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柔的請求
“爸爸！”
“你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麼我非得和一群小鬼玩角色扮演，還得說那麼羞恥的台詞……
秋瑜捂住臉，盡量讓自己羞紅的臉不那麼明顯。
她萬萬沒想到，辦家家酒還能演變成“大型家庭倫理連續劇”。
在設定上，她現在是小剛的女兒。在小剛與李炳鬥毆入院后，時間過去二十多年，妻子跟人跑了的小剛將作為唯一的“女兒”秋瑜撫養長大，然而不幸的是，秋瑜在大學認識了薛世衍，兩人一見鍾情二見同居，還沒畢業呢，就私定終身瞞着家裡人登記結婚了。
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小子給搶走了，更“巧”的是，在設定上，薛世衍是李炳的“兒子”。
“我依稀記得，這是個發生在醫院的故事……”
薛世衍同樣捂着臉。
哪怕早見識過小柔的硬核辦家家酒，這次絕對是最讓他驚悚的。
——這個小女孩腦子裡整天裝的都是什麼啊！
“是啊，設定上，我‘爸’把你揍入院了……”秋瑜耳根通紅卻面無表情地說。
“倒是在入院這件事上，出於意料的簡單粗暴呢。”
薛世衍吐槽。
兩個“大人”的低聲交流並沒有影響三個孩子的興緻，完全沒有理解劇本意思的小剛只因為自己把薛世衍揍入院這件事而興高采烈，彷彿小柔給自己安排了個英雄角色——英雄總是最厲害那個，不是么？
“醫院裡不準吵鬧！”身為護士小姐的小柔擺出威嚴的模樣，忽又拿出一個針筒，“……總之，來扎針吧！”
這裡是醫院的單位宿舍，要找個沒有針的針筒很容易。小柔握住薛世衍的胳膊，假裝往上塗抹了一遍消毒用的酒精，表情卻格外認真。
對此，小剛和李炳格外羨慕，哪怕他們平時最怕的就是打針。
“護士”小姐治好了薛世衍后，按理說這場“大型連續劇”就該結束了。然而正在興頭上的她歪着頭看了眼秋瑜，口中忽然冒出一句：
“哎呀，你懷孕了呀！”
秋瑜差點兒從床上摔下去。
這臨時加的戲太突兀，一旁的薛世衍也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總之，來扎針吧！”
小柔舉着她的寶貝針筒，笑得分外燦爛。
她只是想找機會多表演幾次扎針而已。
之後又加戲在每個人胳膊上扎了一輪針，小柔終於過足了當護士的癮，而故事已經發展到秋瑜的孫子輩兒了。兩人將三個玩累的孩子送回醫院，天邊已出現一輪紅霞，臉蛋紅撲撲的小柔被秋瑜牽着，看見跑在前面的小剛和李炳又在樓梯上較上了勁兒，比試誰跑得更快，滿足的表情忽然流露出一絲落寞。
秋瑜看見了，正要問，小柔卻仰起了小臉：
“秋姐姐，你當時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接着這個小女孩抿了抿唇，有些寂寞的淺淺一笑：“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小剛，李炳，秋姐姐和薛哥哥都在呢。其實……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這應該是值得開心的事……對嗎？”
小柔彷彿在尋求一個答案，明亮的大眼睛落在秋瑜臉上。
秋瑜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是值得開心的事。”
“嗯，護士姐姐們都有祝賀我，爸爸媽媽也很開心，但是……為什麼我卻有些難過？”回頭看了眼早已消失在樓梯上的兩人，小柔的聲音里已透着一絲哭腔。
“他們兩個知道了嗎？”
“我……沒有告訴他們，也讓護士姐姐們不要說……”
秋瑜早就察覺到了，小柔是個比自己想象中更成熟的孩子。
小剛和李炳害怕打針，她卻會乖乖把手伸向護士小姐，還微笑着說自己不怕；每次小剛和李炳爭吵，最後都是小柔將兩人都安撫下來：小剛嫉妒小柔早晨對李炳笑了，小柔就給小剛一個大大的笑容，李炳不服氣小剛跑得比自己快，小柔就稱讚李炳學習成績好，在她那裡，彷彿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閃光點。
這或許也是兩個小男孩很喜歡小柔的原因。
自己能康復出院，這本是值得開心的事，然而小柔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小剛和李炳這兩個在醫院中相識的小夥伴。擔心他們會因此產生消極情緒，擔心他們會寂寞。
所以她將這件事隱瞞了下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如既往地玩耍，一如既往地露出開心的笑容。
“但是，明天就是出院的日子了。”
哪怕再怎麼隱瞞，終究是要面對的。
連打針都不怕的小柔，卻忽然對即將到來的出院日害怕了。
她害怕面對小剛和李炳，害怕看到他們像秋瑜出院那天一樣，露出悲傷的表情。
“所以——”
小柔握緊了秋瑜的手，仰着頭，可愛的臉蛋上卻是格外認真。
她像是託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緊緊握住秋瑜的手：
“這次，換秋姐姐你了哦！”
秋瑜聽自己母親談起過，自己出院后，是小柔找她詢問了秋瑜住在哪裡，也是她自告奮勇帶着兩個小男孩跑到了醫院的單位宿舍。
秋瑜同樣認真地看着小柔的眼睛，看着這個小女孩遠比同齡人聰慧而堅強的眼神。
她略帶開玩笑地說：
“也要我帶着他們去你家裡冒險嗎？”
“那可能有些難辦呢，”小柔知道秋瑜已經明白了，便露出釋然的笑容，“我是從外省過來看病的，那裡到這邊可是要坐好幾天的車呢，醫院肯定不會同意的。”
“這太不公平了吧！”
“誰讓你是姐姐呢，肯定有辦法的，對吧！”
小柔巧然一笑。
在回去的路上，秋瑜撇頭看向薛世衍：“你從剛才起就掛着一副討人嫌的表情，什麼意思！”
薛世衍摸了摸自己的臉：
“哪有？”
“還說沒有，嘴巴都快裂到耳後根了！”
又走了一段路，看着醫院的單位宿舍近在眼前，薛世衍忽然說：“完全想象不出一開始我們最初相遇時候，你的樣子了啊。”
他是想說秋瑜變了很多，和當初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男生”宛若兩人。
然而秋瑜卻在心裡默默吐槽：那根本不是我們的初次相遇。
但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又是另一回事：
“有什麼不一樣的？”
“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不會那麼認真地答應小柔的請求。”
“……”秋瑜皺着鼻子白了薛世衍一眼，氣鼓鼓地說，“那是你的偏見！他們是我朋友，我當然要照顧他們。”
以前的你，根本不會將別人當做朋友吧。
薛世衍心裡想着，沒有說出來。
但秋瑜從他表情中讀出了這層意思。
她沉默着。的確，過去的她拒絕着任何人的接觸，排斥他人的善意，哪怕是沈萌春，也是因為和自己相似又固執的嚇人，一點點解除了秋瑜的心防。
除了母親之外，或許也就只有薛世衍，這個曾經的“天使姐姐”，能夠輕而易舉穿越那層堅固如壁壘的保護層，讓她生不出一絲絲的防備。
“你是想嘲笑我嗎？”長久以來的彆扭又湧上心頭，明明喜歡着對方，卻用帶刺的話武裝自己。
武裝被輕易看透而羞恥萬分的自己。
“沒，我是替你高興。”
越來越多的朋友出現在秋瑜身邊，薛世衍由衷感到開心。他相信，秋瑜終有一天能走出自己的心魔，像個正常女孩一樣走在大街上，和足以稱得上朋友的人購物逛街，談論時下最熱門的話題。
“哼，又是這副討人嫌的笑容……”秋瑜快走幾步，將複雜的心思藏在心中，“比起這個，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
總是將目光放在別人身上，卻對自己的事遲鈍又優柔寡斷。
不積極往前走的話。
是會被其他人拋下的。
【這是連小孩子都懂得道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