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面临选择。
无论愿不愿意，总要在某些时刻，进行大大小小的抉择。
我有时很羡慕那些果断的人。他们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当机立断。但我却有选择恐惧症。
或是权衡不同选择的利弊，或是考虑对他人的影响，又或是在内心认同的价值与利益中割舍。
但这似乎又不值一提。因为至今，我都无法决定该如何看待我的妹妹。
我在两种未来之间不断摇摆。
我不得不用我的一生去做出选择。
是说，在这一天，妹妹再次向我坦白心意，暴露出她的弱小。然后，我们回到了家，试图弥补丢失的相伴的时光。
“哥哥，高中、很幸苦吧？”
我瘫在沙发上，妹妹坐在一边，看着电视，边跟我说。
“是啊………”
还要加上今天一大早就跟踪……不是，出去走费的体力。
“我现在好羡慕你啊…好轻松……”
当然是相对现在的我而言，我初中的时候也挺累的。
“我可没有哥哥想的那么轻松。”
“怎么了？”
她往我这靠了靠，两眼望着天花板，像是回忆着我不在的这段日子。
“哥哥不在家，爸爸在外地，家里就我和妈妈，她有时候还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搞得家务几乎都是我在做。”
“早上妈妈还会做早饭，中午在学校吃，但晚上经常我到家了她还没回来。”
“结果就是我自己做晚饭，还有一堆作业要写，每次都很晚才能睡觉。”
原来她一直在做家务啊，我说每次回房间都不像是两周没住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在我和她闹别扭的时候，她即使不住在曾经共同的房间，也会一直来打扫啊。
“不过每次冰箱都是满满的，应该是妈妈买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妹妹在那里发着牢骚，头已倚在我的肩上。
“你也幸苦了啊…”
“不过，哥哥回来了，我就很高兴了。”
“虽说那时候我心里很矛盾，但我总归还是每天都盼望着哥哥回来的。”
她如此思念着我，我却如此排斥她。
“啊，都这点了，我要去做午饭了。真是的，妈妈又跑到哪里去了。”
她看了下表，惊讶地说到。
“欸，不点外卖吗？”
妹妹看着我，假装很生气的样子。
“哥哥是不是不相信我？这些天里我还是学了很多的。”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劳累了这些天， 就休息一天吧。”
她直起身子，努力用着强硬的语气：
“不行。我一定要让哥哥见识我的厉害。”
她胸有成竹地走向了厨房。
那个弱不禁风的，什么事也做不好的妹妹也能像这样照顾人了。
在我们互相疏远的时间里，她确实成长了。
那我呢？
我不知道。
于是，厨房里的声音消失后，妹妹端着菜出来了。
她笑眯眯地上完菜，布置好，然后坐在我旁边看着我。
“怎么样？”
我愕然了。
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
褒义上的。
意思是，她做的很成功。
这么会儿时间就能端上来三菜一汤，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快尝尝味道。”
于是，我动起筷子。
有人说，想要征服男人的心，就要先征服他的胃。
那我已经彻彻底底被妹妹征服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
我放下筷子，用最尊敬的语气向妹妹发问。
“啊，也没学啊。以前经常看妈妈做饭，这些天动手试了试，感觉还不错，就这样就会啦。”
做饭这种事，是看着就能学会的吗。
至少对于没碰过食材的我来说，不能理解。
“哥哥？味道还可以吗？”
她稍微有些不安。
那期待又紧张的眼神。
“对不起。”
“欸？”
“你的哥哥是我，真的对不起。”
原来的妹妹总是用那湿润，害怕，依赖的目光看着我。
那时，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妹妹离开我就什么也干不了。
于是我一边讨厌黏人的她，一边享受被依赖的感觉。
虽然好像之前就已经想过，但我还是觉得。
我错了。
妹妹一直是为了配合这样的我，才不去表现自己的。
虽然只从厨艺很好就如此判断很不靠谱，但我能隐约感觉到。
我远远不如我的妹妹。
那么未来，我还能有勇气去牵起妹妹的手吗？
“对不起，你的哥哥是个没用的人……说着爱着妹妹，在她独自承受压力的时候不能分担，在她希望有人陪伴时却拒绝了她……”
我咽下美味的饭菜，忏悔般说着。
这么做似乎令妹妹大吃一惊。
“欸、哥哥不要这么说啊，那时候是我不好，害哥哥顾虑的人是我。”
“而且哥哥要上学，怎么能因为我耽误学业呢。”
“那些都过去了，哥哥现在不是正享用着我亲手做的饭菜吗。”
“哥哥不论怎样都是我的哥哥，如果哥哥说自己没用，那哥哥依靠我不就行了。”
她天真，温柔地回复我。
我也许，一开始就在依靠她。
收拾完碗筷，我看起了小说，在我们一直共用的房间里。
“哥哥，你在看什么？”
她坐在我的对面，靠着窗边，午后的阳关懒洋洋地撒进屋内，她一手托着脸，就那样看着我看书，在暖色照耀下。
“小说。”
“不是问这个啦，我是问什么内容。”
我合上书，看着书的封面，轻轻地抚摸着。
“讲的是一对兄妹的故事。”
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兄妹？像我和哥哥一样的吗？”
“嗯。”
“这对兄妹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们也都爱着对方。”
“我也爱着哥哥呢。”
那是作为什么的爱呢？
“书里的哥哥上大学的时候差点就有了一个女朋友。”
“差点？为什么呢？”
妹妹天真地发问。
“因为……”
我考虑着怎样跟妹妹解释更好。
毕竟，书里是女方看到了这位哥哥藏着的妹系的H片啊。
“因为、这个哥哥不喜欢那个女生的类型，主动拒绝了。”
“哦……”
信了吗？反正我是信了。
“之后，哥哥毕业后出去工作了，妹妹也上了和哥哥一样的大学，两人就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真好那，我以后也想和哥哥一起住。”
“咳咳。”
她应该没细想就说了这话。
“妹妹毕业后，就开始在家里写小说，哥哥就上班挣钱养家。”
“诶？开始写小说了？”
“总之，兄妹俩就这样一直生活了下去”
“就是这样很简单的一个故事。”
当然，一些情节还是故意忽略掉了的。
“真是相亲相爱的兄妹呐。我也想和哥哥这样子。”
“那你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是怎样的爱呢？”
妹妹听到我突然的提问，认真地思考起来。
“怎样的爱…什么的……”
我这样问她，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哥哥的。
“是家人之间的爱，还是恋人之间的呢？”
虽然这两者并不完全互斥，但还是有区别的。
在于欲望。
“唔嗯……”
她一幅相当费脑筋的样子。
“他们是一直在一起了吧……这样的话不就是恋人的样子……吗？”
她小心地回答。
她似乎还没明白我到底在问什么。
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话。
“那你能够接受，和我，和你的哥哥成为恋人吗？”
她听了，似是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
“书里的这对兄妹，就是这样哦。他们克服了各种各样的困难，才最终取得了幸福的生活。”
这其中甚至包括不再与父母联系。
“这些困难，你想过吗？”
“呜………”
她又露出了那害怕，胆小的样子。
她是真的第一次想这些事情。
之前一直只是抱着想和喜欢的哥哥在一起的天真单纯的想法。
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是怎样的。
“所以，你真的能够接受吗，与你所爱的哥哥永远在一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至于我的想法，当然，因为我的生命里已经只有我的妹妹了。
但是她，不能让她盲目地追逐我的背影。
“我……接受。”
然而，她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回答。
“和哥哥成为恋人……与其说接不接受……”
“不如说，我求之不得。”
妹妹再次展露出她坚定的目光。
这本书的最后，这位哥哥并没有后悔他的选择。
那么我呢？
我也能像他一样，坚定地牵起妹妹的手，度过被那生命中唯一的存在占据了全部的人生吗？
我已经犹豫了很久，不断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
妹妹用饱含坚定，勇气，与舍弃一切的决心的，那温暖的目光看着我时，我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我牵起眼前妹妹的手，白皙，明净。
“你真的确定吗？选择我这样的哥哥，真的好吗？”
“你可能再也交不到朋友，没有理解你的人，只有社会的偏见与他人的嘲讽。”
“你的未来，我最亲爱的妹妹的未来，是那么的充满光明。”
“真的，要将那未来赠予我吗…”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原以为妹妹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小孩子那样朦胧不清的。
“哥哥…”
她轻声细语，含着温情，与春风露水般的爱意。
“我的眼中，只有哥哥一个人。”
“其他人的事情怎样都好，只要我能在哥哥身边，我的幸福就已经在我和哥哥相连的手心中闪闪发光。”
“就算未来再怎么美好，如果没有哥哥的身影，那也一定是虚假的黎明。”
“与哥哥相伴的一点一滴，才是克服千辛万苦后，我的生命中最美丽的彩虹。”
房间内，窗户前，我们手心相连。
夕阳嵌在窗上，映衬在相牵的手下。
我们一起看着夕阳。
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余晖照耀下，她的侧脸，梦幻，斑斓。
小小的心中蓬勃着的，是追求幸福的勇气。
我想一直牵着妹妹的手。
看日出，看日落。
走进校门，走进家中。
度过四季，度过人生。
深夜，房间里。
床上的我，久违地感到安心。
这两天，我的人生轨迹再次发生巨变。
不过，从前的迷茫与不安已经不再有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犹豫不决。
“哥…哥……”
身旁小小的身躯，如此温暖。
即使是迷糊的呓语，也是如此深情。
明天又要回学校了，睡吧。
“晚安。”
轻声的絮语。
这一天，妹妹迎来中考。
我请了假，送她去考场。
六月的阳光很毒辣，旁边的人群却似乎毫不在意。
我牵着妹妹的手，在树荫下走着。
“紧张吗？”
我没有看她，只是问道。
“有点…”
她小声地回答。
“人好多……”
因为这个紧张吗。
“没事，当他们不存在就行。”
“嗯……”
那时，我们也是像这样。
她的学校作为考场，放了假。她就像今天这样，来送我去考场。
她牵着我的手，为我撑着阳伞。
“哥哥，要放轻松。”
“嗯。”
那年六月的阳光比今年更炽热。
但那时妹妹的笑容更加耀眼。
“那里就是校门了，去排队吧。”
警戒线隔绝了考生与其他人。
那些送考的人们挤满了外围。
“放轻松，不要害怕。”
我手搭在妹妹肩上，向前轻轻推了一把。
她从树荫下走进了那光芒之中。
她转过身来，沐浴着阳光，向我露出了笑容。
“嗯！”
然后，她背对着我，向着队伍走去。
我站在阴影下，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身影。
之后，渐渐远去。
没有回头。
嗯，这样就好。
中考这几天，我没有想着妹妹的事。
我相信我的妹妹。
我相信已经成长了的妹妹。
于是，中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我放假回到了家。
走进家门，妹妹抱了上来。
“我能和哥哥上一个高中吗……”
“一定可以的。”
虽然不想做随便的承诺，但我更不想掐灭妹妹的希望。
“嗯，哥哥都这么说了，那肯定能行。”
她考完了，意味着这个特殊的暑假已经开始了。
我要到七月份才能放假。
那么她会怎么度过呢这一段一个人的日子呢？
我有些担心，亦有些寂寞。
然后，我陪她看了一整天的电视。
她也会做些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吧。
于是，这一天结束了。
妹妹已进入暑假，我还在上学。
暂且思虑着如何消磨这段时间吧。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考完后，妹妹有了自己的手机。
结果是，每天晚上我在宿舍里，都不得不回复妹妹一天发给我的消息。
虽然也不是不愿意啦。
到了出成绩的日子，我回到宿舍连忙打开手机。
【哥哥，我和你的分数差不多诶】
我看了她发的成绩单，比我高。
很高兴，但又有些不是滋味。
【那恭喜你了，这个分数肯定没问题的】
【嗯！】
放下手机，躺在床上。
妹妹马上就要成为高中生了啊。
从小以来，妹妹总是慢我一步。
她有时会发牢骚，为什么不能一直和哥哥一起上学。
不过兄妹就是这样的吧。
我的眼中，她一直都是娇小的样子。
令我讨厌的，总是撒娇，无条件地依赖我。
但即使是这样的她，也在慢慢成长。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沉入梦中。
【哥哥还在吗？】
【已经睡了吗…】
【那我就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吧】
【我其实，在写小说哦】
【那天，哥哥给我讲了那本书的内容之后，我也想着要做点什么】
【我也想要成为能让哥哥骄傲的妹妹嘛】
【不过内容还不能告诉哥哥】
【总之，等我写完的那天就会给哥哥看的】
【哥哥求我也没用哦】
【那，就到这里了】
【哥哥，晚安。】
【欸、已经撤回不了了吗，，】
【那，那，哥哥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吧——】
【嗯、哥哥晚安】
她开始写小说了吗，第二天晚上，我这样思考着。
妹妹看的书不多，不过看和写不是一码事吧。
她会写什么样的故事呢？我有点好奇。
不对，是非常好奇。
下次回家的时候偷偷看看吧。
如果是电子稿的话有点麻烦呢。
不过要是写在纸上了，那就好办多了。
就这样决定了。
是说，到了回家的日子，妹妹一直黏着我。
寸步不离的那种。
所以尽管住在一个房间，但我根本没有机会偷偷去看她的东西。
“哥哥？你今天眼睛好像经常在看别的地方。”
“那个，我就是好奇你小说的内容…”
老实坦白了。
“这样吗？那告诉哥哥一点也没关系。”
“写的是一对兄妹。”
似曾相识啊。
“一开始的时候哥哥很冷淡，甚至很讨厌这个妹妹。”
这既视感。
“但妹妹呢，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哥哥。”
“因为哥哥就算不喜欢她，也几乎没有欺负过她。”
“唯一一次欺负她之后，反而变得对她很好了。”
我有点忐忑不安。
“之后呢，兄妹俩一直相亲相爱地生活”
“就这样吗？”
“中间当然有些插曲，这个哥哥总是在犹豫。”
“犹豫对妹妹的感情，犹豫对未来的选择。”
“不过妹妹呢， 一直都是坚定地想要和哥哥在一起哦？”
说谎。
明明你也有逃避我的那段日子。
“总之呢，兄妹俩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与挫折，但最后肯定是会在一起的，是这样的happy ending。”
“我是这么预定的。”
她说完有些害羞。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你不是说不告诉我，求你也没用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那个、哥哥你今天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不忍心啊，只能告诉哥哥了。”
真是温柔的让我想哭。
“那你会发表吗？”
“欸？要发表吗？”
“那不然就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东西了。”
“这种东西发布出去的话，会很害羞的。”
确实有点羞耻啊。
“不对啊，别人看来只是个故事而已，又不知道是真事。”
“原来哥哥已经默认写的是我和哥哥的事了吗，有点担心。”
担心个什么啊。
“反正发布了也没什么坏处，而且如果有人喜欢看的话，会很开心吧。”
“说得也是。”
“那我帮你发布了吧。”
“不行，原文还不能给哥哥看，我还要再修改呢。”
也确实会这样啊，自己写的东西当面拿给别人看什么的。
之后，我们一直讨论着小说的事。
最近，妹妹总是令我吃惊呢。
故事里美好的结局到底是虚构的，那么我们，我和妹妹，也能迎来这样的结局吗？
如果人生真的能如意的话，那也是值得被写进书中的奇迹了吧。
宿舍里，我再次拿出那本看了很多遍的小说。
妹妹也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吗？
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出来的。
但我的妹妹，定是怀着对她挚爱的哥哥深深的思念，与对模糊不定的未来的期望，而书写故事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