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分不清天地间隙的赤红——是染满鲜血的战场。
脚下尸横遍野,与无数断剑残甲,构筑起了这个空间。
随着长枪的贯穿,最后一具也应声倒地——
倒下的尸骸,乃是曾经坚信一名拔剑而起的少女并拥戴她为王,共同为之献上凯歌的人们。
他们因为叛徒的挑拨而被分为两派,彼此将对方视为仇敌,不断进行着杀戮,结果,共同倒在了这片战场之上。
亚瑟王的最终之地——卡姆兰丘的山脚。
她颓丧地跪在血染的山丘上,以遗憾的目光遥望这荒凉的场景。
当主人之心屈服之时,星之圣剑便失去了光辉。
为了改变这一结局,她将死后的灵魂托付给「世界」,为了寻求奇迹而踏上了征途。
“若你想否定这命运,将你的死作为代价,给予你最后的机会。”
虚伪的奇迹之声响彻悔恨之丘——
王接受了这个提案。
只为了让注定的毁灭,化为安详的毁灭。
“Saber——?”
泉隐隐睁开双眼,她赶紧揉搓了几下。
——原来,是梦啊。
虽然也听说过,御主会在梦境中重现英灵生前所经历的画面——
但还是太过真实了。
那些惨烈的景象历历在目,更何况是经历过的人。
她长舒一口气,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哦不,应该是凌晨的时候,实在是耗尽了全部体力,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看着屋内的各种摆件,果然,连位置都没变,甚至连浮灰都没有。
想必这几年都有在好好维护吧。
泉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钟了。
“好吧,该起来了。”
她跳下床,似乎又变得活力满满,尽管还要在这场战争中挣扎好几天——
“呜哇,好像忘了件重要的事啊!”
泉总算想起来了,自从昨晚被送回家,就把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会被揍一顿吧——?
嘛——等见面再好好道谢吧。
她站在镜子前,将素色的睡衣解开。
——还真的是消失得没有任何痕迹啊。
她抚摸着被洞穿的位置,仍是令人难以置信。
背部的刀痕——也愈合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亏了Saber。
泉从衣柜里随便挑了几件简单的衣装,无非就是T恤和牛仔短裤什么的,只要方便行动就可以了。
她自认为一点都不像凛,不像她那样有着大家闺秀的自觉。
以及,更不喜欢把头发束缚起来——所以一直都保持着黑长直的齐刘海发型,从小就是。
“感觉怎么样?泉?”
樱系着围裙,还在往餐桌上摆盘子,看见泉颇有精神地走过来便放心了许多。
“嗯,已经没事了。”
“早上好,泉!”
她朝着对方望去,眼前的这名金发少女正端着茶杯小口地饮着,那双碧绿的眼眸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明显。
这是——Saber吧?是吧?
因为不是很了解——原来英灵也可以穿现代的服装吗?
白色的上衣,以及蓝色的裙子和束带——很合适呢。
“唔,嗯——”
她支支吾吾地,险些说不出话来。
“——早、早上好,Saber!”
她淡定地坐下,
“真的很像——”
“诶?”
“泉和凛很像呢。”
“怎、怎么会像啊?明明很多方面都和母亲不一样——”
Saber无声地笑了笑。
本来就——不太像吧?
泉拿起用刀叉,开始分解眼前的这盘熏肉煎蛋。
“话说——母亲去哪了?”
“哦,”
樱把调拌好的蔬菜沙拉端上来,这应该是早餐的最后一道菜了。
“她说要去教会看看呢。”
“教会?我记得西北区好像有一间——”
“嗯——应该不是呢,”
樱略加思索地答道。
“据我所知那里已经被圣堂教会以外的人买走了——唔,反正这里也只有两间教堂嘛,所以应该是城南的那间。”
“圣堂教会的余党——吗?”
我一路跟着她走到城南公园,看见她进了一座教堂——
泉想起了奥布里的斥候所带回的情报,看来在那间教堂里还存在许多秘密啊。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去找那孩子吧——”
“咦?”
“昨晚把你送回来的那个男生呀,都没有好好招待他,把他一个人撇在接待室。”
也是呢——
“仪式结束后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还留了张便签给你——”
泉接过来,一张黄色的便签上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
“晚上八点,神理之卵外见面吧——还以为能多说点什么呢。”
“被约了哦,泉!”
“什、什么就被约了啊喂!?”
泉看着姨母的一脸坏笑,莫名地慌张起来。
Saber全程没有说话,她很喜欢现在的这种温馨,没有什么会比久违的重逢更加——
咀嚼、咽——
多谢款待。
——更加下饭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Saber已经把那一大碗沙拉吃得一干二净了。
午后17:30 P.M. 市区某处。
“睡得还好吗?”
折鹤刚一进屋就发现Assassin站在玄关处。
感觉像猫一样呢,会徘徊在门口等主人回来。
“你去哪了?”
Assassin没有回答,只是用稍许阴郁的眼神看着他。
为了更方便行动,他们已于凌晨从两仪家的宅邸里搬到市区里了。
Assassin为此竟也松了口气——看得出来,她似乎不喜欢待在那儿。
“买了些零食回来——”
“零食?”
折鹤从塑料袋里掏出其中一个扔给了她。
“什么啊,冰淇淋而已——”
这间出租屋是刚装修好不久的,里面只有几件必备的家具。
室外的温度已经来到了28℃,Assassin早已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大到遮住了膝盖,给人一种邻家少女的感觉,但如果还记得她的传说,也许就能降下体温了。
原来从者也会怕热呢。
她坐在沙发上,把冰淇淋放在双腿中间。
太阳像红热的铅球一般缓缓下降,稀疏的云彩也仅仅遮住了边缘。
余晖透过窗子,在地板上洒下了矩形的光影,角落的衣架上挂着她现界所穿的夹克与和服。
Assassin望向窗外,用木杆戳着冰淇淋球。
“呐,Master,”
“什么?”
“你知道「起源」么?”
“起源——?”
“那你相信前世么?”
“——”
“也许吧,我不能否定,但也不能确信。”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有什么人告诉过我这些——”
Assassin塞了一小口进去。
“精神和灵魂,除了生命这一观念,一切都会转生,前世的前世,还有更早的前世——追溯这无秩序的法则,源远流长的存在线索,直到你的灵魂原点。”
折鹤看着Assassin,她那幽蓝色的眼睛再度亮起。
“你这个存在的起源之地也必定存在,但那里不存在生命这东西,有的只是起源的因果,决定事物的方向性,而这种混沌冲动,在魔术中就称为起源。”
“一种混沌的、野性的存在么?”
“也可以这么讲,不过,简单地说——就是本能。但起源只是一个起因,并不会支配个人,只要没有契机使人自觉到他的起源,就不会受到起源的影响。”
“——”
“起源觉醒者会获得前世重复叠加的能力,使起源觉醒的魔术,是施术者与被施术者必须想法一致才能完成的秘术。”
“果然——”
“起源觉醒者是追求灵魂这一形式,企图追溯根源的人最终所习得的技术。”
“——你已经发现了啊。”
“是哦,从一开始就看见了,而且一清二楚。”
「直死之魔眼」——能看到万物之死,将只是概念的“存在之死”作为视觉情报来解析,所有事物都必定有终结消灭的时候,而这个终结的时间在事物诞生的一瞬间就早已被决定,也就是所谓的死期。
有开端,就一定有结束,因此能将其归于虚无。
“我的起源似乎是一种「幻境」,因而才产生了双重人格,他其实并非是真实的,只是我自身的镜像而已。两仪家一直想通过人为制造的人格来强化自身,以此来抵达根源之涡,只可惜他们并不了解我的起源——”
“这样啊,原来你也注射了药物——”
“实际上他们之前给我注射的药物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在生成人格的瞬间就被抹杀掉了。”
“所以,现在与我对话的——是「阴」还是「阳」呢?”
“唔,具体的细节记不太清了,总之我曾由于某种原因被他施加了忘却暗示,暂时代替他成为了「表」,而他则一直躲在深处休息,不过,他随时都可以替换掉我。但令我无法预料的是,两仪家又给我注射了另一种药物,这种药物使我的人格主导权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拥有主导权的一方了?”
“没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该是喜是忧,所以我不得不从他那里获取记忆,很麻烦而且很漫长,不过至少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就是了。”
“原来如此,”
Assassin把空盒撇金垃圾桶。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杀掉他——”
“诶!?这种事也能做到吗?不愧是直死之魔眼啊——”
“要么?”
折鹤一不留神,Assassin就已经手持匕首朝他靠近了。
“慢着慢着,现在还不需要吧?怎么说也该把记忆找回来啊——”
“嘛,反正,想明白了就告诉我吧!”
她又坐了回去,把双脚搭在茶几上,双眼恢复正常。
“话说,你对那杯子就那么感兴趣吗?”
她突然问了一句看似不搭边的话。
折鹤怔住了几秒,感觉她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片刻便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Assassin呢?你又对圣杯有何诉求?”
“我吗?我才不想要那种东西,”
她笑了笑,平躺了下去。
“实现愿望的杯子么?我是不会信的,迷信也得有个度啊,我家那边可是谢绝推销贩卖的哦——不过,跟那杯子比起来,我更想杀人,比如那些从者,对我来讲,胜利的本身才是真正的战利品。”
“这样啊——或许,我们能相处得很好呢。”
“啊对了——!”
“嗯?”
“下次,”
“——?”
“买草莓味的吧,奇异果味不管怎么说都觉得太怪了——!”
“奇异果味的不好吃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不,只是觉得草莓的话,应该不赖——”
“好吧,我们可以在回来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些,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你还真会差使人啊,”
Assassin打断了他,随即抻了个懒腰。
衣架上的夹克跟和服逐渐化作荧蓝色的分子消失掉了,等折鹤回过神来她已穿在身上。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