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么。」

「嗯……」

「那,你该看看这个。」

些许时间,被提醒的青年。

「这是……什么?」

缓慢起身,瞳孔的快速缩紧。

半张着的嘴久久无法并合,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之前那个女子的“尸体”,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堆滕蔓,腐烂凋零。显然不可能是人类的组织。

「发什么呆呢,还不过去看看!」

——发光的发饰,黎。

「啊?好。」

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的青年小跑到了那堆滕蔓的旁边,顺便从琥珀胸口的储存模块拿出了一个金属收集盒。不过,这只带给两人更多的疑惑。

「奇怪……这是霍拉的分生组织,刚刚那家伙?」

黑色法饰的紫色光有些间断的闪烁,似乎不再是因为无聊。而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的他,只能灿灿发问:

「这代表什么?」

「这只是他复制出的个体,11年时也有见过一个同样类型的霍拉。所以,这个“被杀死”人有可能还活着。」

闪烁中,思绪逐渐堆加,却无法组合成正确答案。

「但是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紫色光芒暗淡了下去,投入更多的思考解析这像是刻意的一切。可惜的是,她的弟弟并不愿意把时间花费在这种事上。

或许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就应该是简单的吧。

「总之,就先查查这个人的身份好了,那个霍拉不可能无缘无故表现成这样。黎你能把之前的录像调出来吗?」

在得知这些滕蔓和人类没有一点关系后,一改沉重模样的莲。迅速调整过来的他,也让黎陷入了无语的困扰中。

“莲……”

而此时,令二人不解的对象。

现在都已经逃出生活区了。

逃的很快,相比预计来说。

狼狈地穿行着小路,他要回去那个地方。

「呵……」

扶着还未完全适应的新手臂,有些跌撞地,如同亡灵般在这个寄宿已久的公园徘徊。

夕阳下,逐步变回人类的身影。逃跑比他想的累很多,即便还没有人真正意义上意识到他的存在。

身上大部分象征生命力的花朵已经凋零,在与伊藤莲战斗中的损失也只恢复了一半。速度越来越慢了,而他没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时间。

「很快,你就能回来了。」

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变回了那个叫做“阳太”的少年。

「我会让你完好的回来。」

他得好好回忆一下,自己还活着的缘由了。

「呼——」

长长的吐气。

静静感受着月光,远比几天前的舒适。没有冰冷冷的墓碑,更没有冰冷冷的人。有的,现在只剩下一些鲜艳的花。

路边的一株草,暂时休息的七星瓢虫。滴落的水滴将它惊动,沾湿了翅膀,导致有些狼狈地逃离。

是时候醒了,做梦等死了再说吧。

「你好,孤华先生。」

同类的气味。

就在面前,近到了极点。

黑色的皮靴,灰色的宽大长裤,乌黑的上衣,血红色长袍。当然,也包括一边刘海遮住半张脸的黑发,以及一双开始变得常见的赤瞳。

这一系列的东西,组成了这个自认为风趣的男子。

正式介绍。

云,身份未确认的神秘人士。

「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

今日,爽朗许多的笑容。即便不能确定究竟是充满恶意,还是善意。

他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

「新警局。」

「建立在2020年,最终目的是维系霍拉兴人类的和平关系,和引导世界走入正轨。不过,平时也处理一下普通的矛盾或犯罪行为。」

「现在正在招收一些有能力的和平主义者……您不感兴趣啊。」

云看到了一张带着苦笑的脸,停了下来。

「我看上去,很像和平主义者吗?」

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想以严肃一点的姿态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他那张难以控制,挂着笑容的脸无法满足他的小小心愿。

「滴血不沾的和平,那不叫和平。」

「那是神迹。」

不管他说什么,总是让人觉得他别有用心。这想必是一件十分令人苦恼的事情吧。

但今天,似乎出现了一个能稍微理解一点他心情的人。

「抱歉。」

阳太观察着那对猩红的瞳眼,充满自信,自豪,一双不得了的眼睛。所以也可以肯定是一双绝对不适合自己的眼睛。

他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望向云的身后。

云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稍微侧了下身子,为眼前的男人让出一条道。

像是错觉,又是现实。云听到了低沉的喘息,更加是可悲的叹息。那一次次迈向黑暗的脚步声,开始越来越轻……

而在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时,瞳孔开始扭曲起来。

没有任何预期,没有任何顾忌。

「这可真是,可惜呢。」

血色眼瞳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流动的数据,在洁白的界面中,一串显示为【Entrusting center.com】,以及加载条。

【委托人:__】

【KUMA】

三秒后,一个新的界面出现了。黑金的边框,无数被规划好的板块。还算正经的网页。正在等待着的他也开始输入。

……

草叶回响,鞋底与自然的摩擦。

少年来到了被树木环绕,被花朵围抱的这片土地——

这是坟墓。

仅仅一人的坟墓。

白发少年,或者说孤华阳太,走到了这孤独的墓碑前注视着,那被印刻着的,少女的名字。

呼——

风吹过,像往常一般寂静。少年睁着眼,却也与闭着无异了。

“花,得病了。”

而这……是没什么意义的回忆。

「哇——这里还是以前一样啊,咯咯咯~」

欢愉笑声,来自几天前缠着阳太去公园的花。

这里,确实没怎么改变。

光滑的石板路,碧绿的草丛,一些深色橡木做的长椅。以及,一颗已经超过百米的大树。但,那上面有一半的枝叶已经枯黄,交错在绿叶之间。

「花……别跑太快了。」

「好啦好啦~阳太真是爱啰嗦!」

看着穿着病服乱跑的少女,担忧的面容。不住伸出的手,无处安放。

少年,闭上了双眼,低头,慢慢勾起的嘴角。

「阳太。」

花向他招着手,拍了拍空出来的长椅位置。犹豫了一下的脚步,犹豫了一下的张口,最后扭捏的靠近,仓皇地坐下。

无处安放的手,最后搭在了紧紧靠在一起的双腿上。他不是很敢距离这么近的,去看花的脸。

花注意到了这一点,坏笑着牵起了阳太的手。绕有趣味地看着一惊一乍整整三十秒的阳太。

而突然的,突然就没了笑声,她靠在了阳太的肩膀上。有点凉,而似乎是错觉般,突然又变得温暖了。很温暖,比任何时候都要……

「阳。」

少女突然认真的表情,让他有些不适应。

「我怀孕了。」

这句堪比重锤的话语,一遍遍地在耳膜回响。当他开始意识到——恐慌、欣喜、愧疚、期待。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冲进了大脑,他甚至无法去注重其中一项。

那个同样也是这种感觉,脑袋一片混乱的夜晚。少女的请求仍然萦绕着,肉身纠缠的触动。

花看着阳太的表情,再次露出了以往恶作剧般的笑容。但这次两人都很清楚,已经不再是恶作剧了。

「一定会来的。」

「诶?」

「大家都能和平相处的时代啦~不管是人类还是霍拉,总有一天骇鬼也会——」

手指在小腹的位置抚动着,闭合的双瞳。感受着生命的流动,周围的树木似乎也在这个瞬间延展了许多。

「这个孩子,也会成为其中一员的。」

光芒穿过树枝,那旁若无物的阻碍,是否也在期待它的到来?这个缥缈的答案,将在这片温润的海洋中继续游行,直到愿意接受答案之人的伸手。

那会是明天,明年,亦或是必将到来的某一天。为这个世界,带来长久的希望。

“那个愿望,被花所坚信着。”

但……

总是要回去的。

回到那个冰冷的床位上。

被子很厚,可是风不会因为被挡住了就不吹。

关上了窗户,房间里很暗。

他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地方了,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面对着那样带着穿透性的目光。

「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拜拜~」

反倒是花一脸轻松,向着已经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阳太,招了招手。他张了张嘴唇,没有任何声音,本该出现的声音。

「再见。」

啪嗒——

很轻了,真的很轻了。但关门的声音还是那么大声。

“如果我没有离开,一切是不是会完全不同?”

而似乎也是在这一瞬间,花硬撑着的身体瘫倒在了病床上。她出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思考什么。想要抓住什么,伸向顶部的手。

但很快又放弃般,重重砸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心跳监测仪的滴答声。

天空开始汇聚着乌云,愈发阴暗的场景——

他们再次见面时,也是一个雨天。

他穿着黑色的西服,一柄棕色的雨伞,一束枯萎的向日葵,白色的向日葵。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躺在棺中的她。

空荡荡的葬礼,只来了他一个人。花的父亲没来,母亲也没来。孤身一人。

“那个医生……”

黑色的花纹开始满眼,被缭乱的血丝所填充的眼白,愈发地狰狞与强烈。那仿佛要穿透一切都情感,已经快速地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哮喘病突然发作了。」

他的面前,悠闲喝茶的医生。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很清楚花的情况。重重地砸了桌子,朝着医生大喊。

「怎么可能!明明之前都说稳定下来了!!」

「我要看监……」

没有说完,因为那冰冷冷的眼神。比针更加的,打击着他的神经。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医生推了推眼镜,脸色阴沉的可怕。早就站在那的保安走了过来。

「把他赶出去。」

被拉扯着的感觉,让此刻的阳太发觉了一件事——自己还活着。为了搞清楚少女的生命而存在着,这样卑贱的活着。而夺走她的一切,罪魁祸首也还活着。活的比任何时候的她还好。

他已经不会再感到仇恨那样低劣的情感了,已经在没有任何人值得他露出如此高尚的情感。

所以,在最后的时刻,他用尽朝还未关闭的门看去。棕发色的女人,花的母亲。她把那张本来属于花的卡递给了医生……

“我明白了。”

而当他抬头时,这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浑身张满花朵的霍拉。

哗啦——

雨珠下坠,把地面打都千疮百孔。泥土中的水潭,映射着他浑浊不堪的身影。

“有些人不该出现在这个愿望内。”

啊,对了对了。

那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来着。

是啊,自己本以为在面对了这样恶心的事件后,心情不会再有任何的好转。事实证明他错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欢愉着。

神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虔诚的,不顾一切的感谢着神。在寂静的街道里大声地嘲笑着,解放了那来自血脉里的一切。

“那个女人,独自出门了,而且过于幸运的是,离我仅仅只有几米的距离。”

路灯还亮着,但微弱的光芒照亮不了任何事物。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充满光鲜亮丽,却丝毫不与黑暗违和的女性。

几片宽大的叶片从站在拐角处的少年手腕处延伸,逐渐包围了这唯一的出口。意外的,他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紧张和恐惧,就像在做一件普通的什么事。

「啊——五亿啊,那个老头子还真是舍得花钱,明明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点东西,却把那个丫头养的好好的。」

女性和手机那端的人交流着什么,但显然不是能让她活下来的话语。

「不过,现在都是我的了~抱歉抱歉,是我们的」

咔呲——

非常清脆的响声后。

骨头和和内脏全都挤在一块,就像是挤榨橙汁一样,大量的血液。当然,不论是碎渣还是果汁,都不会浪费的。地上的叶片开始缓慢的汇聚,并逐渐把所有东西都包裹在一起。像个蚕茧一样扭动着。

只是,他现在有些后悔,思考着在那个瞬间女性是否感觉到了痛。如果没有,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无所谓,反正这种小伤我很轻易就能治好。”

「花。」

“真是……为什么偏偏疾病没法治好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未经允许地停掉了。少年转过身,依旧是微笑着。

「没关系的,我会去把属于你的拿回来。」

不再回首,又一次走上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