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莉莉穿着工作服,伊塔问她为何在街上,得知她在微芯大厦办手续,结果被安保赶出来了。流光那家MIC吧是微芯的授权店,阿鼠死在里面,莉莉要来办手续。伊塔记得她在酒吧提过这茬,可谁能想到,好巧不巧偏是今天呢?

“伊塔小姐,今天穿得好正式哦!”

她挤出笑容,默默捂着左臂中弹处,血渍染红了衬衫。

“你受伤了?”莉莉大惊失色,“我这就叫医生来!”

“别!别叫医生……”

“可你受伤了呀!”

巷子深处有脚步声,“我先走了!”她说着鼠窜而去,留下莉莉一脸迷惑。

她沿路狂奔,身后有十几个追兵,幸亏街上人多,他们不敢开枪。前面是十字路口,她给雫打电话,得知房车停在市政街,就在马路对面的拐角处。她抬头看红灯,回头看追兵,咬牙扑进车流,刹车声此起彼伏。两辆大巴并排冲过来,她来不及躲闪,被瞬间吞没。

她眼前一黑,前胸后背都是风,这才发现捡回一命,原来两车之间有道缝隙。等大巴过去,她动身穿过马路,过了拐角就看见房车。车门敞着,雫在旁边招手,她一溜烟钻进去,听见外面有交谈声。一人问:“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女人没?”雫应道:“往那边去了。”

脚步声匆匆远去,雫关门上车,一脚油门开出东区,伊塔这才松了口气。车上有医疗包,她打了针吗啡,给左臂止血包扎,又从冰箱拿了瓶可乐,一口气喝光。雫问:“没人认出你吧?”她把瓶子捏得很响,应道:“没有。”

“好喝吗?”

“就没这么好喝过。”

“我没叫你喝。”

“至于嘛?不就一瓶可乐。”

“你想干什么都行,不然也不会耽误时间赶不上撤离了。”

“哎呀,去吃拉面怎么样?吃你最喜欢的那家?”伊塔说,见雫不作声,又捏着瓶子嘀咕道:“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也怕拿不到钱。可我也想过,回不来就把密钥发给你,你照样能拿到钱啊?”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车停在公寓边上时,伊塔已经没那么渴了。

“小雫……能再给我一瓶吗?”

“唉——”雫叹着打开冰箱,砰地关上,过几秒又打开,“去吃拉面哦。”

伊塔在公寓换好衣服,雫载她去医院疗伤,下午二人在房车里等雇主联络。她在购物平台物色植入体,准备给雇佣兵公司投简历,期间没停过傻笑,雫怀疑她又要上一趟医院。

七点左右,她收到VR会议的邀请,无面男问她要密钥,她要先付酬金,对方分十个账号转给她八万,她确认到账才说出密钥。会议结束后她退出VR空间,调出账号要和雫分钱。

却找不到收款记录。

虚拟现实里的收款信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像一场幻梦,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她缓缓跪下,以头抢地,浑身战栗发冷。雫拉她起身,似乎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只看见嘴在动,后来连表情也看不清了,眼里只剩一片不可言说的扭曲。

等她意识清醒,雫说她的脑机中过病毒,总之是被伪造的收款信息骗了。雫问她是否碰过无面男给的东西,她冥思苦想,发现只有西蒙的履历,这才想起履历能作为病毒程序的载体。她有点想笑,左臂的伤口隐隐发痒,她想,连你也要笑话我吗?她蜷成一团,沉默许久,连一句抱歉也说不出口。

“小雫,当初就该听你的。我XX就是个XX的XX啊!”

雫听不懂那些外语词,但大概能猜到意思,笑叹道:“去吃拉面吧,我请你。”

二人去店里,伊塔抄起菜单,喊道:“豚骨、酱油、味增,都要大碗的!”服务员难堪道:“这位客人……”说着望向雫,雫说:“给她上吧。”等面端上来,伊塔大快朵颐,连汤都一干二净,分不清在吃,在笑,还是在哭。

雫说:“两万也不少了。”

“是啊,不少了。”

“感觉好点没?”

“应该吧,应该好点了。”

“要是我明天继续打探你的情人,追问你的底细,拿这一切开你的玩笑,你能继续发脾气吗?”

“我想再来一碗。”

“唉,伊塔,你会吐的。”

回公寓后她果然吐了,在床上躺到十一点多。她进入VR空间,给过期的会员统统续费,买了十几件正版潮牌,还订了辆刃形摩托车,如此动动手指,存下的钱挥霍一空。买不起军用级植入体,钱存着也没意义,她想,就像人活着一样。

她尽量不去想3·26事件,两年来都这样,可今天没忍住。她对自己说,你现在知道自己只是战术的牺牲品,你本以为自己会无法接受,可你知道,管他是“袭击事件”还是“鲸落行动”,都跟你没关系了。你现在有潮牌穿,有神剧看,所以求求你别再想了,好吗?

无人机陆续送货上门,收货是少有给人幸福感的事,至少昨天她还这么认为。她换上一身新衣服,骑摩托把夜风甩到身后,没剪的商标也甩到身后。这时她想起小奶猫,可MIC吧打烊了,她去酒吧点了杯朗姆。

邻座的年轻女子见了,说:“我男人也喝这种酒,想学电影里的海盗,很幼稚吧?在家不干活,在外面玩女人,也就是有点臭钱呢。”

“听着跟公司一样。”

“又懒又色,鬼才想跟他过,现在离了他,我快活得很呢。”

“现在分了?”

“算是吧,再也不想见他了。原来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你懂吧?”

“我懂,”伊塔笑着说,“原来的总是最好的。”

“有次我被人心教拐走了,他带着枪和兄弟救我出来,他也就这点好呢。”

“不知道他看没看上周的新闻。”

“他已经不在了。”女子握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说,“被仇人雇凶打死了,死前还在夜总会鬼混呢,那个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死胖子……”

伊塔沉默片刻,说:“抱歉,我替你买单吧。”

女子走后,她把自己也灌醉了,叹道:“都是代价,都是代价啊。”她出去醒酒,望见了金穹观景塔,塔顶融入漆黑夜空,高远得遥不可及。路边睡着流浪汉,她半醉半醒,脱下新买的潮牌外套,默默给他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