾经他都有可能获得，但现在被齐乐，被齐乐这个王八蛋给毁了！
“哥……”冯依诺见李寒锋黑着脸，也是没忍心，又喊了他一声，希望能唤回他正常的那一面。
这回，孤寒傲雪李寒锋可没有让冯依诺闭嘴。
“我看你也累了，今天上午就回去休息一下吧，下午我们再在酒馆共同商讨给姐姐报仇的事宜。”
也像是在哀求，冯依诺又补了一句“好吗？”
李寒锋咂了下嘴，依旧憋着怒气。他撤去护身岚域，让现场暴露在大众目光之下。
“我总有一天会揭开你的真面目，齐乐。”
他抛下一句半狠不狠的话，运转斗气跳上屋檐，消失在城市街道之中。
等到李寒锋离去，冯依诺长长呼出一口气，感慨其中的惊险。她收起天峡剑，来到齐乐身旁，轻轻抚摸他的脸。
“你还好吗，寒锋哥哥打疼你了吧？”
齐乐摇摇头，他脸上看不见一点伤。但是他在巷子里一面倒的形势可想而知。
“我已经将赏金如来交给了冒险者协会，能修复与否，过段时间应该就会有答复。”
冯依诺红着眼睛，捧起他的头，十分自然地吻在他的唇上。
“辛苦你了。”她说。
齐乐微笑，回以另一种安慰：
“你才是，这么快就要把它交出去，那可是你最重要的姐姐的遗物啊。”
冯依诺很想说，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但她被齐乐拉开手臂——伸到她背后，用具有男性特质的姿势给抱住了。
“王美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答应她，这辈子都要好好照顾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变。”
冯依诺也不管周围的人用什么眼光看待她，依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护身的天峡与梦水二剑，像是感知到了某个可怕的念头，轻轻晃颤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