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的話,那就……稍微用點特點的方法?”

有些耳熟的聲音驚動了羽齊的意識,眼前的黑暗褪去,另一片風景被染上了顏色。

浩渺之水,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流向何處。就像是一條劃分明確的分界線,將此岸與彼岸完全分隔。

由於文化的差異,死後世界被描繪成了各不相同的樣子,但那不過是由觀察者自身的意願所變換的虛像而已。

在意識朦朧之中,羽齊驟然睜眼,看到了眼前這一條亘古綿延的河流。當然,對於這方面只要稍微有所了解,就能輕鬆地猜出來這條河流是什麼。

河面上非常安靜,飄着一層淡淡的白霧。時不時有石塊落地的聲音並着小孩哭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隱約還能看到河面的薄霧之中似乎有淡綠色的燈火搖動。

身後傳來了不知是誰的話語聲,羽齊雖然覺得那聲音如此的熟悉,但卻又想不起來那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

畢竟現在在這裡的羽齊只是個普通的靈體而已,既沒有肉身又沒有靈力,就連他自己是誰都很難回憶起來。

我是誰?從何而來?將要到哪裡去?

羽齊那半透明的軀體在這片空間之中並不穩定,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這個狀態並不正常,但失去了大部分記憶的他並不知道面對這個狀況究竟應當如何是好。

就像這樣在這裡傻站着?還是說應該跟着那些同樣一臉茫然的人們登上那船?羽齊的思考陷入停滯狀態——本來就已經不存在大腦的他為何能進行思考,關於這一點他也沒有辦法繼續思考下去了。

羽齊想要回頭張望,看一看能否望見呼喊自己的人,但卻無論如何也拗不過身。明明這幅身體之中沒有任何骨骼與關節,羽齊甚至能輕而易舉的將雙手打結,但偏偏就是無法回頭。

“你還真是……哈……真是煩人!”

此時,從遠處的岸邊跑過來的企鵝玩偶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大喊着。

羽齊迷茫的看着企鵝玩偶在路上摔了一跤,飛快的滾到了他的腳下。

明明只是個玩偶卻能說話嗎,裡面放了遙控裝置還是說有人呆在裡面?

雖然羽齊能夠很明顯的看到玩偶身後貼着一張印有奇怪花紋的紙條,但他並不認為那就是令這個小小的布偶能夠動起來的原因。

“你這傢伙,不要突然就跑到這裡來啊,霖大人還在睡覺,快滾回你應該待的地方去!”

甚至都還沒完全站穩,那隻企鵝莫名其妙的飄了起來,用它那由淡橘色布料縫製的腳蹼一腳踩在了羽齊的鼻樑上。

一點也不痛,就是普通的布偶砸在臉上的感覺——本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但羽齊現在的感覺就像是被卡車直接撞到了面部一樣,帶着劇痛不受控制的向後飛去,向著遠離那條河的方向飛去。雖然現在的他並沒有骨骼,但剛才的那一瞬間他還是能夠聽到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在小世界中因為體力耗盡而死,這種情況下本來你這塊替死信物是不能起效的,但霖大人都這麼說了……下次再因為這種無聊的原因死掉就把你扔到油鍋里,記住了!”

隨着又一聲破碎的聲響,羽齊在這片世界中的身形漸漸消散,他的記憶也隨着束縛的解除而慢慢恢復。

原本的他無法察覺到令自己不能回頭的原因,而現在逐漸回歸肉身的他取回了五感,終於能夠清晰的看到將自己拘束在這裡的鎖鏈。

那是來自靈界的造物,象徵著死亡與安息的器具,被那東西鎖住的靈體將無法回想起自己生前的記憶,在渾渾噩噩中前往生命旅途的終點。

不過對於正在重新變回生者的羽齊而言,那不過就是個由靈力構築而成的鎖鏈而已,那種東西甚至連只貓都捆不住。

“啊對了,帶着這個,這是你能夠還陽的憑證……”

羽齊沒來得及詢問,用手接住了企鵝布偶不知用哪裡掏出的一粒金丹。當然,就算是羽齊想要多問些什麼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如潮水般的光明已經將他包裹,眼前的一切都再度變得虛幻。

——還陽不是一般都靠冥燈引路的嗎,怎麼這次那麼大方直接給了顆金丹?

羽齊攥着手中這枚分外熾熱的小小丹藥,心想着這一趟來這裡也算是賺到了。別的不說,單論這顆金丹,其價值大概就能抵得上羽齊給自己煉製的四五枚替死信物——畢竟這可是十王殿的神官贈送的東西,價值自然不可能低。

但為何自己會突然因為體力耗盡而死亡,這一點羽齊卻實在想不明白。

羽齊生前的記憶直到最終被林闕救出為止都是很清楚的,雖然大多數行為都是由於契約的強制力導致他做出的行動,但這些都並不會妨礙到他的意識。

羽齊的靈體從靈界的這片空間回到那片小世界還需要一小段時間,他放任自己的靈體在虛幻與現實中往返穿梭,準備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紛繁的思緒。

自從被莫名其妙的拉入了那片虛擬世界之後,羽齊感覺自己失去了往日的判斷力,只是單純的有自身的情緒所牽引,甚至都沒有好好的思考過應該如何擺脫困境。

這並不像是因為長期的勞累所導致的爆發,因為羽齊很清楚那種程度的勞累還遠遠沒到他的極限。

但同時,他又不可否認當時的他確實是自暴自棄了。在那種環境下,既沒有希望也沒有未來,當時的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掉入了蛛網之中,根本無力掙脫。

——但那也不至於放棄吧,大不了就重新讀取存檔!魂系列我都能通關,這種困境算什麼啊……

羽齊的靈體在虛空之中漫無邊際的思索着,周圍那些隱秘而不可直視的存在正竊竊私語。羽齊對那些東西保持着不聞不問的態度,因為他終究還算是“走後門”才能離開靈界,如果讓什麼存在抓住把柄,他就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不過師父在這裡肯定不會老老實實的裝聾作啞,她肯定是要拿着記錄裝置把窺伺着這裡的一切存在統統都記錄下來。

羽齊原本也曾有那樣的打算,但當他試圖趁着自身靈體隨着虛空之中的洪流晃動的時候偷偷瞄一眼周遭那些存在的時候,他無比清晰的聽到了一聲冷哼。

如果不是金丹突然光芒大盛,在那一瞬間向羽齊襲來的龐大壓力就會將他的靈體徹底撕成碎片,到時候無論羽齊能煉製多少替死信物都無濟於事。

“呔,哪來的毛神?你孫爺爺沒空陪你們胡鬧,還不速速把界壁打開!惹急了俺老孫,當心吃棍子!”

和當初降靈的感覺有些類似,羽齊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但這又與降靈不太一樣,高位的靈格無法直接現身於人間,需要藉助降靈者的身軀在世間行使它們的權柄。但此時的羽齊只是個靈體,他在金丹的護佑下被包裹在一片金光之中。某種寄宿在金丹中的意志在藉著他的口說話,藉著他的手行事。

——這哪裡是什麼還陽的憑證,這是直接塞給我了顆炸彈啊!

不過這種事情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在華夏的所有居民眼中,羽齊眼前的這位可是許多人自孩童時代起的偶像——大鬧天宮的本事無人不曉,西天取經之路的大師兄,懲惡揚善的英雄人物,同時也是在修行界最為傳奇的存在。

“哈!潑猴,別以為你修成正果就可以對我等呼來喝去!這個人已經在夾縫之中耗盡自己的壽元,註定回不到陽間,這是天道!”

此刻的羽齊有幸藉著那金光看向周圍,兩扇一眼望不見頂端的門扉屹立在前,門扉兩側各站着一尊泥塑神像。

在這裡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隨着觀察者的經歷不同,眼前的人物也會出現不同的變化。如果羽齊並非華夏子民而是天竺住民,那眼前的景象可能就會換做各種各樣的佛陀塑像了。

但無論形象如何變幻,駐守於這裡的“概念”本身並不會發生任何改變。阻止應當逝去的靈魂或有意或無意的返回人間,這就是它們存在於此的意義。

“少在那扯皮,快些開門,開的遲了吃俺老孫三十棍!要是誤了大事,俺老孫就不是僅靠這小夥子跨過界壁這麼簡單了,要是一時興起一棍下來把這整座屏障捅個窟窿,這罪責你倆可承擔不起!”

這些話雖然並非出自羽齊本心,但卻終究是憑着他的嘴說了出來。所謂禍從口出,更何況羽齊還陽的途徑不算太正規,此時的他自然也是心裡有些打鼓。

——早知道就順着上次來靈界的那條斷路回去了,還能順便回趟書店。

“小子,莫要慌張。這幫傢伙說到底不過就是些老古董,隨便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說到底不過是群膽小怕事的夯貨,當年俺老孫在這兩界來回折騰的時候,他倆還沒當上這官呢。”

“我們可還在聽呢!”

那兩尊泥塑像似乎有些憤懣,手中的法器熠熠生輝,似是要直接將羽齊並那片金光一起碾作粉塵。

“別胡鬧了,俺老孫現如今也已成就果位,現在辦的自然也是公差,速速放行。大不了事成之後請你們喝兩杯就是了!”

把金光盡數收斂於身前,那兩尊泥塑像手中的法器在羽齊的身前頓住,金剛杵在羽齊的眼前微微顫動着,但卻沒法移動分毫。

雖然知道對方並沒有用出真正的實力,但面對着這麼一個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掉自己姓名的存在,羽齊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抱有最起碼的緊張感。

雙方都沒有使出全力,這種程度的對決對於它們而言也不過就是小打小鬧而已,但對於羽齊而言可就完全不同了。

——這樣折騰下去心臟受不了啊,這根本就不是定時炸彈,這是直接給了我顆核彈啊……還好現在也沒心臟,應該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羽齊就這樣盯着金剛杵的尖端,想通過數清金剛杵上面的花紋數量來轉移注意力。然而現在的他完全被那金光包裹,就連轉動脖子都是件困難的事。

“哼,既然是公務,那我們自然不便阻攔……”

明明是一尊連門把手都夠不到的泥塑像,卻僅僅只用了一隻手就輕而易舉的推開了那扇如山般高大的門扉。兩塊門板之間只露出了非常小的縫隙,剛好夠羽齊的靈體鑽過去。

指在鼻尖上的金剛杵也被收了回去,羽齊想着這一回總算是能夠矇混過關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口說無憑,你終歸得告訴我們去那邊準備幹什麼吧?”

兩尊塑像彷彿突然醒悟過來了什麼,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當然,羽齊也十分好奇這位已經修成正果的存在究竟為何要藉助他的身體前往人間。

“幹什麼?當然是……”羽齊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這句反問是在刻意的拖延時間,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個寄宿在金丹之中的意志在竊笑。

“當然是找老朋友敘敘舊了,俺老孫才不管什麼工作!”

三萬六千毛羽隨心所欲變化萬千,當羽齊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自身早就藉著金丹的力量穿過了那扇門,原地只剩下一根纖細的髮絲而已。

兩尊泥塑像在原地氣的暴跳如雷,但卻又無可奈何。真要是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扇門恐怕都保不住,到那時候它們頭上的罪責要比現在放走一個人的靈魂要嚴重的多。

既然如此,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也許是像羽齊所想的那樣,又或許有着什麼別的原因。總而言之,兩尊泥像慢慢安靜了下來,微微頷首,將大門重新緊閉。

“都說了用不着怕它們,有俺老孫在呢!”

這一次終於不是藉著羽齊的口說話,金丹直接躍到羽齊的頭頂,金光迷濛之間就要顯化出身形。

但卻終究沒能成功,在金光即將凝聚形體的那一瞬間,那虛幻的身形突然破碎,金丹也跌落回羽齊的手中。

現如今的人間所剩餘的靈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如此強大的靈格顯化身軀,之前在公墓山的那次也不過是藉著無數靈魂順勢將位居靈界的地藏王一部分的力量顯化於世間,並不是直接將地藏王的靈格直接照搬過來。

“……還想着這樣就不用藉助你小子的身體就能自由活動了,沒想到現如今就連藉助分身都沒辦法成功在這時間顯化身形,這還真是有點麻煩啊。”

閃爍着金光的丹藥就像是枚供電不穩定的led燈,忽明忽暗的在羽齊手中滾來滾去。

當然,羽齊也不會因為對方只能以這種形象露面而產生任何輕視,在人間能夠顯露出形體的靈格已經少之又少,而像眼前這位一樣仍能有力量改變自己形貌的存在更是屈指可數。

像這樣將自己的力量壓縮到極限,儘可能的不對現實世界產生過多的干擾。從這一點來看,對方至少並無惡意——事實上從西遊記中對這位降妖除魔的老手所進行的描述不難看出,“它”在非人之物的一方中屬於對人類持友好態度的那一派。

——不過就這樣直接和神話傳說中的角色面對面,總覺得有點不現實呢。

羽齊用空着的那隻手撓了撓頭,周圍的景色正在飛快的變化着。穿過靈界與人間的界壁之後,剩下的就是依靠羽齊的靈體與肉身之間的聯繫將他拉回那片虛擬世界了。

“也就是說還要等你們通關那個什麼‘電子遊戲’才能正式回到人間?這也太麻煩了,俺老孫一棍子把那世界扯開不就是了!”

金丹在羽齊的手中滾來滾去,但羽齊分明能感覺到那小小的丸藥之中蘊藏的力量。“它”並不只是說說而已,其所掌握的權柄甚至可以說是那片虛擬世界的剋星。

將傳說的力量引為己用,這是普通修行者使用術法的基礎。然而對於活在傳說之中的那些存在,掌握那股力量簡直就像呼吸一般輕鬆。

擁有着曾經反抗天庭大鬧天宮的傳說,對於“它”而言,將那片虛擬世界視作囚禁玩家的枷鎖,進而一口氣將其破壞掉也並非什麼難事。但是……

“嘛,既然要暫時棲身於你的體內,俺這邊也不會做什麼太出格的舉動啦……不過勸你還是儘快解決,這片世界之中有和俺這個分身力量類似的存在,那可不是什麼善茬!話就說到這裡了……”

金丹驟然間光華內斂,如液體一般融入了羽齊的靈體內。周圍的場景也已經不再變化,顯然是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快醒醒,臭小子!再不快點醒過來,我就要直接奪舍了!這次可不是嚇唬你的,大小姐要是因為你而累出病來,我就和你拼了!”

羽齊的靈體甚至還沒能完全依附回自己的肉身之上,他的意識中就已經傳來了青那焦躁的呼喊聲。

——對於將死之人進行呼喊能夠助其回魂只是謠傳啦,普通的喊叫怎麼可能直接傳達到靈界呢,更何況靈體又不能直接聽到普通人的話語聲……

羽齊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了兩句,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直在顫動的面具。一方面是為了讓青安靜下來,另一方面則是嘗試着重新熟悉自己控制肉身的感覺。

雖然手臂的觸感還沒能恢復,但羽齊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將手放在面具上。

——大概是位置稍微靠前了一些?手部肌肉控制起來還是有些費力啊……

“呀!”

羽齊的身體大部分都還沒有恢復正常的感知能力,所以並沒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感受身體平衡的部位在頭部,同時也是作為重新恢復意識而被最先喚醒的部位。因此他得以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自己從空中被摔到地上的全過程。

——真是一次行雲流水般的過肩摔呢。

臉先着地的羽齊在心中如此評價道。

比起之前在公墓山與戍衛靈進行的搏鬥不同,這樣的招式並不會對羽齊的身體造成什麼實質上的傷害,最多也就是能夠限制住自己的行動而已。

比如說像現在這樣,手臂被扭向背後,腕部關節與肩部關節處於即將報廢的關鍵位置。

這種持續不斷地鈍痛感以及青那句“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要宰了你!”的吶喊,徹底的喚醒了羽齊的意識,所謂的“回魂”就在這種亂七八糟的狀態下完成了。

——不過,我應該什麼都沒做才對吧?怎麼感覺像是觸犯了什麼大忌一樣?

羽齊側着頭趴在地上,滾燙的沙子隔着面具將熱量傳達到他的面部。在羽齊視角的最邊緣,林闕一隻手捂着變得通紅的面頰,雙目無神的念叨着什麼。

隨後,林闕那抓着羽齊手臂的另一隻手在無意識中加大了力氣,清脆的聲響順着骨骼傳遞到了羽齊的耳中。

“我可不會給你治療的,你這是自作自受!”

余怒未消的青如是說道。

 

 

“燃燒吧,奔跑吧,呼號吧!為我等大業獻上祭品,將你們那卑賤且腐臭的性命獻出來!”

村落在燃燒,草垛上染上了粘稠的鮮血,空氣中滿是痛苦的悲鳴以及食人妖物的獰笑。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就連村落內常年受領香火的神明雕像也都已經被毀壞,失去了信仰這一支柱的村民就連逃跑求生的念頭也沒有,只是單純的呆坐在原地,等待着那群怪物的屠刀降臨而已。

手起刀落,頭顱落地。

只不過失去了首級之後晃晃悠悠倒在地上的並手無寸鐵的村民,而是原本處於絕對優勢的妖怪。

“長得就是一臉雜兵樣,台詞翻來覆去也就是那幾句,這遊戲實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長長的髮辮隨着少女的步伐而上下躍動,明明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少女,卻又毫不費力地揮動着與自己的身高不成比例的巨斧,這種超現實的場景在這片世界中已經算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象了。

“可是真的很累誒……子文,你那邊找到了嗎?”

並不是因為長時間的揮舞巨斧而勞累,只是單純的因為這種單調重複的工作而感到無聊,少女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繼續揮動巨斧處理着沖向自己的妖怪。

“沒有啊,看來這片區域的怪物也不會掉落經文呢,看來還要向下一片區域出發……”

將埋伏在木屋內的妖怪一腳踢了出來,被稱作“子文”的少年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將持槍的右手搭在另一隻手腕上。

“砰!”

子彈擦着少女的頭髮飛過,在她身後的赤面金睛鬼的額頭上開了個洞。

“真是的……璃月,你好歹也看一下周圍吧?這樣很危險的啊,還得儘快結束這場鬧劇送你回醫院呢。”

將手中已經耗盡子彈的手槍丟在地上,子文伸手握住璃月的手,兩人以雙手交握之處為圓心,踏起了華麗而又危險的舞步。

大刀在距離面頰約一指的地方劃過,作為回禮則是一顆亮銅色的子彈;叫囂着什麼奇怪語言的樹妖胡亂地揮動着手臂,卻被鋒利的巨斧劈成了一地的柴火;遠處的貓妖試圖藉著烏鴉的翅膀逃走,怎奈何在半空中就被同伴四散的殘骸擊墜。

雖然子文他們手中握着的武器能夠有效地殺掉敵人,但敵人的武器也同樣能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害。為了避免出現那種情況,這種攻防一體的攜手攻擊無疑是最佳選擇。

“不過咱們兩人的運氣應該算是不錯的吧,一開始就被人告訴了任務目標,比起那些半路上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玩家要好一些?”

“是呢是呢,要是能取得優勝就好了,我想回躺回病床上繼續看書吶……”

“那就加快腳步咯!”

子文的嘴角輕輕上揚,扣動扳機的速度加快了些許——當然,依舊是和先前一樣彈無虛發。

通關遊戲的方式很簡單,為西行的玄奘法師集齊散落在這片區域內的經文,這樣一來就可以幫助其召回自己的弟子,進而成功踏上拜佛求經的道路。

不過與之相對的,想要找其所有的經文並沒有那麼容易。河溝里,民宅內,甚至廢棄的鳥巢之中都能發現經文。如果真的是慢慢尋找的話,大概僅憑子文和璃月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不過他們有引路人就是了。

原本子文只是為了讓長時間卧病在床的璃月稍微出來散散步才悄悄把她帶出了醫院,本來也就沒什麼具體的目的地,只不過就是在街上閑逛而已。

——不過能夠恰巧走到遊戲廳門口也算是個巧合吧?

羽齊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遊戲廳門口那個看起來非常殷勤的服務員的面孔,正是那個人向他們強烈推薦進店遊玩的。

明明只是個服務員,手中卻握着個長長的煙桿,黃銅煙鍋中飄出的煙霧就從來沒停過。不過煙霧的味道並不刺鼻,相反,那其中蘊含著甜甜的水果香味,就像是普通的果香味空氣清新劑一樣。

“兩位可一定不能錯過這次機會哦?這次的比賽除了高額的賞金,據說店主把他們家中的各類絕版小說也搬出來了……”

明明只是在殷切的微笑着,子文卻總覺得無法回絕對方的意圖。就像是在被人引誘着前往某個地方一樣,那種對於未知的警惕心催促着子文做出行動。

“好,冠軍我們拿定了!”

子文當時甚至沒能來得及說什麼,就直接被兩眼放光的璃月拉進了遊戲廳。當時的子文並沒有明白那個奇怪的服務員所說的“我會在遊戲里稍微給你們幫幫忙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現在想來那些莫名其妙的好運可能也並不一定全是天意。

進入遊戲廳之後發生的事情的確令他們意想不到,明明只是一家遊戲廳而已,居然還裝了這麼先進的vr體驗設備。甚至就連帶上vr裝置的那部分記憶都未曾存在過,他們只記得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身處於這片世界之中。

“動作的流暢度是沒得說啦,但就連吃飯休息這些事情都可以做到與現實一致,總覺得像是什麼超越時代的技術啊!”

因為多次射擊而變得有些熾熱的手槍被丟在雪地上,冰雪融化的那一瞬間發出了“刺啦”的聲音。不過,與先前妖魔的身體被撕裂所發出的聲音相比,這個聲音更像是宣告着戰鬥結束的口令,所謂的“鳴金收兵”之類的。

雖然子文和璃月無法根據自身的狀況來推測其他玩家究竟是以什麼樣的狀態開局,但一開始就能找到寶箱,還能從裡面拿到了特殊武器的他們應該算是運氣相當不錯的一組了。

“從目前這個狀況來看,只要收集齊這片區域的經書,應該就算作是我們通關了吧?”

被隨意丟棄在地上的槍械就像雲霧一般開始漸漸消散,散落在四周的各種妖物的殘肢也漸漸如煙一般消弭無蹤。不知何時起就坐在旁邊的樹枝上的少女雙手抓着樹枝,左右搖晃着身體,頗為不耐煩的答應着:

“是啦是啦,只要把經文集齊就可以通關啦。不過啊……這個問題你們倆輪流着問了我四百多遍了,能不能問點別的?”

“那就……你今年多大了?”

“保密!”

“這遊戲到底是誰開發的?”

“這個也保密!”

“誒,又是這樣?那就……引導員小姐今天吃早飯了嗎?”

“吃過啦!是煎餅果子配豆腐腦!”

“喂喂喂,npc也可以吃飯的嘛?”

“這一點也要保密!”

“到最後不全都是要保密嗎,就沒有點能夠直接告訴我們的情報嗎?”

“……有的哦?”

之前就偶爾會隨機出現的,自稱是“新手引導員”的少女突然睜開了一直眯着的雙眼,笑容有些奇怪,原本溫和的聲音也變得像地上的積雪一樣帶上了寒意。

“最後一頁經文,藏在另一組玩家的體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