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
“吴双?”
“吴双……”
……
我看着一摊鲜红有些失神,然后便再叫不出口。
我没想到我又要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死去。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大言不惭地说要保护……所以就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就好像课上祈求了几个世界的神仙最后却还是被老师抽中,生活总要开这样的玩笑,仿佛不会心一击就不足以表达身为生活的沉重。
可这是人死了啊,人死了怎么办?
小时候我因为自己养的小狗死去而守着哭了一下午,前几天我因为朋友阿丁死去而吐了一地。
而我现在,
只觉得头脑空白。
换做故事里的主人公这时候应该愤怒爆种了吧?譬如签订了什么四分之一条命的契约,或者囚禁在体内的远古妖兽觉醒……然后把那边那只猫妖揍得半死,干脆揍死掉。
可我只有,刚领的一把枪。
对,
我还有手枪,就装在我腰间的枪套里。
小时候我很喜欢玩枪,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水弹枪,在乡下小商店还能买到十几块一把的“黄河”。黄色的bb弹是袋装的,一毛钱一袋,最有钱的小朋友可以买一块钱一塑料瓶的子弹。
那时候我常常手里握着枪,里面是弹簧的击发装置,上一发打一发。
我的握枪姿势一定不标准,但绝对不陌生。
我从枪套里拿出枪,竖向拉动套筒上膛。真好听,金属的上膛声音,要比塑料的枪强太多。
那时候我还会摆一个塑料瓶在院子里作靶子。第一发总是不准,因为有风向影响,塑料的子弹偏移很大。往往要到第二发,我往风的反方向偏移一些之后才能命中。
但我总是能在第二发的时候就测好偏移,不需要计算,只凭着感觉就可以。
现在一定不需要再等到第二发。
因为这可是真枪,金属的,枪管里还有膛线。里面的子弹也是金属的,而非米粒大小的黄色塑料子弹。
我以非常业余的姿势持着这把手枪,它的重量远超我以前买过的任何一把塑料玩具枪。
我闭上左眼,瞄准,
然后扣下扳机。
“砰。”
猫妖突然顿住,距离并不远,我清楚地看到它的脑门儿炸出火花,尔后浸出血红。
“砰。”
“砰。”
“砰。”
……
我扣下扳机,扣下扳机,扣下扳机……我重复着这一个动作,直到再射不出子弹。
手无力地垂下,握着枪的手指也松开……这仿佛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枪掉到地上,是很沉闷的金属音。
猫妖也倒在地上,地上很快一摊血红,流动,流动,像一张纸被浸透一般。
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妖也是生灵。他们也有血肉,受伤倒下的时候也会血流成河。
可吴双却似乎根本没流多少血,她甚至已经单薄到这种程度……连死的时候都无血可流。
我跪倒,本想将她的脑袋侧放在我的腿上,因为地上太硬,可我又实在不忍心触碰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残躯。
仿佛一碰就要连身体都消失掉。
我看着她,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趴倒在地上。
我突然想到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主动来跟我搭讪吓了我一跳。我还把她当什么可疑分子,一放学就把她甩掉。
还有在我的公寓前边,她被狼妖踩在脚底下也不吭气,摆着一副坚强的臭脸。
她还踹烂了我的门,她甚至搞不清情人旅馆和普通旅馆的区别……
我想着想着突然就不好受起来了,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挤不出声音来。就算说,我要说给谁听?
老板还是追了过来,这边动静那么大他很容易就找到,都是一些烂房子扎堆的地方,平常几乎没有人来,这里是市里早拟定要拆迁的地方之一。
他抱着猫,猫刚才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原来最后还是回到了主人的怀里。
“卧槽,什么情况。”
他看了看,然后吐了这样一个无聊的槽,一吐槽我就哇地哭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情况?
人死了懂不懂?
死了就是心脏停止跳动了知不知道?
就是再也看不到明天,看不到想看到的人,只能自己在满眼的黑暗里永远地孤独下去。
……
我呜呜哇哇地嚎啕,老板在一旁吓了一跳。
吴双你真是个傻逼,打不过能不能早点走?保护不了我就别大言不惭装什么女版大侠,美人救英雄自己心里也得有个数。
风轻轻吹来,带着血腥而来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携着血腥而走。
吴双的发丝被吹拂起几根,我帮她抚下,抚下之后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这时候才轻轻握起吴双的手,是左手,我还记着她的右手被折断。我生怕弄疼她,即使知道她已经没有了痛觉,没有了所有的感觉。
手还温热,连血都没流出来多少的她竟还有着生前的余温。
我看着她的脖颈,那里一片鲜红,
一片鲜红,
……
但是,
……
没有伤口。
嗯?为什么没有伤口?
我下意识地将红色和死亡联系在一起,而事实上,现在连这片血红究竟是不是鲜血都存疑。
被打中,出现伤口,然后从伤口流血,这应该是必然,是自然规律,是生理现象是物理现象。
可她明明没有伤口。
难道是别的地方中弹?
我仔细看着她身上每一个角落,我甚至掀起她的裙子然后埋头进去观察。
这时候我握着的那只手却突然在我手心里动了起来。
“唔……”
似乎是吴双的声音。
“诶?”我发出了疑惑,甚至是……惊奇,惊吓。
而也就在我发出声音的时候,裙下的双腿突然紧紧地把我的脑袋夹住。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
……
吴双,是道家的小公主,身手与美貌并存,高贵与善良兼备。认识了短短几天,她已经拯救了我两次,虽说最后都会因一些她以外的事情才得救。但我绝对不会忘记她对我的恩情,连带着她内裤的颜色和花纹,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是需要一生去铭记的东西,死后我要将其刻在墓志铭里。
因为穿的是日常服装,她的内裤也与实用性相去甚远,有着漂亮的蕾丝边和小蝴蝶结。
这其实不是很重要,我只是表述一下我看到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也解开了她“四次元口袋”的谜团——之所以能从裙子里掏出来东西,是因为在大腿上绑了一个黑色的枪套和黑色的小工具袋。
而早上之所以没看到,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当时还没绑吧。
在这么独自想了一会后,我的脸上终于消肿,那是我曾窥探过秘密花园的荣耀勋章。
是的,吴双没死。
甚至还留有相当足够的力气给我痛击。我估摸着她大概已经消气,才敢张开口问原因。
“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中弹了吗?连血都有。”
“子弹是特制的。打到人只会有一点麻醉的效果。打到妖怪才会有杀伤力。”
“可是这只是结果吧,导致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弹头是研发部研发的特殊材料,里面浓缩了用朱砂作的杀伤咒,你看到的所谓血就是这么回事。”她从后颈抹了一把赤红给我看,“这种材料触到目标就碎,所以对人没什么杀伤力,当然,会有点疼。”
“那你怎么刚才直接就闭上眼了?你不会是装死拿我寻开心吧?吴双你的话不会有这么无聊吧?”
“嗯,那是当然。我刚刚只是昏过去了。弹头材料里还有麻醉的成分,在触到皮肤的时候会迅速渗透进去。”
嗯,吴双果然没有这么无聊。她是一个认真的人,认真到极点的人,而往往这样认真到极点的人会有另外一个让人不太喜欢或者说不太舒服的特质——就是一旦作了什么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种特质我们一般称之为执拗。在两次“何平安保卫战”中她都展现了这种特质。
“猫妖呢?”吴双突然警惕起来。
我指了指刚才猫妖躺下的地方,那女孩(严格意义上应该是具女尸)还躺在原地,浸在地上的一滩血里。
“没有妖气了。”吴双费力地爬起来,亦步亦趋地朝着那边挪过去。
“死了不就没妖气了。”我随口回应道。
就像人死了也不能呼吸,没了人气儿,妖这种生物死后丧失妖气不是也很正常吗?
“不对,”吴双把还完好的左手探在女尸的腹部,“没有妖丹。”
这时候再看,才发现这女尸就只是一具普通的女尸。而且通体惨白,浮肿地像是……被水浸泡过。
之前属于猫的特征都已经不见,什么猫耳猫尾巴都凭空消失,她现在就是一具女尸,和妖没有半点关系。当然,和猫娘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我想到她在我耳畔的撩动,手指在我胸口画的魅惑……想得胃里蠕动,喉咙泛着潮。
哥们差点把处男之身和生命交代给这么一具尸体,这对于没有恋尸癖的我来说,简直无异于阉割一般的痛苦。
其痛苦程度好比发现暗恋多年的青梅竹马竟然早已丧失了处子之身。
“嗯……”吴双突然抬头看向我,“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嗯,确实是这样。”
“什么?”吴双的突然灵光乍现对我来说更是一头雾水。
“妖已经跑掉了。丢下这具躯壳,然后如同壁虎断尾一般跑了。”
所谓金蝉脱壳吧,也就是说,这具女尸并非妖怪本体,只是相当于套在妖怪身上的一层衣服,不要时弃掉就可。
这么来看,这只妖怪很有可能有附身的能力。依据之前看到的特征来看,是猫妖无疑,这一点我很确信。
等等,猫妖……猫?
我突然想到五金市场门口的小坟头。
在上午的时候,眼前的这具尸体还和我在那里对着话,那时候她应该还是被附身着的吧?不然就只会像现在一样躺在地上。
她突然出现在那里很奇怪,她和我搭话也很奇怪。而最奇怪的是……
她还说过那里的猫是她埋进去的。
“跟我来。”我拉着吴双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