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袋呢，还是那袋……
傍晚的便利店里，南风原茳站在货架前，犹豫不决地看来看去。
总感觉自从高中之后，选择就变成很艰难的事了，小到选择哪一个题目的选项，大到选择自己要学的学科。以前的选择都是有明确的答案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选择的负担变得越来越重，时不时就会回想当初做决定的一刻，如果选择有所改变，会不会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对，我只是买个东西，想得也太多了。
南风原晃晃脑袋，向其中一袋伸出了手。而就在这时，在便利店里面的一个少女拿着从刚冰柜里取出的饮料朝南风原这边走了过来。
少女扎着双马尾，身上穿着浅蓝色的水手服，外面还套着一件半透明的大防晒衣。一双光滑白皙的腿从裙子下伸展出来，脚上穿着白色的堆堆袜和运动鞋。
就在路过南风原身边的时候，少女也不知道到底绊到了什么，身体一歪，店内特制的饮料杯似乎在杯盖上有些欠缺，饮料就这么洒到了南风原身上。
“呃……”
南风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紫红色的饮料顺着自己白色的外套向下滴落。
“哎呀，对不起。”
少女伸出双手抓起了南风原的衣服，无辜的大眼睛里看起来充满了歉意。
“没什么……我回去洗吧。”
南风原想伸手把衣服从她的手里拽出来，可少女却收回了一只手，手指上捏了一个圆粒状的东西，看来是刚从南风原的衣服上拿下来的：
“哎呀？这是什么？”
南风原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瞳孔瞬间紧缩——
在小学的时候，南风原曾经见过学校里的同学养的蚕蛾，它们产出的卵一粒一粒的，就是这个样子。
蛾子怎么会把卵产到自己衣服上来了？是家里藏着的蛾子？还是说……
南风原想起至今仍有传闻目击的，那些由泛真理教召唤出来的阴魂不散的蛾子。
“嗖！”
突然，一只手从南风原的衣角边伸出，一下把南风原的衣服从少女的手里拽了回来。
“咦？”
少女惊奇地朝南风原身后看去，南风原的两只手明明都没有动，衣服却莫名其妙地从自己手里滑出去了？
南风原也顾不上太多，把刚刚那袋东西放回了货架上，接着迅速冲出了便利店，边走边把外套脱了下来，来回翻看是否还有其他的蛾卵。而这一查看，还真的让他在衣服上又发现了一些。
“好恶心……”
南风原一脸嫌恶，却也没有直接伸手去把它们抓掉的勇气。
在网络上，这种蛾子被称为“尸蛾”，由于它们大多都已经只在树林当中活动，并且数量锐减，加上泛真理教袭击那天大雾弥漫，现在泛真理教教徒又都被清理，所以几乎没有人清楚它们原本的样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演变，网友们关于这种蛾子的描述已经和原来的蛾子完全不同——
“尸蛾”是一种长相酷似鬼脸天蛾，但习性和生活史完全不同的蛾子。它们绝大多数生活在山区，极少数会出现在城市里。尸蛾会在各种生物身上产卵，经过几天的孵化后幼虫诞生，幼虫会找准时机钻入被产卵的生物体内，把该生物啃食殆尽。最后，幼虫会在生物皮肤附近羽化成蛾，整个蛹期仅有短短的一天左右。
变为成虫的尸蛾会出现雌雄差异，雄性尸蛾会从宿主的皮肤钻出，寻找其他尸体上的雌性尸蛾。而雌性尸蛾则无法自己行动，它们不会长腿，身体会和宿主的皮肤融合在一起，只露出躯干和翅膀。雌性尸蛾能对宿主的尸体进行一定的控制，比如让宿主缓慢地行走，同时会散发出信息素吸引其他尸体上飞出的雄蛾。
在捕捉到信息素后，雄蛾会与尸体上的雌蛾进行交配，同时担当起护卫的职责，集群在一起扑打驱赶想要捕食雌蛾的生物。当雌蛾产下卵后，雄蛾们就会携带上卵，抛弃雌蛾们各奔东西，寻找其他生物，在他们身上偷偷撒下卵。
它们的起源至今仍然无法推定，但有很多人推测它们的出现和泛真理教有关，因为泛真理教的“末日预言”中就有类似它们的图画。部分人觉得它们是教主寺门幕尼从地下召唤出毁灭人类的地狱生物，但同样被认为从地下召唤出的类蝙蝠生物“无眼地蝠”却不会袭击人类，反而是尸蛾的天敌，因此这一说法颇具争议。
现在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尸蛾的卵。如果是的话，会不会又有其中一些已经孵化了而自己不清楚。南风原一阵头大，现如今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最保险，只是那样就不得不苦了自己的零花钱了。
“这些该死的蛾子！”
南风原愤恨地抖了两下自己的外套，朝医院走去。
来到医院，南风原做了抽血化验和全身X光两项检查，用从医生那要来的纸巾把外套上的卵全都揪下来包在了纸巾里。因为实在觉得恶心，于是又要了纸杯，把纸包扔进去拿着。
等了一阵后，南风原拿到了检查报告单，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血液没有什么问题，X光片也没拍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
“所以这不是尸蛾的卵么？也可能是还没孵化，总之没出问题就好。”
南风原拿着报告单反复看了看，安下心来。然而当他收起那些报告单抬头看了一眼后，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是学校的学生会长最上凌，之前曾经遭到过扭来扭去的袭击。而现在又不知为何住进了医院，他此时正被纱布蒙着眼睛，手臂也吊了起来，身边有个女人在扶着他走路，似乎是他的母亲。
“那个……最上会长？”
两人一步一挪地前进，看样子最上的腿也受了些伤。他们正好和南风原面对面走来，于是南风原便对最上打了个招呼。
“谁……谁啊？”
最上循声转头，但是却因为纱布而看不到南风原。
“你是小凌的同学嘛？”
最上的母亲看到南风原打招呼，便对他问道。
“嗯……我是南风原。”
“南风原茳么？太好了……这个肯定和那些什么都市传说有关系，你应该知道。”
最上听到是南风原，焦急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而他母亲则扶着他说道：
“不要急，先回病房里再说。”
好不容易回了病房，最上坐到了病床上。最上的母亲准备出去买点东西，病床前就只剩下了南风原。
“这是……怎么回事？”
南风原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不清楚么……算了，我先说一下是怎么回事吧，”最上叹了口气，“昨天我去了亲戚的家里，然后和他们去露营来着，结果今天早上开始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有过把一些东西看成人脸的时候吧？”
“哦……是那个‘空想性错视’吧？”
人会将各种东西错看成人脸，比如汽车的车头、门把手、带有特殊花纹的砖块等等。有时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那是一张脸，并且从那上面感觉到那张脸具有的悲伤、惊讶、愤怒和快乐等等情绪。并且人并不只会从类似的物体中识别出人脸，有时也能看出猫狗等等各种动物的脸。
根据现在的科学研究，这种情况是大脑对本没有实际意义的画面进行了加工而产生的。科学家认为这是进化给人类留下的能力：远古时的人类需要快速从环境中分辨出其中隐藏的动物，群居生活又需要快速识别出人脸以及其代表的情绪，久而久之就得到了快速看到脸的能力。而这项能力副作用就是会把其他的东西也看成是各种脸，并且根据它们的形状赋予其“情绪”。网络上流行的颜文字表情包也是因此而产生的。
当然，这种副作用的影响微乎其微，还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分不出物体和生物。
“就是那个，”最上点点头，“最开始我没觉得有哪奇怪。我看到车头很像是笑着的脸，皱起来的树皮是一张哭脸。但是没过十几分钟，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我能看到的脸越来越多了！”
“越来越多了？”
“没错，很多之前根本不会被看成是脸的东西，在我眼里都开始像脸了。地上的地砖像是一堆惊讶的脸，被吹动的树冠像是表情在不断变化的脸，街上走过的人穿的衣服上全都有脸……平时的话，衣服怎么可能被看成是人脸，但是我居然怎么都觉得那像脸。到了最后，我已经看不到正常的东西了，所有东西都变成了脸，所以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诶……”
南风原听了之后感到有些奇怪，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自己有看到过类似的都市传说。
“没有这个都市传说么？”
听到南风原“诶”了一声之后就是一直沉默，最上便猜到了这点。
“我是没听说过，不过也不代表没有。医生那边是怎么说的？”
“做了很多检查，医生说可能是急性的神经疾病。我刚到这里也没多久，因为从楼梯摔下来做了骨头的检查。肌电图和CT那些东西刚做完没多久，暂时还没出结果。”
“那我会帮你查查的，也不一定是都市传说造成的，总之先配合治疗。”
南风原暂时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这样说道。
……
医院外面，相川鸣也正坐在一张长椅上，而他旁边则坐着一位少女。少女正对着镜子补妆，用一支唇釉在嘴唇上画着，不时地对着镜子笑一下，检查自己的妆在做出表情的时候有没有缺陷。她梳着双马尾，穿着浅蓝色的水手服和半透明的大防晒外套，正是在便利店里“不小心”把饮料洒在南风原外套上的人。
“咲，见到南风原茳，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相川抬头看着逐渐变暗的天空问道。
“他……”少女的眼睛仍然盯在镜子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靠近了果然还是觉得哪里奇怪。在我抓着他的衣服的时候，有只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来把衣服拽回去了。再就是……怎么说呢？”
“嗯？”
“虽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值得讨厌的地方，但是只要一靠近他，我就有种感觉——如果是普通的日常生活里遇到他的话，我绝对不想和他说话，除非一整间屋子里没有别人了。”
少女收起唇釉合上镜子，不解地撅着嘴说道。
“那就越来越符合我的猜测了。”
“东西偷到了。”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走到了长椅后，他头上戴着外套上的兜帽，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装着红色液体的容器：
“南风原茳的血样。”
“装回口袋里，我们可以回去了。”
相川站了起来，转身顺着人行道离开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