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不久以后,我独自一个人登上了医院的阶梯。
因为昏沉而照成的头疼,我走的非常的缓慢,事到如今,自己的意识变成了粘稠不已的泥浆,搅和着我的大脑,勉强的扶着墙壁才能走路。
走廊里弥漫的消毒水味,像是无理的苛求,往我这边涌了过来。
嗅觉,视觉,听觉倒还算是正常,可我还是蹙起眉头。
戾初在来这边以后没多久便已经消失不见了,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寻找了,就连走路也变成了很困难的事情。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是吗?毕竟她每次来到陌生的环境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对谨慎的猎手来说,贸然的进入从未踏足过多地方是充满危险的。然而戾初更像是个出生不久的幼崽,对任何事情都不会畏惧,甚至好奇。
她就是这样,有时会成熟到诡谲妖魅的地步,可下一秒,却幼稚的可笑。
坐在专门给腿脚不利索的病人休息的长椅上,我稍许感觉小腹安分了几丝,直到路过的护士准备驱赶我时,才很艰难的站起来,不过好在她并没有看出我的异常,也可能是她的冷漠所至。
趁着这个机会,我问到了伊子病房的门牌号。
又要爬楼梯啊…………
休息一阵的我这回比之前要舒缓好多,能达到正常人“漫步”的水准。
走出了昏暗的楼梯间,所看到了几乎全变成了楼层的白色与那无数并不熟悉的面孔,我的心境稍稍改变了一下,只是期盼着能早点回家真正的昏睡过去。
很冰冷的汗液,开始沾染我的衣服,是否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我觉得被寒冷侵蚀,从头到脚,那种湿咸不适的感觉。
走道里与我擦肩而过的病人,脸上是极其扭曲的,仿佛对谁,都无法心满意足,最终凄凉的,连陪伴自己也做不到。
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伊子正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或者说组成这份氛围的一部分。
如此想时,我已经走到了伊子的病房前。像是一个紧闭的盒子,没有缝隙,不容许他人的踏足,可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我拉开病房的门把手。
和想象中孔洞似的寂寞不同,病房里虽然的确因为拉上了窗帘显得不太明亮,这让我的呼吸慢了许多,可是看着病床上灰发且有着幼&女体型之人,疼痛也好,心里的烦躁也好,顿时就平息下去。
伊子的手,在灵巧的编制什么,尽管多少有些疑惑,可我没有打扰她的打算,盘算着要不要偷偷的退出去时,伊子便“意外”的发现站在门口的我。
【伊子】“你来啦?”
她还是专心于手上的事情,敷衍的问我一句,看到她还是老样子,我不免拥有了些许安心,然而面对她这冷淡的模样,失落感油然而生。
【刹】“嗯,我来了。怎么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姐姐。”
快步移动到窗户那里,我“唰”的一下把那两片合在一块的的窗帘来开,虽然早就有准备了,但初晨的阳光还是像涂满毒素的利刃向我斩来。
不会让人愉快的晴天…………
响起了支架的嘎吱声,伊子从病床上坐起来。
我转身与她对视,在光线充实这里后,我终于能见到伊子脸上名为表情的东西,俨然是一副颓靡的样子。
【伊子】“还好………啊,准确来说不算好,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候我就后悔了,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其他的都是糟糕透顶了,简直就和我在东京的第一年一样,只能屈居在冷漠的医院里,任凭这具身体消失机能,发臭。”
那是很厌恶的语气,她的眼睛里面满是恨意,不知道她所愤恨的对象是否包括自己。
【刹】“…………姐姐…………”
我找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床边。
我清楚的明白,她对于自己的不满。
【刹】“没事的,姐姐,不用去勉强自己。”
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去安慰她,可是我不确定,自己就连简单的安慰都能不能到达让伊子接受的地步。
她用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与额头,再次仰面躺在床上。
【伊子】“想不到呀,刹,我居然会有要你来照顾的一天。”
【刹】“你忘了吗?小的时候,我可是经常来医院看你呢。”
我的身份,不过就是红仪家的养子而已,但是在那混乱的记忆中,我对养父的映像称不上喜欢,甚至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唾弃。在这复杂如泥潭的家庭关系里,真正能作为亲人的,就只有贞他们三个了。
或许,如果不从自己养子的角度出发,我和伊子,算是青梅竹马吧。
【伊子】“嘛,小时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伊子】“可是我依旧停留在‘小时候’,永远都长不大,限制在这寿命有限的躯壳中,这漠然的虚无感—————”
【伊子】“让我不明白究竟要什么时候才可以脱离。”
她的无力感,让我心疼着。
从我到红仪家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小孩子的体型,这便是有“缺陷”的人,所以伊子和骨贞注定继承不了家业,即使如此,她和贞也没有去记恨假肢,可自然,他们两个得不到母亲以外的关爱。
伊子选择了憎恨,积累着怨气到了现在,做过极端的事情,贞则是变得麻木,视而不见。
【刹】“别去在意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家主可是姐姐你啊,再说,你不是还有我吗?”
她将视线瞟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知道在笑什么,她毫不掩饰,我却至于尴尬的境地。
我难为情的盯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很滑稽,难怪她会笑我。
【伊子】“你啊,真的是—————”
【伊子】“这么说倒也没错,毕竟刹也是我们的弟弟嘛。”
【刹】“什么呀,难道我以前就不是你弟弟了吗?”
【伊子】“别多想,只是被你这么一脸认真的说出来反而很难严肃了呢。”
【刹】“喂喂,你这个家伙———”
她高兴的笑着,给这原先死气沉沉的病房内添加了来之不易的活力。
【刹】“话说,你最近应该有在戒烟吧?”
伊子的病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不用想就知道和她的坏习惯是脱不开关系的,再继续抽下去的话,指不定又会引出什么怪病来。
【伊子】“当然,有些东西不割舍的话可能会失去更多,所以我还是有在努力戒烟的,唉,还轮不到你来监督我。”
【刹】“抱歉,我并不是在置疑你——”
只是做不到把安心放在我无法预测的因素上。
【伊子】“诺,你看,我只要想抽烟或者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做这个。”
她用双手捧着一个似乎很小巧的物件,坐在椅子上的我从这里是窥探不到的,于是我往伊子那里探过去。
那是一个丰富的寄托。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认为它是丰富的,显然它的外貌是单调的,既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新鲜的视线。可那不过都是外在罢了,有许多我无法理解的复杂藏在内部。
我联想到了蒸汽时代的机车,也是这样。
在细嫩的掌心里,无声静默的躺着一个纸人。
用最简单的白纸做成,几乎没有其他的修饰,只拥有“人”的轮廓。在顶端,纸人系着红色的细线,从伊子的指尖滑落。
【刹】“上面………是写着什么吗?”
我继续凑近,随即想起,坦诺纸人上有着字,那就不是单纯的的纸制物品了。
我记得叫做………纸扎来着?
“给孩子的礼物”上面是这么写的,还是繁体字。
【刹】“这是什么意思?好奇怪,你会写这种东西。”
【伊子】“就是随手写上去的而已,你是不是该去找戾初了,刚刚就没有看到她和你一起进来。肯定又跑到哪里去玩了吧。”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感叹每次伊子生病时,人就会变得特别的温柔,不再那么盛气凌人,甚至会做出“关心”这样平时不多见的举动。
***
与伊子道别后,我轻轻的掩上病房门,沿着来时的路去寻找戾初。
勉强的恢复了点微不足道的精力,困意又席卷而来,在医院里面绕了几圈以后,我还是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胸口里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堵塞在那里一样,分明是如此的耀眼,又是那样的恶寒。
我寻找自己所乞求之物,我知道,那不是徒劳。
迷人的少女。
非人的少女。
未知的少女。
心里想必出现了我不愿意接触的答案,除了尴尬的默不作声,其他的事情仿佛变成了无比艰难的障碍,难以僭越。
只是………幻想着。
亲切的少女。
我站在医院外面的石桥上,聆听着下面那湍急流过的溪流声,却无视了很多景色。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气氛,但这是我单方面的感想,也不好意思点破。
像是在焦灼什么东西似的。
一个看上去三十几岁的男人在桥的另一端,与我对视。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可究极是出于何种原因,会让他这么亲切熟练的走到我的面前。
陌生的男人摆了摆手,随后像我打招呼。
【志和】“呦,你就是红仪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