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是迷光城的发源地,随着东区崛起而衰落。高架桥穿过座座工厂,从这里一路通向城郊的迷光大桥,过桥就彻底出了城。伊塔今天不出城,而是要去无面男给的地址——厂房大道13号,人心教的据点。

这一带曾是工业园区,如今已被废弃,相较于几条街外的住宅区,显得十分冷清。

据点是座废弃工厂,地上只有一层,规格上属于微型的。进门就是主车间,摆着讲台和几排长椅,像个简陋的西式教堂。伊塔坐到最后一排,周围静悄悄的,零散有人入座。

她已了解到,人心教教徒统一着白袍,门口就有二人持枪把守,可车间里着装各异,看得出只是附近的居民。观察片刻,她发现角落有个告解室,这是个带隔间的木亭子,人们有序进出,除此之外就没动静了。

根据图纸,工厂存在大片地下区域,曾被用作仓库、车间和员工宿舍。这些区域如今被人心教控制,现状完全未知。她想,首要问题是找到入口。外套里藏着手枪和毒素匕首,她希望今天能有用武之地。

她轻触太阳穴,用脑机与雫共享视觉,雫锁定并黑掉主车间的摄像头。行动前,雫已初步连入工厂的控制系统,但进一步渗透需要精确锁定设备,这离不开她的现场勘察。

“这里也没入口啊?”她对通讯里说。

“你等我比对一下图纸,这系统面目全非的,几年没打过补丁了。”雫说。

人们依次进入告解室,几分钟一个,再过五个就轮到她了,她竖起耳朵,远远听见有交谈声,启用视觉强化功能,从最后一排看清告解室的门。

人进出的瞬间,门里隐约闪过一抹白色。

她想,要是过会儿小雫还没找到入口呢?告解室里有教徒在,如果被叫进去,我可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我可以先撤退,等下次再来,可进进出出又会让守门的二人生疑。

前面还剩两人,她问道:“还没好吗?”

“你信我,这系统是真的面目全非,再给我五分钟。”

还剩一人,她说:“小雫,快点!”

“我哭了,”雫笑着说,“你快想想,一会儿进去要说什么。”

“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她拼命回想人心教的资料。

三年前第五代人工智能问世,仿生人大规模取代人工岗位,引发了一场全球性的思想运动,即浩荡的五十年代卢德主义运动。

彼时下岗工人联合抵制AI技术,虽取得一定成效,可随着大公司下场干预,工人联盟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便是人心教这一新兴地下组织。

当前的主流观点认为,人心教已偏离初衷,与其他街头帮派别无二致,传言称其长期从事人身拘禁、走私植入体等违法勾当,可也有观点认为,这群人依旧是极端的AI卢德主义者,其中更有甚者排斥一切现代技术。

时间紧迫,她只好全盘接受,听之信之。

告解室里传来声音:“下一个!”

她默默进去,里面阴暗狭小,只容得下二人,隔间对面是个白袍男。“说吧,你有什么要说的?”白袍问。她捶胸顿足,凝重道:“唉,不知道该怎么说。”白袍满脸同情,应道:“没事,你可以告诉我的。”她带着哭腔说:“这真的很难。”

“好好想想,可怜的孩子,说出你要忏悔之事吧。”白袍说。她闭目思考如何作答,这时雫悄声道:“听我说,我找到了,这小亭子就是个电梯。你别走,给我几分钟启动它。”

她睁开眼,说:“我有罪,我贷款买了最新款的脑机……”

白袍大惊失色,颤道:“不该啊,你真不该!现在的脑机都植入了AI,是大公司驯化人心的工具啊!你的想法和情绪,都是AI一手操控的,为的就是让你失去人心!更可怕的是,久而久之,AI就会成为你……”

“我搞定了。”雫说。

“我该怎么做呢?”她掩面啜泣。白袍说:“用旧款的,勿要用智能机。”说着头盖骨翻上去,露出里面的电子元件,“瞧瞧,翻盖的,我这脑机是最安全的。”

“你的棺材也是。”她掏出匕首,一拳砸破隔间,火花闪过,白袍脑壳冒烟,扶墙倒地。她拔出匕首,告解室缓缓沉入地底。“还以为剧里才有这种桥段。”她拔枪上膛,“会不会一开门就遇到人?”雫应道:“我看了日志,这电梯平时只停B1和B2,我送你去B3,你自己找地方上去。”

“第一次见翻盖的,是不是还有滑盖的?”

“老古董了,想知道我的意见吗?”雫说,“安全性跟裸奔没区别。”

告解室停下了,雫说:“动作快点,上面迟早会发现的。”“你好意思催我。”她推门而出,外面是漆黑的厂房。她把白袍从隔间拖出来藏好,借着夜视仪探路前进。

这层锈迹斑驳,堆满大型机器,认得出是废弃仓库,显然未被人心教开发利用。

走着走着,头上突然有光漏下来,根据图纸,此处是个升降平台,连通B2走廊。她发给雫位置信息,雫借此黑入走廊的摄像头,说:“上面有人走动,你五秒后爬上去,迅速躲进左手第一扇门。”

她如是照做,进门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走远才松了口气。

这房间是图纸上的员工宿舍,有二十多张高低床,张张睡着有人。这些人衣衫褴褛,手脚被铐在床上,头枕在脑机拓展坞里,似乎是用来增强算力的。有细微的风扇声,是数十台脑机一齐散热的声音。她想,风扇是安全设备,平时根本用不到,这些人明显过载了,这样下去可能造成严重的脑损伤。

“小雫?”她轻声问道。

“小道消息,人心教持有大量虚拟货币,用区块链加密的那种。”

她想,用算力赚取虚拟货币,即是所谓的“挖矿”,而现今算力最强的设备正是脑机。

“人肉矿机不是违法的吗?”

“他们还人身拘禁呢,”雫笑着说,“所以加油别被逮着了。”

她调出来工厂图纸,心头不免一颤,这样的宿舍还有十几间呢。这时门外突然有脚步声。雫说:“快藏着,有人要进来了!”她屏住呼吸,就近钻入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