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西泽推开了老旧的木门。
“哥哥。”首先跑出来迎接的自然是菲，她的脸颊上洋溢着喜悦。
“我回来了。”看着小菲，西泽一直平静的面容终于是带上了些笑意。
但是除了小菲以外，屋子里竟然还有着另外一道倩影，希露菲居然也在。此刻她看见西泽时那不悦全都写在了脸上。
哪怕是西泽，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妙。
“你这个人简直了！难以置信！”希露菲杏目圆瞪，玉指笔直地指着西泽的鼻子，“你竟然把小菲一个人丢在家里，连晚饭都没有人做欸。”
西泽对于希露菲的指责无法反驳，因为她教训得没有错，作为哥哥而言，他的确是不太称职。
“抱歉，菲你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做。”
菲微笑着摇了摇头：“希露菲姐姐已经帮忙做好了。”
“欸？”西泽有些吃惊地看着希露菲，他没有想到希露菲竟然会帮忙做饭。
“反正你也肯定没吃，正好多做了一个人的份，你也来吃吧。”希露菲白了西泽一眼，虽然生气，但她还是邀请了西泽一起。
每个人面前都有着一份鲜嫩多汁的肉排、一份蔬果沙拉还有一杯红茶。
西泽家里当然没有肉类储备，也没有留存什么茶叶，这些当然只可能是希露菲带来的。
“不好意思，买菜的钱我会还的。”西泽觉得希露菲实在是照顾他们太多了。
“要还的话还请你先把借的30银币还上先。”希露菲当然没想着西泽能还，指望他能马上还钱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再说父亲本来就打算关照西泽他们，不还也是无所谓的。
她现在完全在考虑别的事情。
就比如说……
“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小菲，你们都能很熟练地使用刀叉啊，而且用餐时的行为礼仪都非常符合贵族标准。”希露菲说到。
西泽和小菲已经来到法缇一年了，希露菲还是对他们不太了解。诺塔这个姓氏她也未曾听说过，夜国的贵族里头应该没有这个姓氏才对。
当初接济西泽和菲的是希露菲的父亲法缇领主大人，据父亲所说，这两位是他一位交情很深的朋友所托付的孩子。除此以外，倒什么都没和希露菲说过。
小菲听到希露菲的询问，显得迟疑了一下：“欸，这个啊……”她当然不能直说她和哥哥是王族，因为法缇领主也是瞒着所有人才找机会把他们接来了法缇。
“这是领主大人教的。”西泽接过了话茬，笑着说到，“因为领主大人偶尔会想请我们去家里用餐，但是又怕自己的女儿傲慢地看不起不守礼仪的我们，所以特地教的我们用餐礼仪。”
“欸？原来是因为我吗？”希露菲眉头微微挑了挑，“我可不会……”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西泽刚来的时候，自己好像的确和他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到肚子里去。
“说起来，你外出干嘛去了？”希露菲开始问起了别的事情。
“去办了点事。”西泽只是这样回答，并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无论是给希露菲还是小菲。
“虽然我不知道你去干了什么，但你也不能这样把小菲一个人丢在家里啊。”希露菲也没有追究，她只是觉得小菲这样有些可怜，明明她的眼睛看不见还没有人照顾她。
小菲在这个时候却主动摇了摇头：“没有哦，菲一个人也可以的，哥哥应该有不少事情要忙，不能因为菲拖累了哥哥。”
听了小菲的话希露菲有些头疼：“所以说，你有时候也太偏袒你的冷漠哥哥了。”
菲微微地笑了，就是应该这样偏袒才对。
“说起来，法缇……”西泽刚说出希露菲的姓氏，马上被对方用警告的眼神狠狠地刮了一下。
“咳，希露菲和格拉蒂斯去商业街之后没有直接回家吗？”西泽改了口。他其实有点在意为什么格拉蒂斯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街道上。
“我是径直过来找小菲了，莉莉安说是要在学院训练场待一下，现在应该早就到家了吧？”希露菲见西泽改了口，这才满意地回答起了西泽的问题。
“这样啊。”
这么说来，格拉蒂斯是一直在学院训练，直到方才不久才回家，难怪会在这种时间遇上她，没想到那么腼腆的女孩子居然那么努力。
「和那个女孩子比起来你可真是咸鱼啊。」艾莉诺斯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我可是拼上一切才生存下来的，你也不要这么小看我好吗？」
……
愉快的用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今天晚餐的味道怎么样？”希露菲虽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但还是想听西泽亲口说说感想。
“非常美味，我没想过你的厨艺会这么好，只有我的母亲做出过这样的佳肴。”西泽不遗余力地夸奖到。
只不过他的这份夸奖在艾莉诺斯听来很耐人寻味，因为西泽的母亲就是大家所说的王后，这样的人物真的会自己做饭吗？
西泽多半是在说谎，包括上面关于用餐礼仪的问题，他也对希露菲说了谎。
“那我就先回家了哦。”希露菲已经站在了门口，太晚回去会让家里人担心的。
“哥哥，这么晚了你送希露菲姐姐回去吧。”菲在一旁说到。
“欸？不用这么客气啦。”希露菲摆了摆手。
西泽犹豫了一下，却被菲推也似的赶了出去。
“啊，嗯，说的也是，我送你回家。”西泽想着毕竟刚刚格拉蒂斯还遇上那种事情，现在让希露菲一个人走夜路确实不太好。
“真的不用啦。”希露菲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西泽坚持。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街道上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宽阔的道路中央。
“所以非要送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希露菲侧过目光，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西泽顿了顿，补充到，“如果硬要说什么，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也谢谢你今天替我照顾菲。”
“这种话一定要挑现在这样的时候说吗？”希露菲叹了一口气，接着赌气一般地冷冷回了一句，“不客气。”
“噗嗤。”她这样说完，却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偶尔我们两个独处也挺好的。”希露菲把小手背到身后。
月光稀疏地散落于青石路上，只映出两个人模糊朦胧的身影。已经很晚了，周边的房屋里也少有灯火。
周围寂静无声，宛如落入梦境，
希露菲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她看起来很享受这甜美静谧的时光。
尤其是和西泽一起。
“对了，希露菲，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西泽忽然出声。
希露菲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转而驻足，以怀疑的神态盯着西泽：“你不会又想向我打听哪家的贵族大小姐吧？先说好，我可不会允许你把魔爪伸向我的朋友们的。”
西泽汗颜，他什么时候在希露菲心里是这种印象了？“不，我要打听的是一个男贵族，名叫比尔•艾尔伯特，希露菲有听说过吗？”
收起玩笑的心态，希露菲显然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你是在说比尔学长？他是艾尔伯特侯爵的长子，为什么你突然会来打听他啊？”艾尔伯特是法缇领地里相当有名望的家族，希露菲当然也和他们有过不少接触。
“没什么，只是听人说他曾经也在法缇精灵学院就读，而且很厉害。”西泽随意地说到。
希露菲点头：“是这样没错，他以前也是学生会长，不过不知道他毕业以后去做什么了，很久没见过他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板起脸来：“而且比尔学长和他妹妹关系出了名的好，不像某个哥哥，把小菲一个人丢在家里。”
后面这段话完全是多余的啊喂！
“虽然我有在反省了……”西泽看着希露菲精致的侧脸，“但菲可是我的妹妹啊。”西泽也很照顾小菲的，可是希露菲好像比他还要殷勤。
“那菲不能也成为我的妹妹么？”希露菲争辩到。
西泽愣了一下：“嗯？”
“嗯？”希露菲自己也愣了一下，转而明白了自己刚刚话语里面的歧义，脸颊刷一下变得通红，“等下，刚才那个不算，我没有准备好！”
“怎么了？”西泽反而好像并没有意识到。
这反而让希露菲脸红更盛了。“不，没什么！明天见！”希露菲鞠了一躬，逃也似的跑进了自己家门。
西泽耸了耸肩。
正当他准备回去时，却又有人从屋子里出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希露菲的父亲，法缇领地的主人，以及搭救菲和西泽的恩人——兰斯•法缇。
“领主大人，久疏问候。”西泽微微躬身，把右手放于胸前，这是很标准的贵族问候礼。
这个相貌温和的男人摆了摆手，不受西泽这一礼。但他也碍于场合，不能对西泽行礼，如果让家里人看见，特别是被希露菲发现了的话实在不太好。
他将西泽请到了庭院之中：“吾王，领地事物繁忙，未能顾及王与公主，还望海涵。还有小女受您照顾了。”前任国王离世之后，拥有纯正王族血统的只有西泽一人，西泽才应该继承王位，兰斯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的夜王只不过是一个异姓篡位者而已。
“要说照顾，也是希露菲照顾我们才是。”西泽摇头说，反倒是他和小菲给法缇领主添了不少麻烦。
如果法缇领主庇护兄妹二人的事情被现任夜王知道，那将会招致灭门之祸。可兰斯明知如此，还是给了他们栖身之所。
兰斯特地出来见西泽当然不是为了寒暄，他是有别的事情。“就在最近两天，查尔帝国似乎在严密搜查精灵之森，希望您最近不要接近那附近。法缇领也可能会戒严，虽然您的相貌没有其他人知晓，但还是要小心行事。”兰斯说明了一下情况。
西泽当然知晓查尔帝国搜查精灵之森的原因，毕竟他和艾莉诺斯就是杀死查尔帝国契约龙的屠龙者。
“我会小心的，领主请放宽心。”西泽微微点头。
说完了正事，兰斯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说起了希露菲的事情：“刚才女儿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不知道陛下您意下如何？”
兰斯的意思，西泽当然明白，只可惜……
“抱歉，我当下暂时没有心力来考虑这些事情。”西泽婉拒了兰斯领主的好心提议。
兰斯稍微有些诧异，因为如果西泽成为法缇家的女婿就能继承法缇的家业，这能够帮他去对抗夜王。
“我素知陛下博学多识，既然陛下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便不再多言。”兰斯站起身来，“我相信您有朝一日一定能再次复兴暮国。原我主暮拉庇护着您。”
当夜降临前这个国家曾被称呼为暮，因为这个国家信奉的神明被称为暮拉，可是那些阴险无比的小人暗中勾结查尔帝国的势力，让夜笼罩了整个国家，于是有了现在的夜国。兰斯必须要让西泽重新登上王位，为了老国王的恩情，为了继承那些在叛乱中死去的忠义之士的遗志，为了让百姓脱离查尔帝国的恐吓，为了遵从神的旨意。他无论如何也得让西泽登上王位，这个少年拥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带领所有人见证光芒重回大地。
西泽点了点头，行礼之后离开了庭院。
很可惜，他并不是个信徒。
「你要先当国王？」等西泽刚走出不远，艾莉诺斯的声音马上出现。她不是太明白，西泽明明许诺给了她三阵风，现在却又想要当国王吗？
「呵呵，当一小小国王有什么意思。」西泽却在回应中笑了起来。
「嗯？」艾莉诺斯的语气中满是疑惑，「可是那位法缇领主不是想让你复国吗？」那位领主大人看起来真的是一心一意想要复兴暮国，听刚刚的对话，西泽也好好的答应他了才对。
此时西泽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忽然，艾莉诺斯明白了过来，然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你根本没打算复国，西泽你在利用他？」艾莉诺斯忍不住提高了音调，「你在欺骗你的恩人？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艾莉诺斯的质问换来了西泽这样的回应。
「难道你也是故意那样对希露菲的？」艾莉诺斯突然觉得她有些不认识这个和她签订契约的西泽了。如果他一直都知道希露菲的心意，却不与她走得太近，又不和她进一步加深关系，刻意地去保持这样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关系……
这样的话，岂不是对希露菲很不公平，很卑鄙无耻？
西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艾莉诺斯。但是我所做的这些都是有理由的，而且我并不会利用他们来做一些错误的事情，你得相信我，艾莉诺斯。」
「我也想要相信你，但我只看到了你欺骗他人，你甚至不对小菲说真话。」艾莉诺斯变得犹豫了，但是她思考良久之后却又有些无奈，「明明血之契约都已经签下了，现在考虑这些有什么用啊，无论我怎么想，我都只能相信你了。」
「感激不尽。」
「虽然我也知道你博学多识，但我还是想说：你这个好高骛远的家伙！」艾莉诺斯忿忿地说到，「要不然至少你把现在要做什么告诉我好吗？总不能现在还把我蒙在鼓里吧！」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西泽却转而问起了艾莉诺斯。
「我要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会问你吗？」
「这都不知道？看来我们这契约签的确实有些草率了呀。」西泽语气之中略带可惜。
「总觉得你这个人很让人火大。」艾莉诺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西泽这是在说她笨？绝对是吧！
西泽畅快地大笑起来，不再捉弄艾莉诺斯：「成大事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他顿了顿告诉艾莉诺斯他的打算，「明日我们就去见德洛丽丝•艾尔伯特。」
「又是艾尔伯特？」艾莉诺斯听得微微挑眉，在公会注册时就是选择的艾尔伯特家族公会，刚刚又救下了比尔•艾尔伯特，明儿又要去见德洛丽丝•艾尔伯特，西泽你是故意的吧？
「不错，至于原因嘛……」西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艾尔伯特商会是法缇这边最为庞大的商会。他们极其富有，几乎掌控了法缇的经济命脉。而德洛丽丝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聪明伶俐、天赋过人，艾尔伯特公会就是由她一手创办并经营壮大，重大场面上她也常常代表艾尔伯特家族出席，地位极高。」
「所以你要去和他们打好关系？」艾莉诺斯问。
「这只是其一。」西泽笑了笑，「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很可能保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们需要的东西？等下，你是说艾尔伯特家族可能有魔法意志？」艾莉诺斯反应了过来。
「不错。」
她和西泽的组合虽然面对普通精灵使不会落败，但他们的对手是神皇——天底下最为强大的精灵使。所以他们必须要尽可能快地提升自己，在被前面四位神皇发现之前强大起来。
除却自身的努力之外，获取魔法意志也是提升实力的一个重要途径。
魔法意志是更高效的魔法增幅手段，通过实现人与精灵的感情互通，达到魔力利用率最大化。除却“傲慢”之外，第一神皇所拥有之“爱慕”、“善良”，第二神皇所拥有之“正义”、“勇气”，都是世人是知晓的强大魔法意志。
更为重要的是，魔法意志只能通过传承获得，这注定了其罕见性。世界上不会有两个相同的魔法意志，也不会有两位精灵使同时拥有一个魔法意志。
西泽那日使用的魔法意志“傲慢”，便使得艾莉诺斯拥有杀死巨龙的魔力，如此便可见其强大之处。
「我和艾莉诺斯你说过，我所拥有的“傲慢”是魔法意志七大罪之一。而艾尔伯特家族可能保有魔法意志贪婪，同属七大罪之一。」
这个情报是从法缇领主那里听来的，领主也无法确定真假。而且对于魔法意志“贪婪”的具体效能，西泽也同样不清楚。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拿能到“贪婪”一切都好说。
「所以你一开始选择艾尔伯特商会就是瞄准了他们的魔法意志？」
「是。」
「那遇上比尔•艾尔伯特并且放他走也是你为了交好德洛丽丝而故意的？」
「不不不，那再怎么说也太牵强了，我再怎么神机妙算也不可能这么扯吧？遇上比尔和莲只能说我们运气好，我以前也并不知晓德洛丽丝有这么一个哥哥，刚刚才从希露菲那里打听到这一点。按照我的计划里，我们至少要在艾尔伯特公会里完成十几桩委托之后才有机会与德洛丽丝见面，现在可好，我们说不定明天就能见到她本人，省下了不少事。」
「原来是这样，那是挺不错。」艾莉诺斯恍然。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了屋子，小菲已经靠着桌子睡着了。
她多半是想要等到西泽回来，可是眼皮子先不争气地闭上了。
西泽想摸摸她的头，可又怕吵醒她。自己的妹妹实在是太懂事了，懂事到让他心疼不已。但是他现在的境况决定了他不会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来陪陪小菲，这一点让他十分愧疚。
明明她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却还在想方设法地让西泽不要去担心她。明明自己一个人会感到害怕，却不想将成为束缚西泽的锁链。
她就是这样一个脆弱而坚强的女孩子。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来就好。」西泽回绝了艾莉诺斯的好意，然后轻轻地将小菲抱起，就像是捧起一朵玉兰花，然后小心地将她抱回她的房间，放入软乎乎的被子中。
「抱歉，喝掉夜月花露水的事，我会重新收集好的。」艾莉诺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喝掉治疗小菲眼睛的露水，毕竟那很可能是小菲重见光明的唯一希望。
「不要紧，我和小菲都不会在意的。况且最近查尔帝国在搜查精灵之森，等到那边风头过了之后再我们一起收集吧。」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