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这回按门铃轻松多了。
“来了。”
白鹿子轻快地打开房门。
走进客厅,她盯着我手上的物品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
她单手托腮,疑惑地问我。
“我从家里带来的,一些清洁工具。”
“带这些干什么?”
我的脸上也出现了诧异。
“阿姨没有和你说过吗?”
“说什么啊?”
我单手掩面,轻叹一口气。
对自己的女儿连这样的事都没说吗……
“阿姨应该是今天出差吧。”
“嗯——你咋知道?”
“她和我说过。”
“哦……”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是……”
我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不狠下心来是说不出口的。
“她说,出差的这一个月需要……我在你们家做家政,或者说……保姆。”
“哈?!”
白鹿子后撤了一步。
我无法直视她,但能够猜到她是什么表情。
两个人短时间内都说不出话。
“所以……我需要做些清扫之类的。”
为打破沉默,我对我的话作出补充。
“停停停……”
“好的。”
“她没给我说过还要你……来做保洁——或是其他什么的。但是……这是什么情况啊?!”
“这本来就是一些我做家教的附带工作——虽然这次是第一次。”
“要你……打扫我家?”
“啊……是的。”
“骗人吧……”
“那我拿出证据。”
我拿出手机,点开通话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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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前天在家中备课时,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思绪。
一向有事情只发信息的白太太,打来电话,想必是有很重要的的事情说。
接通电话,简单问好后,她便开始了话题。
“小荷,请你做家教呢,其实还因为看你的求职广告上说可以做些家政。”
“嗯,是的。”
为了吸引更多的家庭,我在我的广告中写了“可提供简单家政”。
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家庭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除了白家。
“请问我需要干什么呢?”
“这个月……我要出差,就想拜托你多照顾一下鹿子,做做家务什么的。”
“哦,好的,请问阿姨您是什么时候出发呢?”
“就后天。”
“嗯,我会努力的。”
“辛苦你了,小荷。”
挂断电话后,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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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答应得倒是挺爽快的。
实则我并没有什么把握。
白母出差后,我就变成了这个家的保姆……不对,代理家长?
看她的样子,倒是十分信任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征得了她的认可。
不过被监护人本身——白鹿子倒是一脸嫌弃。
我也同样后悔在广告上写上了那句话——谁知道会摊上这样的麻烦事啊……
“你解释清楚……所以我妈不在的这几天,你来做我家的男仆?”
“啊……算是吧。”
我敷衍地答道,连头也不抬。
“谁会要你的‘照顾’……”
“那是令堂说的,我可没有要照顾你的意思。”
“总感觉和你在一起这几天会很不安……”
“知道我是个不安全的人就好,离我远点。”
要不是因为工作,我甚至连遇见你都没有可能。
“我只不过是一个顺便帮忙干点活的非专业家教罢了。”
“我看你对谁也不感兴趣,冷淡的要死……还算安全吧。”
“啊对对对,你对比一下你在班上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看看冷淡这件事上谁做的更绝。”
说完,她也无法反驳,一时有些眉角低垂。
在学校的白鹿子对谁都是一样的温柔——包括对我也有几分。在公众眼中,她就是谦逊而活泼,而在有的地方又很温和的形象。从别人那里听到过的所有有关她的话语中,无一例外地都有这样的评价。
印象里青景七也是与她相识的,在与我和汪靖奇的聊天中,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在这里我所看到的她,倒是不怎么完全相符。
也不能说是冷淡吧,只能说是有话直说、不加含蓄,还有些毒舌——这些方面与在班上的她大相径庭。
——不过说到毒舌,我也好不到哪去。
这是在她家做家教的第四天。来到这里以来,几乎每天都会在白母不在时互相打口水仗。从结果的不相上下来看,我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这样与“完美存在”的交谈方式,班上的同学肯定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但有话直说总比委婉含蓄地兜兜转转好久,或者是说谎好吧。
所以我也满足于此了。
一边这样想,一边写着作业和讲课,无意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已经是六点半了。
我放下课本,离开充当教室的阳台。
“你干什么啊?”
她叫住了我。
我驻足回答:“都这个点了,你不饿吗?”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不对,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到底去干什么?”
“呃……都这个点了还能做什么?做饭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她的脸上是我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的惊讶表情。
“不是……你还做饭?!”
“怎么,难道不行吗?”
这一问一答似曾相识……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家务什么的我敢往广告上写,我就对自己还有一定的自信。而且,阿姨不在,我不做饭,咱俩吃什么?”
我嘴上嘟哝着“真是笨蛋”,往厨房走去。
“你不做的话……不还能去外面吃吗?”
“外面太贵。”
我简短的回答道。
“好节俭……”
现在的餐饮行业发达至极,只要有钱在这个文明社会就饿不死。况且还有外卖这个东西,简直是懒人的福音,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到各种美食。不过代价就是依我看来没多少必要的额外支出,商家的利润和外卖运费,用这些钱可以做更多的东西,浪费了多可惜……
(画外音:仅荷洛伊的个人看法)
虽然那些额外支出存在的意义是换来更高品质的口味,或是节省人力和时间,但是自己勤劳一点总是好的。
“那我就借用你家厨房了,这个围裙我用一下。”
“厨具什么的都是我妈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用。冰箱我妈也在她走之前填满了,应该能应付几天。”
我打开放在厨房的大双开门冰箱,确实……蔬菜、蛋、肉类都很充足,还有准备的一些饮料。
装盐、味精、胡椒粉的调料盒从量看来肯定够用,酱油、料酒、蚝油什么的备足了几瓶。
米箱也装得满满当当,别说几天,两个人吃的话几乎能撑到白太太出差回来。
厨具十分齐全,而且应该是走的时候刚洗过,光洁如新。破壁机、烤箱、微波炉,甚至还有我没怎么见过的空气炸锅。
白太太也是为自己的女儿操碎了心啊——虽然在信任我这个方面我不怎么理解。
“你不会把我家厨房弄坏吧……”
白鹿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倚在门旁。
“别带着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写你作业,做好后我叫你来吃饭就行。”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我妈。”
留下这句吐槽后,她就离开了厨房。
“谁知道呢?”
我洗完手,系上围裙,开始工作。
“你对晚饭有什么要求吗?如果没有我就擅自决定今晚的菜单了。”
“只要没有毒就行。”
她慵懒的声音做出的回答听上去异常刺耳。
做家教的时候也是,你瞧不起谁啊?!
算了,反复咀嚼只会越想越气。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别人的厨房做菜——虽然这里日后还会熟悉一点罢了。
站在别人家里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地方,系着别人的围裙,好像嗅到了一点生活的味道。
而且是在一位极其可爱(他人评价)的异性的家里。
现在,我要为她做饭。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想。
我用力摇摇头。
只不过是换了个环境,而且要做两人份的饭菜罢了。剩下的,都和平日里一样。
对对对,没什么不同的。
这样想着,我从厨房稍稍探出头。
这个家的原主人在干什么呢——转移注意力般,视线聚焦在白鹿子身上。
她仍在认真地学习——好吧,没那么用心,她时不时地在往窗外和墙上的挂钟上看,双脚在桌下轻轻地晃着。
感觉就像是……期待的样子。
我回到厨房,用力将门拉上。
看不下去了……
在一个(曾经)毫无关联的异性的家里给她做菜,而且那个人好像还在默默地等——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奇怪、太别扭了。
冲到洗菜池旁,认真用冰水冲去手上的温度,用力拍了一下脸,将大脑中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排空。
一回生二回熟嘛,我端起洗菜盆,正式开始工作。
将洗干净的青菜置于案板,陌生的刀具,日后还会更加磨合。
不知我的手艺会不会合你胃口呢,姓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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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她还在那里饿着肚子等着,我也就只能赶着米饭蒸好的时间简单做了两三道菜。
第一次用这里的厨具,意外的挺顺手。
看着陌生花纹的陶瓷盘里装得满满当当,有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冲上心头。
“……好了吗?”
厨房门被无意间推开,白鹿子带着幽怨的眼神催促着我。
“好了好了,真是急不死你。”
她走进厨房,一一打量着我置于桌上的简单饭菜。
“哇……”
然后隐隐约约从嘴里发出这样的惊叹。
我装作无视她的惊呼,从电饭煲里用饭勺盛饭,向她命令。
“不是饿了吗?来帮我摆盘。”
“啊……啊!好的好的。”
她从出神中回来,大幅度地点头,轻跳着端起餐盘。
“给,你的。”
我将一碗盛好的米饭置于她面前,她笨拙地双手接过,颤抖着放在桌上。
唉……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
将菜和米饭端上餐桌,摆上餐具,就是简单的晚餐了。
嗯,还算不错吧。
具体的评价还是看看别人怎么说。
“你原来真的会做饭呢……”
“所以你在疑心什么?”
“只是有点惊讶你没有炸掉我家厨房。”
“看得出来。”
相比我预想中,她的反应要好很多。
我长出一口气,解开围裙,坐到她对面的位置。
“说起来……感觉你穿上围裙后,就完全变成了居家系呢……”
“什么?”
“没什么!”
她双手合十,将头埋进胸口。
唉,看来觉得别扭的不止我一个人呢。
心里平衡多了……
“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哦哦哦……”
她迟疑地拿起了筷子,颤抖着夹起了置于她最近的香菇青菜。
……会是什么反应呢?
我的心里挤满了这个念头。
“……你……看着我干什么?”
“啊不……抱歉,没什么。”
期待对方的评价,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一直在盯着她了。
我也拿起筷子,低下头。
不过余光从她身上离开应该是不可能的。
除了家人,这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尝我做的菜,不紧张才怪……
别说是白鹿子了,就算是汪某和青某那一对坐在我面前来充当这个角色,我肯定也不可能放轻松。
快点……说点什么啊,求求了……
沉默的话,只会助长内心的不安。
看她迟疑地将其放到嘴里,莫名后背有些出汗。
“哇……好好吃呢……”
然后从她口中发出这样坦率的评价。
结束了……
我真真正正松了口气。
“好吃就好……”
整个过程应该也就五秒左右,而我的手心已是微微浸出晶莹的汗。
小学等成绩出来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
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好清淡呢,看起来几乎没放油。”
“不,还是放了一点的,只不过是尽可能地激发出了青菜的香味与水分。”
“嗯……确实好清爽呢。”
她十分满足地舞动着筷子,将菜就着米饭送入口中。
看见那所谓的“遇见好吃的时专用”的表情,我的拘束感就无影无踪了。
“确实吃的很香呢。”
“吃相什么的简单注意下就行了,总不能妨碍吃饭这个主要任务嘛。”
真是富有少女感的回答。
垂于侧脸的发丝此时撩于耳际,长发随着脸而抖动着。
优雅而又丝毫无拘谨的吃相,看起来是从来都不会在学校里显露出来的。
会坦率地将开心的感受表现在清秀的五官上,才是正常的女孩子吧。
“看你如此信任我没有在菜里下毒,我也就放心了。”
“毒药的苦味会影响菜的口感。”
这是什么回答方式……
“有这么好吃吗……”
“这方面你应该对自己多点自信,至少水平比我妈要高。”她用筷子指向我,“我妈做这种家常菜一般都会做的特、别、的、咸。”
“真是好女儿……”
“反正我妈又不在,说说没事的。”
——本人不在难道就能在背后说坏话吗?
好生猛……
“总之就是非常好吃,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
“……语文年级第一的人会在这时候词穷?”
“说什么高大上的词只会很无聊吧……坦率的说出自己的称赞才更有效。”
“您说得对。”
各自的目光重新交汇在面前的食物上,闲聊的频率渐渐减少,最后,也就只剩下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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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合你胃口吗?今天的饭菜。”
“嗯,非常,十分。”
不知不觉,餐桌上的盘子都已清空。
白鹿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好奇怪呢……第一次吃别人做的菜。”
你这说法也有够奇怪的……
我的脸上隐隐约约有些温度。
“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不也是别人做的?”
“……性质……性质不太一样啦!”
“——哪里不太一样呢?”
“哦呜……”
像是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措辞,她的耳际也有些泛红。
好,那我们就扯平了。
“那你……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那么紧张干什么?”
转移话题似的,她问我。
啊,当时被看出来了吗……
算了,那么明显,不看出来才怪,还是实话实说吧。
“每个做厨师的都会对别人对自己的饭菜做出的评价十分期待——也就是所谓的……‘厨师心理’吧。”
……这个词是我临时硬造出来的。
“所以啦,当时是对你的看法有点紧张。”
“我的看法……除了尴尬和好吃以外应该就没了。”
“看得出来,于是我就放心了。”
剩余的晚饭时间,当然是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盯着白鹿子不放。
也就只有趁着进食的余裕欣赏一下客人那满足的可爱表情了。
“真是感谢,能在我妈出差时也能吃上家里的饭。”
“不客气,反正也是令堂嘱咐的。”
“唉,她肯定也没料到你能应付每天的伙食吧。”
“应该……没有吧。”
我回忆着与白母的交谈内容。
“做做家务、照顾鹿子”,这是她的原话。
确实,她没有说过让我来负责每天给鹿子的晚饭。
不过,管饭不也就相当于照顾了嘛——我这样想。
“反正她不在晚饭就吃不上,我就顺便做了,就相当于是我节省了一顿饭的材料费吧,我们双赢。”
她把头向我前倾,双手摆动着,像是在引起我的注意。
“哎哎哎,话说,你这功夫肯定是练了很久了吧。”
“……算是这样。”
“能做的这么熟练应该是在家里每天都在做——我猜的。”
“嗯……再加上有一个好的老师吧。”
我把双手在嘴前交叉,用两个手肘支撑在桌上。
“做饭……是跟我姥姥,也就是外婆学的。退休之前,她是一直在幼儿园里做饭的,都做了二十几年了。那么丰富的经验教给了我,不得好好实践一下吗?”
“啊……原来如此呢。”
“好了,该收拾一下餐桌了。”
转换心情般,我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白鹿子在拿着餐巾纸轻轻擦拭小小的嘴,然后也起身离开。
等等,好像……
她左嘴角上沾了一颗饭粒。
而且本人毫不知情的样子。
啊……这都没擦净吗……
“白鹿子,你嘴边。”
我向她指了指自己的左嘴角示意。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然后拿起卫生纸,向反方向擦去。
然后看着擦拭过后仍然干净的卫生纸,摸不着头脑。
……显而易见,面对面的缘故,方向是镜像的。
“是另一边,有颗饭粒。”
我指着换了个方向的嘴角,也就是我的右边,她的左边。
她皱了皱眉,嘴上嘟囔着“怎么一会左一会右的”,终于向她没看见的饭粒擦去。
……没擦到。
她的手就离那里不到一厘米,但就是擦不到。
这个场景换急性子的人来应该会当场爆炸。
唉,真是的——我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用筷子柄推着她的手,让餐巾纸终于碰到了那颗饭粒。
“是这里。”
她看着餐巾纸上的罪魁祸首,惊讶地挑了挑眉。
“啊,谢谢。”
好,解决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丝毫的身体接触,也就不会产生丝毫的误会。
除了有些别扭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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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我把碗什么的放在水槽里就行了,然后继续写你作业吧。”
“哦……这句话也挺像我妈的。”
饭后的收拾工作仍是由我完成——虽然白鹿子没有明说,但我决定还是多听白母的话。
先是洗碗。
一共就只有两个人的餐具与餐盘,所以没什么麻烦的。
晚饭前我也留意了洗洁精,同样是被白母装得满满的——也许是料到我会用到吧。
我拿出事先带来的清洁工具,开始另一轮的工作。
这样让家里原来的主人休息,而我本人在这里认真做着家务,确实有点像这个家里的家仆……
不过这就是我的工作,求职广告上这样这样写了,白母也已经给了我报酬,那我就得尽心尽力地完成。
是谁给她说的“我会努力的”啊,荷洛伊?
有点别扭就有点别扭吧,总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我冲洗掉洗洁精的浓密泡沫,沥干水分,按照碗柜里原有的方式,一一把碗筷和餐盘摆好。
再把厨房里因做饭而产生的污渍清理干净,厨房的卫生就完成了。
接下来,是餐桌。
虽说两个人用餐都没有留下污物,但每天吃完饭后都擦一遍的习惯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我用事先带的抹布轻轻擦拭着塑胶桌布,餐桌是实木的,铺上这层桌布可以与外界隔绝,以防受潮,所以下方的桌面依旧是洁白如新,光滑得没有裂痕。
擦着桌子,无意间发现原本坐在阳台的她现在出现在一旁。
她在出神地打量着我正在擦拭的餐桌,愣愣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你……在监工吗?”
“啊,没什么……”
她的注意力被我的话回到现实世界,慌乱地回答,然后走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只不过是作业写完了,好奇看一看而已。”
“如果你没事做的话,要不要把我的那一份也一写?”
我头也不抬,用冷淡的声音打趣道。
“我的字迹会被认出来。”
“不是,我就只是开个玩笑……”
真没想到她还当真了……
“其实,我的在刚刚也已经写完了。”
“这么快……”
“因为在学校也写了很大一部分啊。”
“不愧是隐藏的年级第一……”
“也请别这么叫我。”
我好像理解了一些白鹿子在被别人这样叫的心情了……
她向后躺倒在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作业写完了啊。”
像是什么放下了心事一样放松了下来。
“在想什么吗?姓白的。”
她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也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这么忙如果耽误了你自己的学习该怎么办。”
真是的……多管闲事。
“知道了你自己有把握,也就没有那种拖累别人的……负罪感了。”
“只是在完成阿姨布置的任务,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免费吃了你家的一顿晚餐,做这些也就当做感谢了。”
“……不还是你做的?”
“至少我省下了买菜的钱。”
“唉,好吧。”
她安心地笑了笑。
“话说回来啊。”
我继续说道。
“阿姨把你一个人交给我,真的放心吗?”
“……她不放心的理由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
“现在是你一个人在家啊,而且我毕竟是个异性,也不算怎么熟识,对你来说,算是十分危险的情况了。
“这一个月,她都无法确认你的安全,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如此的信任我,让我来照顾你……总之我是觉得很奇怪。”
“她的电话马上就来了。”
在我咀嚼着她这句话着的含义的时候,她手机唐突出现的铃声解开了我的疑惑。
白鹿子将其举在我面前,一边用眼神说着“看吧”,一边接通电话。
“喂,鹿子,吃过饭了吗?”
白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嗯,吃过饭了。妈妈你呢,已经到宾馆了吗?”
“嗯,等一下也去吃饭了——你和小荷在家里还好吗?”
“好着呢,你不用疑心这么重了。荷同学也在旁边呢。”
“你也可以说两句哦”——她比划着这样的嘴型。
话题突然转接到我,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啊,阿姨好,已经到那边了吗?”
“嗯,下车有一会了——打电话确认一下鹿子的情况。”
——“打电话确认一下人质的情况”,请原谅我听出了这样的意思。
“不过,听到你们都好,那看来我是多心了。”
“阿姨在那边也请多多保重身体。”
“嗯,小荷也请好好照顾鹿子哦。”
听到“照顾”这个词语,心里还是抽动了一下。
“那,妈,一会再打吧,拜拜。”
白鹿子轻轻按下挂断键,目光停留在通话记录上。
“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五通电话了,我估计一会就会有第六通。”
“……原来也是很在意着你的啊。”
白母对白鹿子的不断牵挂,比起对我这个外人的完全信任让我更有实感。
“我倒是挺想让她认真工作的。”
“出差,还要操心自己的女儿,也蛮辛苦的吧。”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
“平时,我爸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所以妈妈都不怎么出差的,在家也是全职照顾我。”
“嗯……爸妈本人不在的时候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是啊……他们在的时候哪有脸说出口呢?”
“也是。”
对自己的家人,也总是怀有各种各样的情感,无法表达的那种情感。
那种情感一天天地增加与沉淀,堆积在了心底,凝固,沉积,最后如磐石般坚硬,无法破碎,也无法从心里向家人取出来,只能自己慢慢地打磨、回味,但也越来越加珍重,直到无法失去的那个地步。
所以,什么时候能把它向他们倾诉呢?
我现在的这个年龄还不足以回答这样的问题。
如同擦去脑海中的那些想法一般,我挥动抹布,继续用力擦拭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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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桌子,将抹布冲洗干净,家务什么的就先告一段落。
呋呼……差强人意吧。
不过和厨房一样,这里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能慢慢磨合。
我用水冲洗自己的双手,坐到沙发的另一头上,仍与对面的白鹿子拉开距离。
“辛苦了呢……”
看到我略显疲惫的样子,她向我说道。
“这种劳动强度还是完全能接受的。”
“上课、做饭、做家务,真是一件都没想到呢。要不是你在这里做家教,那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你还有这样厉害的一面。”
“……谢谢夸奖。”
一时没听出来她的赞许。
“今天的晚餐……我也不太适应吧,只是简简单单做了一些家常菜。明天——应该是吧,也许能做一些更精致的饭菜出来。”
“还没发挥出全部实力吗……”
“算是吧,不过这是什么战斗番的台词……”
她答以愉悦的轻笑。
“你真的很擅长这些生活技能呢,平时在家里也是天天这么勤快吗?”
“算是吧……”
“总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这样已经成习惯了。”
她将头转向我,从表情上看应该是对我说的话有些不解。
我把视线移开,向她解释道:“我是独居的。”
她的表情继续僵在了前几秒。
“平时在家里,这些家务都是自己做,自然而然地就熟练了。”
“……好厉害。”
她低下头,嘴中发出难以令人听见的赞许。
“所以才……做家教来赚生活费的吗?”
“嗯。”
……
“其实也没有很吃惊,因为多少也猜到了一些……毕竟看起来那么高的熟练度肯定不是一两天就能养成的。”
白鹿子的话打破了沉默。
“自己一个人生活,很辛苦吧。”
“如果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的话,也不会多疲惫。”
“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和我一样大却早已经开始打工与料理家事了,一个人就能做好这么多的事情,而我却还要受你的照顾。”
“像我这样才算不正常的高中生吧,不要用我来作比较了。”
她没有回答。
我看着将头埋进胸口的白鹿子,脸上出现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
就这样,无言的沉默带着阴霾持续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直到我拿起书包和其他东西一起要走出家门时,她才重新开口。
“今天,真的是非常感谢。”
仍坐在沙发的那个位置上,她头也不抬地向我道谢。
“不客气。”
我拉动门把手,回应道。
但不知为什么,在我踏出门框时,下肢不听使唤地让我驻足于此。
喉口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率先行动了。
“自己讨厌的地方,要自己改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