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月區靈感典當總店的房間里,八筒剛準備開罵,電話另一邊的南源就掛斷了電話。八筒的臉部肌肉瞅了下,他用力地“嘖”了一聲,把手機粗暴地塞回口袋。他抬起頭,看着坐在對面的七重月允。她對八筒的生氣毫不在意,只是冷淡地問了句。
“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當然可以。”
七重月允忽然找到八筒,只說過兩句話,一句是“安排個房間”,第二句就是直接地問“為什麼來做這件事”,指代的是自己成為靈感典當負責人的事情。
“我以為你不會關心這個,可能有歧義,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來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這個回答當然不會讓七重月允滿意,八筒繼續道。
“我就是想賺錢。”
“你從五尋晴身上會賺到更多。”
“我又沒有把五尋晴一腳踢出去,下班時間我還是在撲街部。”
“可是你也沒有做什麼。”
“什麼沒有做什麼?”
八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你是說我沒教五尋晴還是我沒教好五尋晴,你是從哪裡聽說的?前者是不存在,後者就和我一點責任都沒有。”
“你來了這裡。”
“然後呢?”
“你來這裡,就是沒教好五尋晴。”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來做靈感典當就是沒教好五尋晴?我還得以身作則、陪她一起寫東西不成?八筒感到煩躁,尤其是因為這些話語氣太沖、不能擺開在七重月允面前。南源已經夠氣人的了。
“就算五尋晴沒學好,我敢肯定也是你的問題,五尋晴很在意你為什麼一下子回你那個……本家。”
一開始是七重月允離家出走被收留、是七重月允說不回去要待在四憲余旁邊搞輕小說創作,現在又是她不問四憲余的意見就離開。
這叫自私。
“不是這個問題。”
“那還能是什麼問題?”
“你沒有注意到。”
七重月允還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八筒有時,比如現在就覺得她其實並不在意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
“正常人會在意別人的事情嗎?”
“那是你的——”
話才剛開了個頭,八筒就覺得先前的想法斷裂成無數個碎片、然後重新組合,變成了面目全非的另一個模樣。七重月允從不會發表不值得解讀的意見。八筒體會到,正如同她所說的,正常人會在意別人的事情嗎?反問倒過來,正常人不會在意別人的事情。別人的基本含義是自己與說話對象以外的人,但在很多語境中通常還有一個含義是,不該知道的人。
而四憲余是這個“別人”的話……七重月允的這句話,意思就成了“五尋晴不會在意不該知道什麼的四憲余”,這句話再次倒過來,就是“四憲余知道了什麼,讓五尋晴不得不去在意”。
八筒不自禁看着七重月允的眼睛,想要得出答案,他想要知道這是什麼回事——七重月允知道的是什麼。這一次,他的表現才讓七重月允有些滿意。
“你的意思是,在五尋晴眼裡,你必須和四憲余在一起,這對於一個僅僅是寫作教師和學生的關係來說過於異常,對吧?”
可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五尋晴的腦子有些奇怪?”
八筒嘗試性地說了失禮的一種可能,他和五尋晴也有相處過,並不這麼覺得,他只是在試探七重月允。七重月允沒有正面回答。
“你不該放下五尋晴、讓她和四憲余過度接觸。”
“過度是什麼程度。”
“任何程度。”
也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能讓五尋晴見到四憲余。
“你還是沒有給我理由,你說了那麼多,Ok,和你以前和我說的比起來已經多了不少,可是你沒有給我任何一個,我是說,足以讓我現在去輕幻文庫找上級辭職的理由。我只是知道第一個,你覺得五尋晴腦子有毛病,第二個,不該讓五尋晴和四憲余過度接觸——可是這些又是為什麼?”
七重月允的眼神像是看到了透頂的笨蛋……甚至有點像看到蟲子。她說出一個詞,那是八筒想到的第一個詞,但又立刻丟出去的詞。七重月允把它撿回來了。
“寫作恐懼症。”
“憲余。”
“什麼事?”
對於九條千秋想要靠過來的意思,四憲余向另外一邊一點點地挪開距離以示拒絕,一個原因是自己身上臟,另一個原因總覺得不是很對勁——九條千秋從剛剛開始就一副憋不住笑的樣子,四憲余問了她幾次,但她又不肯說理由。九條千秋已經把自己逼到了人行道邊緣,再繼續下去自己就得過道路的另一邊了。
“沒什麼~就是想叫一下你。”
見四憲餘一腳踩下路沿石,用來裝瓶罐的行李箱也轉為手提,九條千秋反而問道。
“你下去做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四憲余在心裡短暫地吐槽,然後重新回到了人行道上,放下行李箱、展開拉杆。而只是稍微騰開位置、等四憲余上來后,九條千秋就繞到四憲余後面,不顧四憲余衣服上的臟污,把雙手搭上四憲余的肩膀。
“走啦~”
四憲余感受到來自她的推力,隨之邁出腳步。
“你也不怕臟。”
“怕。臟死了,臭死了。”
明明是這麼說著,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卻更加用力。
“所以今天就這樣結束吧,回去洗澡。”
“要去一趟垃圾回收站。”
“哦?”
“收到的這些總要去賣掉吧?”
“我懂了,給我看看收了多少。”
“誒?”
四憲余稍微回頭看了看九條千秋。
“怎麼看?”
“重量,三,二,一——”
四憲餘下意識把行李箱的把手往後一甩,傾斜的行李箱角度變高,同時九條千秋空出一隻手在其又要倒下前抓穩了把手。以前九條千秋喜歡叫四憲余扔東西給她。九條千秋稍微往上提,確認好重量和自己將要用的力度,調轉其方向,把它一腳踢到正好經過的垃圾桶旁邊。行李箱靠着垃圾桶立直,九條千秋的手又抓住了四憲余的肩膀。
“動作真快。”
四憲余的腳步只停頓了一會。
“也很浪費。”
“憲余你不驚訝呢。”
“為什麼要驚訝?”
在行李箱脫手的瞬間,四憲余就已經覺得有七成左右的可能性行李箱會被丟掉,當然,在現在,談論概率是沒意思的東西。
九條千秋歪了歪頭。
“因為我想看你哭?”
這次倒是嚇到了。
“為什麼?”
過斑馬線,從居民區抄近路回家,九條千秋過了一段時間才回答。
“我也不知道。”
她又補充道。
“突然就想做了。”
然後就做了。奇思妙想和行動保持同樣的步調,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四憲余嘆了口氣。
你肯定活的很快樂。
這樣的話說出來肯定會讓她生氣,所以不說。
“遲早有一天會因為這種事情栽跟頭的,我是說你。”
“我知道,這是契科夫的槍。”
Any object introduced in a story must be used later on, else it ought not to feature in the first place(在故事開頭出現過的物品一定要在後來用到,否則,它壓根就不應該出現),簡單來說,就是創作中若是出現相關某事物的描述,該事物必須要起到作用,可以是情節上的伏筆,也可以用於襯託人物心情,這個概念表現的是“拒絕無用創作”的態度。
“我說的又不是契科夫的槍。”
“你說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因為這種事栽跟頭。”
“哼……當我開玩笑就好了。”
“如果我真的有栽跟頭那天,你會不會來救我?”
九條千秋終於不再推着自己——她轉而跳到自己面前,倒着走路。四憲余反問道。
“怎麼救?”
“穿着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
“那你肯定沒救了。”
原出處的電影,說出這句話的女子死的有點慘。
“知道她為什麼慘嗎?”
“為什麼?”
“因為啊——”
九條千秋歡快地轉了一圈,張開雙臂。彷彿是在說著這不是沉重的話題。
“她對自己喜歡的人抱有期待,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確實如此。”
“還有一個理由,你猜一下是什麼?”
四憲余想了想,搖頭。
“答案?”
“第二個理由是,她是被安排好的角色。”
被安排相遇,被安排墜入愛河,被安排被愛人背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唯一沒有安排的是,沒有導演告訴她,這是一場悲劇。
“你不覺得這才是最慘的事情嗎?”
“你是說無知?”
因為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來自未來,所以總是對未來抱有期待,然後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不是。”
九條千秋收回手臂,又轉了半圈。不用擔心她摔倒了,四憲余這些想着。
“那是什麼?”
“是期待。”
“那不還是無知嗎?”
“即使是知道了會有很恐怖的東西掉到自己身上,還是期待着有誰能拯救自己,就像是不存在無知之惡——若是沒有法,我便不知罪,存在的大部分是平庸之惡,是即使為惡,知道是惡,也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惡——不存在無知而來的悲劇,若是我無知,我便不會期待,若是我期待,我便踏入了舞台。”
憧憬、要求、希望、願望。
變換成這樣的詞也是可以的喲?
九條千秋問道。
“我家憲余有什麼願望?想要九條姐姐幫忙實現的。”
四憲余沉默了一會。
“沒有。”
“太無聊了。”
“也有可能是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就算你一下子問我,我也沒有可以拿出來的選項。願望這種東西,太籠統了。”
四憲余辯解着,而九條千秋笑着看着四憲余的眼睛,讓他停了下來。
“挺好。”
“什麼挺好?”
“會在這個問題下反駁我,說明你還是有想要的東西的,比如反駁我。”
“嘖。”
“你居然敢嘖我!嘖——太帥了。”
“就嘖這一聲有什麼好帥的。”
“我只是想說這句話而已。”
四憲余想了想,沿着她一路上的古怪舉動追溯到商場旁邊那件事,不由得又嘖了一聲。
“好煩啊你。”
“誒嘿嘿~”
九條千秋搖啊搖地,繼續道。
“照這樣說來,契科夫的槍就有另外一種解法了,同強調被描述物的功能性不同的,契科夫的槍意味着一種暴力所維持的期待。”
砰!這樣的,把子彈打在事物身上的期待。
“如果這發子彈招致了悲劇,我們所能給出的最好解釋反而不是悲劇性情節背叛了角色或讀者、觀眾的期待,而是讀者、觀眾從一開始就期盼着悲劇的發生,那把槍是為了滿足這種平庸之期待而被設置出來的,它服務於此,功能性也由此而來。”
關於這個論點的最後一條補充是,“在故事開頭出現過的物品一定要在後來用到,否則,它壓根就不應該出現”這句話有着誤導,即在“故事”一詞的使用中將契科夫的槍局限在作為虛構的層面上,為了的是掩飾真正的悲劇,即是,虛構作品所恐懼的是,人們認識到,招致死亡的不是可愛又迷人的魔裝少女,而是每一個“知道幻想必死但又不承認”的,他們自己。
作為佐證,說出“必死”的那個主播,詛咒失效的場景不是被觀眾當成樂子了嗎?而那些巴不得該主播死的觀眾,難道不像是戰爭中自詡正義、共榮而建立毒氣室的軍官,通過取笑、誣陷、迫害而迴避了自己的期待之中隱藏的悲劇——迴避“人人都迫害他,人人都是他”嗎?
“原來如此。”
對於這番長篇大論,四憲余只簡單應了一聲。這讓九條千秋有些不滿。
“你是不是想過這件事情?”
“沒有。”
“你不驚訝,就是無意識間想過了。”
“這些話聽起來有種存在即合理的感覺,我怎麼去否定呢?”
不過也不是沒辦法否定,只是要用一種近似詭辯的方法,四憲余笑道。
“不過我想起來一件事,剛剛被你踢到垃圾桶旁邊的行李箱,是當初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想着帶你去旅行,然後去買的。”
感情爆發只在一瞬間,面對苦着臉想跑出去撿回行李箱的九條千秋,四憲余不得不用力抓住她的手掌——反正都已經碰過自己,現在弄髒應該也……還在允許範圍內吧?沒有了剛才的優哉游哉,四憲余忍着她拍打自己手臂的疼痛。
“別回去撿了,臟。”
“這、這有什麼好髒的!回去洗乾淨就好了,還能用的!”
“這不像你。”
“因為你沒有早說,我以前也沒注意有這麼一個東西……算了。算了算了!嗚奴奴——”
本以為是要求自己鬆手,放開力度時卻反過來被抓住。
“煩死了!臟死了!”
“那你還抓。”
“再說我就把手塞進你嘴巴里。”
九條千秋蹬着大步拉着四憲余回家。已經走到四憲余家附近的街道。制定的拾荒路線環繞着家,近似一個圓,所以回家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那是傲嬌還是認真的。”
九條千秋承認道。
“傲嬌。”
“那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沖涼,還有比眼前更重要的事情嗎?”
好煩好煩——九條千秋不滿地說著,兩人再次加快速度回到家。九條千秋還想着兩個人一起——“擠擠總是可以的?”對於九條千秋的邀請,四憲余掙扎了很久才禮拒,這讓九條千秋終於心情好點。之後兩人分別進去把身上洗乾淨,四憲余本想接着洗衣服,九條千秋卻把衣服連着四憲余用的塑料桶都一腳踢到角落。不用想也知道,九條千秋想把它們都丟掉。
“反正這種衣服只有在那種無聊的場合才用得上。”
“你的也要丟嗎?”
九條千秋點了點頭。
“那些都是舊衣服。”
四憲余想起剛開始拾荒的時候,天氣比現在要冷的多,雪期才到一半,四憲余用現在已經不知道丟在哪的手機網購了一款廉價軍大衣,每天裹着出門,回到家就丟在門口,也沒有特意去洗。軍大衣穿起來毛毛躁躁,而且時間久了有一股微妙的臭味,所以雪期一結束,四憲余就把它拿去廢品回收站賣了。
“我有段時間還穿軍大衣來着。”
他把這段經歷告訴給九條千秋聽,剛好把頭髮吹乾的九條千秋隨即露骨地使出蔑視。
“好土。”
“也不算土的……我看鏡子裡面的還可以哦!”
“那根本就是吃你顏值的底,而且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樣——我之前一直沒說,你那狗啃的頭髮肯定是自己剪的吧?”
四憲余把濕潤的、搭在眉間的頭髮往旁邊一撩。
“我讓七重月允剪的。”
“嘖。”
“麻煩尊重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好吧。”
對四憲余這麼認真地說這句話,九條千秋即覺得無聊,但又有些想笑。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後者。她騰出位置給四憲余吹頭髮,說道。
“你現在去換一套最好的衣服,至少也要像我現在的一樣。”
“要去做什麼?”
沖涼后四憲余換出的是在家用的保暖衣物,而九條千秋是及膝裙子和襯衫、毛衣的打扮。似乎是打算出門。
“帶你做頭髮和買衣服,除了穿在身上的東西都全部丟掉,然後從今晚開始,到找到新房子之前都是住在酒店。”
“誒。”
“我會全包的,你只要把這些當工作就好了——小白臉?奴隸?”
“奴隸吧。”
“那就不要丟主人的臉呀~”
然後九條千秋就帶着四憲余去舊坊區最大的商場把這些都做完,走出來時,四憲余和九條千秋都可以說是煥然一新——先前穿在身上的衣服也丟進了垃圾桶,現在的打扮是在各類店家現買現穿,搭配整體走復古風。兩人的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鼻樑上架着同款平光金絲眼鏡。頭髮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一起剪了,四憲余變成了微卷中分,而九條千秋也一下子剪掉了原來長度的一半,然後尾端燙卷。從旁人眼光來看,直觀感受肯定是一對大學情侶。
四憲余第一次體驗到花錢的暢快感。以前花錢都是花在該用的地方,但若是像今天這樣毫無必要的、一次性將以前的東西全都丟掉換成新的,就彷彿獲得了重生。四憲余看了看剛買的寬屏智能手機,裝配的也是新簽約的手機卡,現在正用4G流量肆無忌憚地批量下載包括遊戲在內的軟件。右上端的時間顯示已經接近晚餐時間。
九條千秋歡快地挽上了自己的手臂。
“車我叫好了,等到了酒店我就從頭開始教育你——沒達到要求就不準吃飯睡覺哦?”
撲街部內,南源放下屏幕上顯示着“隊伍排名第一”的手機,拿起桌上的珍珠奶茶慢悠悠地吮吸,而坐在對面的三叄弎和花鳥瑟瑟發抖。
“我的槍法怎麼樣?”
南源鬆開吸管,掛着得意的表情問道,看起來有些欠揍,但是……這是三叄弎和花鳥玩那麼久這個遊戲以來第一次吃雞,而且這兩個人除了當誘餌和收快遞以外根本沒做什麼!
“你玩這個遊戲玩了多久?”
“兩個星期。”
“才兩個星期就有這個技術嗎!”
明明手機屏幕大小沒差多少,卻能準確地在障礙物中看到遠距離外的敵人,移槍開鏡、幾乎百分百命中率的點射一氣呵成。兩個星期就能練到這個地步,南源顯然有玩FPS遊戲的天賦。
只是和他玩,總覺得遊戲體驗很差。
“以前玩過弓箭,很多時候都是照搬那時候的手感。”
南源放下奶茶杯子,然後問道。
“這段時間考慮的怎麼樣了?參加天梯賽的事情。”
花鳥普通地回答。
“嗯,可以參加。”
“我以為你會拒絕,那天八筒回來之後有和你談這件事吧?”
“他只說隨便我了。”
其實他從回來之後就沒有和花鳥說一句話,吃完飯就回自己的房間憋着。花鳥沒有說出這件事。
“那好,等會我就帶你去註冊,現在的話,我記得你去年只參加過幾場短篇接龍,其他比賽方式你知道多少?
“萌屬性幾乎完全不知道,角色扮演試過一次,不是很會玩。”
“我陪你不同的比賽方式都玩一邊,就當練練手。”
南源想了想,繼續道。
“今年的匹配方式和去年一樣,用輕幻文庫的APP點開匹配界面,登記所在位置,然後按匹配,系統會給定位置接近的對手、比賽基礎形式和具有裁判資格的站點,八筒和你旁邊的三叄弎就有裁判資格。當然,四憲余也有。”
這個花鳥倒是從未聽說過,她看向坐在旁邊的三叄弎,後者揮手表示所言屬實。
“比賽方式主要就是基於萌屬性、劇情、角色三種,根據具體情況——很多時候是玩家要求會有改變,萌屬性分為列舉和拼接,前者着重對萌知識的認知量,為了減少比賽用時,一般都是概括說明。”
依照年齡劃分是低齡蘿莉和正太、青少年男女、御姐系、熟女系——這樣的概括。
“後者是對萌屬性如何拼接為角色的理解力,後手要跟着先手所說的屬性所屬,比如,當我先手說粉色頭髮,後手的你卻說藍色眼睛,你這邊就要扣分。現在我們來試試這個。粉色頭髮,公主頭。”
“黑色頭髮,長直發。”
“金色眼睛,娃娃臉,身高是148厘米,罩杯是A。”
“呃,罩杯也要說的?”
“不然叻?”
南源對公然說出角色罩杯毫無羞恥,彷彿不說才是不合理的事情,從輕小說作者的角度來說是這樣啦……
“那,黑色眼睛,瓜子臉,身高在165厘米左右,罩杯是B。”
“魔法學院的一年級學生,裝扮是簡潔、白色為主調的復古設計制服,帶有校徽,實戰訓練會在外面披上斗篷,家世是有名的商人次女,同主人公的關係是在魔法訓練時作為吊車尾的分組,同組成員,理論知識拿手,實戰時施放的魔法卻總是無法控制,原因是小時候所在的城鎮被感染了維斯病毒的魔物襲擊,誤吞了該魔物的血液,體內的魔素自那以後產生變異,並且以遠超普通人的速度增殖。”
南源惡作劇般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段,這讓不習慣短時間建構角色的花鳥只能呆愣地“誒、誒?”,支支吾吾不知道從哪開始回應。
“常蘭高中的二年——”
“好,超時。”
被打斷的花鳥非常不爽。
“讓一下我不好嗎!”
“比賽的時候誰會讓你,估計到時全都巴不得從一開始就這樣玩,第一回合就把你打敗,然後省下的時間去和其他對手對戰。”
南源笑道。
“第二個,基於劇情的比賽形式比較多樣化,你上次在這看四憲余和八筒玩過的是把輪盤賭改編而成的接龍,軟頭子彈打到自己就要立刻給出結局,而另一邊獲得一次機會,重新轉輪,然後每隔對方的思考時間扣一次扳機,在被軟頭子彈打中之前想到一個性質截然不同的結局——如果對方是Happyend,自己就要給個壞的,很多新手會指責最後這個環節不公平,實際上,要在封閉的故事之外再想一個截然不同、更為有趣,最重要的是更為合理,這樣的結局其實很難一下子想出來,尤其是對方估計在一秒內結局的時候,你的思考時間至多只有六秒。”
留給花鳥稍微體會的時間,他繼續道。
“正常的比賽就是之前我在摩天輪和你玩的,各寫一篇短篇,然後交給評委。我看到了八筒他們給你的字條,上面寫着對方奇萌、你應奇穩,這是第一次圈地運動裡面撲街部的常駐對戰技巧之一。我們知道短篇作品受限於字數不能進行過於宏偉的展開,留白就多多少少成了短篇作品的要素,只是比例問題,所以撲街部就把短篇作品根據其情節設置而分為了奇妙的奇、廢萌的萌、穩實的穩、煽情的情,前兩個是設定上的,后兩個是情節上的。”
這方面的知識是從始至終都在撲街部的三叄弎比較熟悉,南源看了一眼三叄弎,而在聊天軟件水群的三叄弎注意到視線,暫時放下手機。
“奇萌穩情的正確解釋應該是奇怪設定、萌屬性、全程壓抑、感情牌,前兩者是輕小說的,后兩者的是輕文學的,但並不是特別嚴格的二分法,四個字分別可以搭配成奇萌,設定奇特而以賣萌為主的作品,奇穩,設定奇特而以深意為主的作品,奇情,設定奇特而以角色關係為主的作品,萌穩不能用,是因為萌屬性本身就自帶對角色關係的正面動力,無法與穩的負面動力中和,萌情在長篇輕小說中很常見,短篇作品裡面還是因為字數問題而很難達成,反過來說,若是有誰做到了,在這種比賽方式裡面就必勝無疑。最後一種穩情就是花鳥你平時寫的輕文學了。”
這些花鳥以前從四憲余那裡聽到過,只不過當時的比較簡潔,可能是四憲余不是很喜歡這套技巧的原因。而這次的聽起來雖然長,但是依舊只是很基礎的寫作理論變化,不算難理解。
“第三種就是角色扮演,這個是要一邊扮演那個角色,一邊建構那個角色能有所作為的情節,通常來講會選用它的下位替代,也就是對話小說接龍,而角色扮演相對於對話小說接龍的區別在於,它不止要求創作出對話,還要說出所做的動作、心理活動,對隨機應變能力的考察十分嚴格,有可能你一個不小心,上句和下局之間的銜接就不穩固而導致扣分,所以這個比賽形式得到的分數全都是走極端,要麼平局,要麼結束后的加分和扣分都拉滿,這也是這個形式很少被選擇的原因。訣竅說來簡單,就是搶奪先機、誘導對方出現前言不搭后語的矛盾,但做起來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們再來一個對話小說。”
實際上還有一個比賽技巧,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一句,我緊更着你的設定補上一句,不在自己的回合補充任何新東西,這是完全放棄故事走向掌控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如果對方出錯,自己就會因為缺少“不出錯部分”的空間而緊更着別扣分,而修補對方的錯誤又意味着變相幫助對方。簡單來說,正常的技巧是取得加分的技術,而這另一個技巧就是避免扣分的藝術。
在四憲余變成廢物之前,曾經參與過與千秋組的一場持續兩小時的角色扮演團戰,在裡面他所用的是不斷挖掘對方設定的打法,千秋組的成員說出的任何獨立設定,都會被四憲余故意展開成一個、甚至數個複雜的系統,最終結果就是過剩的設定誰也無法完全在比賽進程中完全記住,也就是說,對方會因為無法接上四憲余的話語而扣分,而四憲余自己會因為結局清算的無用設定數量而扣分——最後的結果是四憲余以微弱的分數差距而戰敗,而將過程完整記錄的作品雖然被允許公開,但是沒幾個人能在實戰中重現這招。所以南源不打算說這個。
他想了想,開了個簡單的頭。
“哎呦!你為什麼會從我的電腦屏幕里蹦出來!”
“Debukimo!”
“喂。”
這也怨不得對面的兩人同時吐槽自己,南源為了表現出感情,刻意變聲成的肥宅特有的……憨厚聲線。
南源抓了下額頭。
“你臨場的時候別被別人的聲線變化搞的笑場啊,笑場算扣分的。”
“用不着你提醒我也知道這點!裝什麼呢你!”
反倒在這裡認真了嗎?南源順着話茬接下去,把聲音收的嚴肅、低沉些,然後情節上需要的是增加設定。
“畢竟我是你的經紀人,就算你覺得煩我也要強調,這次配音雖然配的是不可描述的場面,但作為你的第一次,如果演出效果好的話,以後就會有更多的不可描述場面等着你配音,你就能成為國內最不可描述的——”
“別占我便宜。”
“你到底是打算玩還是不玩。”
花鳥挪了下位置,放鬆下來。
“我累了呀……都聽你說教那麼久了。”
“才二十分鐘不到吧?”
“反正我累了。”
花鳥重新拿出手機向兩人示意。
“我們繼續打遊戲吧?”
南源白了一眼花鳥。
“你以為我給你時間是給你玩遊戲的嗎?這段時間你要麼去一直匹配對手進行比賽,要麼我現在就把你的新作審核日拉到下個月。”
“我累了,疲憊的作者是不會有靈感的。”
“你大綱早就交給我了,現在用不着靈感,只要你像個機器那樣寫就行。”
“嗚嗚嗚……”
“賣萌也沒用哦?”
店裡來了新客人,三叄弎回到櫃檯,而花鳥的手機也開始外放出跳傘的聲音,南源看了看手機時間,把剩下的最後一點奶茶喝完,然後起身、道別。
“你記得參加天梯賽就是了,約在撲街部最好,我下個星期會再來確認你的排名。”
“嗯嗯哦哦知道了。”
南源嘆了口氣,離開撲街部。
八筒撐着頭看着坐在旁邊沙發上的七重月允,兩人身處的休息室擺着數年來的對國輕、日輕的研究書刊,七重月允被許可進入這裡后,就只是一本本地翻閱,沒有對八筒說什麼。
八筒的工作倒是很閑,一般來講,輝月區的總店一天也只會來大概二十到四十位客人,靈感典當除了同其名稱一樣的工作以外,其他時間都是整理目前出現在市面上的所有屬性,輕幻文庫會配給自家出版的作品的電子文件,網絡連載的在網站看就好,而日輕部分、盜版時期的大家都看了有十之七八,而其他的只能等待輕幻文庫拿到版權並翻譯。
簡略地說成“一邊看小說一邊拿工資”,這句話聽起來是挺簡單的工作,不過實際上,要對着輕小說記筆記並不是什麼餘裕餘裕的事情——靈感並不是只在整體性的劇情才能看見,如果是這樣,靈感典當的成員只要看大綱就好了,不用去看正文能省下很多時間,完全相反的,有時候,一部作品在大綱表現出的只是跟風作品,但是其在字裡行間所展示的細小零碎的劇情、道具、乃至一句Neta(音譯作捏他,作動詞為對於事物本質之指向性模仿或戲仿,作名詞為“典故以及可以發揮利用的堪稱經典的事例的核心”),都可以視為靈感。曾經有人提出強靈感與弱靈感的區別,大體來講,強靈感指有意識地拼接而成的結構性靈感,蒸汽朋克這個詞就可以稱作強靈感,而弱靈感是瑣碎的細節。這些被寫出論文發表在雜誌上,不過對於實際在做挖掘、整理靈感工作的八筒他們而言,裡面講的其實沒有實用價值。
“喂。”
八筒終於說道。
“就算你每天都來這裡,我也不會辭去我辛辛苦苦才找到的這個工作。”
從那天要求八筒回去開始,七重月允每次到下班時間都會來這裡坐着直到飯點,七重月允的下班時間在三點半,也就是說她每天都會來這裡坐大概兩個小時,什麼也不說,只是在休息室看着書架上的書。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
“嗯,我知道。”
七重月允冷淡地回答,又沒了下文。八筒嘆了口氣。
“再這樣我就叫保安趕你出去了。”
她看向自己,眼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這有時會讓人覺得她值得信任,有時卻反過來,讓人覺得她握着自己的把柄、不由得心生懷疑和恐懼。這次是後者。
“你這樣讓我感到尤其挫敗。”
“怎麼說?”
“我的同事懷疑我在休息室和你做些什麼,好消息是他們不認識你,你還沒那麼有名。”
活塞運動。
進去、出來、進去、出來,像在跳着探戈,對話說到底也是這麼一回事。
“你是認真的么?”
“我是,他們不是。其實是開玩笑的、調笑我,但是你確實造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影響。”
“你可以把我單獨丟在這裡。”
“我不能。”
“為什麼?”
在八筒沉默的這段時間裡,七重月允剛好把手上的書的看完,換了一本新的。七重月允的問題就像是砸進池水的石子,簡短、不有力,只是湖面的張力太過脆弱。八筒拿出手機,點出聊天軟件刷了刷,把該回的回了,然後回過頭來,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慌張。
“沒必要。”
他自言自語道,七重月允稍微抬起頭,但八筒不是實際上地對她說話,只是自言自語溢了出來。有種論調是說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動物誠實,而人類會說謊,而另外一個科幻故事其實更加合理,一群科學家在尋找上帝賦予人類的一個笑話,原初笑話,是笑話讓人與產生分隔。八筒有點想笑。
為什麼?
為什麼沒必要,自己卻還是坐在這裡。七重月允每天下午都會過來,本店的職員通知八筒,八筒就趕過來,看到七重月允坐在休息室看書,自己也不知怎的坐下,在這裡進行自己的工作。是七重月允在這讓自己感到焦慮,還是只有七重月允在這,自己才感到安心?彷彿不是七重月允來找自己,而是自己,八筒,你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你想找七重月允。
你想說些什麼?
“嗯,沒必要。我確實是沒有來看着你的理由,如果七重月允你做出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會有別人代替我把保安叫進來。”
剛一開口,八筒就覺得自己輕鬆不少。
“我來看你是為了別的事情,這件事我想了很久。”
此乃謊言,其實是剛剛想到的,可以說是靈機一動的東西。
“你要不要試着參加天梯賽,埋伏四憲余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