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斯，这个。”
加藤架设好了摄像机，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头戴式摄像头扔给了相川。
“好。”
相川接住了摄像头，把头上的发带摘了下来，又把摄像头戴了上去。随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调试了几下后递给了滨崎。
“这个现在是和我头上的摄像头相连接的，请你盯着它，”相川边说着边扭过头看向了T字路口的尽头，“现在，你能从屏幕上看到那栋大厦么？”
“看得到……还在那里。”
滨崎拿着平板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我就要朝它靠近，”相川又掏出了一对蓝牙耳机戴在了耳朵上，“这里的声音可以从平板传到耳机里，如果你看到了什么异常情况的话，可以告诉我。”
“诶？我、我要盯着这个看么？”
滨崎的眉毛下弯，虽然脸的大部分都被遮住，但还是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为难的意思。
“这个是消除它的探索过程，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请你忍耐一下吧。”
劝说了一句后，相川就动身沿着街道，向滨崎眼中的诡异大楼的位置走去。加藤也调整着摄像机的位置，对准了相川所走的那条街道。
事已至此，滨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盯紧了手里的平板。
几分钟后，相川已经走过了大半条街道，不过耳机里却没有传来有关异常情况的声音，于是他停下了脚步问道：
“怎么样？滨崎小姐，现在我离那栋大厦近了一些么？”
“已经很近了。”
滨崎回应道。
“啊，这样么。”
相川抬起了头，另一边滨崎手里的平板立刻显示出了大厦的尖顶脑袋和两盏圆形霓虹灯，滨崎急忙缩着脖子离屏幕远了一些：
“啊！那个，快把头低一下……”
“好吧，如果我走到了它的脚下的话，记得告诉我一下。”
相川低下了头，又走了一阵。直到他走过了“T”字街道的连接处，穿过了建筑之间的小巷后，耳机里才又传来了滨崎的声音——
“已经到了，你就在它面前了。”
“诶？”
相川停了下来，他现在正站在小巷另一边的街道前，汽车和行人正在路上来来往往。
思考了一下后，相川伸出了手，在半空中划动着问：
“我现在碰到它了么？”
“好像碰到了……嗯！？”
“怎么了？”
听到滨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相川急忙追问。
“你的手……”
滨崎手中平板的画面上正是那栋大厦的玻璃幕墙，而相川来回晃动的手在触碰到幕墙的一瞬间，手指就会穿过墙体。
“我的手怎么了么？”
相川把手抽了回来，他的手和玻璃幕墙都完好无损。
“那个，能直接把手伸过去么？”
“像这样？”
相川听后，把手臂伸直了停在半空，周围的行人都对他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不过他也没有在意那些。
“他的手怎么了？”
杉山就站在滨崎旁边看着平板没有出声，此时也实在忍不住好奇了。
“他的手穿过墙了，就像那个……3D模型的穿模一样。”
“他不是正站在街道前面么？”
“但是我看到的是……”
“好，我知道了，”相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现在再向前走几步。”
说着，相川朝前迈了几步，站在了街道的边缘。而在滨崎看到的画面里，他整个人都穿过了玻璃幕墙，进入了大厦内部。大厦的另一边是一片漆黑，原本相川的头总会有轻微的抖动，因此画面也不是很稳定，可现在滨崎却完全看不出画面稳定与否的问题了——整个画面都是全黑的，她看不出摄像头是否有移动。
“你遮住摄像头了么？”
滨崎疑惑地问道。
“嗯？没有啊？你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相川的面前，依旧是正常的街道景象。
“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样么……”
相川叹了口气，转动了身体的方向扭了扭为了保持画面而有些酸的脖子，而就在他抬起头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滨崎的尖叫——
“啊！！！”
“怎么了！？”
相川心里一惊。
紧接着，耳机里又传来了加藤“好险”的声音。
“还好接住了……”
伴随着刚刚的尖叫声，平板也从滨崎手里掉落。不过加藤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弯下腰接住了平板。
“滨崎小姐，刚刚怎么了？”
还没有了解到具体情况的相川有些着急地问。
“不，不好意思……刚才在你抬头的时候，我看见了红色的眼睛，不，是霓虹灯。”
“是这里么？”
相川试着把头抬起到刚才的角度，平板上的画面里，一对挂在一片漆黑中的发光的红色霓虹灯也慢慢显露了出来。
“就……就是那里。”
“除了这个之外，这里还有别的东西么？”
相川说着又缓慢地转动着身体，试图用摄像头把其他的地方也拍到。只可惜，在转了一阵后，耳机里传来的只有让他失望的回答——
“没有了。”
“……滨崎小姐，我现在把这个扔到你刚刚说的墙体上，你看到以后把情况告诉我。”
相川沉默了几秒，随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刚才摘下来的发带，朝着面前扔了过去。
“它好像穿过去消失了？”
相川叹了口气，几步走回了人行路上，伸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发带。
“啊……画面又恢复了，你从楼里走出来了么？”
耳机里又传来滨崎的声音，不过这次相川没有直接回答，他把发带重新塞回了口袋里，对滨崎说道：
“滨崎小姐，接下来请你朝我这边走过来，害怕的话让杉山跟着也可以。记得要一边走过来，一边把你看到的情况和平板上画面的情况告诉我。”
“诶？好、好吧。”
听到相川的指令后，滨崎和杉山两人便开始朝相川的方向前进。大概过了一分钟后，滨崎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街道的尽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平板后，开口说道：
“那个，它的位置好像……变远了。”
“平板的画面里也一样么？”
“嗯，它已经不在你面前了。”
“可以了，请你先回去吧。”
相川叹了口气，关掉了摄像头，摘下来换上了原来的蓝色发带，转身往回走了。
收拾好东西回到事务所后，相川拿起了平板，开始查看刚才的录像。屏幕上只有平平无奇的街道景象，扩音器里传出的是自己和滨崎的对话。如果是不了解这件事的人配合声音画面看的话，绝对会觉得是不知所云，故弄玄虚的录像。
“滨崎小姐，这上面有你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么？”
相川把平板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滨崎，自己站到了窗户边，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真奇怪……没有了。”
“那么，它现在在外面么？”
相川指了指窗户。
“……嗯。”
“相川先生，你带我们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到底有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杉山看着那似乎毫无意义的录像，对着相川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
“啊，确实，已经中午了啊，肚子饿了……二位也去休息一下吧？”
相川避开她的目光，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摸了摸肚子。
“相川先生！”
杉山有些生气地站了起来。
“找到了！”相川大声地压了回去，“办法有且只有一个，请滨崎小姐休息好之后，下午一个人过来吧。”
“为什么是她一个人？”
“因为这会是需要滨崎小姐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她自己来的话，我不会说的。”
杉山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不情愿、愤怒以及其他各种各样情绪的复杂神情，不过最后还是妥协了，拉起了滨崎。
“那，我们就先走了。”
“咔哒。”
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相川盯着门看了几秒后，拿出了手机又开始给南风原拨电话，只可惜又拨了两次也都是无人接听。
“哦？她们走了？”
这时，收拾好摄录设备的加藤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只有相川一个人，有些惊讶。
“啊，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回去？你想到怎么消除怪物了么？”
“说起来，你也看过报告，你觉得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好？”
“居然考起我来了，嗯……”加藤听后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珠，“这次调查全程都只有滨崎希望一个人看到了怪物，其他人也好摄制器材也好都没有看到和记录下任何有用的信息，通过物理手段去消灭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又说没有设计关于它的弱点，最后的方法就只有辟除谣言了吧。”
“嗯，就是那样，不过……”
“从一开始，你对这个案子好像就不太对劲的样子，怎么了么？”
加藤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笑着问道。
“我总觉得，滨崎小姐不会答应这个提议的……从一开始我就猜到可能最后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确实，说不定最后要闹到法庭上去呢。”
“我想到的其实不是那个，公司什么的真是黑暗啊……”
“嗯？”
加藤有些没反应过来，按相川所说的，关于炒作的事情一旦在网上放出，对公司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公司绝对不会同意，但是滨崎的精神已经因为怪物到达了极限，不得不那么做，最后双方一定会闹翻……但这涉及到公司的利益问题，公司一方也不知道怪物的存在，并非是蓄意制造怪物迫害滨崎，现在滨崎突然要破坏公司的计划和声誉，双方必然对立，似乎还不到黑暗的地步。
教授介绍过来的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嗡……”
这时，相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接电话……啊，南风原君，之前怎么都没接电话？”
相川拿起手机，边说边走了出去，和加藤的交谈也就告一段落了。
在外面吃过中午饭后，相川回到了事务所里，刚一进门，前台小姐上条就叫住了他：
“那个滨崎希望，好像在你办公室里呢。”
“就她一个人么？”
“嗯。”
“我知道了。”
相川点点头，迈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门。
“相川先生。”
滨崎希望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
“请坐，你果然还是过来了。”
“那个，你说的办法是？”
滨崎坐回了沙发上，相川则走到办公桌后把自己的转椅拉了过来，坐在了滨崎的对面，长呼了一口气后才回答道：
“要想让那栋楼消失，恐怕只能拿你现在的工作来换了。”
“诶？”滨崎听后当场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种怪物，消灭它们的方法一共有三个——第一个，通过设计者或者大众统一认为的弱点消灭，第二个，通过它们本身具有的性质消灭，第三个，让形成它们的谣言和错误认知消失。现在，设计者不知道弱点，网上讨论它们的人都还是一头雾水和胡乱猜测，更不清楚了。至于物理性质，通过今天的实验，不要说触碰，除了你以外的人就连观测它都做不到，而且连你也没法碰到它，通过物理手段破坏就不用谈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把整个事件，也就是公司和节目组策划炒作的事情曝光出去，让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
“那样的话，我的偶像生涯就……”
滨崎听后急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解约的话，也还可以重新和其他公司签约的吧。”
“哪有那么简单……”滨崎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瘫软，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绝望，“哪个公司会要曾经曝光过公司黑料的偶像。”
“那，就换个工作吧，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偶像一个职业，虽然说你干得不错，人气最近一直在上涨，但是遇到了现在这件事……”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滨崎恼怒地大声打断了相川的话，然而紧接着就丧失了自己身上的气势，捂住了脸，小声地抽噎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可理喻的事啊……什么盯着人看的大楼，为什么会变成真的……”
“谎言只会催生出怪物，我上午的时候就这么说过了。就是因为这次的计划是瞒着绝大部分员工，同时又允许他们散播自己看到的事以增加这次炒作的真实性，所以才会让怪物成真。”
“就因为这个？开什么玩笑……我、我……”
看到滨崎掩面而泣的样子，相川微皱着眉头靠在了转椅背上，继续说道：
“你的父母，当初好像不是很支持你工作的样子？昨天晚上从你家里离开之后，我给你的父母打电话后了解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爸妈的电话？”
滨崎把头抬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相川。
“其实……我骗了你，这起案子，是你母亲来委托我办理的，她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所以拜托了我来查。我从他们那里听说，你做偶像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事业就不断攀升，他们还觉得当初阻止你去当偶像是错误的做法……”
听到相川的话，滨崎哭得更厉害了，相川也就闭上了嘴。几分钟后，滨崎才重新开口说道：
“偶像行业的水深得很，特别是潜规则的方面……我……是付出了自己的身体，才换到了今天的这些。”
“那值得么？”
“不知道多少人被睡了也没能成功……相比于她们，我已经够幸运了！社会不就是这样的么，付出能得到回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不该是正确的，至少这种事情不是……”
“什么正不正确的，那些都是学生时代学的空谈罢了……要想成功，就要把所有的不公和委屈全吃进肚子里去才有一丝机会。可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是永久的……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我就……”
“你为什么对偶像工作那么执着呢？”
“小的时候，看到偶像在舞台上光鲜亮丽，我就有了这个梦想，什么坚持就能成功之类的话听得多了，我就以为我也可以做得到……父母不同意我就私下偷偷练习，就算知道了这个行业黑暗我也没有逃避，在听到换取公司强力推荐需要的代价的时候……我也、我也……”
说到这里的时候，滨崎双手用力地按着茶几，哽咽了好一阵才重新说出了话：
“就为了和我爸妈和我自己证明，我没有在妄想，没有好高骛远，我会成功的……这也有错么？我没有迫害任何一个人，没有踩着任何人爬上来，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说着，滨崎癫狂地拍了几下茶几，起身上前抓住了相川的衣领，边重复着“为什么”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相川盯着她看了一阵，眼神又向下瞟在了茶几上，不知道是想留给滨崎发泄的时间还是说不出话，保持着沉默。
等到滨崎松开手，冷静了一些，相川也跟着开口说道：
“我们事务所有人认识不错的律师，接下来和你们公司之间的对垒应该能帮得上忙。”
“我明白了……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联系你们的。”
滨崎说着，颤抖着站了起来，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相川跟着便拿出了手机，打给了滨崎优子：
“您好，事情我大概都调查清楚了，之后我发邮件详细解释给您吧，您的女儿现在很需要你们……不要问她太多，多安慰她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