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為了必需書籍的失蹤而驚訝時,勒伊的傳聲機響了。

其中傳來可可洛的求救。

他從未聽過可可洛發出過這樣軟弱的聲音。

“是魔法道具嗎?”

勒伊不顧對方的驚訝,當即把傳音機遞給身邊的刊。

“┲┿┡┓┹┚?”

勒伊問。

“一個女孩說,救救我……”

刊回答。

“你不是助手。你是誰?勒伊蘇爾蓋特在哪裡?”

傳聲機中的可可洛問。

“╆┯┘─╂┨。

“他現在……失去了語言能力,無法跟你對話。我會幫你翻譯給他。

“我能信任你嗎?愛情

可可洛問。

勒伊一把搶過傳聲機。也不知道可可洛問了什麼,就張口說道。

“┠┧┏┽┚。”

“蠢助手。我不知道你那邊是什麼情況……但你再不來我的話,,這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講話了。”

“┖┮┵┮┵┒?”

“平時一被你關心我就會很煩……但天才也會有無能為力的事——幫幫我吧,助手。

“┏┑┎─?”。

勒伊向刊問,急得站起身來。

“冷靜下來告訴我,你那邊發生了什麼?”

刊對傳聲機說。

“是一個邪惡教團。他們把信徒像家畜一樣圈養在這裡。他們說還需要最後的祭品,我會告訴你地址,要儘快過來。”

可能很快又會有人被殺死。

可可洛用極小的聲音焦急道。

“你現在的情況怎樣?”

“很難講。誰知道這些瘋子想幹什麼……他們人數太多了。我對抗不了。”

“叫希婭莉塔的女孩兒也在嗎?”

“她去了神恩城教廷。你來幫我聯絡她。我現在沒有多少發出信息的機會,會暴露。………就在這裡,………快點過來啊。”

刊奮筆疾書,寫下一串地址的同時;傳音機被掛斷了。

“是我的同行者。是個總喜歡到處捅婁子的人。但她如果不是遇上了很大的麻煩,絕不會主動聯絡我。”

勒伊解釋道。

“所以一刻也好,我必須儘快趕到她身邊去。抱歉,這邊的事情等回來之後再談吧。”

“我也會幫你。”

刊拉住他的手。

“關於札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一直很懊惱。所以,我不會讓你孤身一人去救自己的朋友。”

“你幫了我太多。”

勒伊緊緊握住刊的手背。

“作為聖職者,這些是應當的。我們現在動身,但不能帶箋走。我們現在去告訴她,已經沒有在圖書館內調查的必要。”

說著,兩人奔下棧道,跑向隔壁的書塔。

然而,

卻沒有在那裡發現熟悉的身影。

箋,不見了。

“箋?你在哪兒?”

刊舉起手中的殘破龍角,呼喚道。

沉默。

久久沒有回應。

如果對方在圖書館內,這隻龍角能將聲音直接傳遞到對方的意識深處,斷然不可能忽略。

“糸拉依。你能聞到箋的味道嗎?”

勒伊趕忙問。

“……沒有。她不在這裡了。”

箋不會不辭而別。

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箋的存在已經從圖書館內消失了。

“箋!!!”

刊瘋也似的狂奔起來,大吼着。卻沒有得到任何應答。

勒伊在長桌旁,發現一摞沉重的書山。能在短暫時間內搬運這麼多書籍的,只有龍族。

“她平時都會把書放回原位——箋一定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就在圖書館裡……”

刊揪着胸口,衣領緩緩撕裂開。

忽然,有人抓住刊的右手,將他攔了下來。

是一位白髮蒼髯的老學者。

“箋呢?”

老學者問。

“你……”

刊訝異道。

“人類。我問你,箋在哪兒?”

老學者是人類的身軀和面龐。但無需外型、僅憑散發出的某種氣勢就能感受出;他是執掌圖書館的蒼老巨龍,楔。

“札托你為箋的看護者,但現在她的氣息消失了。你都作了什麼?”

楔手上青筋暴露。

刊痛苦得咬緊了牙。被楔握住的那隻手腕,已近粉碎了。

隨之,楔利刃一般的視線又轉向了勒伊。

“難怪你要拚死保護這個人。監守自盜,是么?”

他一甩就將刊貫在地上。隨後,低下頭默默地說。

“札,箋。我早就對你們講過,人類這種軟弱又狡猾的東西沒有一個值得相信。他們即便不背叛,也絕不可能幫助你們。你們卻一個個都不願接受……”

“箋。箋……”

刊拖着殘廢的手臂,向圖書館走廊爬去。

“你們誰別想離開這裡。”

楔只一揮手,刊的身體就不能再移動分毫。只有從咬緊的牙關中溢出的血,依然滴落下來。

“箋失蹤之後還沒過多久。不是問責的時候!趁現在去找還來得及!”

勒伊擋在楔面前。

“當然要找。但不包括你們。”

楔厲聲道。

“等我找回了箋,再來定你們的罪。”

他又一揮手。衣袖吞噬了光明;天地倒轉。時間減緩、景色飛逝之間,勒伊、刊和剛剛趕來的糸拉依已置身於無限的黑暗中。

即便勒伊擁有夜視的雙眼,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因為這裡根本沒有可以反射的【光線】的存在,被完全封閉了。而且,也再聽不見楔的聲音。

“刊,你的手——”

勒伊在地上摸索着,尋找重傷的刊。

“你要我死多少次都無所謂!但是箋,札她託付給我的箋……”

能聽見刊在不遠處的牆角。

“匡、匡、匡。”

一聲聲悶響。

勒伊聽的出。那是岩石與包裹着皮膚的骨頭——頭顱相撞的聲音。

他跑過去拽住刊的身體,大吼。

“冷靜下來!你如果死了,要誰去救箋?”

兩人的對抗經過了很久。

刊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了。像失去了一切的野獸,除了撞擊牢籠以外什麼都不肯做。相比掙扎,更像是要用自我懲罰來結束生命。

“……札。……箋。”

能吐出的發音,只有這兩個名字。

終於,力竭之後,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本來該死了的。札給了我活下去的可能。箋給了我活下去的意義。沒有了她們,我是什麼?我又算什麼?”

無力地喘息,他在口中喃喃說著。

“……我也得先把可可洛的地址信息給希婭莉塔——”

勒伊當然明白,自己更有迫在眉睫的事。必須先想辦法解救可可洛。於是從懷中摸索了好一會兒,掏出傳聲機。

“……”

“………”

“——不行。為什麼接收不到!?”

他徹底慌了。

“沒用的。我……不知道你的魔法道具是什麼原理。但這個囚牢,是脫離於世界之外的獨立空間;而且只有在外部,用龍族的血才能解開。許多年前,我就嘗過它的滋味了。”

刊倚着牆,垂下頭說。

“什麼都沒辦法傳遞出去?”

“被封印的事物越少,封印就越強。”

他說。

“只有他說你、我,你的孩子——也就是說,人類和龍族,以及我們傳出這裡的一切信息。這種情況下,封印是無敵的。”

刊幾乎將牙咬碎了。

“我留在這裡,和死也沒有區別。——到頭來,只是關心自己的事。怎麼有臉面對札?”

勒伊卻不發聲了。

這句話后,沉默了許久。

“我覺得,你不只是關心自己的事。即便是為了自己,你也想拯救別人。這不可恥。”

“……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刊哽咽着。

“如果我說出一個秘密,你能接受嗎?”

黑暗中,只能聽到勒伊的聲音。

“……”

刊不回答。

“這是世界上除我以外,幾乎沒有人知道的事。它可能會破壞你的常識。我不再奢求你能保密。但我希望你比起驚訝,首先把力量放在自己應當做的事情上。”

“你……”

“之前你給我的附魔聖水,我只喝下了半瓶。——大概這也是沒辦法完全分離靈魂的原因。你可能懷疑,自己在我身上得到的實驗結果很蹊蹺,是不是出了差錯。”

黑暗中,刊看不到勒伊的表情。

“但我要告訴你。你的猜測全都是正確的。”

勒伊說。

“靈魂濃度超過了人類水平。肉體能夠分化為靈魂的模樣、並擁有獨自存活的生命力。以至於我個人的全部【靈魂】都藏在一顆微小結晶里,才能分離出【雜質】與【我】的區別。”

玻璃瓶中最後的水被倒出的聲音。

斗篷下,溢出難以言喻的異響。血肉流淌,骨骼碰撞,腸管、起伏的肺泡與數顆心臟糾結在一起、發出嗚咽似的共鳴。

“我既非人類或龍族,又同時是它們兩者。【我】只是靈魂和記憶的介質。這副本來一無所有的身體,就是如此拼接起來的。”

滴滴答答。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蜈蚣的足脫落在石磚上,摩擦掙扎的沙沙聲。蚊蟲的翅膀嗡嗡扇動着。

魚尾拍打地面的清脆響聲。

不明的粘稠流體蠕動、腐蝕,滲透入磚縫中,擠壓出空氣的滋滋聲。

漸漸,螢火蟲的光在地表一灘灘蔓延開來。

肌肉繃緊、斷裂又重組,由細微的噼啪聲匯聚成大河的奔流;形成一股無堅不摧的力。

牆壁被撕開了。

一束光,照進彷彿無限的黑暗中。

刊看到的,是一個無法以言語或形狀來描述的背影。

哪怕世間最有天賦的畫家,也無法繪製它的只鱗片羽。因為這身體不斷變化,重複着出生、孵化、死亡與腐敗,灑落下離奇古怪的異質,彷彿無限的生命力、與對生命的無限貪婪都從中滿溢而出。

“還需要龍族的血,是么?”

【它】伸出一條長滿龍鱗與龍爪,瀝着赤色的“肢體”。

“迄今為止,我為了自己的存活,吞噬了如此多的生命。”

那身影如此流淌道。

“但為了拯救別人而付出它們,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