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噜噜——」

掀开锅盖,翻腾汤水与蔬肉海鲜的视角,锅外探头过来的长金发麦肤女孩。她今天将全部头发都在侧面梳成了马尾,又换了件白色高领毛衣,来抵御时不时涌来的寒气。

刚刚做完早餐和家庭卫生的她,又开始为同居人准备午餐。

「啪嗒——」

锅里面的大骨还没有将汤染白,大抵还需要几小时来熬煮。合上锅盖,走向身旁的冰箱,拿出小番茄、生菜、鸡蛋、生粉、腌料和猪里脊肉。打蛋、搅拌、腌制、裹粉裹液一气呵成。还有剩余的时间,便拿出小刀细心地雕刻起番茄兔子和生菜窝。

做完这些,也是一一放进冰箱,等待十一点……午饭前的时间段,再让它们派上用场。

「咚咚咚——」

往常急促的脚步,她的脸上又是挂上几分无奈,朝着身后的楼梯,又说出往常的提醒。

「慢点~」

而她的同居人,也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走下了最后的台阶。

「好~……」

略带心虚和敷衍的话语,挠了挠那头粉色短发,银白的瞳眸并未完全褪去疲惫。连续熬夜数日的高强度工作,还是调制魂钢制仪器这种精度的工作,倒也是难免。

刚刚得到新耗c……新员工的凌牙一马完全没有任何的客气,上任的第一天便对习山夕迟进行了各种压榨,一直工作到深夜十二点。

发了图纸不给说明,发了教程不给材料,连工作室的路都没有搞清,就得在新警局各个部门乱跑。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是故意要气走员工呢……

「早上好。」

她上前从背后环住了女孩的脖颈,一点一点的脑袋,好像找到了最舒服的床,随时都会睡去。

「你呀……」

带着那样无奈的笑容,佐藤织抚着搭在自己胸前的手,眼里却看不到厌烦。

「行啦小懒虫,吃完去上班吧。」

「嗯~……」

夕迟拿起桌上的烤吐司,匆匆往嘴里塞去。略有些噎着,便又猛灌了一杯牛奶。捡起餐桌旁,椅子上的挎包,慢慢地朝门口走去。然而那双眼睛,却不时回过看看站在原地,玩起手机的她。

「啪——」

手刚刚搭到门把,果不其然,又立刻回头跑去,那只伸出的罪恶之手,直直朝织的臀部捏了一把。

「呀啊!!!!……小夕!!!!」

「嘿嘿~拜拜!~」

门扉关闭,最后的叫骂,也不知是否传进了夕迟的耳里。来不及追上的她,也只能红着脸,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臀部。暗自在心里想着,晚上,要怎么痛快地反击——

“操……”

而在十七分钟后,从公交站点匆匆赶到利维坦研究所的女性,已经提前收到了她的“报应”。

机械门刚刚开起,映入眼帘的便是满满一地速食垃圾,还有拆成零件的,各种看不出原来形状的发明和武器。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已经换了房间度假,吃饭和研究还要特意跑回来,而且不把垃圾带走!!!

“凌牙一马我测你!!!……”

刚刚绕过一个泡面盒,下脚就踩到了没有吃完的泡芙;后退几步,又发现开门时弄倒的饮料罐中的发粘液体已经流到了自己脚下。爆起的青筋和眼白的血丝,逐渐将习山夕迟的愤怒和杀气压缩成型。

「咔哒」

门把扭转,从隔间走出。黑长发杂乱披散,研究服从肩膀掉到手肘,包裹着厚黑裤袜的双足,却只踩着单只拖鞋,另一只不知所踪。

「呃……」

嘴角的食物残渣,还沾着,在手机黑屏映射下才草草用衣袖抹去;看着屏幕上恍若隔世的面容,又揉了揉眼睛——那里同样被黑眼圈覆盖,并且现在奇痒难耐。

千岛神理,显然也未从凌牙一马的压榨中缓过神来。

「啊,习山,早上……」

剩下的字眼卡在咽喉。

因为那已经肉眼可见的气场,因为看到了研究所里不知何时堆叠了这么多的食品垃圾……更是因为,这其中,应该,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实在是没时间啊……”

她的笑容抽搐了几下,食指尴尬地挠着下巴,眼神飘忽:

「那个……一起扫吧。」

闻此,那片弥漫的诡异气氛才减弱些许。她看着这位满脸心虚和愧疚的前辈,片刻,又眯起眼睛,露出笑容。

「好。」

咔哒——

唱片放上,房间内的声音,全部被那首很老的歌……《The theme of Sachio》替代。

千岛神理从储物间拿出来的扫帚和断了柄的扫把,习山夕迟则负责把这些装袋的垃圾一一送去后勤部的焚烧场,这比想象中要费时。虽然说有电梯,但利维坦研究所到后勤部来回下来,也要五分多钟。

习山一共去了三趟,最后一趟,带回了新的扫帚和扫把。

在其不在时,千岛就拿着清新剂,在房间内的各处,各个角落喷着。直到当她也看到那些和零件粘在一起的饮料污渍,顿时,响起阵阵哀嚎……片刻,又乖乖进到储物间,扛着拖把走出来。

而当那些污渍终于被抹除时,她带着诡异的眼神走到了墙角的监控下,双手慢慢举起了中指。

「hehe……little girl。」

在监控那端,平板映射着的,研究者以往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他躺在躺椅上,右手靠在脑后,悠哉模样似乎完全没有被那段画面,那两根中指影响。

「咔呲——」

直接把平板扔到身后,听声音就知道是粉碎性损坏。

他看也不看,拿起旁边小白圆桌上的果汁猛嗦一口,同样是粉碎性后扔;接着,把原本往上提了点的墨镜戴好,双手置于脑后。在虚拟设备营造的夏威夷环境下,再度沉浸于度假期悠然的睡眠时间——

“嗯……”

十秒后,他摸出怀里的手机,打开了原本研究所的防火撒水装置,和监听系统,接着重新躺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那声尖叫传入耳朵。

研究者嘴角的弧度,也变得自然,更甚。

「嗯?」

那声尖叫并没有影响到隔壁常务部办公室同样忙碌的氛围。只是少数空闲的人,注意到了这隔墙后变得细微的响动,看向利维坦的方向。

「哗啦啦——」

但,因为那尖叫带来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震动,本来在局长办公桌上堆叠的纸牌高塔,瞬间坍塌,纸牌散落一地。

镜头拉长,偌大的办公室内陷入沉寂。只有窗外匆过的飞鸟,借由阳光在其中留下转瞬即逝的倒影,还能让人意识到时间的前迹。

「呵——」

直到摸鱼搭建纸牌塔的织田长源长叹了口气,将散落的纸牌重新朴实无华地整好,放回办公桌中间的抽屉内。他拿起右手侧第三叠的最后一本策划书翻看起来,页码落定声,和鱼缸内供氧气泡冒出声,在房间内交相回响。

他捡起桌槽内的钢笔,迅速在末页签好了名,又重新盖上笔帽,扔回它在前四十七次的位置。

十指交叉,肘顶桌面,手侧靠着唇口。盯着正前方的那道玻璃门,片刻,拨动了桌上的固定电话。

「喂,局长。」

而接听电话的,是常务部①队的队长,同时,也是刚刚注意到响动的“闲人”之一。

「刚刚听到楼上有动静,发生什么事了么?」

「啊……啊,那不是我们①队的奥,好像是——啊,是从利维坦那边发出来的,需要我让人去看看吗?」

「不用,辛苦你们了。」

「啊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

「嗯,顺便帮我转告一下你们部长,下午三点前把部门资源消耗表交到我办公室,现在只剩常务部和刑事部了。」

「哦,好的好的……」

「继续工作吧。」

挂断。稍待几秒,又重新拨打了另一个电话。只是这次在接通前,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Face confrontation, define now】

【Placed isolation, to fight out。】

【Increase to seek out, survive, and……】

电话铃响起,研究者早有预料般从怀里掏出手机。

「喂?」

【凌牙一马你他妈的又在搞什么!!!!???】

「哎哟~局长大人别这么大火气,给您道歉就是了……」

不同寻常的语气,竟然难得有点人性。收敛了高傲的戏谑,多些朋友间的揶揄。但那明知故问,和漂浮不定的态度,倒是没有丝毫改变。

「您平时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呀?」

【……】

话语,也依旧是一击即中,精准礼仪。

黑了半张脸的织田长源看着桌上那剩下五叠申请和策划书,以及塞在在桌面透明槽的,从早七点到凌晨两点排满的日程表,许久都没说话。

【哐当——】

电话挂断。

显然,织田今天的忙里偷闲,也要到此为止了。文件、决策、会议、巡查、私访、录制等一整天的流程,还在静待他走完。

「young man……」

将手机收回上衣内的口袋,研究者从躺椅上坐起,向上抬手伸展,数次深呼吸,看了眼身后地板的平板。

片刻,又再次摊回长椅。

……

下午五点。

利维坦的两位员工,一个已经闷回自己的隔间内;另一个坐在原本研究者的位置,整理好散落的资料和零件,收尾今天的工作。

千岛神理今天的任务不太轻松,因为昨天请假回家陪亲人吃饭,堆积的进度估计要压到周末。习山夕迟则完全相反,她要做的大部分是依照图纸的机械化组装改造,所以早早就完成了项目,只剩最后的调试部分。

【习山,工作都做完了吗?】

电脑传来消息。确认是老板发来的后,才迅速地敲击着键盘。

【基本完成了,就是N7组件可能需要测试一下,我还是第一次制造这么精细的魂钢组件。】

【感觉怎么样?】

【说真的,如果真的要用魂钢来造重武器的话很鸡肋。第一,费时费力,造一把的时间能造好几把常规武器了。第二,找到能用的人又会费很多时间。】

【不过魂钢本身硬度极高,用魂钢打造的外壳很难损毁,作为热接触和承轴关节部分的材料也很优秀,没有魂火的话,不会因为高温和重压变形,但这样又要回到第二个问题了。】

【如果真要朝这方面走……可能做无人设备会比较好吧。】

打完这两段话,停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那端的他,看着屏幕上与想法重合的字句,唇角慢慢上翘。

【嗯……不错。】

【把组件收好就下班吧,待会会有人去拿。记得跟千岛说一声。】

【好的。】

键盘回弹,最后的字眼发送完成。

深呼吸,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身心都迎来解放。拽起椅子上的挎包,逐一保存文档,并关闭电脑桌上的各个设备;对着黑色的屏幕,整理因为久坐,而满是皱褶和翘边的衣服。

今天运气不错,没有迎来路灯挂件的加班奖励。工作九小时,五点准点下班。

看了眼墙角的监控,遵守规则,敲了敲隔间的门板。

「神理姐,我先走了,外面的灯要关吗?」

「哐!!」

语落,键盘上落下头部的声音立刻穿透缝隙到了耳边。片刻,才有人声回应,带着崩溃和坚挺幽幽传来。

「好。关吧,明天见。」

「明天见。」

看来。

凌牙一马装的监控设备,并不只在主室。

……

「呲——」

站点左边的视野。公交的车门开了一会,见没人,又不紧不慢地关上。轮胎转动,带动着车厢,在镜头前完全出现,下坡时,再缓缓淡出。

而在公交原本停留的位置,又多出了刚刚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的习山夕迟。见车速愈来愈快,也只能默默看着那在黄昏下不再微弱的尾灯,慢慢走到站点长椅旁坐下。

“运气真烂”

她如此在心里想着。手松开了背带,将挎包放在椅边。那双相互搓动的手,紧接着变得无处安放。

直到现在,每次在站点等待的时候,都仍然会有些心悸。习山总能在最后控制好过快的心跳,却无法在一开始就阻止这动荡产生……

过了几秒,她似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左手朝下抓着关掉手机,右手,抓着左手手腕,靠在膝前。银色瞳眸的视野中,只有被踩脏的地面。

「呜哇啊啊——」

「呜哇啊啊——」

婴儿的哭声,穿过耳边。

瞳孔微缩,缓缓抬身,侧目,望向来源。

「好啦好啦,别哭咯~」

棕色长发的女性,用鬼脸哄着怀里襁褓的婴儿,看着那抽泣的面孔,再度笑逐颜开……那个婴儿的怀里,放着一朵纯白——奇怪,那是什么品种的玫瑰?纯白色,却有着紫色的花纹,看上去更像是人造的工艺品。

她不自觉得往那边靠了靠,想看清楚点那朵花。可稍抬些头,视线便与女性的那双金瞳相对。

霎时间,尴尬顺着神经蔓延到了全身,连连撤回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好在那位母亲只是眯起眼睛笑了笑,她也顺着那抹弧度,僵硬地哼哼了几声:

「孩子很可爱。」

「谢谢~她叫阳花,是个女孩子呢。」

「对吧,阳太?」

「嗯~——」

稚嫩的声音,响应伴侣的字句。

这时她才注意到,女性的右手边,还坐着个看上去两三岁的小男孩。他有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黑白交错的头发。

而当注意到夕迟的视线,男孩又笑着招了招手。

“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啊……”

“原来还有一个孩子么?”

她暗暗想着,也点点头,作了回应。

「嚓——」

轮胎急停,新的公车停在车站。

女性牵起男孩,望了眼车顶显示屏的车号。确认是“21路”后,走上打开的车门。

「再见,祝您一天愉快。」

「啊……啊?好的,谢谢……」

在听到那句话话后,直到下一班车来时,习山夕迟仍有些发蒙。站在站点边缘,呆看着打开的公车车门。

「小姑娘,你还上车吗?」

还是看出女孩状态不对的司机说了一句,这样的失言,才烟消云散。

「请问……这是几路?」

但似乎,智商还没完全恢复。意识过来的夕迟立刻就红了半张脸,脚趾几乎要扎进地里。不过司机大叔看着也不太在意,淡淡回答了她的问题。

「11路。」

「哦,好的……要上要上……」

紧接着,她快速走进车,刷了付款码,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后排的座位坐下。还没来得及从脸上褪去的绯晕,又伴随着加速的心跳,重了几分。

「呲——」

车辆发动,一切照常前行。

车里零散的几个人没有注意到女孩,同样,女孩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伴随着行进声,与从窗缝吹进的风,鲜红会慢慢退散,彻响的心跳,也将再度重归安宁。

镜头聚焦在乘客的前方,记录着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自己前往补习班的小孩子,被留堂到刚刚才放学的学生,接到老板加班通知的四肢自走牲畜,钓鱼归来的老人,不知停留何方的无名辈。

每次车辆因经凹凸处抖动,便又换到下一位。

轮轮转转,又到了她的面前。

女孩手肘靠在窗边,掌面撑着脸颊。

银白瞳眸中,映射着迅速流过的景色。

「!?」

夕迟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愕,随后立即将头伸出窗外,往后看去,视线紧盯车辆刚刚驶过的天桥。确认上面没有东西或人,才慢慢将头收回车厢。片刻,又僵硬地拉上了窗户。

“是看错了么?”

在经过那里的刹那,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系着棕红卷马尾,穿着白色纱裙的女人光脚站在栏杆上,双臂举在两侧保持平衡,慢慢走着。

在她身旁,还有个背靠着栏杆,身材高大,手里拿着块石头,用刻刀雕刻着的男人。而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

咔哒——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我回来了——」

昏暗的玄关前,缓缓打开的门,缓缓走入的人。

银白的瞳眸在四周扫了一圈,没有找到同居者的影子。

「唔」

习山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了些。但她没有在其他地方表现出来,只是像往常一样,将鞋放进鞋柜。经过半掩的卫生间门,按下在前面不远处的客厅顶灯开关。

「呲呲……」

拖鞋鞋底在地面拖行发出的细微摩擦声,马上就被集中状态的她注意到。

“嘿嘿……”

夕迟继续装作没听见往前走了几步,随即猛地回头——

“……诶?”

背后……什么都没有?

不对……是在下面——

「哇啊!!!」

蹲在地上的织瞬间跳起,跟鼯鼠似的,扑挂了女孩身上。而即便早有准备,夕迟还是因为惯性,往后倒了几步。

「哈哈哈哈!!!……你干什么啊……哈哈哈……」

「咯咯咯……」

好在后面就是沙发。一边发笑一边后倒的二人最终停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不过习山似乎没打算这么一直被压着,慢慢地斜过身子,顺着靠背翻过,落到了松软的座面上。

「啊啊!!!!疼诶!!」

「嘿嘿——」

被压到手臂的织抱怨道,用力拍了一下罪魁祸首的腿侧,随后装作赌气地转过了身去,背对夕迟,面朝茶几。

夕迟愣了会,收敛了点笑容。像是要安慰般,把手放在了友人的腰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又快速地挠起她的腹侧,看着其绷不住严肃,在挠痒攻势下,再度变得欢乐……

「呵哈哈哈~哈哈……」

佐藤织边推搡着那双挠自己痒痒的手,边慢慢转了回来。她看着那双银色的瞳眸,不再发笑,却将那抹弧度,留在了润色的唇角。

而习山夕迟,也顺势停下。

和友人一样,仅将双手,用于拥抱对方。

「欢迎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