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历1825年8月20日,晴。
坎德拉·米尔斯社区,得名于当地有名的牧师坎德拉·米尔斯,在伯廉九世统治时期,这位博爱的沃罕尼亚主教在这片面积达六百万平方米的社区建立了一所沃罕人和丘莱人共有的教堂,而大教堂的标志便是那一栋高耸入云的钟楼,同时这也是庇斯佛的地标之一。
百余年来,大教堂始终是两族人民团结友好、和谐共处的标志,这意味着一部分沃罕尼亚人放下了高贵的身段,认同并皈依了丘莱利亚人的传统宗教,即以蒙蒂纳为主神的“试炼教”——上苍降下试炼以磨砺世人的心智,熬过艰难人生而不背叛上主的信徒能够得到神云的祝福和庇佑,得以死后登天成为蒙蒂纳的使徒,转世到极乐圣土。
因此,钟楼的花雕纹饰均是以云朵为主题,同时配上饥荒、洪水、屠杀、山崩等大灾大厄以阐释教义,也是为了告诫多灾多难的丘莱利亚人民:纵人生苦短,需戒急用忍,方始有舍得。
因此,大帅哈布斯特将此次出巡的终点站定在了此处。作为丘莱利亚人的唯一元首,他有必要前往这所历史悠久的教堂进行祈祷,以彰显蒙蒂纳之子民的忠诚和宽厚。
“哈……”克罗米洛斯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连他胯下的白马都垂着耳朵,毫无斗志。
“克洛米,昨天你几点才睡?”
“啊……大概,凌晨一点钟?”
“胡闹。你仗着自己年轻就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知道父亲每天都在为你的身体担心吗?”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头也不回,直言不讳地训斥着行走在他身后的弟弟。
希尔克里斯·维希,“丘莱利亚解放阵线”的少帅,哈布斯特·维希的长子,掌管城郭内外的一切防务,甚至连大帅的警卫队员也是由他亲自挑选出来以保卫父帅的。
他的相貌远比不上他那风流倜傥的弟弟。浑圆的脑勺,周正的前额,棕褐色的眼珠,凹陷的蒜瓣鼻,轮廓清晰的颧骨,淡黄色且略略发黑的皮肤,以及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如此普通平凡的五官使旁人难以从大堆军官中将他很好认出。
总而言之,希尔克里斯·维希,这位生世不凡的少帅长就了一副平凡的面孔,一副和千千万万丘莱人民相似的面孔,能够完全融入普通丘莱人当中的面孔。
仪仗队陆陆续续进入了这片污秽不堪的乐土。把守社区正门——一座十几公尺长、五六公尺高的生锈铁门的士兵们早已在此等候。上尉军衔的“解放阵线”军官连忙小跑上前向仪仗队的队首致敬。
希尔克里斯、克罗米洛斯以及德克里特于是驻马。希尔克里斯客套地扬了扬手,在马蹄旁毕恭毕敬的上尉便识趣地退下。
“咔嚓!”
伴随着吱吱呀呀令人不适的锈铁声响,这一道圈禁沃罕人已久的铁栅栏终于敞开,迎来了他们真正的主公。
“驾。”
希尔克里斯面无表情的驱使着马匹,辔头和鞍鞯在细微的摩擦下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嘚嘚的马蹄声稳健出发。
“咳咳!”克罗米洛斯驾着白马,刚一走进沃罕人的“巢穴”便情不自禁地咳嗽几声。刺鼻的气味不友好地钻进他的鼻孔,馊掉的黑面包和着猪犬的尿骚味,简直比沃罕帝国军新研制的毒气还要可恶!
“该死,沃罕人的恶臭……”
“或许在沃罕人看来,我们这群衣冠楚楚的丘莱人要比牲畜还要恶心。”德克里特插科打诨道。
“你不是丘莱人吧,德里斯?”克罗米洛斯道。
“下官原是南塞尔汗人,殿下。”
“怪不得呢,我一直以为你有沃罕血统。毕竟你们都是白种人。”
希尔克里斯貌似并不对他们的马上闲聊感兴趣,他仿佛是一具不动声色的傀儡,犀利的目光仅仅在马蹄正前方停留。
不知是否是受到了大帅来此出巡的影响,卵石凌乱的街道上鲜有人迹,偶尔可以看见几个佝偻驼背的老人和衣不蔽体的男人在小巷和街角瑟瑟发抖,或者狠命地撕咬着夹生的黑面包,更有几个光着腚眼的幼小孩童躲在破木地下吮吸指缝,似乎尤其起劲。
希尔克里斯环视四周,破碎的窗户后隐隐约约透露着几分人影,大概是闻风躲避的沃罕居民。他霎时间感到浑身发冷,他原以为,此时此刻应当会有无数只碧绿的、天蓝的眼珠正窝在门窗之后,紧盯着这群大摆威风、气势汹汹地仪仗队,尤其是他们的领队。但事实并非如此,门窗内外空无一人,就连老弱妇孺也鲜见。
太奇怪了,街上的行人这么少。
“你们先停一会,我去问些事情。”他向二人喊道。
希尔克里斯无心关心弟弟和近卫官的扯淡。他逼近那几个盘腿坐在干涸的粪水上吮吸手指的孩子,轻声问道:“小朋友,叔问你,你们在吸什么?”
“手指甲。”孩子向来是童言无忌、无所畏惧的。
“指甲里有什么?”
“有黑面包。”
这时他才发觉,孩子们漆黑的指甲缝里藏着些许细微的黑色丝线,大多是玩耍时不慎塞进去的污垢,只有极小的一部分才是用上一顿餐时残留下来的面包屑。
“是么,那可真幸福……”希尔克里斯在心里咨嗟,“你们父母呢?”
“妈妈死了。”一个小孩说道,眼神清亮,并不含半点哀喜。
“爸爸呢?”
“他爹翻修钟楼的时候摔死了。”另一个孩子抢答道。
“哦。”
他稍稍停顿,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对这些孩子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们,马儿生硬地甩着尾巴,并不明白主人的心思。孩子们也只是干瞪着眼,端详这位衣着整洁的丘莱军人。双方保持着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仅此而已。
“为什么这片地方一个人也没有?是都躲进屋子里了吗?”他俯下身子,谨慎地提出疑问,
“大家都跑到奥伦塞大街去了。”
“主街是么。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当兵的听说帅爷要来视察,就把大家都驱赶到大街上欢迎去了,”一个年长的孩子鼓起勇气答道,“他们说我们是孤儿,去了晦气,就要把我们赶出去。我们是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才偷偷回来的……”
“老哥,”身后传来克罗米洛斯不耐烦的催促声,“咱还得去教会吧!后面的队伍都停下来了,父帅派人问你怎么回事……”
“好了,我马上来。”他扶起船帽,驱着马匹准备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半截今早未吃尽的白面包,掰成小瓣向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到后头,并不去看那些衣衫简陋、骨瘦如柴的沃罕孩童。孩子们懂事地捡起面包,不动声色塞进嘴里小心品味,目送着希尔克里斯的远去。
他的动作很小,几乎不会被十几公尺开外的弟弟发现。
“哥,问啥呢?”
“问一下前面的路况。走吧,弟兄们干得还不赖。”
“你好像扔给他们什么了,”克罗米洛斯饶有兴致地打趣道,“怎么,您可怜他们?”
“怎么可能,”希尔克里斯谑笑着,“不过是往他们头上抛烟蒂罢了。”
“哈哈,你这个好学生居然也开始学会抽烟了!”
“哼,”希尔克里斯不以为然地望向身后绵延漫长的军士队伍,肩扛着本地工厂生产的的自制步枪,千人一面,均是面无血色,冷漠无情,犹如傀儡、玩偶。
他驱动马匹,同时斜视着这群目光呆滞的士兵,以及队伍的尽头,那位被重重兵士包围起来的维希之王。他不禁空叹一声,高举右臂,命令部队继续行进。
“驾……驾……”
远远的,一点微笑的“黑豆”逐渐逼近,总算现出了人形,原来是一名蹬着骏马的骑兵正急忙向他们奔来。
驻守在坎德拉·米尔斯社区内部的士兵么。希尔克里斯牵住缰绳。
那骑兵望见二位少帅和近卫官就在眼前,连忙刹住马脚,一个翻身滚下马背向他们致敬:“禀告少帅,欢迎队伍业已集结完毕,是否进行检阅,请殿下指示!”
“检阅?”
“其实,也算不上检阅……”骑兵支吾起来,“几位帅爷突然驾到,我们一时毫无准备,便把社区里所有的居民都集结到奥伦塞街上恭候列位光临。一切道路已被封闭,全程都由我们驻屯队进行守护,决不会出半点差错。”
“是么,你们有心了。”克罗米洛斯缓了口气,这样一来,安全保障恐无大碍。
“是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希尔克里斯质问道,“是大帅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或者是你们的独断专行么?”
“我等是为了保障阁下们的安全……”
“安全?安全就是做做面子工程么!”希尔克里斯忽然暴跳如雷,青筋外露,他破口大骂道,“一群马屁精!你们治理的什么玩意!原本那么繁华的街区被搞成现在这副破败模样。大帅今早才把消息递给你们,你们有本事啊!这么快就把几万人集中起来了,可真是阔气!”
骑兵听了吓得双腿哆嗦,脚下忽然一软便跪坐下来,唇齿战栗。
“大哥,别啊,”克罗米洛斯见此情状赶忙上前劝阻,“他们也是一心服侍父帅才出此下策,我看,今天就饶了他们吧……”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庇斯佛才会搞成今天这派光景!”希尔克里斯由衷痛斥道,“你以为这是偶然事件吗?你向外看看,我们过往的街区,哪一个不是乌烟瘴气、官僚主义?再这么下去,别说这座城市了,我看我们‘解放阵线’迟早也得完蛋!”
“哥!”克罗米洛斯立即抬高音量企图将兄长的怒言压过去,“可不敢乱说话!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说‘完蛋’二字啊……”
希尔克里斯如梦初醒。他茫然地扫视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兵士们,以及同样惊诧不已的德克里特,意识到自己出言不慎。
德克里特挥起鞭子直指那跪下的骑兵:“不许出去乱说。刚才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明……明白。”
“继续办差,”德克里特紧接着命令道,“去回复你们上司,说少帅对你们的忠心很满意,但是下次万不可扰民,否则要尔等好看。”
骑兵急匆匆溜上马背折返,慌张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克洛米……”
“嗯?”克罗米洛斯探出脑袋,紧张地望着这位怒火中烧,却恶气难出的兄长。
“没什么,”希尔克里斯扬起头颅,仿佛已将方才的失态抛之脑后,“走吧,继续行进。”
“前进!”德克里特振臂一呼,向部队传达少帅口令。
停滞的部队继续行动,人流驶过,犹如耶路撒冷附近一条蜿蜒的长河,曲曲折折,绑在早已被限定的河道上,毫无选择余地。水滴只能在水流的推搡下,不断向前奔流、奔流、奔流,直至流入大海,和从前那些消亡的河水一起,再一次消亡在不可避免的死海当中。
而在他们流进死海之前,却又有别有用心的观众企图以一己之力令河水改道而行。而那位观众正躲藏在黑暗的拐角,静待着机遇的来临和蒙蒂纳的福音。
摩肩接踵,万人空巷。这些形容人声鼎沸之社会景致的成语用在此处最为恰当,毕竟虽未至车水马龙,却也有人山人海;虽不见水泄不通,却也是座无虚席。
千千万万沃罕贫民人头攒动,在“解放阵线”声嘶力竭的呐喊和竭尽全力的恐吓下勉强保持着秩序,男女老少,纷至沓来;军官们在街道中央反复踱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心里发毛,不知此举是否能赢得帅爷的欢心。
其实,倘若是高朋满座倒还是另一说,眼下聚集起来的皆为沃罕尼亚人,即便是好大喜功的哈布斯特也不会为此而欢欣雀跃吧。
“济济一‘街’啊,”身着修女服饰的女子不禁用右手攥住左手腕,小声感慨道,“哪怕是在龙京,也很少见到这样的集会……”
“龙京不是沃罕的首都吗,几万群众还聚不起来?”
“伯廉十五以前尚可。自维希家起义后,国家就很少举办这样耗财耗时的活动了。”
“这一点也不耗用财力,”埃米尔嘀咕道,“‘解放阵线’把沃罕人当牲口使唤,和沃罕对待我们的方式差不多。”
街道两侧嘈杂的声响逐渐平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沃罕贫民们赤脚站在满是黑色不明液体和沙砾卵石堆砌的人行道上瑟瑟发抖,靠着相互依靠取得暖意。安德莉雅环顾四周,老人们面黄肌瘦,女人们抱团取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试炼教”的经书。
城墙之外,丘莱人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城墙之内,沃罕人却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鱼肉。一墙之隔,便足以令人啼笑皆非。
不仅仅是有形的城墙,这两个可悲民族之间,也存在着厚厚的墙。安德莉雅由是想到。
“你觉得他们很可悲吗?”埃米尔忽然问道。
“呃……”安德莉雅迟疑的回过头,“被压迫是可怜的事情。”
“我不这么觉得,说心里话,”埃米尔笑道,“毕竟你们做的比这些还过分。”
“你是指屠杀吗?丘莱人也屠杀过沃罕人。”
“如果不是伯廉皇帝入侵,维希家也不会想到屠杀。”
“如果不是丘莱王联合塞尔汗尼亚,皇帝也不会入侵。”
“你的意思是,谁都没有错咯?”埃米尔谑笑道。
“嗯,”安德莉雅稍一思索,便道,“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
“说句题外话,跟我们的合作不相关的话,”埃米尔望着气焰嚣张的“解放阵线”们,声线平静,“为什么沃罕和丘莱不能替对方想一想呢?整天打仗,打了几十年,真的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好处,”安德莉雅入神地望着街道,仿佛那些嘈杂都与她无关,“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还要打呢……”埃米尔呵了口热气在手心上,“因为双方都不想退让吗?”
“我们没法去舍弃一些东西,无论是我们在战争中得到的,还是失去的,都是我们心中无法放下的,”安德莉雅淡淡说道,“背负着他人和自己的牺牲与生还,他人和自己的战果与失利,等到你想吹口哨,企图中场休息的时候,却发现两边都已经停不下来了。”
“是么,”埃米尔见机舒了个懒腰,“那就没什么可悲的了,因为我们都没做错什么,只是被身边的‘同类’绑架了而已。”
“不。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做错,所以才可悲。”安德莉雅道。
忽然,一声急促的口哨迸发在街道中央——一瞬间,乱哄哄的街道鸦雀无声,沃罕人们低头沉吟,念着长久以来善良的教会灌输给他们的祷文;天边盘旋的家雀顿时仓皇失措,连忙蹲伏在屋顶向下巴望。
一名惶急的骑兵驾着战马想军官们奔来。他连忙下马同长官们耳语一番,军官理解地点点头,振臂一挥,责令欢迎仪式开启。
成千上万的沃罕尼亚人以及数百名丘莱利亚人纷纷半跪在道路两旁,以双手合十的姿态表达对维希政府的忠诚。顺便一提,信徒们在“试炼教”教堂祈祷的姿态亦是如此——于是,这上万人当中究竟有几成在真心实意地祝福维希家,有多少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安全而祷告,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安德莉雅和埃米尔跟从着跪下。埃米尔注意到,安德莉雅看似下跪,其实膝盖并未着地。
安德莉雅“半跪”在埃米尔的左侧,埃米尔半跪在安德里亚的右侧。
不超过半刻,成群结队的“丘莱利亚解放阵线”军人们便已经崭露头角。三位为首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引领身后两排肩扛钢枪的军士步履稳健地向前进军。
看守街道两边的士兵纷纷后退,伫立在各个店面门口的士兵抬起了各自手中的乐器,共同奏响纳赛尔特时代编写的丘莱利亚军乐——《丘莱利亚解放之歌》。
事出仓促,军乐手们的配合极其糟糕,不到一分钟变闹出三五个变音错误,用七上八下来形容已不为过,甚至可用一塌糊涂来标志这场演绎。不少民众憋着笑声,静静观赏这场绘声绘色的闹剧。
安德莉雅仔细观察:最为首的军官其貌不扬,却气质卓越;他身旁的军官生得英俊潇洒,却少有英雄胆魄,大概软弱无能;行走在二人身后的军官则出人意料,他是一位白种人!生着北方游牧民族的面孔,眉目间英气十足,却不失温驯之态。
终于来了,好多年没见啊,索洛尔。
安德莉雅等候着三人的经过。她悄然双手合十,合上双眼,似乎在等待着某种机遇。这一切都被埃米尔看在眼里。
“什么人!”
众多民众、兵士被这一咆哮吓得正着,只见最前沿的军官忽然收起缰绳,对面前的陌生人高声呵斥。
众目睽睽之下,一位身着修女道袍的女士赫然伫立在三人面前不到两公尺的地方,静悄悄岿然不动。
安德莉雅!埃米尔几乎要惊呼出来。
他立即扭头向左,更令他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安德莉雅·阿瓦隆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半跪”于此。在黑色面纱之内,那碧绿的双眸已然睁开,面色平静如湖,血色依旧,并不为眼前奇景所动。
埃米尔惊诧万分,他又望向街面,只见那位“修女”在士兵的胁迫下沉默着行走到三人面前,主动摘下面罩——一头金发、双眸碧绿的女性容颜立即映入众人眼中。
安德莉雅!确实是安德莉雅!
埃米尔狐疑地端详着身边的安德莉雅的右眸,即“王目”所在之处——奇怪的是,她的右眸并未焕发奇异的光彩,也就是说,她并未发动被世人称赞为“奇迹”的“王目之力”。
忽然,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子仿佛双脚腾空,“飘”到白种军官面前,口中似有喃喃,双眼紧紧凝视着白种军官的双眸。
埃米尔看见,那白种人似乎恍惚间犹豫片刻,动作迟钝了许多。忽然,白种人同那位安德莉雅对视,不过数秒时间,白种军官忽然扶着自己的船帽,宛如体力不支,扑通一声摔下马来!
军官和士兵们震惊了!两岸的民众也惊奇不已!人群中间议论声蜂起,不时有骚动的个别人穿过士兵划出的界限向外张望。
“肃静!肃静!”
“回去!不要乱看!”
“滚回去!喂,肃静!”
“……”
军官的摔倒引起了骚动。整个仪仗队伍顿时乱作一团,他们纷纷端起手中的步枪四处瞄准,提防着刺客的存在!
“到此为止了。”有人拍了拍埃米尔的肩膀,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待在自己身旁的安德莉雅。
“好,非常好……”
埃米尔凝视着蹲伏在他身旁的安德莉雅,只见那位女子直勾勾地紧盯着乱作一团的卫兵和群众,牙齿反复磨砺着右手的大指甲盖,那双谜一般深邃的眼睛似乎充满了愉悦。
“安德莉雅,”埃米尔揉了揉她的肩膀低声道,“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现在没什么好看的了,”安德莉雅忽然拉起埃米尔,趁着人群混乱牵起埃米尔的左手向社区外跑去,“今天我们就躲在这个社区里,傍晚再陪我来一趟奥伦塞大街!”
“什么?傍晚?”埃米尔极不情愿地反问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晚上这里肯定要被封闭啊,我们……”
“必须来!”安德莉雅凶狠且兴奋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丘莱少年不禁心中一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届时你就会明白,”安德莉雅胸有成竹的模样让男孩更加费解,“走吧,这么庞大的社区,会有很多藏身的角落。”
满头雾水的埃米尔在安德莉雅的牵扯下踉跄着逃离了混乱不堪的现场,藏匿于人群之中迅速逃遁,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明的剧作家对颠三倒四的街道已然了无兴趣,成竹在胸的策划者自鸣得意从而安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