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05,战区。

又撑过一批骇鬼的攻势,空旷的欢呼在刺眼猩红的天空中回荡。

「喂!把那个小婊子拖过来!!」

一个刚刚解除装甲的士兵朝着前面不断切割着地上霍拉尸骸的同伴喊叫着,他们脸上先是被打断的不满,随即由莫名地,如同吸食了毒品般病态地欢喜起来。

「呜呼~!!」

旁边人意识到了他们要做的事,吹起了口哨,一股脑地拥过来。

「啧啧~不先留着给兄弟们爽爽吗?」

「爽个屁!早他妈操烂了!!」

这人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拽着少女的长发在地上拖行着。那头原本柔顺的长发现在变得曲折,身上与脸蛋沾满尘灰,匕首的割伤至今已布满每一寸完肤。营养不良让它们甚至没来得及愈合,就迎来新的,更多的同伴。

「呃……呃……」

她的双唇不停地在颤抖,但无法痛诉,也无法尖啸——士兵们在享用完后就割掉了她的舌头,现在这里面的作用,就是用来熄灭烟头。

「哐当——」

走到人群中,那人将少女像丢一袋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当他这么做时,所有的人又默契地往前走了几步,饶有趣味地看着提出这个决定的士兵。

此刻,他已经从腰间取下了两个手榴弹,仿佛故意要让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少女听到,他的行走,步步顿错。

「呃!!!……唔!!!!——」

他拽起少女的脑袋,将其中一个手榴弹以撑脱臼下巴的方式塞进了她的口中,而人群的欢呼与肆笑愈演愈烈,有人甚至以极其夸张的动作甩着脑袋,任由唾液在半空飞舞。

而不知道又是哪个疯子,从营里找出了那个老旧的留声机。

当胶片被放入其中,唱针缓缓拨动;伴随少女下体也被塞入手榴弹时发出的微弱哀嚎,响起的是莫扎特第一交响曲,第一乐章……

切换的脸庞狞笑着,在波点中此起彼伏。

延缓的时间中,清晰印刻扭曲的交响曲。

有人继续疯狂,有人拿起了手机,仔细地拍摄着,不落下一分一秒。

咔嚓——

「十!!!」

「九!!!」

最后拉下的保险栓,那人快速后退,隐没在人群里。

「八!!!」

「七!!!」

她什么都没有了,在倒计时中消逝殆尽。

「六!!!」

「五!!!」

「四!!!」

最后的几秒,那人又回来了,手上拽着.......女孩的母亲。

「三!!!」

「二!!!」

「一!!!」

本该出现在少女身上的神情,现在于母亲身上尽数诠释。

「轰——」

血肉的烟花迸发着,似又把这片天空染红了些……

「啧……」

跨坐在远处,倒塌,半数入土的大楼上。

静静观察着这一切,短乱的浅棕发下,透过橙色墨镜的眼瞳。他的眉头紧皱,紧了紧披在肩的军大衣,依旧觉得有些发寒。

可E区。

已经许久未见过雪了。

「安格林!」

身后跑来的络腮胡大汉,坐到了少年旁边。他喘着粗气,累的不行,几乎每次呼吸都带着血味;被叫做安格林的少年见此笑了笑,从腰带上拿下水壶,递给大汉。

「咋,又被队长拖去单练跑圈了?」

「别提了!傻狗长源因为几口破酒让我跑了50多圈,一队的混球烧杀抢掠奸一个不落都没见人队长管。」

「妈的,明明能走后门当他妈的社区兵还要入伍来恶心人……之前正石队长揍他的时候我还想过去劝劝呢!」

二人近乎同时嗤笑一声,笑掉了无奈,笑掉了惆怅;细细数数,看看,想干些什么,却连手放哪都要再犹豫几秒,再靠在腿上。

「嘎——」

天过寒鸦。

望着即将落幕的夕阳,周围的景事,人身,批着绚烂而短暂的红光。

到了晚上,骸潮又要来了。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呢?是否足够多到,足以摧毁这里的全部人。……哈哈,真奇怪,刚入伍的时候,他们还在希望骇鬼来的少点,多活几天。

现在……啊,现在。

安格林·昴斯特和赤石光井,只想快点下地狱。

「喂,安格林。」

后天就是圣诞节了。大汉本想开口提醒青年,然后说句圣诞快乐;但字词脱喉,却又不禁变成了上级交代的事。

「你不是总想找人练么……」

「刚好有机会了,后天总局有场友谊赛,会派个人过来,让我们先选出个家伙参赛。」

大汉一抹头上的汗珠,二郎腿一翘,又开始抖了起来。而听进字词的少年,则显得有些疑惑,并即刻转化为回复:

「刑事部?警察?那还有能打的?不都送到这破地方来了么?」

「打过再说吧——就怕那天你认输都来不及。」

「切……谁啊?」

「伊藤莲。」

「莲?……女的?」

「屁!人和你一样,爷们儿!来这地多久了,话还听不明白!」

狠啧一声,大汉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在大衣的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愣了愣,还是从里面抽出两根;少年笑了笑,自己先拿出包完整的,甩手丢去。

他憨笑几声,也不多作客气。从里面抽出根烟,夹在唇上,用火机点了起来。

「而且,人还是个狠爷们儿。」

深吸,吞吐,烟圈消散。

「之前他过F考的时候,局里三代第三批的武器刚好发配完了,他就拿了二代一把没人通测的。」

「结果他契合度也没通测,连百分之三十都没到。但人就是头铁,就是狂练,那把刀从一动不动练到勉强能拖着走。」

「后来三代第四批出了,局里给他换都不要呢!唉——两百多公斤的刀,硬是拖着拿去用,还考到了C级,入了公职。」

听着大汉边侃侃而谈,边比手画脚,少年顿感一阵无语。

“呵。”

不过……

虽不知道那些话被听进去了多少,他的脸上,还是添了些期待。

「轰!!!!——」

爆炸声再次于耳边回荡。

身旁的大汉站了起来。没有喘息,也没有话语;只是慢慢举起了手,将烟头抛了出去。

「一群疯子……」

……

【模拟作战模式-α态】

【载入对象:A级拟态】

【测试结果:优】

电子音绕过耳旁,伴随眼前从昏暗转入扎眼白光。

青年似乎早已习惯,只是静静走出透明测试室,轻轻拿起放在门外柜面上的外套,穿好,加快步伐。

「做得很好,莲。」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女人,一身OL装,戴着银框眼镜,深棕发丝在左侧梳成了侧马尾。

她叫浅仓香弥,是这里,模拟战测试室的管理员。

「谢谢……」

青年淡笑回应,这次却在背过身时,立刻散尽。捡起一旁的毛巾,擦拭着脖颈附近的汗液。

「有想过再考A级证了吗?」

「香弥姐,我考那东西也没用啊,平时也不做委托什么的……」

「A级证也算是你升职的天然履历。」

「我有自知之明啦~我这人就能干点粗活,上面那些事,弄不明白的。」

如此说着,却又把话语的下半句,永久性地塞进了心里。

“也不想弄明白。”

「但你夏季的时候不是考过么?最后又突然退出了,为什么?」

正在将外套拉上肩膀的手停在半途,片刻,又继续未完动作。

「……谁知道呢,我挺三分钟热度的。」

「唉……好吧。」

女性像是习惯这样的回答,耸了耸肩,不再过问。但看着青年似乎并无所谓的模样,总还觉得,有些可惜。

“是啊。”

早就该离去的人还在这里,不该离去的人正在上空俯视。行尸走肉的腐臭每天都在加深。那少数的几盏灯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在沉默里消逝。

奇怪。

父亲那辈的时候,也是这般吗?

或许还是多少变好些了罢。即便是在这没人意识到需要淘汰,固化的体制里。

真想看看一百年前的人们真正是怎么生活的啊。明明同样生活在腐朽肉丛,他们是怎么能视而不见,乐呵呵地,迎接落日的呢……

「哟。」

身后,突兀穿过这距离的招呼声。

二人都下意识地朝那看去,朝那站在走廊拐角,一身整齐军装的浅棕发青年。

安格林·昴斯特。

他现在不再戴着墨镜,那双天生凶狠的虎眸就露在外头。手,脖颈,脸上,都多了不少痕伤。健壮的身躯改了驼背,笔挺高挑。

「来找你玩玩,有空么。」

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开始原地转腰,活动手腕脚踝。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场内其他人的看法,自顾自进行着所思所想。

当然,这种行为已经将他在场地管理员小姐内心的印象快速拉低。恐怕,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轻松进入训练室了。

「玩玩?」

青年低声念过,挠了挠自己的头,转身望向香弥;看到她并无反对,甚至眼神中还有种莫名的鼓励,便又将视线放回已经跳上旁边擂台,趴在围绳,盯着自己的男人。

「我刚刚才打完一场……」

不像抱怨的抱怨同时,热身的轻跳活肩也在进行。脱掉外套,这次好好叠好,轻放在柜面。踏上台阶,拉开围绳,躬身入场。

澄金色与浅棕对视,刹那间便迸发的电光火石。

「呲——」

没有开始的指令,安格林率先打出连续刺拳,全都对准莲的脑袋。但,也在即将得手的瞬间被更为迅捷的侧闪躲避。他好像早便料到对面男人的进攻路线,几乎每次都是提前进行移动……就像上次。

“果然又是这样。”

视角最后的放缓,嘴角勾笑,第十拳在半途回收,立刻压身扫腿。

好在青年的视线从未脱离过昴斯特的活动,几乎在同时便顺向轻跃前翻,单右腿踢击直指面门,无法躲闪。发黄的记忆又将其一一对应,影响着思绪。从中脱离,他也即刻举起左臂滑挡,右臂下勾冲向对手下颚……

直至莲的脸上再度出现那样轻松的笑容,男人才意识到这个选择的错误性,也终于知道了那天比试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嘭!!!」

蜷缩着的左脚伸展,踢向他的腹部,沉痛立感;而落地的青年则是从容地用了自己刚刚的招式。

扫腿。

「哐!!!」

面部重重与地面相撞,发出低微却清脆的响声;双手撑地,秒后回到站姿,摆好拳击架势。莲稍叹口气,也学着样子,打出右直拳。

他不作客气,迅速低身闪躲后起跳擒臂,双腿锁住青年的颈胸部,十字固成型当刻后仰试图下压——然而在第二次尝试时,其便知道自己又错了一次。

那只被擒住的手臂突然向前发力抓住自己的衣领,这次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身躯再次被摔倒地面。

唯一不同的,这次是背部朝地;但脊椎发出的清脆响声,尚未缺席……

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已经告知了他这场游戏的输赢。

「给。」

面前,青年递来,用自己瓶子装的运动饮料。

他笑了笑,接过后拧开瓶盖,仰头,在半空对准倒下饮料。两大口下肚,又仔细地合上,还回莲的手中。

平躺弓腰,稍吸口气,一个打挺视线便又与他平行。昴斯特简单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闲不住的嘴,开始吐露字词:

「我就说,你更应该待在军部。」

「就你刚刚揍我那几下,咱那队里都能横着走了。」

这话脱口时,他可以说是嬉皮笑脸,语气却异常认真,让人分辨不出几分真假。青年倒也不在意,但在他把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时,神色还是变了变。

「谢谢……我还是更喜欢刑事部的氛围。」

「得了吧,你根本没去军部看过我几次,都是我过来找你。而且就因为这个,我们队都有女的说我是基佬了!!」

「哈哈——那对不起了。」

他看着青年,而当其意识到这点,也抬起那双澄金眼眸,对视良久。

「你很喜欢在这当个警察?」

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并无拖延,只是吐露时,伴随着摇头的动作。

「我不喜欢杀人。」

「你知道我们杀的不是人。」

「我只知道,人是什么样和他长什么样没多大关系。」

喘了口气,双手撑在腰间。

「但和他做的事,肯定有关系。」

「变着法骂我?」

「别去对号入座,世界永远都是美好的。」

「哈哈哈哈哈!!会开玩笑了,有进步有进步。」

男人大笑着,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落幕中,他似乎也不再着眼于这些,走路的动作轻快了些许,直至走廊道前。

「那,我们下次再来一次?」

「随时。」

安格林转过头来,用手掌轻推了下莲的胸口,其没有因此摇动分毫……他,却自己倒退了几步。

身形因廊灯布上阴影。

「对了,我听说你们这边又有A级以上的骇鬼出现了?」

看着青年突然僵硬的表情,男人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每次队里回区探亲,都能在过去战友家人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唉……」

他捂住了额头,深深叹了口气。

「小心,先保护好自己。」

「谢谢。」

语落。

莲慢慢捡起衣服,穿好。低着头思索着什么,持续了几秒。

“呵——”

仿佛突然定好,抬头深吐一气,转身小跑着跟上了快在拐角消失的男人。

「香弥姐,我也先走了!」

「啊?好……」

她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走廊的阴影,便再次包裹了身形。

「咋?」

「啥咋,这不就一条路么。」

「哈哈,平时没啥人说话吧?」

「怎么会……我还有女朋友呢。」

「嘿~你这……」

伴随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走廊年久失修的感应灯,终于又亮了起来。

……

「嘶啊啊啊啊啊!!!!」

黑夜里的嘶吼不再悠然,变得急促。

漆黑眼眶中映射着白金——不,映射着恐惧本身。

周身仍有着不断冲上去的同胞,一个,五个,十个……在刚刚接近他一米范围时,就被配备了锐指装甲的手所贯穿。

而它们逐渐意识到正面突破不可行性,另寻出路。但在其进行绕后的途中,白金骑士便早早展开并变形机械披风,在肩部形成两把长刃;抓住刀柄,黑色的纳米机构在手腕与刀柄二者间形成细线瞬时,将其重重甩出。

「噶啊啊啊啊啊!!!!!!!!」

双刀于空中不断重复飞速旋转、切割、回旋的过程,血沫与碎骨在楼栋梯道间舞动,将夜晚勾勒得更加死寂。它们仿佛暗自决定般,在其下落时,白金骑士身上无一沾染。

而他,似乎有了些兴致,点开头盔的控制面板,播放起了莫扎特的小步舞曲。

伴随悠扬乐声,继续向前迈进。

并不沉重的脚步,却在它的内心呈无数倍地放大,震耳欲聋。

「嗯——真是可惜呢。」

咖嚓——

双刀返回手中,裙摆即刻开始变形,在胸前组合为管状结构;他不紧不慢,将双刀也放上组件,完成武装加农炮状态,打开炮身左侧的计时充能器。

「TEN」

「NINE」

「EIGHT」

与机械的男电子音同时进行,面前建筑的影子中再度涌出数十只骇鬼,嘶吼与肢体碰撞声在音符的悦动下尽数遮掩。

「SEVEN」

「SIX」

「FIVE」

「FOUR」

在炮口凝缩到极致的黑色粒子,已经逐渐趋近于不稳定状态,与机械元件激出的雷光电闪,在纳米机械的围裹下才勉强压制。

「THREE」

仰头,赤血杏眸合并,身心在乐理的勾勒中沉浸。

「TWO」

此时,冲在最前面的骇鬼距离与其不超过两米。

「ONE」

——刹那,无声雷光穿透寂寥之地。

如风卷残云,却又极力克制;仅至将最外围的骇鬼也碾成灰烬,吸进中心。既不震耳欲聋,也不刺眼万分,似从未发生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套新式的纳米装甲,完全可以称得上成功。

「呼——真是费了不少力呢。」

除了,使用它的人。

「咔呲」

再退一步,也再退无可退;身后,是生活区之间的高耸隔墙。未进化出特殊能力的他,无法逃脱,而拥有的巨力属性,已经在最开始的战斗中证明了于面前逐步接近的白金骑士无效。

此时此刻,骇鬼仿佛接受了自身消亡,静静合上了眼眸。

「你是聪明人。」

解除装甲,轻风,吹动着领口白绒。

血瞳印衬银月,发出更加皎洁的辉光。

「今后,我会帮助你活下去。」

眼前,伸来手。

伴随字词落尽,红色风衣青年身后的街道暗处,开始不断浮现出一双双闪烁着亮光的瞳眸。激动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拥护着他们中时隔千年再度出现的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