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術法,除了要準備對應的材料作為祭品以外,最重要的是凝神靜氣。

據說只有這樣,才能更有效地引起靈界的共鳴,而術法的效果也就越好。

然而現在這個情況,別說是凝神靜氣,就連喘口氣都已經非常艱難。

左手拎着末子文,右手提着朝璃月,羽齊藉著風勢滑翔於夜空之中,甚是羨慕的看着踩着根木樁就能橫渡虛空的師父,心想自己哪天也找根木樁試上一試。

並不像東方的飛劍那樣需要特殊的材料鍛造還需要長時間的溫養,師父僅僅是強行用巨量的靈力將所謂的飛行這一概念固定在了這個不知從哪裡拆下來的房梁之上。

雖然一般的修仙之人根本沒有哪個能奢侈到用這種方式飛行。

就好比大家開的都是普通的私家轎車,而你每天都很騷包的開着超跑……

啊不,這個級別應該是每天坐軍用運輸機背着降落傘空投到目的地然後還要拿着通訊器喊一聲“已到達目標地點!”。

這種出行方式無疑會引來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的無端揣測。

但真的很拉風……雖然穿着裙子的時候不適宜用這種方式飛行,容易引發事故。

羽齊看了一眼師父那隨風飄蕩着的裙擺,儘力將頭扭向別處,心中想着這次又是哪個倒霉鬼引得師父觸發了所謂的“探究秘術”的戰鬥狀態。

當然,那個名字是師父隨口說的,而且師父至少給那個莫名奇妙的狀態起了幾十個名字。

最重要的是每個名字都很彆扭,師父那如同泥石流一樣的起名能力甚至讓羽齊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審美能力或者是耳朵出現了問題。

總之,拋開名字的問題不談,那個形態下的師父基本上是普通的修行者無力對抗的。

徹底解放的靈力,加上極高的敏捷度以及令人眼花繚亂的攻擊手段。

最重要的是,按照師父所謂的“同樣的招式對聖O士只能用一次”的理論,無論何種威力的術法,只要成功使她陷入死境,之後就不會對她再度生效。

這種幾乎算得上是賴皮的特性,聽起來總覺得像是某個遊戲中希臘神話英雄的被動技能。

但換言之,只要控制好威力,還是有辦法可以打敗師父就是了——比如說羽齊那威力控制的恰到好處的紫雷符。

如果只是以友好切磋為目的的對決,對決雙方無疑會點到即止。也就是說,師父會觸發這種狀態,無疑是遇到了帶着殺意而出手的敵人。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師父進入這個狀態?

任憑羽齊想破腦袋,也沒法從記憶中有限的那幾個修行者中找出能夠輕鬆抹掉師父一條命的存在。

被扔到外太空都能即興表演太空漫步的本事不是說說而已,師父身上因常年接觸神秘而被附加的上萬條秘法符咒足夠讓她走在核爆中心都能安然無恙,甚至還能安然享受高能粒子電離空氣所帶來的溫暖感。

據師父所言那感覺就像是在泡溫泉。

除非是因果類的咒術,或者是……遠古的失傳秘術?

沒由來的,羽齊又一次想起了普度公跟他說的小心靈界逃跑亡靈的事情。

作為靈界的神官,基本上每一個都能夠洞悉世間因果,遠比末子文他們那種半調子的靈覺要強。普度公的那句話絕對不是說著玩而已,而是有着什麼特殊的意義。

“徒兒,你知道嗎,靈體可是相當脆弱的,就像少女的心靈一樣,很容易被言語欺騙,扭曲,改造。”師父嘆了口氣,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比起那個,我覺得還是先考慮一下身後那個越來越大的靈體比較好吧,那個體型的靈體,怎麼看也沒有半分少女心的樣子啊。

羽齊扭動身形,融合靈的巨爪堪堪在他胸前掠過。隨後而至的狂風裹挾着羽齊的身體,令他向更遠的地方飄去。

這樣下去別說是解決委託了,在空中晃來晃去一個晚上還沒有報酬,這種事情對於羽齊而言簡直無法容忍。

“說到底靈體不過是用於承載意識的器皿,就算變成了融合靈,體型稍微大了一些,大概也不過就是把盛水的碗換成了暖水瓶那種程度?”

師父在空中駕馭着木樁繞着融合靈飛了一圈,試探性的將靈力集中在掌心,將其化作光束射出。

沒有任何意義,那道看起來威力足以融化鋼鐵的光束在碰到融合靈體表黑炎的一瞬間就腐朽變質,而後化作了黑炎的一部分。

原本應該只有暖水瓶那個程度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靈力團掉入融合靈體內的話。

羽齊望着隱約能看到的,在融合靈漆黑的軀幹中隱約發著光的靈力團。而正是在那光芒的滋養下,融合靈正在慢慢的變大,由原來的幼年哥O拉徹底變成了成年狀態。

沒能一口氣吸收掉所有的靈力,是因為沒法承受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像是被剛剛的那一擊吸引了注意力,巨大的融合靈將看起來像是頭的部分轉向這邊。

“誒,居然連五官都一同生成了啊,和實驗時完全不同……”

喃喃自語着的師父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融合靈身上正在逐漸彙集的火焰,依舊站在原地思考着什麼。

羽齊沒來得及多想,一腳踹在了師父腳下的木樁上,讓它帶着師父遠離了那片危險的區域。

靈力產生的火焰是沒有任何溫度的,畢竟它只是靈力的一種存在方式,就像佛門金蓮,或者是仙人周圍盛開的花朵,都是虛像而已。

但它會直接作用在人的靈魂。

所謂的看到火就會覺得熱,這種概念作用在人的靈魂上,也就是被靈力化成的火焰灼燒真的會感覺到痛。

對於整個後背都被融合靈從嘴部噴出的熊熊烈焰所覆蓋的羽齊而言,不僅僅是痛那麼簡單。火焰中包含的那股純粹的惡意以及無盡的詛咒正在侵蝕他的靈魂,令他險些從空中栽落。

當惡靈也太難受了,這輩子也不可能會去當惡靈,真的是痛的要命啊……

儘力壓制着自己內心因為黑炎而騰起的漆黑的情感,羽齊咬着牙,急切的望向師父那邊。

不對,那並不是師父。

羽齊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破綻。

幾乎完美的模仿了師父的所有外貌特徵,就連說話方式都能模仿的那麼像。如果不是那一瞬間的疏忽,羽齊可能真的就誤認為眼前這個冒牌貨是師父本人了吧。

無論是用了幻術還是認知欺詐的術法,能夠做到就連靈力波動都幾乎察覺不出來和師父有什麼不同的完全模仿,無疑是高手所為。

但是,那個人犯了一個小小的疏漏。

剛才羽齊回頭的那一瞬間,狂亂的氣流掀起了那原本就短的有些微妙的裙子。在那時,羽齊看到了……

內褲的款式不對。

雖然覺得居然要靠這種方式才能辨認出師父的真偽實在是太過羞恥,但對於羽齊來說,比起師父儲存在異界空間的上百套角色扮演用的服飾以及師父經常變換的妝容,還是記住每天都要經由他手丟進洗衣機去洗的內褲紋樣比較方便。

畢竟師父對於家務事幾乎一竅不通,上次還想用洗衣機洗菜來着。

“你們書店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你都快要變成靈體了,就不要再進行這種輕飄飄的吐槽了。

看了眼不知何時起悄悄的用靈覺偷聽自己心念的末子文,羽齊撇了撇嘴,將末子文和朝璃月放在腳下房屋屋檐上。

“店主先生,那你怎麼辦啊,不會痛嗎?”

當然會痛,但比起那個,委託內容被人攪得一團糟,現在攪局的幕後黑手居然還大搖大擺站在自己面前,這種事……哎呀,真的好痛!

像是身後被潑上了一盆冰水,感官上一冷一熱的極致變換令羽齊倒吸一口涼氣。

朝璃月因為關心而伸出的手掌輕輕地觸碰在羽齊的後背,而末子文為了防止黑色的火焰浸染朝璃月的靈魂,也伸手去阻攔。

“唔……”

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末子文失去力氣,趴倒在了地上。

原本已經逐漸開始靈體化的肉體重新恢復成了原本的樣子,那股能夠用肉眼直接觀測到靈力紊亂也漸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

“店主先生,請好好的教訓一頓假扮成師父來搗亂的這個壞蛋吧。我和親族的這份委託,就拜託你啦!”

除此之外,無需多言。

那兩個雖是神明卻孤寂千年的兩位半靈體凝聚了多年的牽絆,此刻化作當年鬼門府府主的力量,完完全全的灌注進羽齊的體內。

那是糾正靈魂的扭曲,能夠消除世間污穢的神力。

比起其他神職,看守鬼門的這個職責對於擔任神職的半靈體而言確實是大材小用。

但沒有辦法,人間只有他們這種既是人又不完全是人的存在,才能駕馭的了這股力量,才有資格作為所謂的“基準點”去糾正亡靈們的扭曲與邪念。

末子文被契約限制了靈覺的使用,但當年的朝璃月可並沒有。

藉助着末子文體內的靈力,朝璃月重新動用了當年作為看守鬼門之神的權柄。

矯正,修復,凈化,祛除。

那掌心的光芒所到之處,黑色的火焰盡皆褪去了顏色,那些瘋狂的惡念以及怨毒的詛咒如同遇到了陽光的鬼物,瞬間逃離的無影無蹤。

羽齊無法了解究竟是什麼令朝璃月徹底恢復了自我。

究竟是靈界漫長的歲月未能徹底抹去她那名為“鬼門府府主”的自我,還是末子文的靈覺引發了記憶存儲器的共鳴?

或是兩者都有?

無論如何,暫時重新恢復了神明本位的朝璃月搭在羽齊背後的手掌輕輕用力,將他推向天空。

而終於察覺到騷亂帶着一小批戍衛靈趕來的李將軍,則一臉錯愕的盯着站立在樓台之上的朝璃月。

“吾……吾主……”

“老李,好久不見了……誒,我當年的上萬戍衛靈大軍呢,怎麼就剩下這麼幾個了?”

“稟告吾主,老臣無能,將士們讓個小丫頭捉走說是做涼枕去了……”

“唔,那你認養的那個寶貝孫女……”

“鎧甲碎了,正在一邊哭一邊尋找可以替換的。”

“那還真是頗為狼狽呢,就像我這個只能暫時現界於此的舊神一樣……”

千年闊別後的短暫問候就此結束,朝璃月徹底內斂了所有靈力,藉著末子文尚未脫離人身的軀體,盡全力維持着令此處的城鎮運轉的陣法。

而李將軍帶着手下擺開陣勢,隨時準備阻擋來自暗處的襲擊。

沒有過多的詢問,即使千年過去,戍衛靈也永遠忠實於當年它們曾宣誓守護之人。

幻界降臨,當年朝璃月從南陽道人那裡學來的將心中所想之物藉助靈力投射在現實世界的術法,如今被末子文改造擴張,徹底的將整座城池都投影到了物質世界。

原本是神靈用於創世的神術,用於將心相固定,從虛無中創造萬物生靈,制定諸多規則,是只有至高神格的神明才有資格動用的術法。

但經過其他神明將其降格改良之後,變革為能夠創造出自身所想像之事物的仙術。

理論上可以創造一切事物,用來建造一座城池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當然隨之所需的靈力量也大到幾乎恐怖的程度。

哪怕朝璃月現在作為純粹的靈體,能夠直接牽引空氣中彌散的靈力,想要維持這個陣法也十分吃力。

而最重要的是,在這座城鎮中無意識的進行着各種破壞的融合靈正在快速消耗着用於構建整座城市的靈力。

“哎呀,早就發現了?還是說直到被黑炎焚燒之後才看清了真相?”

“師父”敏捷的閃身躲開了羽齊擲來的符篆,腳下的木樁也早就丟到一旁。

僅僅是憑藉著內蘊的異術,那個表象和師父別無二致,內在卻不知究竟是何方修士的偽裝者凌空懸浮在那裡,完全沒有受到現實世界中物理法則的束縛。

這種程度大多數修士也能做到,無法以此判斷究竟運用的是哪個門派的術法。

“別猜啦,你也不可能猜的出來我究竟屬於哪方勢力。這是那位大人對我等僕從降下的恩惠,區區一個凡間修士怎麼可能看得懂。”

“師父”冷笑幾聲,和那個已經化為熊熊烈焰污染了融合靈的道士一樣,在手中凝聚了大量漆黑的烈焰。

“不如來做個遊戲如何?你猜猜我究竟是要用這些充滿詛咒的穢物讓那個融合靈更加癲狂,還是徹底墮化曾經陷入五衰舊病未愈的前任神明呢?”

手中火焰靜靜燃燒着,“師父”詰問着的問題聽起來像是“電車難題”,但此時天平的兩端並非一人與五人的性命。

而是上萬亡魂與那位千年前的神明。

問這麼無聊的問題真是浪費了這大好夜色,你若是能將手中的火焰扔出去一縷,羽家書店從此就再不營業。

羽齊心念流轉之間,足以拘束罪者直至永劫的術法開始構築。

原本扔出去未能擊中“師父”的那些符篆並未像往常那樣迎風自燃銷毀,而是貼在了四周的亭台樓閣之上。

須臾之間,即為永劫。

不需要任何素材,也不需要任何儀式準備,藉助朝璃月之前在自己身體內留存下微弱的獨屬於神的靈力,羽齊仿照着那份之前曾從古籍上看到過,又在十王殿體驗過的陣法,將那秘而不宣的禁術重新復現在現實世界之中。

將時間打亂,將空間封閉,就連光也無法從中逃逸出來,以各個符篆的位置作為頂點的黑色不規則多面體突兀的出現在了空間之中。

自然,那個“師父”的冒牌貨也被關在了那片時間流速無法被觀測的領域中。

可能做的有點過頭了?

羽齊輕輕摸了摸下巴,看着在空中懸停了一瞬的黑色塊體墜落在地上,砸出了一個不淺的坑洞——雖說是用術法禁錮了空間,但空間的內容物還是有着自己的質量,依舊要遵循物質世界的基本法則。

為了封印住這位不知用什麼辦法能夠完美假扮成師父的冒牌貨,羽齊並沒有選用普通的封印術式,而是直接禁錮了整片空間。

目的是為了排除掉那個可能性。

想要偽裝成他人的方法很多,二重身,鏡中倒影,影析,魂體複製,神靈賜像,還有一大堆早就被五門列舉成冊的繁雜術法。

所謂的從1到100猜數,按照常理應該使用二分法,即從五十開始猜起。

但羽齊不一樣,他習慣從零開始猜。

“啊啊,這可真是粗暴,差一點就要在那片空間中無聊到窒息了……”

並沒有像羽齊猜想的那樣被逼迫到顯化原形的地步,“師父”驟然出現在羽齊的身後,語氣中聽不出一絲慌亂,對於她而言掙脫封印就像是僅僅從停電的房間中走出來一樣。

只是,消失不見的木樁卻無言的拆穿了偽裝者的小把戲。

通過互換自己與木樁的空間坐標繼而進行脫身,也就意味着比起打出逃命用的底牌,自己的這幅化形而出的軀體更為重要嗎?

僅僅是看了一眼,羽齊便憑藉那看起來沒有變化的肉身排除了腦海中所列舉出的上萬種能夠創造出模仿者身軀的術法。

需不需要術法維持身形,這對於羽齊來說就是“0”和其他數的區別。

對於羽齊而言,只需要知道這個狀態不過是術法造出的假象就夠了。

羽齊放棄了維持燕形步的身法姿態,憑着快速墜落所帶來的速度優勢避開了“師父”那看起來有些帥氣的迴旋踢。

雖然看起來“師父”沒有收到任何實質上的損傷,但僅憑她周身繚繞着的暗淡了不少的黑色火焰,也可以推斷出她為了逃離那片封閉空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最重要的是,偽裝者自身的靈力衰減導致那身衣服已經無法維繫住原本的樣子了。

換種說法,就是所謂的“爆衣狀態”。

正常情況下的展開應該是羽齊受到那些若隱若現的潔白肉體的影響,導致注意力出現渙散。然而畢竟師父平常就總是大大咧咧的,現在這種情況對於羽齊而言不過只是小場面而已。

天知道這傢伙究竟在那片空間中呆了多久,也許一萬年,或者只有幾微秒?

反正正常的人間界來看,她只在那裡被困住了大約一息的時間……嗯,普通人跑完一千米之後的一息。

這麼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時間足夠羽齊進行修行者之間對決的準備工作了。

毫不避諱的站在在屋頂和“師父”進行着拳對拳腳對腳的激烈碰撞,羽齊憑藉著那一息之間在身上纏繞的諸天妙法不斷的抵擋着“師父”身上依舊在燃燒的烈焰。

被這火焰暗算過一次就夠了,在同一招式下翻船豈不是太過丟人?

俯下身躲過“師父”的肘擊,羽齊的拳在抵達敵手喉間之前就被擋住。

在地獄的惡鬼口中噴出毒炎,而唯有信者能安然度過。

羽齊沒有什麼信仰的神明,他一般只把委託人作為信仰——顧客是上帝嘛。

而且從情況上來看,暫時性的信仰那位能糾正亡魂惡念的退休神明似乎也沒什麼壞處。

“我現在越來越能明白那位大人為何執着於派我等前來破壞這個落魄神明的祭典了……”“師父”光潔的大腿劃過夜空,膝蓋上強勁的衝擊力被羽齊用手臂擋下。

若不是身上加持了不破的密咒,恐怕羽齊的手臂骨連同頭顱都會在那一擊之下被粉碎,就像夏天炎熱的沙灘上被木棒敲開的西瓜。

“無論是極北之地的魔女,還是遠東密館的守門人,都是值得注意的對象呢。”用手肘隔開羽齊揮來的重拳,“師父”借力翻身躍到了離羽齊四五米遠的地方。

那個距離,剛好是羽齊難以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做出有效攻擊的距離。

比起那個,你說的那兩個名號是誰啊?

羽齊被對方隨口說出的兩個中二氣息濃郁的名字整的有點發矇,一時間也停下了手中的攻擊動作。

當然,不全是因為那個,他也並不是放棄了進攻。

有人替他進攻了。

“假扮成我的樣子還衣不遮體,這樣我要告你貶損他人名譽啊!”

從遙不可及的城鎮角落發出的喊聲,隨之而來的是突然憑空出現在冒牌貨面前,盛裝打扮的夜之女皇。

沒有什麼冗雜的自報家門,也沒有什麼儀式性的互相寒暄,終於從秘境之中誤打誤撞找到了羽齊他們的師父非常果斷的掏出了手槍,照着仿冒品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模仿的話就要認真一點啊,口紅的色號都不對好嗎!”

從仿冒品的傷口濺出的並非血液,而是漆黑的火焰。那被包含了驅魔術式的咒術彈轟了個洞的腦袋上騰起了一片火光,而後傷口恢復如初,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師父憑着直覺躲避開那些從冒牌貨頭顱中噴出的充滿了污穢的火焰,皺了皺眉毛。

“女孩子可是由砂糖、牛奶還有巧克力之類的甜美之物作為填充的。”

隨後翹起食指晃了晃,就像是當年李小龍電影中的經典動作那樣。

“可不是像你這樣充滿了怨恨與瘋狂的人偶!”

大概是因為重新用烈焰恢復形體實在太消耗靈力,冒牌的“師父”周圍的火焰已經由原來的野營篝火級別,變成了大概和火柴燃燒時產生的火焰一個級別的東西。

恐怕再經受幾次攻擊就會到達極限吧。

羽齊此時也重新擺開架勢,隨時準備用經過金剛偉力加持的拳頭把眼前這個明顯是來搗亂的冒牌貨再次打成漫天煙火。

當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就能結束,如果說羽齊的行動模式是已經固定好的基本程序,那麼師父就是編入在這個程序中的一個亂數。

隨機,不確定,引導事件發生無法預料的轉折。

換句通俗的話來講,師父總會讓羽齊的劇本變成一堆廢紙。

將最終boss穩妥的壓制,不斷地磨損血量,最終斬殺,這是一般遊戲玩家的慣用手段,而且也應該是最為穩妥的方案。

但是師父做事向來不穩妥,她只追求新奇與挑戰。

雖然僅僅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秒進行靈力的裝填,師父發射出去的咒術彈還是被冒牌貨臨時使用的防禦性咒文所抵擋。

沒能完全抵擋得住,那個冒牌貨幾乎整個右半邊身子都被轟成了灰燼,漆黑的火焰蠕動着,正在拼力生成新的軀體,但因為靈力不足,這一恢復過程已經變得頗為緩慢。

理應陷入死局的冒牌貨此時卻不慌不忙,既沒有逃跑的打算,也沒有改變自己被擊飛出去的姿勢。

靠着師父蓄力擊出的咒術彈的衝擊力,冒牌貨飛了出去,撞在了融合靈身上。

沒有被撞成一灘難以言狀的詭異液體,也沒有發出任何撞擊所應該有的聲音,那個冒牌貨在融合靈身上的火焰灼燒下褪去了外殼的偽裝,顯露了她原本的樣貌。

不,應該說是他。

略有些細長的眸子,嘴角帶着陰柔的微笑,還有那一頭飄逸的長發。

那是羽齊在末子文的記憶中看到過的人,那個早就應該被送到靈界去的亡靈。

化雨堂在當年協議中被廢除,是末子文親自為那群留守的醫官們開啟了鬼門,送他們前往靈界。而在那其中,最後一個走的,正是眼前這個一副老謀深算之色,漸漸融入到融合靈體內的化雨堂堂主的靈體。

“啊哈,沒有被正義的角色打倒之前就暴露真身是不是不太好?我也沒想到要融合進其他的靈體還要解除偽裝屏障啊,這種靈體交融的感覺還真是奇特……”

雖然作為靈體的身體漸漸開始溶解進了融合靈內部,堂主的嘴依舊喋喋不休的說著感想,就像快要壞掉的留聲機想要儘力播完最後一張碟片。

“……可能是我比較啰嗦,但我還是要在徹底失去自我之前告訴你們我的目的,畢竟反派角色向正派角色們發出犯罪宣告可謂是傳統中的傳統了!”

“我可不像是那個愚蠢的道士,被滅了道心之後一直想着復仇才被那位大人改造成那副鬼樣子的,我可是完全憑藉著自己的本心,從靈界逃回來的惡靈。”

在被融合靈表面那密密麻麻的靈體群吞沒之前,堂主儘力將頭伸在外面,大聲朝羽齊和師父喊道:

“這場在靈界眾神看來荒誕而又滑稽的戲劇,就靠你們二人將其終結了!”

隨後他放棄了掙扎,浸沒在了融合靈之中,像一粒石子投入池塘。

但這粒石子濺起的並非只是微小的漣漪,而是更為可怕的影響。

堂主的融入對於融合靈而言,是從0到1的質變。

從無到有,從混沌一片到靈智初開。

原本沒有神志,僅憑本能在破壞的融合靈,如今盤坐在原地,身體在逐漸蠕動變換,最後再重新定型。

三千亡魂,在人世間沾染了污穢與毒炎,如今化形而出的,卻是那位曾向他們許諾了解脫與救贖的尊者模樣。

空境無外物,覺者坐蓮台。

隨手拈指置於胸前,那尊無需念誦名號便已無人不知的尊者甚至連一個字都不曾開口唱誦,被扭曲的梵唱之音便已從遠處飄來,幾乎要將這片土地震個粉碎。

理論上,靈力如此稀薄的人間,其靈力量已經不足以支撐如此強大靈格的尊者親自駕臨。

而唯獨今夜,鬼門自動開啟的今夜,周圍幾百里土地的靈脈都匯聚於此,靈力空前濃郁的今夜,讓這種近乎瘋狂的降靈儀式得以成功舉行。

應該是堂主的身體上已經刻畫了足夠的咒術符號,再加上無數等待解脫的亡靈的慟哭,這才引得那位尊者許諾了儀式,將自己的化身投射在了如此狹小的虛幻城鎮之中。

羽齊努力猜測着這位尊者結出的手印究竟是要做出什麼,卻忽然變了臉色。

他突然想明白了,為何明明已經墮化成怨靈的堂主,反而進行了這麼一場召臨那位尊者的儀式。

不是為了對敵,也並非為了破壞祭典。

想要毀滅掉一個連信眾都沒有了的神明,藉助另一個神明的名號來頂替簡直就是最為方便的手段了。

望了望正努力維持着城鎮的朝璃月,又看了看感嘆着“啊,菩薩級別的靈體居然這麼大”的師父,羽齊有點頭疼。

別人刷副本打boss都有隊友幫忙,怎麼到我這裡就變成光桿司令帶兩個醬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