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周前。

凌牙一马的利维坦研究所。

「行了,走吧。」

「昂?」

「准备任务。」

缓神过的无奈,青年拉上正准备吐槽的龙一,匆匆离开。

「Welcome again~」

摆手告别,即便两人再未转身回应。戛然而止的交谈,续长的目光。仰头凝视,那不是此处的某地。片刻的美好依旧令人印象深刻,但现在还不是缅怀之际。

“魔戒骑士们……”

研究者按下身旁键盘的空格,大门缓缓关闭。不自觉地又看向逐渐远离的身影,逝去者的轻鸣似乎开始回荡。

碎件里,幕布后,那一个个容器。点点滴滴的淡蓝光芒化作冰蝶,为给予后继者陪伴,缓缓飞出这金属的桎梏间。

“好好加把劲啊。”

身后的电脑屏幕,已经设计完毕的重武器。

不知自诩无趣的研究者,是否有所察觉。

化作冰蝶翅翼的光,也有来自他的一丝——

「说是要去准备……不就是个C级任务嘛?」

弯弯绕绕,追随着青年脚步的龙一。拥挤的人群里,稍微停下来一会就会跟丢。说话的间隙少之又少,而千岛黑神也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向刚刚踩到的路人道过歉,迈快步伐跟到青年身后。

「千岛哥的话没必要准备吧?」

手机上的滑动,搜索页,翻看着那些失踪者的照片。年轻动人,带着牵人心弦的笑容;她们本会有各不相同的未来,但现在也许只有一片孤独的墓碑……

就跟她一样么。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家人了。】

突兀地闪过,是在很久以前听过的,某人的话。

“没必要?”

所以在那刺耳的字词途径时,莫名的情愫才会短暂停留。

停下脚步,龙一直直撞上后背。揉了揉额头,不解的目光放向青年。但很快,他就无法再这样直视那双变得尖锐异常的赤瞳。

「你仔细看过委托了吗?」

面前的少年面露疑惑,后续的语气加重。

「失踪了十七个人。」

语落。

淡紫色的瞳仁颤动,杂乱的思绪无法织理。“为什么”,在此刻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只字间早就把事情说明。

「岛田龙一,在你成为魔戒骑士前。」

当少年试着要抬高视线时,印象中的语调悄然改变。

「你首先是个人。」

再次迈向前,这次却放缓了许多。

因自私而矛盾的话语中,再次屏蔽掉周身的嘈杂,世界似乎陷入黑白两色。在这单调间才显得色彩鲜明的赤瞳,正在等待些什么响起。

当耳畔传入除自己外的步声,大部分时间都是一条直线的唇角,才难得有了些弧度。

还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来说这种话。

「那……要做什么准备?」

「验实猜测。」

路边的自助照相亭,拉开门帘,不大的空间正好下两人。屏幕映射面孔,一张顽固,一张盲从。

青年将手机放上屏幕旁的感应器,几条划过的数据,银色骷髅久违出现。

「扎鲁巴。」

「打印那几张,对吧。」

「麻烦了。」

「跟谁客气呢,我就是个魔导器……」

算不上抱怨的抱怨,重新消失在手机屏幕。伴随微弱的机械滚动声,慢慢挤出取片口。

一共十八张,失踪者的为半透明,委托目标去世妻子真户晴叶的,则是正常照片。

一一甄选。从中挑选出四张贴合在一起,和那张单独列出的进行对比。

“果然么。”

照片丢向少年,没来得及反应,经过几个踉跄才接住站稳。视线扫过,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单独看看她们的五官。」

获取提示,少年动作急促了些许。

眉、眼、耳、鼻、口,半透明照片上的人总有一部分能够和那张实像对上,几近完全相似!?

瞳仁左右转动,伴随逐渐形成的猜测,速度愈发加快,直到最后瞬时的紧缩——

那其中挤入了愤恼,却又伴随一声无力的叹息完全消散。

「……下一步怎么做?」

但当那张面孔再度抬起,有什么不一样了。

而注意到这微足变化的他,拿回了那张实像。

「真户失人这周会在家中举行一场关于雕塑新作的公众展会。」

两次对相片的折叠,仅露出眼睛的部分。

「另外,应该我问你……」

将相片举在脸旁,两双赤色的瞳眸在少年的视线中逐步重叠。

「岛田龙一,下一步该怎么做?」

——稚嫩的面容上,同时闪过明了与纠结。

……

阴暗窄小的房间,完成工作的女性伸了一个懒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呼~」

将在桌面上磕着瓜子的仓鼠放回一旁的二层亚克力笼,关掉电脑。

起身,看了看自己工作了已经忘记多久的小窝。樱唇张大,发觉这里有多么杂乱,眼瞳中逐渐填充的惊愕。现在向左走会踩到面碗,向右走将碰倒水瓶,想要收拾都找不到着手点。

「咕噜——」

胃部发颤,记起来上次进食已是昨日深夜。食指挠了挠额边,表情多出些许的纠结。可仅数秒过去,又把麻烦的事都抛之脑后。

“算了,下一次整理也一样。”

这不是逃避问题!

只是事物都有优先级……

「嘿嘿,吃饭吃饭~」

女孩哼着过时的歌曲,轻盈的迈步绕过障碍,来到门前。已经扶上把手,目光却捕捉到了脚边的白色千纸鹤。在那对称的翼上,写着“打开”二字。

【周末回来吧。】

意识到那字迹来自谁,嘴角轻勾淡笑。

那总是充斥着恶劣的眼眸,唯有这种时候才显得像个人。

能够感觉到痛,同样能够感觉到爱。

她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真是……”

脱下那沉重且遮掩外形的研究袍,随意地丢在地上。换回来时那件羊毛织的粉色无扣衫,将纸条放进口袋。

「yo,my research~partner。」

走出房间,熟悉的沉笑面孔。在奋力打造的躯壳之下,沉浸红色孤独的灵魂。

凌牙一马,自己貌似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认识过他。

「我要下班。」

研究者朝向大门,作出“请”的手势。

「了解,随意。」

也不太需要认识了。

只是一个偶然间碰上,刚好想法和自己差不多的人而已。从刚见面时,再到一路参与的研究。那藏在眼镜下的眸中到底有些什么,其实都一样。

没错……除他之外的人。

“都一样。”

大门逐渐打开,视线里充斥如黎明的光亮——暗处待久了,在哪不是呢?

呵。

「千岛神理。」

「有事么。」

「帮我把这个给织田长源。」

一份丢来的文件,稳稳接在怀中。明明她已经就差把不耐烦三字写在脸上,研究者却还是装作看不见地开口作解释。

「这是局长“大人”要求的东西。」

「……知道了。」

机械门合并。

两人最后收至眼底的,对方的表情。

正如他们初次见面那样。

弯绕的走廊中行经,挤开愈发增多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魂钢气味。

她稍稍加快了脚步,耳边不断的喧哗终于有了少许的衰减,但那一张张看到就会反呕的脸,仍然在刺激紧绷的神经。

「咚咚——」

正二层,走出电梯后,左数第三间的办公室。

轻敲门板,等待成日端坐在那的人回应。

而刚刚还翻找着桌面档案的他,显然无法给予女孩太多的耐心。撑起下巴后,不耐烦的语气却逐渐变得正常起来:

「请进。」

男人的眼角的厌烦彻底压下,走出办公桌,以笑容接待面前这客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识,那浅薄的刘海,是遮不住所有感受的。

「织田局长,您的东西。」

将注定不动听的字词打断在喉间,手上的文件,像是弃赃般迅速递去。

面对种族主义者,最好的方法。

「……凌牙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

「好吧,我知道了。」

下意识地捏了捏鼻梁,缓解并不存在的眼部酸痛。那仍然紧盯着的视线,多出的东西似乎截然不同。

或许该说,那是比厌恶更甚一筹的东西。

「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是。」

眼眸中,迟缓的事件进行。

在门关闭之时,那份异常依旧持续了许久。理由的不充分,使恶意都显得那么地滑稽。教育的失误已经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刻下了难以抹除的印记。

还未散去的图纸继续滚动。

研究者的想法,无疑是自己所见过的学者中最为疯狂大胆的。同时也与之能力相等,不,是成倍的危险。

“那种东西要是真的出现在世界上,这里就要大乱了。”

但现在的局势,还能由得自己吗?

“技术革新对于和平时代未必是好事。”

如果自己不做,那群老家伙里有的是人做。

“凌牙一马。”

自己不用,有的是人用。

可。

“为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会注意到这点?”

内心的疑惑不断膨胀,而答案的获寻,却又似乎不断推迟。

织田长源会在这条属于父亲的路上无归地前进,直至再也无法迈动双腿。正像他所说的,‘如果自己不做,有的是人做。’

多是一件有趣的事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呢。

时代是需要你。

但,它需要的却不是“织田长源”。

「啊。」

走在繁闹街旁,视线突然固化。

看着橱窗对面的玩具熊,女孩在沉默中缓缓下蹲。映射着,在那珠黑色眼眸中。

暂时性的,坠入仍然悠久的回响。

“已经。”

推开店门,不知觉中屏蔽的听觉。无声的走动,无声的拿起。穿行在人往的水平面,愕然的情绪,在片刻间转换。

“过去六年了吗。”

断层的记忆,如泛黄的胶片。

在那次车祸后,成为了“理”的女孩。

早就有所察觉,却依然装作一切如常,露出勉强笑容的兄长。

不止一次怀疑起自己行为的正确性了吧,可惜最终也不过是打在深沉湖泊的一块碎石,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和她,或许都承受不起真相的结果。

「一共4750日元,感谢惠顾。」

千岛神理买下了那个玩偶,虽然距离兄长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

而且,送给一个男人这种东西啊。

“噗呲”

就连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眼眸勾成月牙。

【理想去上学吗?】

【想去的话就去吧。】

【今天打工完钱就够了……】

停滞,因为那突兀闯进的回想。

【……啊,只是做普通的端盘而已。】

【哈哈,不用担心我啦。】

未知觉中,轻咬薄唇。

【没关系的。】

【只要你开开心心地就够了。】

最后的片段闪回,她再次换上以往,那看不出情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