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历2610年青位,年轻的魔王正带着队伍行走于大裂谷西侧,迎着青来之风降生的魔王之女,左臂上有着如针松叶一般的胎记。
“呀,她的眼睛……”
众魔皆惊叹这个小女孩的异色双瞳,左眼是如桃花般的粉嫩红色,而右眼是又外圈深红渐变至中心墨黑的,如深渊一般的神秘瞳色。
……
妖历2624年青位,初青之时,天色青灰一片,大部分生灵尚未从星夜的沉睡中苏醒,而暂居于寂静幽谷的某支流浪队伍,已经在为新一年的旅行而准备了。
“哎呀,真勤快啊,小松,这么早就在整理草药了吗,再睡一会儿也没事哦,离启程还有段时候呢。”
说话的魔族老者名叫镜,这支队伍的领袖,了不起的老战士,是古魔个体,阊,所最为眷顾的信徒之一。
这只号称彼岸最强生物的巨大古魔个体,大部分时候都是漂浮在高空中,不见其踪迹,只有阊的信徒能感知到它的存在,阊所途径之处,除了无知无畏者前来挑战,在感受到它的强大气息后皆会避其行径,不去招惹,而阊的信徒们,便是靠着这点,在阊的庇护下生活,百年以来皆是如此。
“长老不是说过,彼岸正在越来越混乱嘛,去年金位,崖叔的队伍就是因为药物准备不足,被恶鬼的毒气毒杀了,我们可得准备充分了才安心啊。”深灰色长发,双瞳异色,肤色雪白,穿着一身花兽皮厚袍,14岁的松用温柔的语气回应着镜。
“呵呵,小松真是了不起啊,这么小就懂得辨识草药,长得又漂亮,过几年可得给你找一个好小伙嘞。”
“我我我,我怎么样啊长老!”
“去你滴吧,长得这副摸样,怎么配得上松妹。”
“哈哈哈,你也长得不怎么样嘛,要我说,松妹还是得配个高高瘦瘦的魔族才对!”
听到关于物色松的对象这件事,队伍中年纪与她相仿的那些妖族男孩总是很激动,他们对这个温柔的魔族女孩很有好感,对她的异色瞳也没有丝毫排斥,平常总是不吝啬对她的赞美,随着松的成长,她越长越漂亮后,这种感情就越来越强烈了。
她本人虽然很想与那些男性妖族们亲近,但因为一些阻碍,她始终不敢迈出这一步,十几年来,与她最为亲近的,只有将她捡到并呵护有加的镜长老。
“嘁,看看那个瘟货,刚开年就在那里卖乖了。”
“是啊,醒来就看到她,真是觉得恶心。”
“仗着长老特别关照,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真不要脸呢。”
队伍中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妖族女孩已经到了拉帮结派的年纪了,近几年对松的敌视越来越明显,但碍于镜长老的威严,并不敢直接向她挑明。除此之外,也有些别的年纪大些的无知妖族对她的到来意见也不小。
“这孩子,还好意思说崖老大嘞,真是不自觉呢。”
“就是就是,自从把她捡来了,真是走到哪儿,哪儿就遭灾。”
“我早就说过,那双眼睛,一定是有恶鬼附身的,镜老偏不信,说什么彼岸混乱,咋以前就没那么多灾呢。”
松早就知道了这些,却也没有向镜长老告发或者倾诉,她对自己的现状是知足的,在这混乱的彼岸,活着,就是全部。但总有意无意地听见这些流言蜚语也不是办法,所以她学着去辨识各类草药,成为了队伍中的采集者,既是找件事情集中精神,也是真心想为了队伍继续在彼岸流浪而出力。
药物,工具,武装,皆备齐后,镜的流浪队伍开始了新一年的旅行。
“长老,阊,真的会保护我们吗?”
这并不是松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在她成长到6岁的时候,第一次记住了死亡事件——正好也是初青将行的时候,一个浑身赤裸的妖族男子,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大口,他捂着肚子,忍着剧痛逃到了镜的队伍,哭诉着自己原本队伍的惨状,因为没有任何懂得医治知识的成员,那个男子没过多久就死去了,表情十分痛苦。
构成彼岸文明的四大种族中,魔、人、鬼三族在受伤,尤其是外伤时皆由自身的恢复能力帮助康复,只要不是即死伤害皆可在一定时间后恢复如初,而唯独妖族,其孱弱的自身恢复能力基本可以忽略,出现一些严重伤口若不及时干预,必然会走向死亡。镜长老虽与其他信徒队伍学习交流过一些基本的治疗知识,但也仅是聊胜于无,在阊的庇护下还能遇到的敌人大多都是战力极强的家伙们。
“会的,会护佑着忠于它的信徒们,所以,我们必须先历经考验,寻找到它的所在。”
镜长老每次都是肯定的回答,却也算不上是正面回答。
“比起阊,我还是觉得王子来保护我的可能性会高些。”
“呵呵,还在想着那种故事么,虽然有个念想总是好的,不过比起那种虚幻,我还是更倾向相信那些确定存在的事物呢。”
镜长老总是否定松对于“王子”这种故事角色的执着,那些跟随阊的信徒们大多也是如此,他们更相信自己的所见。而松,自从某个独自流浪的家伙与她相遇并灌输了一大堆不可思议的传说故事后,她似乎对“王子”的角色形象十分憧憬。
随着天色渐青,这支从寂静幽谷出发的队伍已经出谷,向着阊所游荡的方向进发,而镜,是唯一能感知到阊之所在的成员,他是被阊青睐的信徒。
虽然后世看来,妖历2624年的彼岸局势是十分动荡的一年,但如同镜这样的经验丰富者大多都在青来之时前,隐约感觉到了。青位初青之时的彼岸,因为魔光尚未完全开始流动,气温总还是有些冷的,休眠中的生物大都不会太早在初青之时苏醒。但也不总是这样,每隔几十年到几百年不等的时间间隔,彼岸总会出现些不符合寻常规律的异象,妖历2624年便是这样,这一年的初青异常温暖,仿佛是哪里的魔光源大肆满溢爆发一般,所有依赖着魔光存活的生命,在此时,都会变得异常活跃,妖魔也不例外。
镜长老,虽然预感到今年大概会变得不妙,但却依然乐观地对着大家说道:“今年,会是个好年啊,如此温暖的初青,药草应该会相当茂盛吧,去前面那座山上大量收集些吧。”
虽然效率不高,但自从拥有了一定治疗手段后,镜的队伍确实在不断壮大起来,其优异的名声口碑在信徒之间广为流传,且在亲眼见证并亲手治愈了几个伤者后,他对这项知识十分看重,甚至有些迷信,而对药草的采集活动也从按需采集变成了常规活动。
队伍非常顺利就到达了不远处的山峰,后世称之为明峰,这是一座不算太高,但植被茂密的美丽山峰,表面被翠绿所覆盖,看上去一片祥和,坡度也并不陡峭,是采集药草的好地方。
如此舒适的地方,岂能只有流浪者们被吸引过去,但镜,可能是一路走来十分顺利,可能是环境实在太舒适了,他放松了警惕,发了令:“采集者们,上山去采集些药草吧,青来之前回到山下,注意安全啊。”
采集者通常是组成小队去采集的,一队采集者中,至少需要一名战士,越多越好。
“长老,今年,我也能参加了吧?”松微笑着问道。
“噢噢,小松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刚准备上山去采集的镜长老,回了头,对着那群妖族男孩喊道:“喂!你们谁想和小松一起去山上采集的啊!抓紧抓紧!”
此时,大部分男孩都已经组了小队走了,听了这个消息,有个本来不打算加入采集活动的男孩蹦跶起来,赶紧跑了过来。
“诶诶?松妹今年也参加采集吗?太好了,就让我哲螺王子来守护你吧!美丽的公主!”
就算只有两位同行,这个小队也足够热闹了,哲螺演戏般的口吻逗得松开怀大笑。此时,跟在这个男孩后方的还有个妖族女孩,她也要加入这个队伍:“哲螺要去,那我也得去。”她一把搂了哲螺的手臂,随后恶狠狠地瞪了松一眼,但似乎没被松注意到。
“对了,桢,你也跟着一起吧,让小松姐带你认认药草,可比我这种老蠢货靠谱多了。”镜长老牵着一个妖族小女孩的手带到松面前。
她是长老队伍中的孤儿,父母皆已经丧命,从小也是长老带大的,今年7岁,平时与松也有些交流,松倒是对她十分热情,觉得她是可以争取到地亲近对象:“一起来吧,小桢,草药可是很有意思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跟到小队去,他们就这样上了山。
松是十分激动的,只有这样的活动,她才能理所应当和这些男孩走得近些,当然,那些男孩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会大胆表示这份感情。
“松妹,你看我,这身袍子像不像故事中王子穿的样子?”
哲螺与松一样,对那些美好故事十分热衷,他向往成为故事中的王子,并且曾不止一次表示只想成为属于松的王子,所以他勤练战斗,且喜欢把长袍直接披在背后,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王子一般。
“嗯……领带要系的正一些就像了,”犹豫了一阵后,松还是大胆地同他交流起来了:“王子的领带,是不会皱巴巴的。”她十分高兴,甚至有些得意忘形了,对着哲螺,贴近距离,将那系在脖子口的称为“领带”的袖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样就像样多了。”
话音刚落,气氛正好,四周安静,哲螺被却被突然拽了回去。
是那个跟着他一起来的女孩,松也不清楚他们是姐弟或是兄妹之类的关系,没看清脸庞,只知道又被恶狠狠地瞪了一下,立马低了头,慢慢转过身去,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药草。好巧不巧,她眼前出现了一种稀有药草,急于转移话题的松立即走过去蹲下来解释道:“这看上去是断命草,和图上画的差不多,第一次看见呢,诶,真稀奇啊。”
“断命草?吃了会死吗?”
“嗯……我也不太清楚呢,好像也是有解救方法的吧,长老应该知道。”
松完全没有心思,回答脱口而出。
随后起了身,望着四周,发现了一片倒地的树丛,有些好奇,便过去看了。
“这是……”松愣在原地,眼前是一幅妖族男性腹部被凿穿的惨烈死相,似乎已经死了有些时间了,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其他人也赶来一看,皆被吓了一跳,这时他们才意识过来,周围是如此安静,方才还是都是采集小队的喧闹声此刻早已消失了。
“不妙。”哲螺立马拉起松的手,扭头想掉头下山,刚一回头,却似乎已经发现了山下的奇怪动静,赶紧又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还是上山吧。”说完就拉着松的手一股脑往山上跑去了。
没跑多久,一片倒下的白皮树出现在他们面前,堆起来的缝隙正好能钻进去。三个女孩躲进去,而哲螺则在外面探着情况,见似乎没有东西靠近,哲螺回过来对着她们说:“这儿应该很安全,你们就躲在这里,我试试能不能下去找到镜长老,顺便做上标记,就算出了意外也有机会被其他成员看到赶来这里,要是到了青来之时还没有救援……再说吧,走了。”说罢,哲螺离开了这里,蹑手蹑脚地下山了。
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的松,还未目送哲螺完全走远,突然双手被抓住了。
咔啦!
松的双臂被瞬间折断了,甚至还未来得及觉得痛苦,又被一把掐了喉咙摁倒在地上,睁眼一看,那是张充满嫉恨地扭曲地笑脸,不断有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一样的液体不断滴在她的脸上。
“终于有机会好好相处了耶,你这小瘟货,和哲螺这么要好,嗯?你是恶鬼附身想来害死大家的吧,看看你那恶心的眼睛,骗我们上来采药,实际上就是想一步步害死我们是吧,你这瘟货。”
松,被掐住了脖子,没法出声,双臂被折断无法挣扎,双腿早已被吓软,颤抖着身体,不断摇头。慌乱中,她想到了桢:她大概很惊慌,快点大喊救命,然后让我们被发现吧……
她,笑了……
“打着采集的幌子让我们遇难是吧,看看这是什么啊小瘟货。”那女孩从兜中掏出了一把草,皱巴巴的,那是刚才发现的断命草,“哈哈哈,来吧,尝尝你满嘴念叨的药草吧。”说罢,一膝盖顶在松的腹部,使她异常痛苦,被迫开了口却又出不了声音,再被直接塞了一嘴草药,被她用手指直接捅进了喉咙里,最后被迫着咽了下去……
“躺在那里等死吧。”说完,两个女孩离开了那里。
松,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就算已经没人掐着脖子也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强烈的灼烧感从喉部一直蔓延到腹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外面,她依然还盼着有谁来拯救她……
没错,如同故事中的王子一样,只要登上这里,搬开这白色木堆,就能发现了……
渐渐地,意识开始稀薄了……
“很久以前,魔城的魔王在旅行中弄丢了自己心爱的小公主,后来公主被丑陋的怪物捡到了,她被照顾的很好,逐渐忘记了忧伤,这件事传到了其他怪物那里,它们决定抢走公主,于是开始了不断地争夺,最终,那只丑陋的怪物被杀死了,公主即将被夺去。突然,王子出现了,王子在遥远的魔城中得到了公主的消息,也动身前来营救了,在经过了一次大战之后,王子取得了胜利,将公主接回了魔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终于,刺痛感与麻痹交替折磨着松,她仍然没有等到救援,于是她耗尽自身最后那一丝知觉,发出了最后的无力呼喊,眼角不停地涌出泪水,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却又无法擦拭……
终于,那费劲最后一丝气力呼喊出的生命之声中断了,在浑身如同被穿刺一般痛苦折磨后,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松,陷入了沉眠……
王子,仍然没有来……
……
妖历3624年青位,青来之时,这年的青位也十分温暖的,整个彼岸正逐步从混乱回到安宁。
“哝,鹿沐爷,这儿就是传说中的阊盟发源地了。”
“唔,就是这里了么,刚刚山下那只被我打烂的恶鬼,应该就是当年操控流浪队伍意志的罪魁祸首吧,终于算是打败了,那些疯疯癫癫的阊盟成员也该清醒回来了吧。”
“谁知道呢,说起来,那真是场闹剧啊,这里的恶鬼本来是为了完全操控这些妖魔的意志的,却不曾想到阊对它信徒们的影响是如此之大,结果只是放大了他们怨恨的一面,最终导致了阊的信徒成了群疯子……”
“确实如此,操控精神还真是棘手啊,妖族与魔族不就如同它们的玩物一般么?”
“似乎也不尽然哦,听说魔王一脉的魔族与巨山妖的一个分支是不太会受到影响的来着?总之都是那种能活很久的家伙……嗯,那是什么?”
左眼是如桃花般的粉嫩红色,而右眼是又外圈深红渐变至中心墨黑的,如深渊一般的神秘瞳色,左眼外眼角与右眼内眼角各挂着一道泪痕,浅灰色长发沾满了污渍,肤色惨白,穿着破烂到几乎已经不能蔽体的花兽皮厚袍,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族。
“嗯?”站在前面的是一个看似十分年轻的人族青年,穿着白布袍,背着个大背包,他十分小心地打量着她:“魔族?但她身上有非常强烈的恶鬼的气息,像是被附身了一样……”
“附身?被下面那家伙吗,那可不妙啊鹿沐爷。”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族看似四五十岁模样,却叫着这个青年为爷,确有些滑稽。他马上警戒起来,握紧了双拳准备迎击。
“要是是被下面那个傻子附身,应该早就冲过来了吧,看样子,这个小孩的体质确实有些异样呢,还有她的双眼也挺让我在意的,总觉得很久以前在哪里见到过……你先撤到山下,我来会会她。”
说着,青年自顾自走近了女孩,想要试探一番,来到了她的身前,另一人则听了提示,点了头,快步跑下山去了。
噗!
突然间,女孩抱住了青年,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青年被吓了一跳,刚想推开,却感受到了她冰冷的体温和颤抖不止的身躯,虽然还不知道她的情况,但依然选择了接受她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松了手,面对着青年开了口,想尽力说些什么,却出不了声音,双唇也止不住打颤。青年也不懂她的意思,只能接着打量她,最终在左臂处隐约看到了似针状的标记……
……
妖历3625年青位青来之时,女孩被青年带回了魔城。
“喂,哲爷,鹿沐好像带了个奇怪的女孩回来了诶,听说两只眼睛颜色都不一样,去不去看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