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雫来了，伊塔催促莉莉去开包厢，莉莉正要动身，雫说：“小粉毛，你看上她哪点呀？”伊塔汗毛直竖，莉莉定住了，陶醉道：“帅气，可爱，强大，美丽！青色的眼睛，银色的长发，金属的义手，活像中世纪的骑士！”
“可这位骑士小姐，竟然住在……”雫瞟一眼伊塔，“西区龙落街九巷，城寨公寓。”
莉莉惊呼道：“那个几十年了，连窗户都没有的城寨公寓？！”
雫耸肩道：“没错，她给不了你幸福。你也不看看，她一身潮牌都是山寨货？”莉莉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像被抽走了魂。雫说：“还背着贷呢。她这样的女人，玩玩可以，过日子可不行。”
“对不起哦！我这样的女人！”伊塔摸到腰挠起痒痒，雫扭得上气不接下气。莉莉摇头道：“难道有钱就能买到幸福？我就是喜欢伊塔小姐嘛。话说你们两个也太亲密了吧？！”
“瞧这孩子，”雫对伊塔说，“可别让她染上你那铜臭味了。”
莉莉灰溜溜跑去干活，伊塔和雫上二楼去了包厢，里面有台自助刷MIC机。二人坐到跟前，各自从中牵出一条数据线，插入太阳穴，从而连入脑机。
伊塔掉进了猫窝。数十只小奶猫围着她蹭，争舔手和脸。她躺平了，陷入毛绒织成的温床，被暖得浑身酥软。喵喵叫此起彼伏，痒痒的灌进耳朵，把她甜化了。天堂啊，她想。接下来是小狗、小兔子、小狐狸……她喜欢萌宠，所以推送全是这些。她索性放空大脑，忘掉了现实世界，时间仿佛不再流逝。她开始能听见小动物的私语，劝她下单各种商品，这是MIC里植入的带货广告。有时她能想起来这点，有时不能。管他呢？买就买了吧，MIC本身又不收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她想。
直到被闹钟惊醒，她才发现过了两个小时。她每次都忍不住买一堆东西，这点雫也一样。离退房还有十几分钟，二人躺在地板上回想自己是谁。MIC会向人脑输入大量短期记忆，使人暂时神志不清，就像喝酒断片。
雫说：“太炫了！那个魔术师。变出来肢体，拼成一个裸女，再让她肢解他自己，真的太炫了。”
“又在看小丑。”伊塔说，“MIC吧的人，怎么都这么没品？”
“来点有品的。”
“我有十多个会员呢，顶级的流媒体平台，神剧那是追都追不完。”伊塔想，那画面，都是燃烧的经费，主演也都是男团女团请过来的，想没品都难。
“那你天天来刷MIC？我们认识可有一年多了。”
“还不是陪你来的。对了，”伊塔轻轻给雫一记手刀，“叫你揭我老底。”
“我可没拿贷款去买13ProMax。”
“工作需要。”
“要得可真够挑的。”雫笑着说。
伊塔想，没有最新款的脑机，街上的人会怎么看我？我岂不是连门都出不去了。这身潮牌，就算全是山寨货，不细看也发现不了，只有脑机是绝不能将就的。这样也能算挑吗？脑机可是当代人最重要的器官啊。
“要是两年前啊……”她顿了顿，叹笑着合上眼，“算了。”
二人出了包厢，在MIC吧门口分别。伊塔仰望夜空，不知是云层太厚，还是城市的光污染太强，夜空黑洞洞的，找不到一颗星星。她仔细寻找片刻，发现的确找不到。她正打算回公寓，身旁停了辆泛光的轿车，车窗落下，里面是个西装女，伊塔认出是以前在联邦微芯的同事。
同事说：“这不伊佐尔达吗！原来你还在迷光城呀。”
“哟，买车啦。”伊塔说。
“有半年了，”同事说，“搞两杯去？还记得你喜欢朗姆。”
“你就没忘了，咱俩以前可是走着去的？”
“怕什么，有自动驾驶呢，第五代人工智能。”同事说。伊塔不好推辞，上车去了酒吧。她从菜单上挑了杯最便宜的，同事笑称她换口味了，她也跟着笑。同事说：“你还是老样子，真好。当初一跑就没了影，还怕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没住东区了。”伊塔说。
“北区城郊也不错，”同事点头道，“海边上风景好得很吧？”
“挺好的。”伊塔跟着点头。
同事瞅了眼伊塔的太阳穴，叹道：“13ProMax？我也想搞一部来着，听说用它追剧那效果……”
“这两天没怎么追。”
“啊，你居然会去MIC吧了……”同事轻捂上嘴，欲言又止。
“就是去办点事。”伊塔笑着说，“哎呀，你怎么样？你最近怎么样了？”
同事愣了愣，说：“和政府越来越僵了。不仅是政策，除锈部队也总来找茬，连我们这些高级安保都拦不住。谁叫这地方是个城邦国呢，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可不是，”伊塔举杯饮尽，“一天一个样。”
二人默默喝了几杯，准备买单。“580美元。”酒保对同事说，接着望向伊塔，“这位小姐25美元。”同事应道：“我一块儿付了吧。”手伸向太阳穴，要验证付款。伊塔猛然起身，按住她的手腕，摇头笑道：“没事……25美元。”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外面突然下雨了。同事想送伊塔回去，伊塔抬头望天，夜空依旧黑洞洞的。她坐进车里，一口气道：“其实我住在城寨公寓，西区龙落街九巷，就是那个几十年了，连窗户都没有的城寨公寓。”
“对不起，我以为……”同事沉默片刻，轻叹道，“伊佐尔达，你绝对值得更好的。”
“不用说了，”伊塔低下头，“谢谢你。”
同事发动轿车，二人一路上缄默无言。坐在车里时，伊塔想，我当时干嘛要去找星星？反正找不到。她又想了一会儿小奶猫，之后开始数车窗上流过多少颗雨滴。
回了公寓，她闭目躺到床上，用脑机进入VR（虚拟现实）空间。一张等身大的开屏广告迎面飞来，她下意识躲开，忘了广告“躲开查看更多内容”的精妙设计。网购平台推送了她浏览过的潮牌，她一件件试穿，质感比山寨货强。她眼前弹出十多条通知，来自流媒体平台，询问是否续费早已过期的会员，她一个个全部划掉了。
然后她默默退出VR空间。
床头摆着爱丽丝的照片，她伸出手却没够着，笑道：“难怪你会离开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