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場夢境。
妖魔與人類共同齊聚在同一片土地,因為各自的原因爭鬥不休。
為了活下去,為了自保,少數擁有特殊天賦的人類為了能和那些強到離譜的妖魔對抗,開始了所謂的修行。
神明為他們降下祝福,聖賢為他們講解仙術,而鎮守門的那些半靈,選擇在這場戰爭中保持中立。
那些守門的半靈只是負責守衛靈界和人界疆界的一個個道標,而道標不能強迫旅者選擇自己的道路。
於是那場戰爭開始了。
沉湎於自身強大的邪魔在積澱了千年的人類術法面前節節敗退,紛紛逃回了靈界。
為了讓那群異類再也無法隨意回到人間,最為強大的那五位立足於頂點的修士,決定將所有的道標悉數摧毀,將邪魔永遠的封印在靈界。
幾乎所有的半靈都坦然接受了這個命運,當然,或許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反對,畢竟他們只不過是沒有自我的道標而已。
就像隨手摔碎一片瓦,不會有什麼痛苦的哀嚎,只不過是那一聲撞擊在地面上破碎的聲響而已。
那些修士當然也不必覺得心有愧疚,因為他們斬滅的不過是行將就木的舊神。新的宗教已經帶着新的神明來到了這片百廢待興的土地,他們要將已經開始腐朽的舊神埋進荒野,準備迎接新的時代。
但是,終究還是有一位舊神無法接受這樣的命運。那是尚未腐朽,憑藉前任神明的力量洞悉人心的異類。
於是,作為百鬼之亂的終末,最後的那場戰鬥開始了。
修士們沒有付出任何死傷的代價,他們只是被那無邊無際的戍衛靈攔在了那位舊神的神殿外,就像祖龍建造的那座牆。
那位手握重兵的舊神想和他們談判,想保留道標作為緬懷前任神明的墓碑。
雙方僵持了很久,大概度過了數次日月盈虧。那五位修士不想保留這麼一個有可能會引來災禍的道標,但卻又無法突破那片由戍衛靈組成的防線。接二連三的進攻對於那群幾乎完全無視術法的戍衛靈來說就是撓痒痒而已,落敗的修士一個個被治好傷綁得結結實實的丟回來,就像是集市上那些捆好的螃蟹。
最終打破僵局的,是試圖從靈界來到人間偷襲的幾個妖魔。
誤認為舊神與人類聯手,妖魔趁所有戍衛靈都在阻攔人類修士的時候,刺穿了舊神的心臟。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沒有什麼其他的詞彙更適合形容那個狀況了。
戍衛靈確實是可以幫神擋下所有的襲擊,但再堅固的盾牌如果不在主人手中,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失去控制的門徹底洞開,從中瘋狂湧出的邪祟毀掉了舊神的神殿,猛烈的攻勢將人類修士們擊退了幾十里。
而被刺穿了心臟的舊神靜靜地躺在廢墟之中,等待着自身作為人類的那部分肉體徹底死去。
反正什麼也守不住,就連用於與人類修士抗衡的戍衛靈也因為自己即將滅亡的肉身而無法現界。已經失去一切的神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想着那份未了的心愿。
“這位看起來身體狀況不太妙的客人,要不要和在下做一筆小小的交易呢?本店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哦?”
明明沒有下雨,那個站在神明面前的人卻打着黑色的油紙傘,像是來參加一場葬禮。
大量如潮水般的記憶打破了之前設下的禁制,末子文的腦海中多出了許多自己以前未曾回想起的片段,那些有的像是夢中的幻境,有的則更像是被扭曲的事實。
被刺穿心臟的痛感,那種血液不斷流出,肉體漸漸變得冰冷的感覺驚醒了末子文,他猛然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佇立在無數經卷之中。
準確的說,是站在充滿了各式古籍的狹小房間之中。
坐在櫃檯處的人滿面愁容,噼里啪啦的撥弄着算盤,另一隻手則在賬本上運筆如飛,留下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末子文嘗試用靈覺去試探,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感應不到,這裡就是一片死寂,半點生靈的氣息都沒有。
“既然你能看到這段幻象,那就說明一切都如我所料,已經進展到需要我的後輩幫我完成這項委託的收尾階段了。”
那個人沒有抬頭,但卻像是在對末子文說話。
雖然那個人說這是幻象,未免有些真實的過頭了。空氣中除了瀰漫著舊書特有的那種墨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芸香味。
末子文甚至能感受到從窗外透射進來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
“三天前,有個打扮成老和尚的羅漢跑到這裡,說是和你有過一段師徒情分,委託我替你度過這場死劫。”
“我這邊費了不少力氣才扮成修士溜進戰場,結果到了發現你差點死在廢墟之中,沒有辦法,為了完成委託,保你魂魄不離體,只好把你先封印在書裡面嘍。”
重新瀏覽一遍確認無誤之後,那個人輕輕吹乾紙上未乾的墨痕,合上了手中的賬本。
“你也別怪我改了你的記憶,畢竟想要瞞天過海改換命盤,還是要按照我給你準備的劇本走。要不然最終還是要老老實實被那群老頑固抓回靈界去。”
“至於費用問題嘛,到時候誰來繼續接手這項委託,就讓誰和你開價就好……真是的,給你開了這個先例,不知道以後有多少人要跑到我這裡來賒賬。今年怕是又要做賠本買賣了……”
自言自語了半天,那個人突然一抬頭,倉促之間末子文甚至難以看清那人的面孔。
“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記憶還給你,到時候地藏王問起罪來,記得把我當年替你求得的免罪符拿出來,那是張白紙,上面蓋了你的神印!”
那人隔空彈指,末子文甚至沒來得及從對方連珠炮一般的說話方式中找出插話詢問的空當,連躲都沒能躲開,又一次暈了過去。
意識還沒消散之前,末子文隱約還聽到那人說了一句。
“記得替我向我的後輩問好……”
末子文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劇烈的搖晃驚醒的。
當然,身處高空周圍還有各種各樣的咒術在身旁掠過,這種小事末子文已經不太在意了。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究竟是不是還在另一層幻境之中。
手腳活動自如,晚風吹拂在臉上的感覺也和往常一樣,衣領被人揪住所帶來的窒息感也非常真實——
真實到下一秒就要斷氣的程度。
“笨蛋徒弟,你快把委託人勒死了……”
隨後就是更為劇烈的顛簸,末子文由衣領被人拉扯着提起的狀態變成了腳踝被人抓着的倒吊姿態。
有些缺氧的頭腦因為血液的流通以及晚風的吹拂漸漸恢復了冷靜。遠處那尊看起來像是菩薩塑像的靈體所引發的莫名的共振幾乎要將整座城鎮摧毀,末子文在這緊要關頭慢慢地開始整理起自己頭腦中多出來的許多記憶片段。
有的記憶碎片合情合理,可以完美的貼合回自己的記憶之中,而有的則和自己所認定的“事實”相違背。
而且,在末子文發現到記憶出現偏差的那一瞬間,原本腦海中的舊記憶就已經如煙塵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修正後的記憶。
沒有與“五門”簽下的協約,也沒有常年的苟延殘喘,就連涉及整片區域的術法都不是由他親手布下的。
這是早就被人搭建好的舞台,他只不過是從長達千年的睡夢中重新蘇醒而已。
和夢中的那個人所定下的契約,在今時今日正式生效了。
末子文被羽齊提着,與遠處那尊菩薩像雙目之中射來的金光擦肩而過。
“所以啊,你究竟有沒有在聽?現在只能靠你和你可愛的前輩一起,跑到那個看起來就像反派的融合靈體內好好的給它來一發 ‘扭曲修正拳’啦!”
師父和朝璃月肩並肩的側坐在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掃帚上。應該是擔心從掃帚上掉下去,朝璃月緊緊地攥着師父的手,臉有些發白。
“嗯……啊?”
末子文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漫不經心的附和着。畢竟自己現在腦袋裡還是一團亂麻,自然也沒法好好聽別人講話。
但她是不是剛剛說到要把自己扔到融合靈裡面去了?
突然回過神來的末子文發現原本一直在躲避融合靈攻擊的羽齊此刻調轉了方向,提着自己迎着融合靈密集如雨點一般的攻擊沖了過去。
“你們瘋了嗎?我現在已經沒法用靈覺修正亡靈的扭曲了……嗯,大概不能?”
話說到一半,末子文突然改口。
畢竟自己並沒有和五門定下所謂的限制靈覺的條約,也許之前無法使用靈覺只是因為自己的記憶被修改導致的結果。
催眠術能讓被催眠者完全按照催眠師的意圖行動,就連呼吸、思考、意識都在催眠師的掌控之中。
但究竟是什麼樣的術法能連神都可以催眠,令神都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那份契約我們已經帶來,應該做的事情我們也會儘力做到。”
師父狡黠的笑着,突然駕着掃帚向上衝去,帶着被嚇得幾乎要飆淚的朝璃月飛過融合靈的頭頂。
“但是啊,按照劇本走向來看,王子帶着公主打敗最終的反派,這一段王道劇情可是整部戲劇的最高潮!”
飛到制高點的師父舉止誇張的迎風揮動手臂,很明顯是在模仿某檔選秀節目的主持人。
似乎是被師父那看起來無所畏懼的態度所吸引,觀音塑像般的靈體慢慢抬起雙手,結了個古樸的手印。
幾乎看不清有多少經文閃爍,無邊的黑焰化作朵朵蓮花,在空中經文的牽引下飛向師父她們。
這是躲不開的進攻,虛空中的那些經文已經完全鎖定了師父的位置,無論用什麼術法,哪怕在那一瞬間躲到另一片空間,那些黑色的蓮花也依舊能穿梭空間,直接在師父身旁炸開。
憑藉著三千怨靈成功將那位尊者召喚至此,然而其身形是怨靈所化,一旦出手自然是不死不休,完全沒有半分佛家的慈悲之意。
雖然作為降靈主體的尊者分靈被污染成了充滿邪念的存在,但其作為佛門大能的靈體等級卻沒絲毫衰減,那些黑色的蓮花每一朵所引發的爆炸威力幾乎比得上一顆導彈,雖然不足以讓師父受到重傷,但也足夠將朝璃月那已經開始漸漸衰弱的靈體自行崩潰了。
黃色的便簽紙不知何時起就在末子文身邊飛舞着,像是漫天的花朵,幫他擋下那一波接一波的無形轟擊。
羽齊出手了,但也僅僅是出手布下了護佑自己和末子文的防護措施。他對於師父能從那片毀滅性的爆炸中帶着朝璃月全身而退有着足夠的信心。
戰鬥中只要受到攻擊的一方被揚起的煙霧所覆蓋就一定沒事——這種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規律正是師父一直以來奉行的標準。
黑色的蓮花炸開只不過會產生大片的火焰而已,理論上不會有煙塵,所有足以稱之為煙塵的東西都應該在那因爆炸引發的狂風之中被吹得一乾二淨。
然而還是有大片的煙霧彌散開來,掩蓋住了爆炸中心區域的情況。
並不是灰塵,也不是什麼足以阻礙視線的粉末。
那個只是師父專門發明出來可以阻礙感官的幻術而已,用於渲染宴會氣氛的小魔術。
既然還有餘裕去布置這種無關緊要的術法,也就是說……
“黑色的蓮花是很漂亮啦,但是你這個沒有腦袋的塑像一開始就找錯位置了哦?”
師父拉着幾乎要從掃帚上掉下去的朝璃月,湛藍的眼眸中閃耀着比星空更璀璨的光芒。
只不過此時兩人的位置並不在融合靈的頭頂,而是在接近融合靈手腕的位置。
利用融合靈只能感知活人氣息的特性,師父在飛向融合靈頭頂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做成了和自己的氣息一模一樣的鏡像替身,代替自己扛下了必中的一擊。
而作為實體的她們則藉著師父所謂的“試做型頭盔庫內埃三號”,成功的隱去行蹤,悄悄地接近了融合靈的身軀。
這之間的動作銜接幾乎天衣無縫,就連羽齊也沒能完全看清師父究竟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了術式的構築以及替身與實體的切換。
他唯一注意到的就是師父坐着掃帚突然起飛的那個瞬間之後,原本應當向下擺動的裙擺略微向上揚了一下,就像是有風拂過。
差一點就有走光的危險。
“這已經是相當強大的替身術了吧,就連尊者也沒能察覺到異樣?”
末子文有些驚訝,他沒想到當初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所簽下的契約,居然能招來實力如此深不可測的高手。
但是自己究竟應該如何解釋?這位看起來一副血糖不足病狀的代理店主真的能聽的明白自己當年和書店訂下的契約嗎?
過去和現在,神明與人類,靈界與人間,混亂的關係就像是棋盤上待解的迷局,別說是站在棋盤上的眾人,就連曾經幫忙布下這棋局的末子文現在都有些不知道從何講起。
而現在,本應該老老實實待在軍帳之中的主將被兩位士卒硬是拖着跨過了楚河漢界,眼看着就要直接衝到對方主將的軍帳之中,這種怎麼看都是違反了象棋規則的事情也讓末子文一陣頭大。
哪裡有用自家將帥直接吃掉對面的領軍的!
這兩個人真的是當初的那個店主所挑選的繼承書店的人嗎?是不是漫長的歲月流逝之中,那位店主得了老年痴呆,把書店的繼承人搞錯了?
正當末子文糾結着自己是不是打開方式不對,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幻境之中的時候,真正令他懷疑自己還處於幻境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月亮升起來了。
不,這並不是末子文一時眼花產生的幻覺,也不是魔法改變了日月運轉的鐵則。
那是一條寬廣至極的寒芒,是銳利的刀鋒破開融合靈身體所留下的殘像。
所謂的刀鋒也不過是個比喻,真正的本體被師父握在手中,不過是20厘米左右的斷刀碎片。別說是什麼文物鑒定的專家,那塊碎片就連收破爛的老大爺都不見得願意收。
充滿銹漬,千瘡百孔,甚至都沒法看出它曾經是一把刀。
但是在師父的手中,那塊早就應該作為金屬廢料的碎片重新活了過來,就像鳳凰涅槃重生。純白的靈力火焰在碎片表面跳動着,正是它們的色澤令剛才的那道斬擊看起來像是明月橫空。
那火焰不僅僅屈從於緊緊依附着碎片,甚至還向外蔓延了不少,從遠處看彷彿是一柄新鑄成的唐刀,一柄用月光鑄成的刀。
只有靈力才能毫無損害的切開融合靈那不知重合纏繞了多少靈體的軀幹,在師父看似輕描淡寫的斬擊之後,融合靈那巨大的手掌被齊根切下,還未落地就化作漫天光雨,無數細小的亡魂掙扎着到處逃竄,卻被早已準備在路口的戍衛靈們紛紛捉住,灌下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
朝璃月並非只是單純的坐在掃把上而已,憑藉著重新尋回的微弱的神力,她在盡全力聯絡戍衛靈在各個街道進行針對怨靈的攔截。
一切都是在沒有事前商量的情況下完成的,朝璃月和末子文有靈覺,自然能夠直接明白接下來應該如何配合。
同一時間,羽齊擲出了手中早就寫好了的符篆。
融合靈受此重創,終於一改之前超然物外的模樣,瞪圓了雙眼,張嘴發出了含混不清的吼聲。
伴隨着那吼聲,周圍的空間之中,無數法事祭祀,水陸道場,甚至普通的信眾佛會,都在這一瞬間顯化而成。
那位尊者所受領的千年香火供奉,化作最為原始的力量,開始鎮壓一切與它對敵的存在。
只不過此時將尊者降靈到自身的融合靈陰陽倒轉,原本祥瑞的佛事法會顯化出來的映像此時也是黑霧繚繞,隱隱透着一股陰邪之氣。
羽齊擲出的符篆一共八張,那磅礴如海的威壓向著師父她們傾瀉而下的時候,八張符篆同時閃耀,巨大的法陣瞬間出現,將師父她們包裹的嚴嚴實實。
羽齊和師父不需要通過靈覺交流,畢竟羽齊已經習慣幫師父補足她那亂來的行動計劃中多如繁星的漏洞了。
融合靈怒吼着,雖然它並沒有作為一個個體的意識,但蘊藏在無數亡魂深處對於解脫的渴望還是令它將眼前的少女們視作自己的仇敵。
飛快的消耗着內部那團儲量驚人的靈力團,融合靈斷掉的手腕處蠕動着,新的手掌靠着靈力在一瞬間恢復成型。
“勇士喲,準備好抱緊你的公主!”
此刻,師父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迎面劈向了融合靈拍來的手掌。
諸天妙法,金蓮朵朵,香花飄舞,幾乎所有能夠象徵其尊者本位的構象統統都被顯化出來,雖然很明顯能夠看出那些都是被怨氣污染了的,和正品完全相反的造物,但其蘊含的威勢無疑是與尊者實力相符的。
所謂的佛門尊者……不,不僅僅是佛門尊者,幾乎所有定居在靈界的那些強大神祗,其化身投影在人間的時候體型都是可以自由變換的。
也並非真正的將體型變大,其實是周圍的空間相對於那些神明而言被縮小了,按照現在修行者對古代神話的復現,可以很容易的將其推斷為壓縮空間的一種仙術。
但真正面對這種術法的時候,給人的震懾力還是相當巨大的,
羽齊匆忙之間布下的八陣符法在這幾乎遮蔽了天地的一掌之下連一秒鐘都沒能支撐住,八張符紙就像是瞬間過載的燈泡,倉促的閃爍了一下就被無邊的黑焰所吞噬。
那手掌幾乎無邊無際,孫悟空當年與如來佛祖鬥法的時候,恐怕也是這種感覺吧——並不是真的沒有懷疑那五根柱子是如來的手指,孫悟空只是難以理解憑藉仙術居然可以將現實扭曲到那種程度。
掌中乾坤。
如果脫離了融合靈施加的術法範圍的話,從外界看來不過是它輕輕地將手掌拍向師父而已。
但對於已經被牽扯進這一古老術法所設置的結界之中的眾人,眼前的手掌早已不是他們目力所能窮盡的了。
那手掌無邊無際,替代了蒼穹。
手掌上熊熊燃燒着黑色的火焰,就像狂風暴雨之夜的滾滾烏雲。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此時此景並非關外,對抗這無邊無際黑暗的也並非當年的上萬戍衛靈,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只有師父手中那柄靈力化作的唐刀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而師父手握着刀,穩穩地站在掃把上,努力扮成一副嚴肅的表情。
“我很早以前就想試着說一說這句台詞了,真的很帥氣的……”
師父回身將朝璃月扔向羽齊,將唐刀立於胸前,無比肅穆的大聲喊出:
“分離吧,邪祟之物,你將永遠不能通過這裡!”
私自加了太多設定啦,雖然知道你在儘力扮演那個出了名的戰鬥法師甘O夫了,但人家當年說的可不是中文,而且台詞也根本不是這樣啊!
羽齊另一隻手勉強抓住朝璃月的手,面部肌肉有些抽搐,感覺師父根本就沒想過工作的事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玩梗。
雖然這個梗玩得很有效就是了。
以那句台詞為觸發契機,原本無邊無際,同時附加了佛門各種加護的手掌從中裂開了縫隙。明明沒有接觸到師父手中立於胸前的唐刀,那手掌卻像是在被刀鋒中蘊含的無形銳氣所切割,而且那裂口還在不斷擴張。
師父很明顯又修改了某種術法,而且還刻意選用了這麼彆扭的台詞作為術法的啟動咒文,相對應的,這個經過改良的術法造成了相當可觀的成果。
被劈開的不僅僅是融合靈的手掌而已,手掌上的層層加護,手臂,還有理應與真正的尊者靈體強度相差不多的軀幹,都在那一瞬間分成了兩半。
那是極其整齊的斷口,就連經過拋光打磨的鏡面都不如那斷口光滑。
原本被無邊無際的手掌所遮擋的夜空此時撒下了點點星光,融合靈映照在城鎮之中的陰影在那星芒的映照下,整齊的被師父樹立於胸前的刀刃所切割着。
並不是直接攻擊敵人的本體,而是將敵人的影子所切割——這門本是用來暗殺的術法經過師父的改良之後,用來對付這種體型龐大的敵人簡直易如反掌。
“唉,這下就連道路都幫你們開闢好了,只要對着這傢伙的能源核心狠狠的踢一腳就可以了,海量的靈力湧出應該足夠把降靈在融合靈身上的尊者給趕跑,這可是本店對於老用戶的特別大酬賓哦?”
師父抬起唐刀猛然上挑,融合靈極力想要讓自己免受切割的那部分陰影也被師父那樸實無華的一擊所斬斷。幾乎毫無阻礙,融合靈看似龐大的身軀就像是被水果刀從正中切開的蘋果,慢慢的分成兩半向兩側倒去。
但融合靈畢竟還有着尊者的實力,虛空中有經文閃爍,無數閃着金光的符文如蛛絲般牽住了融合靈被劈成兩半的軀體,正在緩緩地將兩片身軀結合在一起。
就是這個時刻,羽齊果斷用嘴叼住硃砂筆,三十二張發黃的便利簽隨着他的心思自動從袖口之中魚貫而出,在他面前如蝴蝶般飛舞。
幾乎所有的符篆都在羽齊晃動脖子之時一筆完成,羽齊將手中提着的兩位神明擲出,三十二張符篆同時起效互相呼應,將兩位神明封閉在了特製的結界之中。
金光一閃,原本就已經在羽齊腰間隱隱發光的風符恰到好處的在羽齊和結界之間被觸發,巨大的狂風將羽齊吹飛,但也成功讓結界向師父那裡飄去。
師父撤掉了施加在斷刀上的靈力,原本看起來如同神兵利刃的銀色唐刀褪去了華麗的外殼,變回了不起眼的碎片模樣,而後伴隨着一聲脆響,化作煙塵飄散。
早就已經傷痕纍纍的斷刀本應當在當初斷掉的那一瞬間壽終正寢,是師父用海量的靈力,強行將已經裂紋密布的刀身凝聚成整體,重新讓它暫時性的煥發出了當年其全勝時期的威力。
剛才師父斬出的那一擊看起來光芒萬丈,實際上那塊碎片卻早已油盡燈枯,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如果融合靈顯化出來的法身再稍微強韌一些,或者那段斷刀的破損情況再嚴重一點,失敗的無疑是師父。
僅僅憑藉人類脆弱的肉身,是無法和那個巨大的身軀相抗衡的。
被那一擊正面擊中,哪怕師父身上擁有着各種各樣能夠避免死亡的加護,恐怕也會被那巨大的威勢鎖定,不斷被絞殺直至無法復活。
僅僅憑藉著感覺,進行着這種無異於刀鋒上行走的行動計劃,這也正是師父的行事風格。
不在意成功率的多少,因為不存在失敗。
不在意計劃本身有多少風險,計劃本身的趣味性比一切都更為重要。
偏離了計劃就進行修正,違反了目標就重新制定新計劃,總而言之,一切都以師父所謂的“是否能夠成一篇有趣的故事”作為最終目的。
這既是書店完成委託的所需求的報酬之一,也是當初前任店主許諾給師父的薪水。
“是時候給這個啰嗦的愛情劇畫上句號了,就以勇者與公主討伐惡黨作為終章的開篇吧!”
輕巧的從掃帚上躍起,師父的腳在夜空中劃過,準確無誤的踢在了封存了兩位神明的結界上。原本因為風勢減弱而呈現下墜趨勢的結界重新獲得了動力,就像是發動機重新啟動的宇宙飛船,載着兩位神明直奔融合靈的核心飛去。
那個雖然用封印術包裹着,但已經開始泄露的靈力團。
仔細想來,這根本就是因為師父而惹出來的麻煩啊!沒有那個靈力團的話,原本只是普通大小的融合靈根本不可能獲得如此強大的力量。
羽齊勉強藉著之後觸發的幾張風符,堪堪落在了師父踩着的掃帚上。
給師父斷網一周作為處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