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酒吧
薛世衍終於知道李秋妤為什麼還要特意租輛麵包車了。
司機大哥在他三十餘年的人生中大概從未見過這種操作,以至於叼煙的嘴,微微顫抖。緊閉的車門被推開,一襲紫黑色長裙的美麗少女走了出來,她皮膚白皙,個子高挑勻稱,身上的每一處都彰顯着大小姐的氣質,唯獨布滿紅霞的臉上,時不時出現一絲抽搐。
“我是在做夢嗎……”司機大哥喃喃自語。
若是年輕個十歲、還沒成家的時候,他肯定會被這個從車上下來的美麗少女吸引——前提,是“少女”。
他猛地驚醒,拍了自己一巴掌,卻忘記自己還叼着根煙,燙的他立馬跳了起來。
“怎麼樣,我表哥很棒吧!”
李秋妤對司機大哥豎起大拇指,自吹自擂地說。
這司機大哥也不是一個正經的人,回了個大拇指,稱讚說:“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
為什麼薛世衍又被迫穿上了女裝?
當然是為了進去李秋妤口中那個“只招待女生”的酒吧。
儘管對李秋妤吃蜘蛛這件事仍心有餘悸,但秋瑜還是對那個只招待女生的酒吧產生了好奇。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改變,自然願意嘗試些不同的事物——油炸蜘蛛除外。以前她只在影視劇中見過酒吧,印象中是個霓虹閃爍、有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擠作一團瘋狂跳舞的地方。
當然,除了這種之外,還有些安靜喝酒的種類,但秋瑜相信以李秋妤的性格,說的肯定不是這種。
如果只是一般的酒吧,秋瑜是沒有興趣的。即便她想要改變的念頭再強烈,也不會傻到跑去這種極易和異性肢體接觸的場所。然而李秋妤所謂“只招待女生”的酒吧卻燃起了這個自閉女孩的興趣:不必擔心接觸男性,又可以見識見識傳說中的酒吧,為什麼不呢?——總比吃油炸蜘蛛強吧!
按理來說,這時候應該由薛世衍這個當哥哥的來阻止兩人。但秋瑜難得對一個東西表現出明顯的興趣,薛世衍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麼問題來了——
身為哥哥,當自己的兩個妹妹要在半夜去酒吧的時候,自己是回家呢,還是跟着確保兩人的安全?
薛世衍相信,全世界的哥哥都會義不容辭地選擇後者.jpg
至於合適薛世衍的衣服從哪裡來,這當然是今天早上在給秋瑜買衣服的時候順便買的。當時李秋妤的說辭是她想給媽媽買套衣服,剛好三人中薛世衍的體格和小姨最接近,所以理所當然的,一無所知的薛世衍任由李秋妤拿着一套套女裝在自己身上比劃。
現在想想,當時李秋妤的笑容果然很古怪!
載着三人的麵包車駛入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下車后,李秋妤再次讓司機在此等待。乘電梯上到五樓,出去就直接是酒吧的外部走廊,透過一層玻璃屏風,可以看到裡面走動的人影。
進入酒吧內部,這裡果然如李秋妤所言,無論是吧台內的酒保,還是座位上的顧客,全都是女性。整個酒吧內部的布置呈圓環狀,中央是舞池,外面一圈是四張弧形長桌,每張桌子前面,都有兩位打扮英氣的西裝麗人,舉止優雅地與圍坐在桌子邊的女性聊天。
進門酒吧左邊,是吧台,為需要的顧客調製各種美酒;右邊是一排卡座。它們與弧形長桌之間的區域,則供人行走。
這家酒吧和薛世衍印象中嘈雜的環境不相符,但也沒多安靜——畢竟要安靜幹嘛來酒吧呢,不如去咖啡廳。對於三人的到來,酒吧里的人並沒有過多關注,只有少數幾人朝這邊打量了一兩眼,或微笑示意,或露出饒有興趣的目光。
不知怎的,薛世衍覺得其中有那麼一兩個人的目光尤其大膽,直勾勾盯着他,讓他如芒在背。
“我怎麼覺得那邊那人的眼神怪怪的。”薛世衍低聲說。
李秋妤笑了笑:“表姐你真自作多情,人家興許是看別的東西呢?”
就和往常一樣,為了掩人耳目,秋瑜和李秋妤兩人對薛世衍的稱呼都改了。
服務生詢問了李秋妤一些要求后,便將三人帶到了酒吧右邊的卡座上。三人坐下,李秋妤正要點些飲料,薛世衍就湊到她耳邊低聲說:
“告訴你,不許喝酒啊!”
“知道啦知道啦!”李秋妤翻了個白眼,向服務生點了三杯果汁,以及水果拼盤,“對了,先來幾盤燒烤和蛋糕,我墊墊肚子……有米飯嗎?”
這個問題可把服務生難住了,她怎麼會想到,竟有人把酒吧當成了餐廳?
燒烤、蛋糕之類的無所謂,酒吧本來就提供這類小吃甜點,但米飯是什麼鬼?有誰會在酒吧里準備米飯啊!
就在年輕的服務生準備認真告訴這位客人,這裡是酒吧不是餐廳的時候,李秋妤從包里抽出兩張百元大鈔:
“我記得一樓有個賣黃燜雞米飯的,去幫我買一份,不要黃燜雞。剩下就是你的了。”
“沒問題!”
服務生小姐立馬變了臉色,笑眯眯地說。
她在這裡上一天班的工資都還沒一百塊呢,一碗白米飯值幾個錢?跑個腿就能賺一百多,就是把這當餐廳又怎樣呢?俗話說,顧客就是上帝,上帝肚子餓了,想吃點兒米飯,也很合情合理對吧!
服務生小姐自認為這邏輯沒毛病,所以開開心心收下錢后,先去把李秋妤她們點的單交給后廚,再樂顛樂顛下樓去買黃燜雞米飯了——哦,不對,是不要黃燜雞的黃燜雞米飯。
“來酒吧既不喝酒,還點了一堆東西吃,”這時,一個嫵媚的長發美女端着個高腳杯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坐在了薛世衍身邊,“你們真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人了。”
身邊坐着位大美人,薛世衍如坐針氈。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腦子有毛病,而是他現在是個“假女人”。萬一被這個真女人給發現了端倪,混進這裡的他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薛世衍這邊祈禱女人趕緊走,但他的表妹李秋予卻和女人攀談起來:“哇,姐姐你長得真漂亮,身材又好,是模特吧?”
他真想撕了這張多事的嘴巴。
因為他百分之一百肯定,李秋予就是看準了他此刻難堪的心態,才故意把身邊這個女人給留住的。
“對了,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大美人抿了口酒,笑說:“我叫徐可欣。妹妹你呢?”
“姐姐叫我秋妤就可以了,這是我表妹,小秋。”李秋予指了指秋瑜,又指向薛世衍,“這位嘛……是我表姐,薛世妍。”
“哦——”
大美人美眸一轉,看向身邊的薛世衍,“我可以叫你世妍么?呵呵。”
“當,當然可以。”
薛世衍還能說什麼?
他只能盡量壓低自己聲音,輕聲回答,避免被大美人認出男性身份。
“看來,你這表姐挺害羞的。”大美人顯然誤會了什麼。
李秋妤卻說:
“非也非也,她是今天來大姨媽了,所以身子比較虛啦!”
“欸?”大美人聞言,驚訝的瞪大了美瞳,“大……呃,來了那個,還來喝酒么?”
“沒辦法,我表姐就是這樣的人,上次剛生完孩子,就到迪吧蹦迪呢,可瘋了。”李秋妤似乎認準了此時的薛世衍絕對不敢拿自己怎樣,所以隨便口嗨。
這可把一旁的薛世衍氣得不行,又沒辦法堵住她的嘴。
秋瑜則低着頭捂住肚子,笑得都快抽筋了。
大美人被唬得有些楞,隨後反應過來,沒好氣地媚了李秋妤一眼:“你這滿口胡言的小丫頭,拿姐姐開涮呢?”
“唉呀媽呀!”
李秋妤摟着胳膊抖了一下,“姐姐你剛才那眼神太媚了,我就像中電了一樣!”
大美人被這丫頭逗得直笑。
二、意外的人
沒一會兒,剛才那個服務生來了,將李秋妤點的燒烤和蛋糕紛紛擺在桌上,還配有一木盆的米飯。
服務生小姐笑容滿面地說:
“請慢用,有什麼需要的話隨時吩咐,我們一定滿足您的要求。”
瞧桌上這架勢,還真成餐館了。
李秋妤之前沒吃多少東西,聞到燒烤的香味頓時喚醒了肚子里饞蟲。她從木盆里舀了一碗米飯,就着烤肉往嘴裡扒了兩口,見其他人都盯着自己,忙不迭地說:
“看我幹嘛,吃呀!可欣姐,你也別客氣!”
徐可欣拿了塊蛋糕,優雅地嘗了兩口,隨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薛世衍身上,帶着迷人而成熟的微笑,有意無意地打探着對方的信息。
由於之前油炸蜘蛛的陰影,秋瑜對燒烤一類的東西有些排斥,所以也只拿了塊蛋糕。
小口吃着蛋糕,她的目光在扒飯的李秋妤和被大美人纏着的薛世衍身上打轉,思考着什麼。等把手中的蛋糕吃完,她終於鼓足了勇氣,站起身坐在了薛世衍另一邊,將大美人往邊上擠了擠。
大美人微微皺眉,似乎感覺到了來自秋瑜的敵意。
“小妹妹,你……叫秋瑜對吧?”大美人很快恢復平靜,微笑着說。
秋瑜瞥了她一眼,點頭:
“阿姨你好。”
阿,阿姨?
大美人嘴角抽搐,還未等她回味過來,秋瑜又故作關心地說:“阿姨,這麼晚還出來喝酒,你孩子明天不上學嗎?”
被連番陰陽怪氣,饒是修養不錯的大美人也不禁變了臉色。她深吸幾口氣,告誡自己冷靜,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隨後指尖哆嗦着撩了下耳邊的髮絲,故作鎮靜地說:
“時間不早了,我朋友還在那邊等着我呢。你們……慢慢吃。”
端着高腳杯起身,臨走前,大美人還用她那雙嫵媚的鳳目,狠狠瞪了眼秋瑜。
秋瑜在薛世衍沒注意到的方向,朝大美人吐了吐舌頭。
——小鬼頭!
——奇怪的女人!
秋瑜想不明白,這女人幹嘛一副自來熟的模樣,理所當然就坐了過來。當然,僅是如此還不至於激怒她,但這女人哪裡坐不好,偏偏坐在薛世衍身邊,還貼的那麼近!這就讓她非常不爽了。
第一次與一個陌生的女人正面對峙,秋瑜不禁覺得有點兒刺激。而“贏了”這一事實,又讓她內心無比爽快。
在夏果那裡積累下的壓力,都發泄在了剛才那個女人身上。
“謝了。”薛世衍長舒一口氣。
秋瑜白了他一眼:“不喜歡的話,明確的拒絕不好嗎!”
“呃……”
薛世衍愣了一下,撓了撓頭,“我不能讓她發現我其實是個男的啊。”
在兩人說話間,她們點的果汁和水果拼盤也端了上來。剛才短暫的針鋒相對讓秋瑜興奮得有些口渴,便端起西瓜汁喝了一口,涼涼的口感讓她過熱的大腦快速冷靜下來。
“我去其他地方走走。”
趁着剛才的勁兒還在,秋瑜想在這裡逛逛,體驗一下酒吧。
“我陪你。”薛世衍說。
但他剛要起身,就被秋瑜按回到了位置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能走丟嗎?這裡又沒有男人,放心吧,我就隨便走走。”
秋瑜走後,薛世衍仍覺得不放心,然而正在吃飯的李秋妤將自己的臉從碗里抬起來,彷彿是自言自語地說:
“小鳥總有離巢的時候,你做不到永遠陪着她,就讓她去適應變得堅強吧。”
薛世衍看向意有所指的李秋妤。
李秋妤回了自己表哥一個似有深意的眼神,隨後笑着說:“唉呀媽呀,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特有哲理?剛才在刷微博的時候看到的,我都被感動了!”
一時間,薛世衍分不清自己表妹是認真的,還是又在發瘋。
另一邊,端着西瓜汁的秋瑜走到弧形長桌上,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她感覺這裡薛世衍應該已經看不到了,便皺着眉嘆息了一下,一口喝掉了半杯西瓜汁。
“這麼猛喝酒可不好哦,容易做的。”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秋瑜正煩悶呢,一邊抬起頭,一邊說:“沒事,我喝的是果……呃。”
一句話還沒說完,被秋瑜咽進了肚子里。
她眨了眨眼睛,由於此時酒吧里的光線比較暗淡,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然而當對面那人看清她的臉,同時露出驚愕的表情后,秋瑜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你是……薛世衍的同學?”
“你是……薛世衍的妹妹?”
兩人幾乎同時出口,又一同停頓下來,相互看着彼此,氣氛肉眼可見的尷尬。
“我記得,你叫黎冬瑤?”秋瑜愣了半晌,終於記起了這個名字。
黎冬瑤顯然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薛世衍的妹妹,慌亂了片刻后終於冷靜下來,有些不自然地露出笑容:
“前段時間你住院了,現在好點了么?”
如果沒好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了。黎冬瑤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但在此刻遇見薛世衍的妹妹,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老天爺還真是喜歡作弄人。
黎冬瑤在內心感嘆。
……
“你們說,瑤池會在這裡么?”酒吧的一個包間里,李可頗為八卦地問。
鞠曉彤昨晚寫了一通宵的論文,凌晨七點多才睡下,醒來后又被李可給拉到這裡來喝酒,現在精神萎靡的很,蜷縮在沙發上,像個自閉的小刺蝟,臉上儘是怨念與不滿。
夏果抱着個筆記本敲敲打打,聞言抬也不抬地說:
“很顯然,瑤池是個將網絡和現實分得很清的人,即便在網絡上我們是朋友,現實中也不過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她頓了一下,又說,“誰是瑤池重要麼?不過是個身份而已,在網絡上,我們是朋友,這就足夠了。”
李可歪了下頭:
“我從這句話中嗅到了哲理的味道。”
鞠曉彤踹了她一腳,藉機報復:“果果的意思就是,讓你別這麼八卦!”
“我就是對瑤池現實中的身份好奇嘛,哪裡八卦了!”
“這就叫八卦。”
鞠曉彤冷哼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