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的,我在颠簸的狭小箱子中醒来。
带着一身黑不溜啾,简陋到了极点的劣质夜行衣与老旧的利维坦外骨骼。
不出意外的话我还可以在某处翻到一两团绒毛
真不害臊
「停车!」
我努力的张开嘴,振动着近乎干死的声带
「我接货的时候不小心溜大了,放我出来!」
「呦呼~血本无归呢~」
刚醒来的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对劲,怎么幻……
「如您所见如您所见~慎刑司改组之后分到了我这里,于是不该做的就不能做了哦~」
我真的不如像每次一样一觉睡到目的地
「按道理来说——」
「——按道理来说,凡提莎应该下班了,但她还要处理信仰部的事……诶我去!」
箱子猛然晃动一下,被掐灭了希望之火而瘫倒着的我被甩到了墙壁上,外骨骼也连着撞到了箱壁,发出连绵不绝的空灵回响。
「利维坦还是北冥鹏?」
她的声音明显的兴奋起来
「这是塞二利维坦,凡三型的太贵了,他们不能给我」
「好吧」
她的声音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看得出来,确实病的不浅
病的不是心,是脑子
「给我拿些水吧,我真的要干死了」
「不行不行。要是被您抓住的话我还不如去处理政务,而且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听她说话真费事,一句三断五断七八断
有一种树袋熊的美
「十三城有这么近吗?」
「嗯?什么十三城?」
不对劲,不对劲
「那五个老登说要我去十三城解决风暴眼」
「哦呜~」
视野中忽然进入了强烈的光线,让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脆弱不堪的眼睛,身体也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干!我的眼睛」
灼痛感已然触及到了灵魂的层面,使得黑斑糊住了整一个世界,泪水也同样迸发而出
「我接到的命令是:将星·空运输到十四城,并且给他配置朗基努斯之枪『凡四』,协助消灭了发生未知异变的准风暴潮」
色斑绝对是严重到了使我产生幻觉的地步了
明明我还在家里睡觉,昨天的饭还剩一口,冰箱门还没有关……
「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准』风暴潮?」
「啊~你不知道吗?明明已经经历过两次了~」
淮主啊……
「把那把朗基努斯之枪给我!」
「不行不行。依您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玩这么危险的东西哦~」
「那你们为什么要给我配枪!」
暂时性失明逐渐恢复,我得以将眼睛从恶心的厚茧上移开
惨白色的光从箱子外的另一个箱子散出来,将大部分的黑暗尽数褪除——除了凡赛茜身上的。
她橙红色的瞳孔谨慎的盯着我,手夸张的捂着营养不良的胸部,脸上矫揉造作的表情可以说有着完全的教会风貌——让人看见的第一眼根本不会注意到洁白清冷的修女服饰,只会感受到其内里的风尘俗性。我应该庆幸自己鼻子坏掉了,才没有再一次被香水熏晕过去。
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哭丧——恶心死了
「你知道你现在比以前更恶心了吗?」
「虽然很谢谢您的夸奖,但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需处理呢~」
要不是身体状态不支持,我还真想往地上啐一口吐沫
「你应该大概的知道十四城和十三城……」
「不知道」
气氛忽的僵住
「那就从头……」
「不知道」
「……」
啧
「虽然知道您一直都是这样,但在别人讲话的时候插嘴是不对的哦~」
「你继续讲」
感觉上是各种意义上的失败
「十四城内的状况非常不好:拒亚会的卧底设法闯入了市长选举,以自爆的方式杀死了三个重要议员,为此,当地的教会忙得焦头烂额……」
「行了」
她脸上傲慢的表情忽的卡住
她的思维是还停留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箱子里或者是已经格式化了?
恋爱脑真可怕
「你是想让我问你今年的市长选举为什么这么早,还是为什么目的地会从十三城变成十四城?慎刑司124号」
脑内的思想不断搏斗着,最后由本性给出最完美的答案:如同弱者一般弯下腰暴露出脖颈——这是她身为部分兔人的亚人器官的位置。尽管它毛茸茸的形成了一个护颈,但弱点就是弱点
「抱歉,我不知道」
终于反应过来了,但依旧令人恼怒
「虽然我的权限已经撤回了三十来年,但这并不妨碍你的考核成绩单是零分」
一个早已经退休的老父亲因为工作问题训责接班传人
如果目前的场面我没有蜷缩在箱子里,估计会更有一丝家庭的感觉
列车不断摇晃着
我的心也随之摇晃
「你先被驯化了」
「……」
甚至已经学习到了最恶心的沉默
「重新汇报工作,别给我用那套公式说辞」
凡赛茜摇晃了一下
列车也随着摇晃了一下
「活下来,很难。全活下来,不可能。核心与福音没有任何表示,凡提莎正在努力处理可能有关的舆论」
「我很高兴你的解说」
这不就结了?
让一个马上要为自己的生存担忧的人动脑是一个很不礼貌的事
所有在行动前动脑的人都死了
「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怎么喜欢那个朝气蓬勃的亚人……」
「她叫凡……」
「打住,我不想也不要记住她的名字。我只想说……」
「她叫凡提莎」
我真服了!!!
「去你的!扶我起来!」
尽管这么说在她靠过来的时候我的鼻子是抗拒的。
感受着身体再一次活过来是久违的奇妙体验
虽然是缓慢的站立起身,但大脑仍旧经历了短暂的缺氧。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须臾,我再一次泛起了熟悉的感觉
色斑映射出了遥远的某处深海
我其实没见过海洋,但我敢肯定我见到的就是海
深幽,旷远,黑暗,压抑,蓝色
这也是从某个修女那听到的
令人心酸
我这辈子就与这帮衣冠禽兽脱不开干系了
「现在大概到哪了?」
「离十四城大约还有一哨」
好
那么就来干吧
「给我的补给呢?」
「在城里」
不带情感的一问一答激起了久远的记忆
「乖,回去给你买糖」
「……好」
理应是这样的,可是却没有这样
多少……
「我(太阳)!」
剧烈的摇晃,比之前来的都要奇怪
色斑不安的躁动起来,脑中本来要消散的海洋泛起了淡淡的紫色
「那个狗屁风暴潮到哪了?!」
「我走的时候报告说是在慕达平原……」
你错愕我比你更错愕!
走的时候是他(母亲)什么时候?!
「跳车!跳车!跳车!」
「可是……」
紫色的海洋愈来愈浓厚
我的鼻子嗅到了腥味
「可是你(母亲)!」
胳膊顺势迅速地绕到她的腋下,一把将她举起。顾不上她扭曲的表情,一步跨出箱子,两步站在地上,三步凭着第一印象的驱使向着光度参差不齐的方向跑去。
我这把老骨头不出三天就得让你们摧造完咯!
「抱紧我!」
收紧身躯,压低重心,侧身冲撞,风浮大空
白色的光猛然转换成了哑色
辽阔的天空中留有几只白云慢悠悠的飘向东方。慵懒的夕阳将黄昏赐给了一切,使天地浑然一色。冗长的钢铁巨兽伏在低矮的山丘上,奄奄一息。
视极处一点氤氲紫气渐生
随着那些玻璃碎片一起下坠的途中,凡赛茜大声说了些什么。风一灌耳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但她确确实实让我想起了什么
「你的幻觉都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存在的幻觉能是幻觉吗?你又能力寻找它。你会去找寻吗?作为修女就是要抚平人的创伤。你被治愈了吗?爱情是双方同样拥有的愉悦情感。你这段时间爱我吗?」
老人总是愿意怀念过去
不幸中的不幸是我摔倒地上时没有干脆的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