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所求為何物?”

“汝等,自認為何為結局?”

“於滄海皎月之中顯化而成,又在碌碌無為迎來終末,在吾等看來皆為無意義之舉。”

“生無缺損,死無完滿,不過是在污濁之世勉力掙扎而已,這些行為究竟有何意義?”

“被人世所拋棄的神明喲,汝等究竟渴求何物?”

沒有多餘的反抗,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動作,被一分為二的融合靈似乎是完全沒意識到這兩個被結界包裹的神明對它的威脅。

究竟是那上千怨靈的意志短暫的達成了統一,還是降靈在它們身上的尊者憑藉著自己的意志開口了呢?

總之,那尊正在緩緩合攏的塑像嘴唇開合,話語中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沒有殺意,也沒有慈悲,只是單純的發問。

而且,那問題也正是羽齊心中所想的。

“我不知道,也不曾思考過。”

末子文在結界中的話語聲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無比清晰的響徹在夜空之中。

他的手重新覆蓋在了朝璃月那有些虛幻的手掌上,兩者靈魂交融,原本已經因力竭而漸漸虛弱的朝璃月眼中重新煥發了光彩。

“我自然是知道的,此番行為無疑是觸犯了靈界的規矩,當年我與那個人訂下的契約也是如此。所以那個時候的我,賭上了自己擁有的一切,既不是為了扭轉戰局,也不是單純的為了讓自己能夠勉強活下去。”

“才不是為了什麼人間眾生,也不是為了仁義道德,我只是想實現她的願望而已啊!”

朝璃月一隻手輕輕的捂住自己的嘴,臉頰變得通紅,雖然儘力忍耐但卻無法阻止眼淚奪眶而出。

這句話在此情此景被末子文說出口,簡直就像是表白一樣。

“啊啊,真浪費,那可是亡靈的眼淚啊,我的神秘學探測加護正在催促着我衝過去收集那些淚滴啊!”

師父不安分的在掃帚桿上扭動着身體,然而被符紙緊緊地纏在掃帚上的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淚汪汪的看着亡靈之淚一滴滴的從空中落下。

羽齊早就料到師父有可能會在關鍵時刻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早就做好了防範措施——要不然他也不會費那麼大力氣跑到師父的掃帚上。

開什麼玩笑,此刻正要進入最精彩部分的戲劇,怎麼能被他人所打攪。

雖然不能接受,雖然不能理解,但羽齊憑藉著自己的人生經驗,憑藉著自己的知識,判斷此時乃是委託之中最關鍵的時刻。

 “我,我沒辦法接受啊!”

朝璃月突然甩開末子文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大聲地喊了出來。

“雖然心中充滿着感動,雖然腦海里充滿了對你的思念,但我真的是你等待的那個人嗎?”

那聲音有些嘶啞,像是泣血的杜鵑。

“我或許只是個假貨啊,只是個被裝填了鬼門府府主記憶的假貨啊!”

“沒關係。”

“說好了要和你一起去看完成後的鬼城,我之前卻完全忘記了那段回憶啊!”

“沒關係。”

“和親族……和末子文的回憶,一想到這些回憶就像灰燼一樣在靈界被消磨乾淨,我……”

“沒關係。”

無論怎樣的質問,末子文的眼神都不曾動搖,哪怕被朝璃月甩開,他也依舊未曾沮喪,而是張開雙臂,將朝璃月擁入懷中。

“你就是你,這一份感覺,以及你與我之間隔絕了數千年的牽絆,我是絕對不會記錯的。”

“就算記憶被修改,就算失去一切,就算被所有人遺忘,我也絕對會堅持下去,直到和你相遇。”

“就像你從未忘記你與我的名字一樣,我也從未忘記和你的約定。”

“所以……”

末子文用衣袖拭去了朝璃月臉上的淚水,牽起了她的手。

同樣的半靈體,同樣的神位,一個尚未褪去人身,另一個則只剩下靈魂。

兩人的靈魂交纏共鳴,在結界中發出耀眼的光芒。

融合靈身上的裂縫即將復原,而末子文他們離暴露在外的靈力團塊也近在咫尺。

“為我們的故事,寫下最後的結局吧。”

兩人交握的手掌,蘊含著兩人體內最後的一絲靈力。而那靈力共振擴大,化作了鬼門府府主所特有的,矯正亡魂體內污穢的力量。

在融合靈那龐大的身軀面前,這一縷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幾乎微不可查。

但對於打破羽齊之前施加在靈力團上那上百重已經被腐蝕的破舊不堪的封印而言,這份力量已經足夠了。

封印,說到底也不過是扭曲的一種而已。

清脆的破裂聲在融合靈體內響起,作為盛放靈力團的器皿,那份封印被兩位神明輕而易舉的粉碎了。

作為融合靈龐大力量的源泉,靈力團內巨量的靈力一口氣釋放出來,對於融合靈而言,無異於在體內點燃了巨大的爆竹。

融合靈的軀體迅速膨脹到極限,失去了原來的佛像,也不是最開始像是哥O拉一樣的。

融合靈最終的樣子,是圓滾滾的,標準的球狀物。

而且這個球還在不斷膨脹着。

羽齊突然抬起手臂,上百張符篆瞬間在他身前集結,各種各樣的方術異法被悉數用出。

當然,全部都是防禦性的。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那一瞬間有些刺眼的光芒。

海量的靈力因為失去了控制,從形體崩潰了的融合靈體內噴涌而出,就像是氣灌得太足而炸裂的氣球。

而瘋狂擴散的靈力潮汐,將羽齊和師父吹飛了數百米,才漸漸停歇下來。

漫天的靈魂飄舞着,早已褪去了那象徵著不祥與污穢的黑焰。

兩位神明趁着封印解除的那一瞬間,藉助靈力團內的靈力,強行凈化了所有的怨靈。

“啊,這才對,這才是……與那兩位相稱的,用於書寫結局的舞台。”

師父難得的沒有說出“想要帶幾個亡靈回去研究”這種話,仰望着幽藍色的亡靈如雨點般從空中飄落,慢慢的說著似夢非夢的囈語。

師父不知何時已經接管了投影整座城鎮的術法,將其完全變成了自己掌握的東西。海量的靈力在街道上奔流着,所有因為剛才的戰鬥而損毀的建築都在漸漸恢復原狀。

蒼穹之上,被羽齊的雷擊所破壞的障壁漸漸復原,原本纏繞在屏障之上的雷霆也平息下來,一切恢復如初。

火焰熄滅,亡靈漸漸平靜,就連原本因為師父出於好奇而被破掉盔甲的那些戍衛靈也都恢復了原狀。

“嘛,仔細想想也快到秋天了,涼枕什麼的還是明年再做吧。”

師父是這麼解釋的。

本來處於爆炸中心的兩位神明,似乎因為過量的靈力衝擊,重新恢復了全盛時期的力量,唯獨有一點比較遺憾——末子文在衝擊中失去了肉身,徹底變成了靈體。

如此看來,無論是千年前就定下的委託,還是最近定下的委託,基本上都是勉強可以算作完成了。

按照末子文的講述,他曾在很久以前訂下契約,為了能夠躲過靈界的召回而委託別人將他封印在了書中。

說是為了避免冥冥之中的因果,那個與他簽下約定的人修改了他的記憶,就連相貌也都無法被回憶起來。

直到剛才的那一瞬間,直到融合靈將尊者降臨在自身,羽齊他們被迫到處逃竄的時刻,那個人所布下的術法生效了,末子文真正的從千年前的封印之中擺脫出來,重新恢復了鎮守鬼門之神的神職。

之前那個人針對末子文的靈覺所設下的限制,以及那些或被封印或被篡改的記憶,全都恢復了正常。

“所以,就因為這樣,交付給你們的委託應該也是作為那項委託的一部分,現在也可以視作完成了。”

將千年後可能發生的事情全部預測到,在暗中進行了無數的安排,那個人成功地將局勢誘導到現在這個程度。

但無論怎樣,看到那個的人都不會覺得此次事件就這樣迎來了結局。

無論如何運用靈力也無法復原,那個巨大的扭曲空洞穩定的存在於城鎮正上方。

自從融合靈爆炸之後那個空洞就一直存在於那裡,正是事件尚未解決的鐵證。

“那可不行,我們書店可是很有信用的,既然繼承了這份千年前的委託,自然就要將它徹底完成。”

師父舒展着因為符篆的束縛而有些僵硬的四肢,搖了搖頭。

“今晚的貴客還沒正式上場,我和徒兒怎麼能提前離開呢。”

巨大的空洞內沒有任何亮光,那深邃的黑暗彷彿要吞噬世間的一切。

被狂風吹熄的燈籠重新添上了幽藍的鬼火,戍衛靈在師父的指揮下重新忙碌了起來。

古老到幾乎生鏽的樂器重新奏起了幾乎無人記得的樂章,那隻看起來之前一直迷失方向的專門負責奏鳴神樂的隊伍如今終於從復原后的鬼門府出發,沿着那條亘古不變的亡靈必經之路,一路吹奏着。

因為喝了太多的孟婆湯而變得爛醉的亡靈們,既不記得生前的痛苦與遺憾,也拋卻了心中的凄苦與怨恨,滿臉紅潤的飄蕩在空中,時不時的從口中吐出一團團藍色的火苗。

百鬼橫行,肆無忌憚。

本應該是令人畏懼的,極為不祥的場景,現如今看起來卻又是如此的祥和。

忘掉煩惱,忘掉悲傷,只留下心中的喜悅。

“唔……嗯?這孟婆湯和傳言中的不一樣啊?”

師父抽動鼻子,嗅着空氣中彌散着的酒香,突然睜大了眼睛。

“這最多也只是緩解亡靈心中的痛苦與哀傷,並沒有抹除亡靈記憶的功能呀?”

“當然是我,是我改動了孟婆湯的配方。”

巨大的空洞中突然傳出了話語聲,空靈悠遠,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

以那個空洞為核心,周圍的空間似乎為之停頓了一瞬。

“居然通過引爆了如此龐大的靈力打通人間與靈界,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亂來啊。”

銀鈴輕響,花朵飄揚,金車玉輦從那空洞之中魚貫而出。

穿着統一的華貴服裝,無數用白布遮面的侍從手持傘蓋,依次在空洞旁排成兩排站好。

最終從那漆黑的空洞之中走出的,正是現任地藏王,十王殿之主,同時也是師父的朋友兼專屬插畫師——霖。

“難得我忙完了工作,正準備給你下一卷的小說繪製插圖,結果就聽到有人在呼喚我……”

沒有任何的吟唱,也不需要任何的動作,空氣中飄蕩着的靈力受到牽引,自動在霖的腳下生成階梯。

淡藍色的階梯從空中一直延伸到地面,霖移動雙腳,踩着階梯快步向羽齊他們走來。

“那些被困在此世的亡靈不停的嚷嚷着,實在是讓人沒法安心畫畫,所以我就把之前造出來的上一任地藏王法身投影過來看看情況……”

並不像那些古代經卷中提到的那樣穿着能代表她身份的衣服,霖穿着的是當初羽齊和師父在靈界看到,普通的連帽衫而已,被頭髮擋住的側臉隱約還能看到有些顏料。

所謂的“宅”狀態。

“到底是誰啊,把我好不容易還原出來的法身打碎,你們知道我為了做出這麼一個用來偷懶……啊不是,是用來視察人間祭祀的替身,要花費多長時間嘛!”

霖雙眉上挑,疾步從階梯上跑下來,怒氣沖沖的抓住師父。

“肯定是你吧,為了做實驗把我召喚過來,還強行用靈力打穿了人間和靈界的屏障,之前亂七八糟的聯絡也是,怎麼想都是你這個傢伙搞得鬼吧!”

從某種意義上,應該就是師父導致的吧。

羽齊默默地看着被抓住雙肩來回搖晃的師父,掏出記事本準備開始計算委託費用。

“哦吼,原來是這樣嗎……”

霖突然放開了被晃得眼冒金星的師父,轉身望向羽齊。

“笨蛋徒弟,不要再想了,會被她全部聽到唔唔唔唔……”

師父揮着手大喊着,卻被霖用手指輕輕點在嘴唇上。

淡金色的靈力鎖鏈層層纏繞,將師父的雙唇鎖在了一起,師父只能徒勞的在喉間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當突然被要求不要去想某件事情的時候,正常人一定會不由自主的在大腦中回想起那件事情。

現在的羽齊就是這個狀態,別說是委託的內容了,他連這些天亂七八糟的經歷都統統回憶了一遍。

當然不是出於‘想要向誰抱怨一下’這種目的,這完全是不可抗因素。

雖然對於這種能夠直接讀取心靈的術法,僅僅是羽齊知道的就有十幾種術法可以避免自己的心靈直接被對方探查,但畢竟事前沒有做任何準備,自然也來不及使用那些術法。

真的不是為了向對方表達‘這麼麻煩的委託真的是不想再接了’這種抱怨才故意不施加那些防範術法的。

“哎呀,還真是聽到了不少了不得的東西……”

霖捂嘴輕笑,眼神在羽齊和師父之間飄來飄去。

“我原以為你之前說的住在徒弟家裡是開玩笑的,沒想到你居然變得這麼大膽了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麼的……”

無視了師父雙手‘啪嗒啪嗒’敲擊在自己身上的聲響,霖轉過頭來,面對着畢恭畢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位鎮守鬼門之神,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而冷酷的神情。

“末子文,你明知靈界規矩,卻故意違反,甚至擾亂陰陽,你可知罪?”

“小神知罪,甘願受罰,但有一事相求……”

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辯解的話語,末子文深深的作揖,慢慢說出了最後的請求。

“還請您參觀一下此次祭典,之後如何處罰,小神絕無怨言。”

“啊啊啊,怎麼辦,親族在那種情況下怎麼能直接認罪呢,至少要辯解一下啊!”

跟在長長的儀仗隊後面,朝璃月小聲的向師父嘀咕着,明顯是對末子文如此乾脆的承認罪責感到有些不滿。

“誒,誠實一些不是蠻好的嘛,是個說實話的老實神明呢。”

師父揉着嘴角,小聲的回應着。之前霖施加在師父嘴唇上的禁言法術雖然已經撤銷了,但被強制限制了嘴唇上的動作,之後還是會有一些彆扭的感覺。

“不是老不老實的問題啦,因為你看嘛,地藏王大人了解到的不就只有店主先生了解到的那些事情嘛,那應該並不能作為事件的全部真相來看待吧!”

“親族的人格,心中的想法,這些年付出的努力,這些不都應該是判斷他是否有罪的要素嗎?把這些全都考慮進去,然後再加以審判,這不才是地藏王大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在慌亂中,在情感的一瞬間爆發之中,朝璃月沒能控制住自己說話的聲音。對於平靜到只有輕微的腳步聲的街道而言,她的聲音有些過大了。

但行走在隊首的霖並沒有說什麼,她的步伐沒有一絲停頓,只是慢慢的沿着街道欣賞着這座城鎮。

羽齊和末子文走在隊尾,着實為朝璃月的發言捏了一把汗。

如果霖有意給朝璃月定罪的話,剛才那番話輕而易舉的就能讓朝璃月背上“不敬神明”的罪責。

沒人能猜到霖此時心中是如何想的,就連末子文和朝璃月的靈覺都沒有辦法探查霖的內心。

高等階的神明對於低等階神明的壓制,幾乎是絕對的。

那不僅僅是單純的力量方面的壓制,更是對於世界規則的掌握,或者說是自身對於境界的掌握所造成的無法彌補的差距。

先前之所以能成功破掉霖降臨在此地的法相,不過是因為那法相被冤魂浸染成為了象徵著“惡念”的存在。

然而當霖作為地藏王本尊現界於人界的時候,羽齊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與之對抗的。

那是靈界從規則之中孕育而出存在,是人類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

如果可以開口念誦真言,也許還是能夠與之一戰的。

羽齊手中微微沁出些汗水,緊緊攥着的符紙也有些褶皺。

“沒用的,就算你破戒唱誦真言,我的侍從也絕不會放任你完成咒法的。”

並沒有直接開口,霖所使用的,是直接能夠將話語傳遞到他人識海之中的最普通的傳音符。

“別太緊張,吾友的徒弟喲,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複雜,我只是來為這次的事情做一些簡單的收尾而已。”

雖說是這麼說,但還是會讓人感到不安啊。

羽齊望着緊緊跟隨在霖身旁的侍從,對靈力有着敏銳感知的他能夠斷言,這些都是足以和之前那位戍衛靈總領相匹敵的高手。

帶着如此多的人手跑到這裡來,怎麼看也不像是什麼“簡單的收尾工作”。

“哎呀,這些冰雕做的不錯嘛!”

霖突然停住了腳步,駐足欣賞起立在街上的幾尊造型各異的人形冰雕塑像。

穿着黑色的連體複合裝甲,鋒利的刀刃閃爍着冰冷的寒光,就連塑像臉上的表情也都做得栩栩如生,就像是將活着的人變成了冰雕一般。

“哪裡哪裡,不過是來搗亂的幾個毛賊而已,被我暫時封印了。”

師父走上前去,為她所創作的作品進行解說,包括戰鬥的過程,還有用來封印敵人的術法,以及最後通過和善的詢問獲得的幕後主使者的資料。

當然,講到那個刺客使用“影遁”這門術法成功使師父陷入死境的時刻,師父反而更加興奮起來,看起來頗為中意那門特殊的術法。

雖然給人身上灑滿瘙癢魔葯這種訊問方式算不算是“和善”還有待考慮,但羽齊的關注點最終還是師父對那幾名不知何時潛入進城鎮的刺客的詢問結果。

羽家書店被什麼人盯上了,而且應該是懷着某種惡意的人。

當然,羽齊並沒有什麼擔憂,畢竟店鋪里一窮二白,就連快餐店的打折券都沒剩下幾張了。而且……

居然真的有人知道自家這個快要倒閉的店鋪,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羽齊被感動的都快哭出來了。

“之前倒是聽說過,人間有修士偷偷越界劫走了一大批遠古的亡靈,現在還在追查。”

還是熟悉的企鵝玩偶服,普度公穿着那件看起來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服裝,一本正經的向霖彙報着調查結果。

霖身邊的儀仗隊不過是從靈界趕來的眾多靈體中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牛頭馬面,黑白鬼使,大小判官湧入這座城鎮,開始進行整個事件的調查。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戍衛靈們不用再忙着跑到天上攔住那些因為醉酒而到處亂飄的亡靈。

醉醺醺的亡靈一個個被鬼使的鎖鏈纏住,就像是飛得太遠要被人牽回來的風箏。

所有的亡靈都被依次登記在冊,隨行的那兩位看起來像是記錄官的靈體手中的名單幾乎拖在地上,那兩條漫長的紙卷令人十分擔憂它們會不會自己纏在一起。

“啪。”

不出羽齊所料,那兩位走路都顫顫悠悠的兩位記錄官踩在了對方的紙卷上,一陣煙塵四起,被紙卷緊緊纏在一起的兩位記錄官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真的沒問題嗎?

羽齊看着周圍的靈體手忙腳亂的試圖將纏入紙卷的兩位記錄官解救出來,結果反而害得更多的靈體纏了進去。

“然後,根據對戰鬥地點的反覆調查,成功將兩名主犯的魂魄重新復原。”

無視了變得一片混亂的後方,普度公揮了揮手,兩位鬼差帶着兩個被鎖鏈鎖住的亡靈走到霖的面前。

瘦削的道士,以及有些茫然的化雨堂堂主。

“按照鬼使的研究,這兩個人的靈魂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人為修改,只能將兩人的靈魂修復到遭到改造之前的狀態。”

不是人間修士那種僅僅將亡者的靈魂從靈界召喚回來的那種簡單的術法,靈界的鬼差是強行將已經變為碎片的魂魄重新拼接,就像將潑出去的水一滴不剩的重新接回來一樣。

師父在看到那兩個本應該魂消魄滅的靈體的那一瞬間雙眼放光,看起來對這種能夠將破碎的靈魂恢復原狀的術法相當感興趣。

“別想了,除非你準備一輩子老老實實的住在靈界,否則絕對不會讓你直接觀摩這種術法的。”

霖拍了拍師父的肩,毫不客氣的堵住了師父想要說出的話。

幹得漂亮。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立場特殊,羽齊甚至想給霖做出的這一英明決定鼓個掌——天知道師父學了這種逆天的術法要用來幹什麼。

一想到有可能因為師父的各種實驗而搞得一團糟的書店,羽齊就止不住的一陣頭疼。

“所以你那個書店到底被禍害了多少次了……”

霖笑着搖了搖頭,轉身面向兩位被鎖鏈緊緊捆住的亡靈。

不僅僅是從形體上遭到了禁錮,靈力的運轉,意識的流動,這些全都被鎖鏈死死地固定住,這絕對是稱得上是對靈魂所能用到的最嚴密的束縛。

哪怕是讓羽齊隨意施展手段,用全力去破解這上面施加的封印,恐怕也要費上幾天的功夫去破解這其中蘊藏的術法。

“不用搜魂了,這兩個都是被人扭曲了靈魂,而且連線索都被抹除得一乾二淨。這麼看來,這兩個亡魂不過是被利用了的傳話工具而已,之後送去輪迴吧。”

連用手觸摸都不需要,霖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施加在兩位亡靈身上的鎖鏈化作灰燼。

“判決:無罪。”

“所以,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大人?”第三次從同樣的街道走過,額頭上已經有些汗珠的普度公試探性的詢問着。

調查已經結束,城鎮內遊盪的亡靈也都被登記在冊,隨時都能被直接帶回靈界。

由於線索的中斷,無法調查究竟是這場陰謀的幕後主使。

試圖藉助高位神明對低位神明的壓制,將低位神明的存在徹底融合吸收,這種正常人想都不曾想過的瘋狂舉措,無疑是在向所有神明宣戰。

但霖還是一臉平靜,慢慢地在城鎮中逛着。

“慌什麼,制定這個計劃的人很明顯根本就不了解神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突然在空中製造了台階,霖拉着師父的手漫步走到空中,一群侍衛連忙飛向空中,用自己的身體組成牆壁將她們圍繞起來。

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就跑到夜空之中,無疑會成為敵人偷襲的絕佳目標。

雖然所有的侍衛都不覺得有什麼人能夠憑藉術法傷到霖,但畢竟已經有人嘗試着殺死神明,這種程度的警戒也是必需的。

“啊,你們真是……這樣圍成一圈我不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嘛!”

霖揮手讓侍從退下,和師父一同俯視着下方地面站着的眾人,兩人突然笑了起來。

“沒錯沒錯,這就是我預想之中的畫面。”

師父拍着手,從懷中取出了那張蓋着山神神印的黃紙。

“我就說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了,果然就是這個啊……”

霖拈住黃紙的雙指輕輕用力,熊熊燃燒的火光微微點亮了星光寥寥的夜空。

“現在,對觸犯靈界規矩的兩位舊神……下達判決!”

天地萬物為之顫粟,周圍數百米空間之中的靈力幾乎在一瞬間被抽空。

那是不同於通過術法引起靈界共鳴而產生的光,那光芒是直接來自靈界的。

既微弱又刺眼,無法斷定究竟是何種顏色,那道從靈界傳來的光束已經不是生物體的視覺所能識別出來的色彩。

霖站在那光束之中,神色肅穆,一字一頓的念誦着。

“今有罪者二人,一曰末子文,一曰朝璃月。”

“末子文,意圖違逆陰陽,夥同身份不明之人篡改生死簿,令死者重新回到人間。”

“朝璃月,縱容下屬,有失察之過。”

“於此宣判,兩人有罪!”

熊熊燃燒的黃紙熄滅,光芒散去,霖臉上嚴肅的表情也瞬間消失。

“判決嘛,畢竟之前和人約好了,就象徵性的處罰一下吧。”

霖跳回地面,輕輕用手指彈了一下末子文的腦門,大量熊熊燃燒的藍色火焰被震出末子文體外,而後消散在空氣之中。

“就罰你在人間繼續留守百年,和她百年不得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