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日上,几片死黄的枝叶挂在高挺的榕树上,代表着闽东秋季的最后一丝眷恋。很不幸的是,一阵不算强烈的干风吹过,它们安详的被土地掩埋,宣告这个季节在无数次轮回中的又一终结。

这样的天气起床,说是沉没在懒散的开头也不为过。抬头用模糊的视线仔细辨认,日历上的数字写的有点大,让我不得不夸赞设计的贴心。

2010年8月18日,星期三,早上6:55。

换上熟悉的校服硬是磨了我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抱着玩闹的心态凑了个整点才到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面杂乱的头发不经笑出了声。

镜子里的少年长的并不突出,脸太大众化了些,把衣服往上拉,身材蛮结实的好像,但从外面看就很一般了。就这样普通的少年在人群里总是会被人认出来,更难以置信的是少年小的时候和洋娃娃同样的可爱。

绝对不是我自夸,我小的时候的确经常被人错认为女孩子。

“几十亿人口或多或少都带有独特的地方,如果真的什么突出的地方,那反而是和环境格格不入。”

许久以前贞是这么说的。

“阿嚏。”打了个震声的喷嚏,感觉差点就把灵魂给抽出来了。

“刹先生,记得多披件外套。”洋馆的管家在一楼对着我这里喊道。

条件反射般的对“先生”这个称呼起了点鸡皮疙瘩,非常奇怪,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习惯这个称呼。

慢呼呼的下了楼梯,把准备的粥胡乱的顺着食道赛满我饥渴胃。

环视周围,诺大的空间因为没有刻意去添加多余的装饰品而显得和空虚,以前除了特殊时节外就谈不上热闹的洋馆在几位居住者相继离开后已经可以称的上是死寂。

不过作为收留我十年的地方,就算变成墓地,我还是把这里当成养育我的家。

带着依恋的情感,我要去上学时,管家叫住了我。

“刹先生,二先生今天就到了,那边请您放学的时候去猫九哩找她。”管家用干枯的手收拾我在餐桌剩下的残骸,眼睛都没朝我这里瞄一眼,让我有他在自言自语的错觉。

“诶,她不是前几天还在东京吗?”

发愣几秒,我马上就清楚了,似乎是没有和我说一声就跑回来,反正我拿她没办法,谁叫她是红仪家的现任当家?

真好啊,这种不讲道理的特权。

“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心里抱怨这个姐姐的不讲理,嘴上还是答应着。

关上门,室外的温度要低些,不过呼口气倒是没有多少白雾出来,地上数不清的树叶望过去满满的铺在路上,早上环卫工应该清理过了,似乎没多大作用。

摇晃到公交站,绿麻麻的电子屏不断闪过几条更新的消息,离我还有两站好像,等五分钟左右就差不多了。早读要求我们必须7:30到校,我肯定会剩下无意义的时间。

忘记了登上公交车的过程,眼珠固定在粗糙的地板上,想去思考什么,却又无法做到。

真是糟糕透顶的早上。

“东湖那边要暂时封闭,唔,我才和男朋友说好星期天去约会诶。”

前座的女孩子捧着片占据极大空间的报纸,听起来像是错过了什么似的在遗憾着。

“笨蛋,七夕那天不去,小心迟早有天会分手哦。”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子趁着她翻页的时候顺势搂着她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记得曾经有某位作家把女孩子比作猫,现在看来不无道理。

她们嘴里所谓的东湖,指的不是富裕盛名的武汉东湖,而是坐落在闽东南岩市区东南部的湿地公园。平时因为基本没什么人去,所以环境保护的不错,但突然说要封闭那么大个公园,让我开始浮想联翩。

是要规划别的什么游玩项目吗?

还未给自己的想法下个定论,我就已经到学校门口,看来要暂时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分布上我是坐在第四排的位置,不算离讲台太近,也不算太远,刚好就是位于中间的地方,在吸引注意力这点上这个座位基本就没什么作用,我也落了个清静,能好好安排自己的听课节奏。

但是现在是早读时间,说是早读,其实平常只是做个样子应付罢了,更别提今天老师还没到,大多数人便专注于课本以外的事情。

哦,对了,我英语昨天晚上还没赶完,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拉开书包拉链,高中让人眼花缭乱的杂事往往大脑需要强大的整理能力,努力的回忆过后我熟练的拿出了昨天的卷子,要在上课前补全剩下的题目不知道行不行,毕竟时间的破损很容易就悄然无息的离去。

“早上好。刹,你数学写了没有。”

前半句是对我友善的问好,后半句话锋一转,暴露出来对方的直接目的。

我回过头,来者跟我相同,都是被作业给搞的很窘迫。

那副具有感染力的阴郁,毫无疑问是把负面的情感带到了现实,圆又厚的大镜片,眼皮底下浓重谈不上丰富的黑眼圈以及矮廋的身体都在告诉别人,这位同学是活生生的“阳光”的反义词。

红仪刹在高中的第一个朋友,是他。虽然刚开始我拒绝承认,但很快能互相信任了。

“真是不可思议,你这成绩好的优等生没写作业,巴人,等价交换,懂吧。”

巴人的成绩向来不错,我的表情一定如捡到宝的狐狸那般狡诈。

巴人十分没有精神的接过我手上的数学作业,我也十分客气的享受着他借给我的英语卷子,没有介意他坐在我同桌位子上的举动。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左右,巴人轻合上书页,指间的水笔转像飞机螺旋桨富有动感和规律,可恶,这个笨蛋,知不知道你没打算把屁股从我同桌位子移开给你的好友照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刹,高一的新生里面,你有没有认识的?”

“高一?他们不是前几天才入学吗,目前完全没有机会认识好嘛,你难道幻想着有美少女游戏那样的邂逅?抱歉,就算有,说不准会不会是乙女类的。”

“得亏你能这么正经的说出无聊透顶的死宅玩笑话,刹,我认真问你,高一的蝉木,知道吗?”他说话时总是会故意停顿,具他本人所说,这是在尊重逗号的立场。

蝉木作为名字给人的画面感还是挺强烈的,我已经想象到冬天还有蝉趴在树上不断发出错误烦人的叫声。

高一新生我虽然和一两个讲过话,但说实话也只是到脸熟的程度,更何况叫蝉木的,越想越伤脑筋。不过好友提出来的问题我也不好意思以冷漠的态度来面对,只能费尽心思的思考了。

“抱歉,完全没印象。”我选择了放弃。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我值日的时候有个高一的女孩子跑过来问你在不在,我愣住了还,心想‘暑假背着我们找妹子,也太不厚道了吧’不过幸好她也不像被你钓上的样子,我就如实回答你不在咯。”巴人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极了伟人在做生动的演讲。

我的桃花缘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跟铁树开花那样求而不得,唯有的仰慕对象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女人,今天说被女性指名道姓的找,要么是巴人在开无关紧要的玩笑,或者确有其事。

说起来01年暑假那年在乡下分家时,在那里认识了个异性玩伴呢,不过我们之间仅限于友情,小孩子懂什么爱情啊。

“巴人,难道说…………其实你在拿我寻开心?”我索性把内心的猜测抖出来,有话不问憋的难受。

巴人要是在喝水的话肯定就喷到我脸上了,他以看人贩子的眼神看着我,不满的拍着有些年代的桌子。

“你在质疑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来,狼来了的故事大家小时候都听过。”

“那我绝对不是牧童,我是狼哦。”

你好歹长的在壮点才有这么说的资格吧。

“真是的,等东湖开了肯定会有很多纯情少女来玩的,红仪,有没有兴趣?”

东湖?怎么又是东湖,什么时候那里成热点了。

“你不知道?最近几天东湖经常有人失踪,好像已经有十几个失去联络了,园方害怕被追究责任赶忙把公园关闭,你家没告诉你吗?”

原来如此,这我的确不清楚,本身对这类威风的新闻八卦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要我去了解基本不可能。

600多公顷的地方说关就关,那可是比我们一个区的一半还要大,似乎是早有准备,如果往坏的那面思考,或许在失踪事件前园方已经开始着实准备了?

不,我向来不问世事,在怎么于自身的大脑迷宫里打转也找不到答案,本身它就是飘渺的概念不是吗?

像是命运的作弄般,我紧急打住了这个也许无休无止的话题。

如果这时要强加罪恶感给我,那便不是我的问题了。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耳边,巴人顿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装作整理书包的架势。

我发现教室里面有股彻底性的维和,究其原因,是的,我的同桌到现在还没来。

奇怪,这种莫名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熟悉的人或事物消失在这件教室,蠢蠢欲动的不安几乎快要成为无形的担子压在我的身上。

同桌的位子空空如也,明目张胆的在告诉我,她或许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