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蜗居商店后,男人和少女向着最近的法德欧-伊坎达王国进发。
作为帕勒瑞基斯-维希纳王国的幸存者和灭国的见证人,他们有义务向其他国家传递这个讯息。这也是他们着急赶路的原因之一。
可惜天公不作美——在他们赶路的第二天,处于永昼的绿原那晴朗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太阳失去了它的踪影,蔚蓝的天空被耀眼的白色替代,大气中的湿气也从平日的轻快逐渐变得无比厚重。
“要下雨了。”男人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听到男人的话的少女停下手中的活,顺着男人看着的方向望去——耀眼的白色已经化作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风呼呼地吹着,带来了潮湿和太阳的余热;怕潮的欧哥尼特兽降下了自己的高度,在空中寻找着能够躲雨的地方。低头看向周围,就连在休眠期间的野生斯迈欧兽都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天空一晃一晃的。
地上的雨与地下的雨不同,地上的雨硕大、冰冷、沉重,能够轻松杀死任何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面它的艾特族。
眼看已经不能继续赶路,男人便将目的地改为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白尼恩——除了它以外的那些巨大植物他就算认识也不放心。
白尼恩是一种巨树,与其它树类不同,它的枝头会长出无数须根,而延伸下来的每一根须根,都是为了让它那庞大的身体继续向上生长而垂下的支柱,因为它总是不停地向天空疯长。大多白尼恩会长得十分高大,远看就像连接天地一般,所以冒险者之间有时会互开玩笑说白尼恩有颗积极向上的心。
在如此巨大的白尼恩的须根上建造临时住所是绝对安全的。为了能够避开致命的地上雨,雨前身处深林中的冒险者们都会就地取材,在巨树上临时挖洞并躲进去直到雨停——这是他们千百年来的经验总结。而这棵不知有几百米宽的巨树白尼恩就是男人选择的临时住所兼避雨处。准确地说,男人选中的是一根从这棵巨树垂下的粗大须根。
男人驱使着艾特兽,很快就来到了这根不算远的须根底下。到达后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背起锹镐就往须根上爬,而女孩则抓住艾特兽的背,一脸担惊受怕地被艾特兽驮了上去。
工程量不大,但也不小:男人要在巨树坚硬的树皮上凿出一个可以容纳他和他的艾特兽以及少女二人一骑兽的容身之地,还要保证临时住所的高度和角度,以确保雨水不会渗进来。新手或者是不那么注重卫生的冒险者估计不会在意这么多,随便挖个洞就住进去了事。但男人并不打算让女孩也有这样糟糕的经历。
男人找了个稍微有些坡度的地方,将自己固定在上面,拿起背上的镐往上面一挥——已经开裂的树皮应声而断。虽然巨树都以坚硬而闻名,但已经死去的干皮还是不能够挡住男人的这一击。
“这里可以。”
男人说着,将刚刚挖下来的白尼恩的皮丢到了下面便继续工作。
少女的工作是把防水布在树洞外固定好,所以在男人去开洞口后也开始了工作。但少女毕竟是第一次固定防水布,做得不是很好,不是地钉打歪了,就是选择的地方不对、地钉打进去一下子就裂开来,以至于男人不得不多次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去帮助女孩。
幸好,绿原对艾特族是仁慈的;就算种种意象都在告诉你要下雨,雨也至少要过个一两天才会下下来。这段时间足够一个带着累赘的冒险者凭借其丰富的经验来完成临时住所的搭建工作。
在男人和少女还有艾特兽把行李搬进这个树洞后,雨才慢悠悠地造访了绿原。
起初,雨是星星点点飘落在绿原上,督促着还未归家的巨兽和人类赶紧回到自己的庇护所里;渐渐地,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硕大的雨滴将天地染成白色,在巨大植物的绿叶间、在坚不可摧的巨石上、在遮蔽着不知多少艾特族的大地里,奏响了独属于雨的乐曲。
风轻轻拂过少女的脸庞,些许的冷意让少女将盖在身上的毛毯又扯紧了几分。
“不要太靠近边缘了,被雨滴打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少女转过头去,刚好看见他正小心地将一块树皮放在了刚刚燃起的火苗上。女孩嗯了一声,回头接着看树洞外声势浩大的奇景。
怕雨的巨兽早已不见踪迹:白尼恩树的根很高,高到可以将那些有着数层楼高的巨大植物都一览无遗。这让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旅人总算是有了闲情来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向外看去:只见那些知道名字的和不知道名字的巨大植物被雨水敲打得东摇西摆,像极了因醉酒而狂舞的大人们;那光秃秃的碎石和长着苔藓的巨石被雨滴敲打,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宛如在暗处拍打着手鼓的乐师;野生的斯迈欧兽享受着雨带来的湿气,不紧不慢地穿梭在巨大植物里,进食、交谈乃至于交配、产卵,和父亲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
雨,是独属于斯迈欧兽的时间,斯迈欧兽会在雨造访绿原的时候完成它们所有的觅食和交配行为,然后继续进入休眠,等待下一场雨。
【那家人估计也不会在那里了吧?】
少女想起了之前去过的那家蜗居商店,想着店主和老板娘和蔼的模样,想着那个缺颗门牙的画中青年,想着那头驮着商店的、处于休眠期还不知道名字的斯迈欧兽,少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转身走进洞里,来到怕水而躲在深处的艾特兽身边,感觉到女孩靠近的艾特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它有名字吗?”
少女抚摸着艾特兽的鳞片,转头去问看守火堆的男人。
“威特,绿原之风的意思。”
男人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在这狭小的树洞之中,似乎只有跳动的火焰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绿原之风……”
少女喃喃着,嘴角微微上扬,继续抚摸着威特的鳞片。威特看着眼里尽是柔光的少女,不知是觉得没有威胁还是觉得舒服,自顾自地慢慢合上眼皮打起轻呼噜。
在威特睡着后,少女继续抚摸着,感受着威特的呼吸,同时感受着自己身躯传来的心跳。
“我的名字叫穆。”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磅礴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让树洞周围的声音十分嘈杂,但少女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男人的耳朵,“意思是永夜的圆月。”
说着穆望向男人,等待着对方的开口。男人低着头,在火光的映衬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贝欧,意思是夜里的铃声。”
穆听到贝欧的回答,先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又轻快地跑到贝欧身边坐下,笑嘻嘻地往他身上一靠。贝欧吓了一跳似的看了眼靠过来的少女,少女仿佛是怕冷一般、笑嘻嘻地靠得更紧了。
贝欧也无奈地笑了起来,将又一块树皮丢进了火堆中。火焰再度明亮,为这不大的简陋住所提供着足以温暖人心的温度,温馨的火光从洞口飘散,在这冷色的雨中世界里点上了一丝柔和。
雨持续了四天三夜,终于在第四天下午渐渐停了下来。贝欧率先从临时住所里走出,拿出计时尺对着太阳比划,大概是想计算出时间的流逝。毕竟在这永昼的雨里,是不大能感觉出来时间的变化的。
穆紧跟着贝欧走了出来,不过她并不是为了测量时间,而是为了来观赏地上的雨后天晴。连日的雨将永昼的酷热一扫而空,而刚从云层里出来的太阳则将雨所带来的寒冷驱赶得一干二净,爽朗的风掀起少女的秀发,让穆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好把自己的头发收好。
待风过去后,穆再次放眼望去:巨大的太阳高挂在空中,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眼、炙热;白云慢悠悠地飘在空中,使天空变得更加蔚蓝;白尼恩树的树枝从头顶伸出,向天空延伸,巨大的树叶已经变成米粒一般大小,不知是有多么遥远。
再往下看,绿原上到处都闪闪发光,那是雨水留在巨大植物茎叶上的水珠。水珠落下,在地面上低洼处汇聚成池,倒映着世间的一切。绿原的野兽们纷纷从自己的庇护所里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在植被之中,仿佛是不想破坏这一美景。只有属于雨天的斯迈欧兽不与他人同道,独自躲在了阴凉处,大大的脑袋缓缓地缩进了它的壳里,等待着下一场雨的到来。
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双瞳跟着大大小小的水珠一起闪烁,一股情感在心田汇集,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将心搅得天翻地覆。穆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带走——但贝欧用他粗大的手掌将少女按回了地表。
“美吗?”
穆抬起头,看见了贝欧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一闪一闪的,有着比雨后的绿原更加闪亮的东西。
“嗯!”
没有任何迟疑,穆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此回应。
“是吗?”贝欧使劲地揉了揉穆的脑袋,“记住这份感动,这就是独属于我们冒险者的宝藏!”
穆被揉得摇头晃脑的,也看不清贝欧此刻的表情,但她心里很知道,贝欧此刻一定是非常开心,因为他的语气就像向同伴炫耀自己宝贝的少年一般。
但两人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任务,他们快速地将自己的东西收好,坐上威特继续向法德欧-伊坎达王国进发。
出发后不久,少女回过头,对着那陪伴着自己四天三夜、如今渐渐消失在茂密的巨树中的临时住所,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
冒险者日记第6天:
今天依旧是下雨,所以这个“第6天”暂且存疑……啊,雨天好烦啊,又冷又潮还不能四处走动,吃的就只有冒险者干粮,又硬又难吃,就连上厕所……哇啊啊,不说这个了!贝欧大叔给我买的冒险者衣服真的好方便啊,又宽又大又暖和,在这样的天气里,将手脚收到袖子里烤火简直就是享受!如果就这样直接美美地睡上一觉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会在守夜的时候睡着的新人了,已经能够完美地守完一岗了!嗯嗯,我真厉害!啊,一页要写完了,这个鬼天气字都很难干,看来只能先写到这里了。
冒险者日记22年第36天:
雨天的第二天,这场雨下得比较大,在这个季节里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对,现在是“夏季”。老友的划分还真是复杂呢,到现在我也只知道怎么分辩春夏秋冬。可惜还来不及向他请教细节,他就魂归大地了。唉!世事难料啊!穆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应该是还没习惯在雨天的情况下入睡吧,毕竟这雨声确实是大……也可能是太无聊了,刚才看她还在那边掰树皮玩……之后给她买点玩具好了,体积和重量尽可能小的那种。或许可以买些书?感觉她挺喜欢的,不过那就太重了……之后再想这个好了。等雨停后就继续前进。就这样吧,省点墨水。
欧哥尼特兽:有着三对翅膀的巨型野兽,有很多种类型,大的甚至有40米的。可以在天上飞行,也可以悬停在空中,肉食,但不会俯冲下来攻击人类,还算安全。但对空中的生物完全不会手下留情,进攻性很强。永昼天空的王者,基本上整个永昼阶段都在进食。危险等级一。
法德欧-伊坎达王国:位于帕勒瑞基斯-维希纳王国东南方向的一个艾特族的地下王国,以种植业闻名。大概有着60多年的历史,在绿原里也算是一个比较长寿的王国。听说那里的国王刚刚去世,继位的是一个年轻的王子,那个王子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一上位就大力资助冒险者,应该还是挺友好的,就是似乎还未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