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生寿命悠长的神明而言,静看四季,淡看岁月已成永恒。而对于人类来说永恒就是最大的谎言。
我的神明带我离开了牢笼,而我也心甘情愿地为她钻进她的牢笼。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从前门传来。
“哦,我在……小孩子的声音?诶?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我习惯性地刚想回答,却感知来者的声音与往常并不一样。
于是我抬头看了过去,那是个目测只有八九岁的孩子,穿着淡紫色的和服,她紫色的长发自然垂下,微风吹过,如一只羞涩初开的丁香花。
她缓缓地走了过来,最后停留在我的面前,老实地回答道:“我是从大门走来的。”
好实诚的孩子啊!
我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追问道: “……我是想问你来后院做什么?”
那孩子一脸平静地看着我回答道:“我在等姐姐。”
这个孩子与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来这里参拜的人非富即贵,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这样想着,我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哦~你姐姐是来参拜的吧。那你一个人乖乖在这里继续等吧,我就走了。”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收回看向我的目光,转而看向樱花树下的秋千,眼睛中透露着好奇。
“那个啊,那是秋千。是我造出来给乖孩子的奖励的。”我解释道。
神社的周围孩子不少,做个秋千在这里,既能让那些孩子释放活泼的天性,也能让我感到一丝安慰吧。
她一听,眼神中闪过一丝愉悦,转过头向我问道:“哦!那它完工了吗?我……可以上去坐会吗?”
虽然很隐晦,但我看的出来,那个孩子很喜欢我做的秋千。当然对于可爱的孩子我一向是很顺从她们的,更何况只是秋千罢了。
看着她紫色的眼睛,不知怎的我起了想作弄她的心思。
“嗯,已经完工了。可是只有好孩子才能玩哦,那么你是个好孩子嘛?”
她一脸骄傲地抬头看着我说道:
“当然是个好孩子!我……这样可以玩了吗?”
“嗯~光是说说可不行哦,为了确定你是否是个好孩子,那我们就来做个测试吧!”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说道。
“我一定会过!”
“好,那开始喽~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我叫影。”
“好,下一个问题:影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最喜欢甜点心。”
“好嘛,是个爱吃甜点的小朋友呢~最后一个问题了!影最喜欢的是谁呀”
“姐姐。”
“好,现在我正式宣布影是个好孩子啦!鼓掌!”
“这样就证明了吗?你也太草率了吧!不怕我是坏人吗?”她皱了皱眉头,对于我轻率的定论给予不满。
“哎呀,别在意那些细节嘛?影,你要不要玩秋千啊?不玩的话,我要走了哦~”
“要!可……我不会啊。”
“唉,该说影不愧是上面来的小孩嘛,来吧,我教你。首先坐在秋千上,对~双手抓住两边的绳索,然后……做好准备哦,要起飞了!”我看着影按着我说的话做好后,便推她使秋千摇起来。
“起飞?啊!动了?”
“哈哈哈……好玩嘛?影。”
“好……好玩!再来一次嘛,再来一次~”
“好嘛,那就再来一次。”
就这样两人一直玩到精疲力尽,这才在樱花树下坐着休息。
恰巧影肚子饿了,我便叫她稍等,我去后院给她拿吃的。
当我端着一盘樱花饼回来时,樱花树下已经空无一人了。我走到樱花树下,看见一旁的秋千上用紫色丝带绑着一封信。我将盘子放在一旁,便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巫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跟姐姐回去了。对于我的失约,十分抱歉。下次再来的时候,我定会带上点心向你道歉。做个约定吧,如果下次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那就算是你原谅我了好吗?我可是很想要知道你的名字的啊。——影”
我捏了捏手中的信件,只觉沉重。
坐在樱花树下,回忆着关于影的记忆。影……来自幕府,那样的存在和我作朋友?这让我怎么受的起啊,但是我真的很期待啊……
期待随着时间发芽枯萎,等待在时间上埋下深根,一晃眼便是三年之久。
对于神明来说,时间不过是虚无的;而对于人类来说,时间是他们追不上的。
再次相见,影按照她的约定,带了不同样式的点心前来。我们吃的很开心,但是直到她被她姐姐带回去,我也没告诉她我的名字。说起来,我居然觉得这会是一件好事,毕竟寿命悠长的神明,怎么会记住一个普通的人类。
从那以后,影就时常来后院。她说,这里是她和我的秘密基地。和我在一起,会让她很快乐……
我的神明,拉着我的袖子躺在我怀里,她试图问我问题,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变了话。
她曾问我:“你……巫女,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热情的吧。”
“也不全是吧,有什么问题嘛?影。”
“不,没什么。就意料之中吧……”
怎么可能对所有人都这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我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我多想说那是因为你。但是我不能,我怕她所有的馈赠,只是她一时兴起,而我只是在一厢情愿。
又过了几年,她成了影武者。她抽空来找我说是来喝酒的。
“呼,所以影今天来,就是找我喝酒的?”
“当然不是。”
“嗯?影当了影武者呢,感觉又刻板了不少呢……可怜我这个苦苦等待的挚友啊……唉!好……好……我不说了便是。你不是对我有话要说嘛!说嘛,我听着的呢。”
“咳咳……巫女,以我的名义,正式邀请你作为我的旗下幕僚,你意下如何?”
“噗……哈哈,影这一套是跟巴尔大人学的嘛?哈哈……等等!影,你脸红了呦~”
“啰嗦,我就问你答不答应我!”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把你砌进神像里,直到你同意我才放你下来。”
“哎呦,别这么暴力嘛~影你以前可不会凶我的,呜呜呜……我好惨啊,我那唯一的挚友要把我砌进神像里……”
“好了,你根本没哭……我看到了。你正经一点,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好呀,那我肯定是答应的,毕竟我可不想和神像一起共经风雨呢~”
“你……唉,算了。走吧,我带你回幕府。”
“好嘛,我个孤家寡人终于有人要了!”
“瞎说什么呢……抓紧我的手,我们走吧,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那天,我的小姑娘带我离开了牢笼。
樱花被风吹散开来,一旁的秋千传来吱吱作响的声音。被风吹动的秋千,在空中划过小小的弧形,我仿佛看见身为孩童的影坐在那里。她向我挥着手,向我告别。
我的小姑娘成了拯救我的神明,她给了我自由……
然而,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又怎能与神明共赴永恒呢,对于人类而言所谓永恒就是镜花水月。
当战争暂时画上休止符,我已灯枯油尽,无力回天了。看着一旁抓着我的手的影,心里只觉不甘与无力。
这就是人类和神明啊!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吧。
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影……
“咳咳……影……抱歉啊,我……”
“你别说话……不会有事的!我去找姐姐,她一定有办法的!”
“别去,影,将军大人忙于前线,你匆忙赶回,已是不合规矩了。
影,我真的……真的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看见你成为下一代的将军,我还想在你身边。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这几年,我们的心思全在战争上。自从姐姐把你调到后勤,你和我的行程几乎没有重合,我也没有时间问你,就算是现在我还认为你没有原谅我。”
我那卑微到极致的自尊心,这一刻已经不复存在了。我这几年一直在自我拉扯,我渴望她的注视,她的关心。而我又不愿意只当她普通的幕僚,所以一直把这件事刻意抛在脑后。
我太了解影了,她会去在意的。她觉得亏欠我 ,从而更多地关注我。
我早就知道了,我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了,而她到现在恐怕还只是当我是好朋友。
想来巴尔大人已经察觉到我的异常,所以把我从影身边调走。
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下一句就只剩离别了。
“影,去战场上吧。我已经没救了,走罢。”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模糊的身影,我很自私地想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我的身影。
我从来没奢求过她会抱有和我一样的感情,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看着影欲言又止,最后坚定离开的背影,我狼狈的笑了笑。
我的神明,爱的是这片土地。而我只不过是沾了它的光。
其实在我眼里,影还是樱花树下那个假装正经的,喜欢吃甜点的,救我于牢笼的小姑娘。
我单恋着她,期许她的微笑,她的目光,她的一切。是她的出现让我的世界明亮,我心肝情愿地踏进所谓“永远”的牢笼,直到生命凋零,灯枯人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