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鲁斯•德恩,男,黑发黑眼,元人族。生于4018年5月9日,纪录于罗多克中心医院。生父母无法查证,于4019年被送入罗多克市安德罗孤儿院。4020年被公民莫克•德恩收养。4036年被罗多克理工大学录取,电气工程专业,4040年毕业,持有国家二级工程师职证。海难事件后,因体格未达到征兵标准,列为二级人群。4043年5月申请入伍,被分配为单人装甲维修技师…这份报告没有错吧?”

玛鲁斯和安雅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站得笔直的金发男人毫无表情和语气地读完了手上的报告。

“我想没有…”

自己的出生、背景和经历被人这么机械地读出来真是种难受的感觉。他心想。

“很好。”

金发男人轻轻地点头,将报告翻过一页。

“安雅•纳莫斯,女,灰发蓝眼,元人族。生于4020年8月6日,纪录于罗多克西区医院。生父高里克•纳莫斯于4027年8月4日因抢劫被执法人员当场击毙,生母安娜•纳莫斯于4027年8月15日死于肺癌。4027年8月17日被送入罗多克市安德罗孤儿院…”

玛鲁斯有些吃惊地瞥了安雅一眼,而安雅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4035年7月5日,根据孤儿院的纪录,私自脱离孤儿院。根据纪录,35年至36年间在罗多克市内各地打零工维生,36年8月6日因偷窃一名前雇主被捕,8月8日在罗多克西区法院开庭,被判处20 年 有 期 徒 刑…”

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玛鲁斯敢肯定,他刚刚和他一样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被送入康斯威夫特私立监狱…哦…”

玛鲁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哦”了一下。

“4年后被平反,得到释放。海难后被划为三级人群,43年3月被征为单人装甲驾驶员…没有问题吧?”

安雅轻轻点点头。

“我就是你们今后的指挥官,我的个人资料你们可以自己看。明天上午8点我会来接你们去新宿舍,不要睡过头。”金发男人说完,从手上的报告簿中拿出一页放在了安雅的床上,随后快速地转身走出了病房。

“那么,你先看还是我先看?”玛鲁斯问。

安雅拿起那页纸,看了一眼后就给了玛鲁斯。

“我看不懂‘尘世文’,你帮我读一下吧。”

尘世文是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通用语言,但安格西亚人平时都使用本土的语音文字。

“凯恩•刻尔亚德斯,男,金发棕眼,刻莫族。生于3998年7月25日…那尖耳朵,果然是刻莫人…4017年考入安格西亚陆军学校。少校军衔…就这么点?那家伙糊弄人呢?”

玛鲁斯撅着嘴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就这么点东西还要打印在纸上,这就是形式主义吧。”他又接着说。

“这是刻在刻莫人骨子里的习惯嘛。”

他们听到刻舍尔虚弱的声音。

“我爷爷也总是个凡事都要按程序干的家伙,也可以说是守规矩,也可以说是不知变通…”

“啊!刻舍尔,你什么时候醒的?”玛鲁斯走到她床边问。

“那家伙进来前不久…啊…真疼呀…”她紧闭上双眼,一手盖住了额头。

“我到底受的什么伤?”

“呃…好像是多处关节扭伤…多处软组织…总之就是被一张全是尖牙的嘴咬了一口然后被消化液泡了一会…”

“啊对,我被那家伙吞了。那么我为什么得救了?”

“安雅把怪物切开来了,你就掉出来了。”

“哈哈哈哈…”刻舍尔突然笑了起来。

“太神奇了,别人知道了一定会想‘这都能活’吧。对了…”

她看向低着头坐着的安雅。

“谢谢你!安雅,想不到你认真起来这么强。”

安雅抿了抿嘴,依然低着头,甚至没有去看刻舍尔。

“那个,玛鲁斯,你有听到我是几级烧伤吗?”

“没有。”

“我还能感觉到痛,那应该是二级了。哈,我运气还不错,被怪物吞进肚子里还能活下来,伤也不重,虽然被酸液泡了一阵,脸好歹没烂掉,以后做个整形我还是仙女!嘿嘿。”

刻舍尔十分乐观地笑了。

但玛鲁斯并不会看气氛。

“可惜,萨恩没能救回来。”

刻舍尔只是叹了口气,扭过头,不去看玛鲁斯和安雅,许久才说了句“知道了……”

第二天,凯恩带着安雅和玛鲁斯离开了医院,坐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

到了外面,安雅和玛鲁斯看到这间医院巨大的字牌:威斯肯陆军医院。

“凯恩先生,能说说我们的新宿舍什么样吗?”玛鲁斯随意地问道。

“你应该称我为‘凯恩长官’。”凯恩语气平静而严肃地说。

“好吧,凯恩长官。”

“军方征用了市中心‘空心区’的建筑,我们的宿舍原是一间修车店,一楼车库将作为装甲的车间,二楼为卧室。你们在训练营打包的行李已经送到那了。”

“我好像没有行李。我在被征用前就是一无所有。”安雅头靠着窗,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破落且湿漉漉的街道。

“这样啊。”凯恩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件证据袋往后一递,里面装着一颗只有无名指头大小的,形状不规则,颜色暗淡的珍珠。

“那这东西,是你不要了的吗?”

安雅转过头盯住了它,两眼发愣,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小嘴,两只手缓缓伸去接住了它。

“一个月了…它怎么…你怎么找到它的?”安雅的声音颤动出一丝喜悦。

“以防你们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我在你们的宿舍检查了一下,然后在地铺下发现了这个。我还以为是石子,仔细一看光泽像是颗珍珠,然后想起给你手术的人员提到的‘手术前一直攥在手里的劣质珍珠’……”

“呃…确实很丑呢,我以为珍珠都是圆的呢。”玛鲁斯又很欠揍地插嘴道。

安雅缩起来瞪了他一眼,攥着珍珠说:“这是我在海边捡到的,可是我自己的东西!”

玛鲁斯无趣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地铺…不就是我睡觉的地方嘛。你是不是太害怕我所以不敢去找啊…”

玛鲁斯意识到了他以前对安雅的态度有多差。

柏油路渐渐变成了破旧的水泥路,两边的街道也从现代风变成上世纪的风格,他们已来到了市中心的空心区。安格西亚的所有古老城市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空心区。居民稀少,设施落后,宛如鬼城一般。

凯恩将车停在了一条街的街角处,说道:“我们到了,之后一段时间内的家。”

修车店的二楼挂着缺了几个字符的霓虹灯,玛鲁斯只能先把它读作“毛哥挨踢”。修车店两边分别是个咖啡馆和超市,里面自然是一片狼藉。但修车店内明显已经被装配了一番,各种工具整齐地排在挂墙上,原本给汽车用的举升机被换成了给单人装甲用的起吊工作台,现在正放着一台比渔民一号更大一些的装甲。

“这是发给你们的新武器——水手一号。单人装甲被分成‘雌性’和‘雄性’的型号,雌性不装备榴弹炮,只装备两挺机枪,雄性装备一具榴弹炮和一挺机炮。这台就是雄性型的。”凯恩拍了拍装甲的铁腿说道。

“渔民、水手…看来单人装甲都将以和海洋有关的职业命名,往后是不是还有海军一号?”

玛鲁斯吐槽道。

“很有可能,但前提是我们完全收复威斯肯郡,不然国家就没有财力继续开发和生产了。”凯恩说道。

“另外,我看了你的体质检测报告,就向上面申请了一台动力外骨骼,只要你的证书不是假的,你应该自己会用吧。”凯恩指了指车间角落的一台装置。

“卧槽!牛逼啊!”玛鲁斯立刻扑了过去。

“我大学时做梦都想穿一穿这东西。哇!EX-III号工程师版!长官,我一定这辈子都对你忠心不二了!”

凯恩没有任何回应,依然面无表情地说:“装甲的设计图在桌上了,今天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了解下新装备,整理整理自己的床铺,适应下环境。我的卧室门上有牌子,有事找我。”然后他走上楼。

“对了,不要跑太远,城市的角落里依然有没清除干净的海怪。”他又补充道。

玛鲁斯和安雅对视了一秒,然后同时移开视线。

“摊到了位好上司啊是吧?”

“嗯…”

“我们也得好好干活是吧?”

“嗯…”

两人又沉默了。

“我先上楼整理卧室了…”

玛鲁斯起身,刚踏上楼梯时,安雅突然开口了:

“你不觉得…你对我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吗?”

“啊?有吗?”

安雅面无表情地盯住玛鲁斯说道:“在训练营里时,你根本一副仿佛看到我都觉得恶心的态度不是吗?”

玛鲁斯挠挠头,仿佛在装傻。

“我记得不清楚了,不如就当没发生过吧…”

“是因为我干掉了那个怪物,你才会尊重我吧?!”安雅终于直接地问了。

“啊,那是当然,强者才值得尊重嘛。”玛鲁斯倒也直言不讳。

“那如果我说…“安雅紧紧攒着手,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当时杀死那个怪物的并不是我,你还会用这个态度对我吗?”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你杀的?难不成你是被夺舍了?”

“也许真是这样。反正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没有任何和怪物作战的记忆。”

“怪事…”玛鲁斯回想起之前观看的战斗录像,画面中安雅不停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而她驾驶的装甲做出了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灵活动作躲开怪物的攻击并用刺刀做出回击,简直如同他以前很喜欢的机甲动画里的场景一般夸张。他还听说,安雅的装甲在战后进行检修时,技师发现装甲的各处结构已经因超负荷运作而彻底报废了。

“所以,明天进行测试后,你会发现我依然是那个腿一疼起来就走不动路的软货,拖人后腿的废物,到时候你还能用现在的态度对我吗?”

玛鲁斯一时不知所措。在训练营里时,他也不是成心要对安雅摆一副臭脸。他自认为他还是个儒雅随和的人,只是那段时间里,他还没从丧父的事中缓过来,心情很不好,直到在之前的战役中认识了魅力十足的刻舍尔以及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回,心态才缓回来。

“这样…我们以后都是队友了,关系搞僵了大家都不好受。所以…总之…就那样吧。你也要好好努力,体质弱就多加训练,装甲的操纵不明白就问问我,行了吧。”

玛鲁斯说完,不等安雅有所回应就走了。

安雅无言地环顾了下只有她的车间。四周的墙壁都是简单的灰色水泥墙,墙缝在渗水,角落的排水口上长着青苔,一座老式摆锤挂钟在规律地“嘀嗒”。

她瘫倒在墙边一排脏兮兮的长沙发上,对着日光灯欣赏那颗只属于她的劣质珍珠,在这片灰色的寂静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