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历1825年8月20日,晴。
“站住!”
一个“丘莱利亚解放阵线”士兵气势汹汹地拦住了正在行走的一男一女,男的瘦小精干,女的形似修女,正不紧不慢地沿着小巷往里走去。
“前方不许通过。二位绕道吧。”另一名把守于此的丘莱士兵吼道。
“平时不都是放行的吗?”少男理直气壮地回敬道,“是我平时亏待了你们,还是你们狮子大开口,又变着法地‘涨价’?”
那名士兵定睛一看,于是咧嘴一笑:“我说是谁敢于那么出言不逊呢,原来是埃米尔先生。”
“过路费我早就交过了,”埃米尔冷笑道,“怎么,想欺负我年纪小,借着哪位上级的文件断章取义,在这里狐假虎威么?”
“可不敢乱说,小埃米尔,”另一位士兵解释道,“这是大帅的意思,今个任何人不许放行。”
“维希大帅!”埃米尔目如铜铃,“又出什么事了?”
“告诉你也无妨,”他继续说道,“大帅和两位少帅今早要视察沃罕尼亚社区,那个贫民窟现在被全面封锁,任何通往社区的道路都被封禁。你若是有事要办,还是换个地吧。毕竟,和沃罕人搭上关系绝没好事。”
“很难不支持,”埃米尔意味深长地笑道(此时修女望向别处),“不能通融吗?我可以加钱。”
“倘若是尉官的命令我等倒可以通融,大帅的事是头等要务,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不敢不恪尽职守。”
看见他们的态度如此决绝,埃米尔也只好打退堂鼓。和这些头脑僵化的闲人纠缠弊大于利,不如转移阵地,届时随机应变。
“那好吧,”他充出无可奈何的神态,“今天打扰了,改天再请你们吃肉。”
“肉吗?那可真让人期待,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半点荤腥了。”这名士兵回忆起荤菜的芬芳,不由得直咽口水。
“胡说八道。上周你跟中士往哪边去了?”
“哈……那也叫‘吃肉’吗?”
“女人的肉也算肉。话说回来,埃米尔先生能‘吃’吗?”
“哈,我看他还起不来呢!埃米尔先生……嗯?埃米尔?”
两名士兵忽然回头,发现埃米尔和陌生修女早已无影无踪。
“这小鬼……”士兵扶正破旧军帽,“也不知道再过多久,才能又来一位能陪我们闲谈的家伙。”
“怎么办,”埃米尔躲进附近的一道深巷嘀咕道,“你也听见了,今天全区封闭。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带你到总督府附近走一走?”
“不,”那“修女”摘去头罩,甩了甩金黄的秀发,露出一张沃罕尼亚式美人的面孔,“哈布斯特要出行,那总督府附近也一定有士兵把守,防止有人乘虚而入。”
“你还是想往沃罕尼亚社区走?”
“嗯。”
“别去招惹古罗希尔什,我的大小姐,”埃米尔立刻反对道,“你要渴求转生就一个人去吧,我可不配和您玩这生死游戏!”
“怕了?”安德莉雅诡秘一笑,“看来令妹的性命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甚重要啊。”
“你有什么方法吗?”埃米尔舔了舔干燥的上唇。
“哪怕是在房顶上,你也能准确判断方向么?”
“怎么,飞檐走壁啊?”埃米尔嘲笑道,“单单在房顶上行走就相当困难了,中间还得跨越好几个街巷,一般人可跳不了那么远……”
埃米尔忽然住嘴——安德莉雅的实力远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或许,这一天方夜谭般的计策亦有实施之可能。
“这里的房屋没有瓦房样式的,”安德莉雅在等候埃米尔同士兵交涉的同时,仔细观察了巷内街坊的房舍构造,“在屋上行走大概不会弄出太大声响。”
“那我怎么办?想要一步到位进入社区,可离不开我这个向导。”
“蹲下。”
“什……什么?”
“我让你蹲下。”
“蹲下?蹲下去做什么……啊你!”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安德莉雅忽然放低身姿伸出手臂。埃米尔感到脚下猛然悬空,肩膀骤然间躺在一条均匀有力的臂膀上。他惊诧地抬起头来,安德莉雅分明的锁骨和匀称的下巴映入眼帘,一缕金色的鬓发落在他的鼻尖,淡雅的发香钻进他的鼻子里经久不散。
“你,你,你……你居然把我抱起来!”
“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我差点要仰过去。”
“这不是吐槽的重点吧!”埃米尔使劲挣扎着,企图从女子的怀中逃脱,“放我下去啊!被人看见了多尴尬……”
“别闹,”安德莉雅面无表情地凝视被她强行公主抱的少年,“收拾一下你那激动的心情,我们要出发了。”
“喂……”
不等埃米尔抗议,安德莉雅忽然脚下发力,沿着墙壁,两步一跃,便轻松登上平整的房顶——果不其然,确实是北方典型的平房设计。
“啊!”在安德莉雅的怀抱下,埃米尔忽然腾空而起,瞬间体会到来自地心引力束缚的失调感,在一阵极为短暂眩晕后,他才恍惚间意识到安德莉雅和自己已然踏上了四五公尺高的房顶。
“呼——”埃米尔顿时松了口气,他从未体会过迅速抬升的感触,恐怕,麻雀和灰鸽瞬间起飞时感知到的快感也正是如此吧。
“我说,你呀……”
听到这不悦的女声,埃米尔迟疑地回转过头,只见安德莉雅那双碧绿的美丽的眸子正怀着鄙夷的心情望向他。他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因一时紧张,一对胳膊紧紧地勾在了安德莉雅修长的脖颈上。
他忽然脸红了。虽然长期的营养不良限制了埃米尔的身体发育,可他毕竟是一位已满十五周岁的大男孩,在青春时期中最为敏感的年纪和一名姿容典雅的女性发生如此密切的肢体接触,对于他这种平日不近女色的男孩来说,未免太过刺激。
“对,对不起……”他连忙收手,别过因害羞而红润的脸颊,一对褐色的眼眸冲着屋顶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尴尬。
“算了,想勾住就勾住吧,”安德莉雅尴尬而不失优雅地叹了口气,勉强安抚道,“别忙着小鹿乱撞,抬起头。你看这个视角,能看好路线吗?”
他终于忆起了自己的用处。于是,他以安德莉雅的小臂为枕,认真扫视着四周街道小巷的构造和环境。
少顷,他肯定地点点头:“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两个小道,中间会过一条两三公尺长的深巷,之后就跟着我的指示走。”
“坐稳了,”安德莉雅看着怀里的男孩略一思索,便无可奈何道,“你还是搂住我的脖子吧……”
“这,这不太好吧……”
“为了防止你掉下来,羞涩过头的家伙,”安德莉雅挑了挑右眉,“或者说,你想借此机会再端详一会儿我的鬓角和锁骨吗?色小鬼。”
“才没有……”埃米尔立即反驳道,他迟钝地伸出手臂,在半空中小心地探了探,“你确定,真的不介意么……”
不等他将话说完,安德莉雅一个箭步冲向前方,吓得埃米尔一把搂住了她的颈部,眼睛严格地定格在右侧眼角,以此强迫自己不做出向安德莉雅的胸部与秀发乱瞟那样失礼的举动。
他的视野在摇晃中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在安德莉雅突然止步询问路线之时他的脑浆才不会胡乱晃悠。
此时此刻,我该感谢蒙蒂纳吗?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闪进他的脑海里,可惜这个想法霎时便被内心纯洁的丘莱少年抛却了。
“该踩刹车了!”他看准时机提醒道,“就在前面那个巷口。”
“有三个士兵在巷口把守,”她悄然行走在房顶中部压低身子和嗓音,“听好了,我要直接跳过去。”
“啥?跳……呃!”
脚步迅猛犹如疾风,眨眼之间矫健的沃罕骑士便以裂帛之势冲出房檐,脚尖踮起,稍稍一欠,便怀抱着茫然失措的少年跨越三五公尺宽的巷道!
掠过耳畔的疾风呼呼作响,伴随着一记沉闷的点地声,安德莉雅已然安全半跪在另一侧的房顶上,丘莱少年来不及反应,惊心动魄的旅程便以微妙的姿势悄然结束。
他与她默不作声,仔细倾听着巷中士兵的反应。
“诶?”一名士兵迷惑地向上张望,“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飞过去了?有一道很大的影子突然盖过去。”
“老鹰吧,不过也不常见就是了。”
“是么,居然还有老雕敢从这么低的地方飞过啊……”
好,没有怀疑。
安德莉雅轻轻将埃米尔放下,在他俩的身后,便是由无数丘莱士兵把守驻屯的庇斯佛街区深巷;在他俩眼前,便是庇斯佛城内最后一座由沃罕人组成的“集中营”——坎德拉·米尔斯社区。
七点二十五。她眺望伫立在庞大社区内的钟楼,硕大的圆盘静默于肮脏的街坊之中为沃罕尼亚人悄悄报时。
“只需细心等待了。”安德莉雅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