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滴答——滴答——滴答——*
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水滴声，只有在家里才能听到。不过，虽然被我称为家，其实只是个简陋的窝棚，不仅如此，但凡一个五感正常的人置身其中就一定会产生呕吐的冲动吧，因为这里正是臭气熏天的下水道。
经过多年的发展，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变得愈发复杂，以至于像一个迷宫，许多部分都已荒废，而那些废弃的角落便成为我绝佳的藏身之所。昼伏夜出、偷窃、翻拾垃圾……这些早已成为我生活的常态。有时我会羡慕人类，但早就该认命了吧，自己生而无权享受那样的生活。
——简直就是垃圾般的人生，甚至不如路边的野狗。我时常想：母亲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把我生下来的？非生不可吗？她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也会过上同样悲惨的人生？……哎，有这种想法的我真是愚蠢。明明已经尝试过无数次自杀了，每次都因为缺乏胆量而半途而废……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生下我的母亲呢？
……真是的，想这么多做什么？该睡觉了，梦里什么都有。
*哒、哒、哒、哒、哒……*
突然，一连串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将尚未入梦的我惊醒。那脚步声在下水道内回响，时而停下、时而又继续……愈发清晰。
是修理工吗？这里是废弃的地方！不需要你来检修！快走啊！可恶……如果被人类发现的话一定会死！
出于生存的本能，我紧握着匕首，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想着……只要他发现我，就必须干掉他！
终于，在那下水道尽头的“T”字路口，手电筒的光束从右侧照了过来，脚步声也愈发清晰……我祈祷着，千万请忽视我所在的这条岔路！请直接走过去！不要东张希望！
渐渐地，那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当中，是一个中年男人，正举着手电筒向前走，似乎并没有发现我。
直接走过去！拜托了！
然而，就在我暗自祈祷的时候，手电筒的强光突然照射过来，令我无所遁形。
“啊，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装傻地问道，打算装作一个普通的流浪汉，蒙混过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趁其不备……干掉他！
然而，他的反应却并不像是一个修理工，反而像是令我彻夜都害怕得难以入眠的那一类人——猎人。
“当然是来找你的呀，两千万，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贪婪地笑着，胡子拉碴的脸庞被手电筒的余光映衬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必须干掉他！……但我知道这恐怕并不容易，能干这一行的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但我别无选择！仔细想来，自从我出生之后，就没有多少选择权。
我将匕首直刺过去，然而，他却很轻松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狠狠地握着，几乎要将我的骨头都捏碎！不仅如此，这种感觉……是灼烧感！再细一看，他的手正包裹在火焰中！……他不是普通人！
“两千万！我收下了！哈哈哈哈！”
下一瞬间，我的整个身体都接受了火焰的洗礼。
“哇啊啊啊啊！！！！”
然而，感受到的确是一阵清凉……
“……诶？”
*刷啦啦啦——*
什么东西正朝着我的身体不停地洒水，像是园丁用的喷壶。曾经在垃圾堆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也不是下水道，虽然几乎同样潮湿，但却明亮、干净、满是蒸汽，不仅没有熏天的臭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对了，刚刚的是梦！我想起来了，那时的我虽然冲了过去，但真实目的仅仅是制造逃跑的空隙而已，我成功了！那只冒火的手并未抓到我！之后，我凭借着对下水道地形的熟悉顺利地甩开了那家伙！那之后，不敢回下水道的我不得不在地上的世界流浪。为了逃跑，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客轮，跨越大海，来到了异国他乡。本来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因为偷了一个女人的钱包而惹上了披着人皮的怪物，被抓住……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记不太清楚了。
啊！那是什么？太阳？……不可能，太阳不可能分为四瓣，而且如果那真是太阳的话，我的皮肤早就烧起来了。
这里是哪？身体动弹不了……是梦魇吗？
二
时间：新元历2949.11.21 16：06
地点：白海研究所·地下1号牢房的卫生间
“莱丝丽，他醒了，再拿一些安眠药给我。”
是那蠕虫怪物的声音！她在哪？看不到，是坐在地上的吗？可恶，是藤蔓！他竟然连我的脖子都捆住了！也张不开嘴，下巴被固定住了。
“再喂下去会死人的。要知道，许多自杀都是通过超剂量地服用安眠药来实现的。”
还有别人在，似乎离得稍远，但不像是之前那个金发女人，是叫莱丝丽？。
“有没有麻醉针之类的？就像当初给我用的那些……”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反正他也动不了。”
“但他很烦人。看来只能物理助眠了。”
“再怎么说以后也是邻居，你就对他好一点吧~呶，你要的是这个吧。”
“谢谢。”
突然，那个叫“莱丝丽”的女人的上半身映入了我的眼帘，她有着荧绿色的头发与眼睛，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原来这就是吸血鬼啊，看起来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
“雪莉说他是吸血鬼病患者。”
“圣母派的人都是那样称呼的，认为这是一种遗传病。但在大部分人眼中这明明就是不同的人类亚种。”
“雪莉呢？”
“在卧室看电视。”
“哦。”
突然间，一阵剧痛从大腿内侧传来，仿佛要将我的整块皮肤都剥下。
“呜！……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嘛，呜呜地叫着，难道他也信奉那种只要呜呜叫就能变得幸福的魔法吗？”
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我别无选择，莫大的痛苦使我不得不尽全力地挣扎。
“哇啊啊！！别笑了！快来帮我！我一个人的藤蔓有些控制不住他！”
“放开他算了，你又不可能捆他一辈子~”
在我的奋力挣扎之下，总算调整了些许姿势，稍微坐起来一点，终于看到了那个蠕虫怪物。此时的她正坐在我身前，手上戴着极其粗糙布料做成的手套，是什么拷问道具吗？更为糟糕的是，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浑身的衣服都被剥光了，不知所踪。
“呜！呜呜！！……呜呜呜！！！”
“他竟然脸红了！”
“而且还变硬了，好恶心。”
“毕竟是男生啊。”
“这种工作就应该交给南希来做。”
“你就饶了他吧~不过，你真的打算连那种地方都要亲手帮他清洗？”
“他太脏了，自己一定清洗不干净，还会有臭味。”
“问题不在这里啦……先把他的下巴放开吧，看看他怎么说。”
“好吧。”
看来这蠕虫怪物很听那女人的话，真就把我的下巴松开了……说起来，她对那个金发女人也是百依百顺。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不要看！快滚开！变态！你们这些变态……”
话还没说完，我的下巴就又被藤蔓捆住了。
“听到没有？莉可丽丝，他说你是变态哎~”
“他说的是‘你们’……迟早要把他交给南希，教教他什么样子才是真正的变态。”
这时，那个叫莱丝丽的女人又俯下身来，一脸认真的样子盯着我。
“你听好哦，我们不是变态，只是在给你洗澡，因为你又脏又臭，必须清洗干净。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洗澡的，但这些设备你都不会使用吧，因为实在太臭了，刻不容缓，你理解一下哦，不会害你的~……莉可丽丝，依我看还是把他放开吧，反正他打不过你，我也在这。那种地方还是让他自己清洗吧~”
三
时间：新元历2949.11.21 17：35
地点：白海研究所·地下1号牢房客厅
*咔——*
卫生间的拉门滑开，蒸汽腾然而出，两个“植物人”推着吸血鬼走了出来。吸血鬼的身上裹着一条浴巾，满面红晕，像是羞涩的新娘。他有着银色微卷的短发以及白里透红的肤色，面貌还蛮清秀的，和之前那臭气熏天的邋遢形象有着天壤之别。之后，吸血鬼又被推进了卧室，电视里正播放着实时转播的球赛。
见吸血鬼走了进来，雪莉干脆地关掉了电视。
“先是弄晕，然后又剥光衣服，捆着洗澡，再之后就直接推进卧室……听着就有够变态的。”
“我们已经是变态了呢~哈哈哈~”
“都怪南希，需要的时候却不在。”
“你们……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吸血鬼羞红着脸紧抓着浴巾咆哮道。
“你问做什么……从研究所的角度考虑是需要一个吸血鬼病患者作为研究素材使用；从仓鼠爷爷的角度考虑是增加了一件珍贵的收藏品；从你的角度考虑的话，就是用你的自由和一定程度的隐私换取安全且相对舒适的生活。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听了这话，吸血鬼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低下头沉思了起来。
“真的吗？不会把我送到警局？你一开始是那么说的……”
“我改主意了。你实在想去的话也可以哦~”
“……”
“这个1号房间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住所了。我叫雪莉，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你左边的叫莉可丽丝，住在2号房间；你右边的叫莱丝丽，住在3号房间。你和莉可丽丝的房间是连着的，但只有莉可丽丝那边可以将门锁打开。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找她们两个商量，也算做个伴~”
“……是这样啊……我现在脑袋有些乱，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能不能先把衣服还给我……”
“不能，正泡着呢，如果味道消不掉的话就只能烧掉了。”
“啊？！那可是……”
“给你。”
雪莉将一串金项链递给了吸血鬼。
“你在找这东西吧，虽然是镀金的，但对你而言也过于昂贵了，你没有将它卖掉，说明它对你有着重要的纪念意义。”
“是的……”
吸血鬼按下金项链末端坠饰下的按钮，坠饰的盖子向外弹开，底下的是一个小型的相框，照片里的人是一个与吸血鬼有着同样发色的女性。
“这……”
“是我做的。之前的照片是粘在玻璃上的，但这并非那样使用的东西，只要抠下旁边的凹槽就能打开下半部分把照片夹进去。”
“原来是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
“亚尔可（Yarco）。”
“亚尔可……对了，这些是莉可丽丝送给你的。”
说着，雪莉把身旁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衣服放到了亚尔可的面前。
“因为她走的是酷雅路线，所以许多衣服男生也可以穿。我们先去隔壁莉可丽丝的房间了，食堂阿姨已经将晚饭放在了那里，你换好衣服后也过去吧。”
“哦……”
四
时间：新元历2949.11.21 17：35
地点：白海研究所附近公园
“怪事了……跑哪去了？”
一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棕发棕眼的中年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中端着一台电子地图，地图上点缀着一个不断闪动着的红点，红点上方的气泡中显示“距您7.5米”。
“7.5米……不正是眼前这堆塑料滑梯吗？”
就在刚刚，他几乎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未找到目标。
“可恶，该死的蚊子！到底藏到哪去了！？还是说这玩意的误差已经如此离谱了？店家明明已经当着我的面测试过，很精准……该不会被诈骗了吧。”
他叫库斯（Kus），是一名赏金猎人，在业界颇有名气。
一星期前，他在马萨尔（Marcal）的首都汉波（Hampo）的下水道里找到了一个吸血鬼，但却因一时大意让他给逃掉了……也并非全无收获，他趁着吸血鬼逃命的空隙将一个微型发信器粘在了吸血鬼的衣服上。棘手的是，那下水道实在是太过蜿蜒曲折了，光是回到地面上就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幸运的是，吸血鬼似乎一直都没发现发信器的存在……这也是当然的，那枚发信器仅和蚂蚁差不多大，外表看来就和羊毛衫上起的毛球没多少区别，还有着十分良好的防水性能。根据地图显示，吸血鬼先是去了港口，之后竟奇迹般地穿越大海来到了这座城市，而按照正常程序挂号买票办理过境手续的库斯到达这里已经是五天以后了。而就在今天下午，本以为已经十分接近了，却没想到那红点又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跑掉了，而且还在市区正常地红灯停、绿灯行，像是在一辆汽车上。
如果是出租车的话，谁会接载那种可疑的家伙吗？量他自己也没那个胆量去打的，甚至都不见得付得起车费……最糟糕的情况是那家伙被别人抢先下手了！毕竟先到先得嘛。不过，库斯已经为了抓那个吸血鬼费了这么多功夫，哪里肯轻易放弃？至少也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死的……跑到哪去了？这地图一点准头都没有！……那家伙从刚刚开始就没动过，是在什么建筑物里吗？”
公共厕所、居民楼、仓库……这附近的建筑物并不少，究竟在哪呢？
“还有一件事从刚刚开始就很在意了，那个‘白海研究所’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可疑！”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