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筒說了“說起來,輕幻文庫這次也是和以前一樣地夾帶私貨”之後,花鳥在南源的陪同下來到了輝月區的一間網咖——這裡整個地被輕幻文庫包下來用作比賽場地,而比賽內容亦和大部分和輕小說直接相關的不同。網吧門口也有,只是裡面更多了點,擺着的海報架上是關於這次比賽所用遊戲的宣傳,《噔噔咚文學部》,輕幻文庫牽頭改編的戀愛遊戲,將在一個星期後上線國內遊戲平台。花鳥在櫃檯亮出身份證和參賽證明后,拿到了一張臨時紙條,上面寫着電腦的登錄賬戶和密碼。她擠過人群,回到南源的旁邊。

“這個怎麼用?”

南源接過她遞給自己的字條,反問道。

“你沒來過這種地方嗎?”

花鳥搖了搖頭。南源帶着她到無煙區的靠窗位置,因為這裡比較明亮,南源先坐進去,然後開機、輸入紙條上的信息。電腦被解鎖。

“這就行了。”

南源一邊說著一邊操作鼠標。屏幕上除了熟悉的遊戲圖標以外,多出了一個戀愛遊戲的圖標,南源點進去,跳過片頭的全年齡和“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提醒,還有一句“在虛構中尋找現實感的人腦袋一定有問題”,也算是老調重彈。接下來出現的則是另外一個程序鎖,需要輸入天梯賽的個人賬號——同時也是輕幻文庫網站的作者賬號還有之前設定的密碼。南源騰出位置。

“你把作者賬號和密碼填上就好,這次是持久戰,我去買水,肥宅快樂水?”

“檸檬蘇打就好。”

“要零食嗎?”

南源環顧四周,已經坐進位置、打開同樣程序的人有相當一部分桌子上都擺着薯片。花鳥想了想。

“華夫餅乾?”

“行。”

在南源去買東西的時候,花鳥已經填好了自己的資料,有管理員來確認證件與本人是否匹配。程序窗口是一個統一的倒計時,距離倒計時結束還有幾分鐘,然後這次比賽就會正式開始。花鳥猶豫着要不要戴耳機,但是總覺得耳機不是說特別乾淨,當然鍵盤和鼠標也沒好到拿去。

管理員用店內音響重複說明着這次的規則。

“自離城輕小說作者天梯賽,特殊賽,《噔噔咚文學部》攻略即將開始。本次比賽進程為四小時,允許旁觀,但請旁觀者不要對參賽者進行從旁協助,一旦被發現,將被視為作弊並以強制退賽處理。《噔噔咚文學部》總共有十二個結局,內含可攻略女性角色七名,本次比賽要求參賽者在最短時間內玩出只有兩個的壞結局,儲存和讀取都只許用一次。排名第一可獲得四十分,排名二到五名可獲得二十分,排名六到二十名可獲得……”

“戀愛遊戲還要有壞結局的,說是垃圾也沒問題了。”

一位穿着綠色格子襯衫的肥胖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擠進花鳥旁邊的座位,熟練地開機、輸入登錄信息。

“你說呢?”

他對花鳥說道,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黑色方框眼鏡。和他臉的面積比起來,他的五官實在是偏小,倒有了些倉鼠的感覺——當然,不可愛就是了。花鳥想到這裡才回答。

“我沒玩過文字冒險遊戲。”

自己和遊戲相關的地方只有無聊時會點開的闖關小程序,還有市面上火熱的社交遊戲,後者是和八筒他們一起玩的。文字冒險遊戲就完全沒接觸過了,只聽說過點擊鼠標選擇不同的選項收集圖片,“有人記住了你的回答”、“這是個影響深遠的選擇”之類的。

“這是第一次。”

“嘿嘿……要選出壞結局的話,通常只要選擇拒絕女角色的選項就好了,比如就是有要不要去約會的選擇,遊樂場還是水族館這些的都別選,選窩在家裡,或者只顧自己的喜好選就行了——“

“不過也要考慮女性角色的性格,過去曾經說過的對話,而且既然是要求選擇壞結局,主辦方,或者說這個遊戲的製作者們不可能沒想到這件事。不要把它看得那麼簡單。”

南源擠到兩人的中間,坐在沙發的寬扶手上,把自己買來的飲料和零食擺在不會遮擋屏幕的地方。胖子的表情有些吃癟,索性不再說話。花鳥抬起頭看南源,南源則是笑了笑,伸出手指指向屏幕,順着看過去,倒計時只剩十秒了。

“不要漏下任何一句話,不要考慮劇情以外的任何事情,記住這些的話就很簡單了。”

《噔噔咚文學部》的基礎劇情是玩家作為新生在入校第一天意外撞進了不良學姐的裙底景觀,半是被要挾、半是感興趣的加入了元氣學姐所在的文學部,然後被牽扯進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的事情。可以攻略的女性角色除了不良學姐外,還有內向麻花辮、天然呆社長、傲嬌風紀委員、正派青梅竹馬、神必校刊記者、幽靈少女。知道最後一位的時候,花鳥已經將第一輪玩到接近結局。在先前的選擇中,花鳥拒絕了所有可能提高前六位女性角色好感度的選項,甚至是當她們在靈異現象里遭遇危險的時候,花鳥操作的男主角也沒有進行任何救助,最後關頭才有不良學姐出手。在最後一個靈異現象,幽靈少女出現,無言地讓所有人回到開學日,重複探尋七大不可思議。然後顯示了“普通結局”,遊戲窗口回到了標題界面——在這裡的文學部合照多出了幽靈少女。花鳥的心跳確實如《噔噔咚文學部》的標題一樣“噔噔咚”了。

距離比賽結束還有兩個半小時,也就是說,如果要看完全部對話地玩出一個結局,需要一個半小時,整場比賽的時間只允許玩兩次半,或者說,最後一個的“半次”是用來使用儲存讀取大法的。花鳥點開“記憶”選項,顯示出來的是圖片錄,花鳥所取得的圖片零零散散,每個角色下屬的圖片,最後幾張是一個都沒拿到。花鳥看向旁邊,南源心領神會,取出準備好的華夫餅乾塞到她的唇邊。花鳥其實並不是這個意思,不過這樣做的話,自己也確實開始想吃甜食了。她咬下半截,繞過南源,看坐在旁邊座位、先前和自己搭話的胖子。他聚精會神地看着屏幕,桌上多出了個筆記本,字跡因為強求速度而潦草、不知道寫了什麼東西,但是字數挺多的。

花鳥張開嘴,“啊”了一聲,南源把剩下的半截推進花鳥嘴裡。這樣做的理由是自己的手摸了鍵盤,不太想再摸食物、把它弄髒。把比賽規則說明的十二個結局、可攻略角色七名、只有兩個壞結局結合起來看,首先想到的是七個好結局、兩個壞結局、三個普通結局。探尋七大不可思議的過程中伴隨着危險,而且陷入危險的都是男主和不同的女性角色,那麼最有可能的是,如果在特定不可思議中拯救該女性角色,就會觸發關於她的好結局。一道黑影劃過眼前,在鍵盤上摔出“啪嗒”的聲音,是一疊便利貼。而南源的圓珠筆在視野內轉了一圈。

“該用這個了——”

“請盡量不要和參賽者說話。”

剛好巡查到這裡的管理員對南源提醒道,南源微微欠身表示歉意,然後就不再說話。花鳥重開遊戲,設置成自動播放,然後按下按鈕推出筆芯,在便利貼上寫下娟秀的字體。

天然呆社長,“十三階台階”,登上后無論往前看還是往後看都是十三階,出現選項“結伴留在原地Or我往前走兩步看看情況”,選擇後者,不良學姐的呼喚解除幻覺。

正派青梅竹馬和傲嬌風紀委員,“廁所里的花子”,出現選項“我也一起進去Or我就不進去了”,選擇後者,兩位女生進去后女廁所的門忽然關閉並難以打開,不久之後出現尖叫和選項“不知道怎麼辦Or嘗試武力破門”,選擇前者,不良學姐奪走神必校刊記者的相機,對着關閉的廁所門不停拍攝以解除。在其中,只有傲嬌風紀委員看見了全身起火的女性,她展示着自己,說“難道你沒看見我在着火嗎?”。

內向麻花辮,“音樂教室里自動演奏的鋼琴”,在其開始演奏時,用相機拍攝可見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在演奏,另一個站在旁邊,眾人準備離開時,在隊伍最後面的內向麻花辮忽然哭泣,出現選項“上前安慰並詢問緣由Or等她哭完”,選擇後者,內向麻花辮要求男主角當做沒看見。

全員,“生物教室里會動的人體模型”,它在眾人面前忽然顫動,體內的內臟掉在地上,出現選項“撿起來Or視而不見”,選擇後者,神必校刊記者撿起內臟,人體模型自然停下,任由她把內臟塞回去。

不良學姐,“游泳池溺亡事件”,在眾人等待許久、以為無事發生時,不良學姐忽然聲稱有女生在裡面溺水,攀爬圍欄過去救人,而男主角緊跟其後跳入水中,在遠超游泳池深度的位置發現在下方溺水的正是不良學姐自己,出現選項“上浮換氣Or冒風險救她”,選擇前者,然後因為沒能堅持到水面而昏迷,醒來時發現不良學姐給自己做了人工呼吸,並指責自己“為什麼要忽然跳進去?”。事後出現選項“忽視違和感Or詢問不良學姐”,選擇後者,男主角詢問“為什麼當時不去開門而是直接攀爬圍欄?”,不良學姐回答“因為這個不可思議的門就是打不開的”。

全員,“文學部的幽靈少女”,當文學部人數達到三個或以上的時候,會出現“好像少了一個人”的違和感,因為那人被幽靈少女帶去了異時空,等到社團活動結束的時候才被還回來。全員在部室寫作以測試真實性,寫作題材就是這段時間經歷過的靈異現象,男主角對旁邊的校刊記者如何描述這段經歷感興趣,側身去看時發現上面寫着奇怪的字句。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一人。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一人。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四人。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五人。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一人。

文學部死亡人數為四人。

……

男主角受到驚嚇,抬起頭,身旁的神必校刊記者變成了不認識的女生,也就是幽靈少女,而文學部其他人都已經消失不見。幽靈少女注意到男主角的視線,說了一堆聽不清的字句——對話框顯示的是亂碼。她說完之後,男主角在高溫和刺眼的光亮中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時,發現自己的眼前是裙底風光,他立刻退開,而意外被佔便宜的不良學姐說著“你好大的膽子”,男主角在心底里重複了遊戲剛開始也有過的感受。

“這個場景好像之前遇到過……不對,我才不是有這種既視感的人!當務之急是解開她的誤會。”

花鳥把第一回經歷的劇情以簡略的方式寫在紙上,仔細看了一遍,卻想不到普通結局會如何觸發。花鳥用的是排除法的方式,七個好結局的觸發幾乎可以肯定是與七位女性角色結成戀愛關係,問題是三個普通結局在哪——拒絕所有可能提升好感度的選項,最終只能得到一個普通結局,再假設一個普通結局是解除了關於幽靈少女的最後一個不可思議……嗯?

正當花鳥思考到一半時,遠處傳來一聲怒吼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是在網咖的另外一端,那人緊接着的吐槽也因為音量很大而讓整個網咖聽見。

“我都殺了我最愛的青梅竹馬,怎麼還是好結局!我真是以下作消音處理了!屑遊戲!”

有好事者從位置上站起來,為的是看的更加清楚。在他說完這些話后,更多的人開始唏噓交流起來。雖然不知道他觸發的是關於誰的好結局,但僅僅是殺死青梅竹馬都算是好結局,疑問,甚至是恐懼開始在在場所有玩家的內心蔓延。稀疏的說話聲只有通過店內公告重申紀律才被艱難地遏制。“殺死”這個詞代表的是主動殺人還是間接害死,如果是主動,這個選項似乎是在隱藏劇情才會出現,它是如何觸發的?是否還有更多的選項?甚至……到底要殺死多少人才算是壞結局?

接二連三的疑問在花鳥的思考中迸發,旁邊位置的胖子發出細長的“嘶——”吸氣聲,從可以看到的手臂動作來看,他也是浪費了很多時間,他的屏幕顯示他使用了只有一次的儲存讀取大法。南源把手放在花鳥的肩膀上,花鳥的視線轉移,他似乎是告訴自己,自己這次的任務是繼續專註於遊戲,也只能是如此。南源的手指在自己的肩上畫著圖案,畫到第三次,花鳥終於明白了是什麼字。

“托。”

天梯賽有作弊現象已經不是一天兩次的事,像托這種通過自爆誤導其他參賽者的在大型比賽更是比比皆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儘快處理已有的線索。花鳥先前選擇拒絕所有可能提升好感度的選項也有自己的考慮,通過這種方式獲得的結局理論上只有兩種,壞結局和普通結局,而且還能最大程度地測試出可能導致好結局的選項。花鳥重複看着自己在便利貼寫下的摘要,屏幕上自動播放的第二回劇情漸漸走到了“十三階台階”,和自己一起踏上台階的是文學部的天然呆部長,而幽靈少女就在文學部最終讓男主角進入輪迴。從幽靈少女在結局表現出的態度來看,她並非對男主角抱有敵意,而是反過來,也根據一種經常出現在輪迴系作品中的設定——作品表現出的劇情已經不是第一次,而是中途、或者是接近結束的時候,幽靈少女的本體非常有可能就是文學部的成員,在輪迴開始前死去,而文學社做了什麼事情導致了輪迴的發生。那麼,在這裡選擇留下,同天然呆社長一起,有很大概率觸發整個劇情的謎底揭示。

不過如果誤入了天然呆社長線,這場比賽自己就可以早退了。

最後這麼不負責任地想道,反而少了很多壓力。花鳥動用了儲存機會,然後按下“結伴留在原地”。不良學姐從後面呼喊,“為什麼你們不動了?”,男主角回過頭,靈異現象已經消失,正當其放下心時,他的背後忽然出現一道推力,自己毫無反應地就從樓梯上摔下去。

“好!”

“獎勵你一塊餅乾。”

南源再次做出餵食行為,花鳥則是為自己選對了選項而自信心爆棚。雖然時間只剩下兩個小時多一點,但只要跳過那些看過的對話,玩完兩回還可以剩下一點時間。這些時間當然是要用在現在,再一次對角色進行細緻的審視。花鳥想起了“契科夫的槍”這個概念,只要在文本里設置一樣東西,那個東西就必須發揮效果,在角色身上,和破題有關的“槍”是什麼?

不斷地有人甩開耳機、敲打鍵盤、咂舌、起立罰站,有自以為出局者想把管理員拉到一旁問壞結局到底是什麼,管理員只是擺擺手,示意旁邊的廣告牌——寫着作品的售價和購買平台。該掏錢的總會掏錢。花鳥沒有關心他們,她的眼睛始終緊盯着屏幕,點擊鼠標到手指酸痛的地步,為了儘快跳過自己已經知道的對話。問題已經有了答案,而答案反而不像是問題想要表現的——和戀愛無關。涉及到時空的必然會出現一個情節,即使這個情節不是時空主題表面上想要表現的,就像是那個連接城市和鄉村的,男主為了拯救幾年前死於隕石災難的女主而做的,那不是戀愛,也不是挽救——用挽救去形容十分地接近答案,但終究不是答案。

契科夫的槍是什麼?

是召喚。

不是閃耀在槍口的火焰,不是綻放在胸口的玫瑰,不是晨曦和接吻,不是開放式結局。

是召喚這一切的姿態——把槍擺在那的瞬間,我不確定我想要什麼,我不確定我能得到什麼,槍是指着自己還是別人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槍的在場就是一種扭曲、扭結、徵兆、癥狀——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在這個時候,我的想象才比任何社會景觀所詢喚的定型慾望都純潔——我想要“想”,慾望着慾望本身。

把槍拿出來就是為了槍本身,把女角拿出來就是為了女角本身。

壞結局不是拒絕全部,而是歇斯底里地佔有全部。

“說起來,七個不可思議的話,114514隻有六個數字,1919810才是七個。”

不是很懂南源說的話——餅乾還在往自己嘴邊貼。南源說的角度雖然古怪了點,但也似乎和自己走進了同樣的思路。重要的不是故事發生的第六次發生了什麼,而是顛覆第六次——開啟第七次。唯二的壞結局,第一個是“你們都是我的翅膀”。男主攻略了所有角色,卻最終誰也沒有選成,理由從顧及氣氛到不覺得自己是特別的“你是個好人”,湊齊了六張卡可以召喚新的輪迴。

文學部的幽靈在旁邊書寫着同樣的文字,不同的是,男主已經決定退出這裡——看着幽靈少女的表情,男主感覺心裡像是少了什麼般空落落。幽靈像是在嘲笑、卻又帶了幾分無奈,然後是笑容,男主伸出手。

“這次沒有誰受傷。”

“我知道。”

縹緲的聲音在男主的腦海中響起。幽靈少女寫出第七行,男主沒能看清第七行寫了什麼,腳下一滑,墜入了不良學姐的裙底。

“第一個壞結局達成。”

花鳥自言自語道。這個結局從一般視角來看不算是壞——確實沒有誰物理上受傷,但是反過來,男主也沒有和任何人建立可以稱之為“青春”的關係,理由是他的溫柔太泛濫?只是做了普通人會做的事情而已。普通人的結局都不會好,在這裡,變成了“非好就壞”的毫無中間道路。南源點着頭。

“我懂了,1919810這個數字不行,是因為算上男主、最多才八個人。”

“嗯嗯嗯?”

怎麼還在糾結數字?

“時間還剩下一個半小時。”

南源提醒道,花鳥繼續點擊鼠標,回到了先前儲存的地方。走到這裡反而有了做國語考試的閱讀理解的感覺,理解了遊戲製作者的思路,剩下的都不會太難。花鳥跳過對話,選擇了和之前不同的選項——之前是“全都要Or全都不要”,這次是挑着要。不過說是挑着也不太準確,花鳥並不喜歡裡面的任何一個角色,用業界的術語來說是沒有“萌”起來,也許是屬性不對口,也許是不喜歡屬性,而完整的人性明顯不是用“喜歡”就可以簡單對待的東西。最初的天然呆社長成為了花鳥的小白鼠,而偏向她之後,傲嬌風紀委員在其對應的不可思議中昏迷不醒,青梅竹馬說是“花子”鑽進了她的體內。文學部內對是否繼續探尋不可思議出現了分歧。青梅竹馬想帶着自己跑路,男主沒辦法放着社長一個人不管,靈異事件也變得越來越危險。人體模型整個地活了過來,變成內臟暴露在外的、血淋淋的生物,追殺神必校刊記者,在危急時刻,男主的青梅竹馬推開了她,被人體模型咬斷脖子,然後是不良學姐斷後為其他人爭取逃跑時間——這些也都是幻象,可是在現實中,正派青梅竹馬和不良學姐同樣地陷入了昏迷。音樂教室響起的鋼琴曲,聽內向麻花辮說,那是她一個死去的朋友喜歡演奏的曲子。而在游泳池事件中,翻圍欄進去救人的變成了社長。這次沒有昏迷,而是患上了癔症,說些其他人不懂的東西。昏迷的女生因為腎臟衰竭而相繼死去。最後能在幽靈少女面前的只剩下男主、校刊記者和內向麻花辮——幽靈少女從窗檯跳下去,內向麻花辮衝到窗檯呼喚着似曾相識的名字掩面哭泣,而在男主身旁忽然傳出了聲音。

“那個女生我也認識。”

男主回過頭,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漆黑”繼續說道。

“該跳下去的是你吧?你不自殺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吧?吶,為什麼你還沒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男主在質問中走向窗檯,推開從內向變成自閉的麻花辮,面對着部室坐在上面,在向後傾倒的瞬間,校刊記者看向同時打開了的房門,牽着幽靈少女的社長僵在那,眼睜睜看着自己墜亡。

還剩下四十五分鐘,遊戲到這裡並沒有結束。

在新的輪迴中——或許說回憶比較合適,男主並沒有摔進不良學姐的裙中,只是普通地入學、和班上的人結成普通的關係、還有通過審核加入文學部,雖然暫時還不見得和誰能有戀愛的苗頭,但是在可愛少女們的懷繞中也是比大部分人都好,偶爾自己的朋友,包括青梅竹馬,還會調戲這點。

還不知福嗎?

如果沒有牽扯進欺凌事件的話,說到底,在墜亡過程中想起陷入輪迴時見到的各種各樣難以忍受的場景,即使是幻覺,看着和自己一個社團的女生在裡面被殘忍地殺死,還有幾次是自己經歷,擁有了這些記憶,再重新面對“原本”的現實的話——問題來了,“幫助她Or視而不見”。

校刊記者問自己是不是看見了她的逃跑——在她知道生物教師搖動的人影其實是求救的少女。

加入風紀委員的青梅竹馬同另一人目睹了發生在那間女廁所里的欺凌,卻沒能中止它的繼續。

在無人的校舍後面的游泳池旁,隔着圍欄,不良學姐要求他忘記在水裡掙扎的少女,理由僅僅是“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知道了曾和少女是朋友的麻花辮因為擔心自己受到牽連而遠離她。

反而是天然呆的社長堅持了自己的屬性,她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如果是她知道的話,絕對會不顧一切去介入的——事實確實如此,當男主決定把少女從欺凌的泥潭中拉出、並把這件事告訴社長時,社長直接就強拉了那位少女入部。之後的事情有很多,除了社團活動以外,要撫平少女的心理創傷、讓麻花辮和少女和好,還有和風紀委員整頓風氣、解決仍想糾纏的不良少女們,說服穿着意外地純情的內褲的不良學姐改變生活方式,陪神神叨叨的校刊記者四處跑……不知在哪拿到了社長的好感度,在十三階上的樓梯間被告白、同時視界角落也看到了倉皇逃離的少女。之後再回到部室,氛圍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直到少女自殺,男主才知道不一樣在哪裡。

就像是不良學姐說的,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創傷不可能在聽到安慰后就癒合,就像是地震的倖存者看到景色搖晃就會恐懼般,如果是兩年都在欺凌中度過的她,忽然被誰拉了出去,再面對那個人離自己而去——知道自己不是特別的,知道了這件事的瞬間。

搖晃的景色不僅僅是意味着景色的搖晃。

還有支撐自己所在的根基的崩塌。

不自殺才是不可思議的吧?

沒有誰怪罪自己,少女的自殺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明知道是這樣,男主卻覺得無時無刻不被四面八方所責備。聲音來自哪裡?她們的悲傷和安慰,半年努力過的回憶,時間留下的每一分寸關係。

“你可以喜歡任何人哦?只是我過不去而已。”

連社長都離開了的文學部里,在夜幕和夕陽參半的景色中,男主在墜落感中從夢境驚醒。

音容宛在。

這是現實,還是虛幻?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又不知道有什麼能被抓住,手放在了桌上,從張開、到握緊。

“再來一次。”

“嗯?”

“反正只是靈異現象吧?”

哭腔溢出。

“讓我再來一次……求求你了,讓我繼續……我想到了能帶你回來的方法……這次一定可以的——”

“沒有哦?”

被笑着斬斷了。

“你看,我已經死了吧?讓我過去你那邊的方法,早就失效了。”

“不Or對不起?”

“不……”

“放開我。”

“不Or對不起?”

“不……”

“接受才是最好的選擇,就像我用這種方式——”

少女看了看自己的身軀,已經有半邊消失,而剩下的也幾近透明。

“接受了你。”

“……(此處兩個選項都是亂碼)”

隨便挑了一個選項,就直接顯示“壞結局”、然後回到了標題界面,文學部的合照還有幽靈少女,是不是如果選擇接受了她的死亡,合照上幽靈少女就會消失?不過只能是猜測猜測。比賽時間只剩下最後幾分鐘,往另一邊看看,已經有半數人離開了座位,有的去看還留在場的人的屏幕。到了現在,就算是讀取存檔也沒有再開一輪的時間,所以管理員也沒有管得太嚴,討論的聲音比剛開局的時候多了不少。旁邊的胖子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場,自己的身後只有南源,他卡着出入的位置,把自己的那袋薯片最後的碎屑倒進嘴裡,然後用飲料“庫庫”地漱口,一股碳酸分解出的氣被嗝出來。

“恭喜。”

南源祝賀道。

“能在限定時間拿到兩個壞結局,說明你對故事結構的理解非常不錯。”

“還好吧……”

看到青梅竹馬死掉的時候,花鳥真的嚇了一跳、以為是走進了那所謂的托所說的普通結局。現在想想,幸虧是在最後幾個選項自己堅持了“不”的回答,在點擊鼠標前還動搖了一小會……花鳥根據提示上傳了存檔,然後彈出了排名表。自己用了三輪完成要求,本來以為是比較快的,卻看到排名從一到十二名的選手都在兩個半小時內就拿到了兩個壞結局,第一名是一小時四十分,可以說是速通了。

自己的排名是第十八名,拿到十分。

“四個小時才十分。”

“這個速度已經很好了,照普通賽的加分速度,一盤一小時左右,拿到兩分,還不一定能連戰連勝,輸了會扣分……平均來講的四小時應該是拿到三、四分。”

剛說完不久,店內音響傳來了比賽結束的通知。南源聳了聳肩。

“我們回家吧。”

自從和自稱是五尋晴的家僕的夕羽見面過後,四憲余寫作時候的狀態就有些心不在焉,思緒飄到了五尋晴身上——四憲余知道五尋晴的狀態一直有些奇怪,而被夕羽說出后,就有些自覺慚愧。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和五尋晴見面,就像是被五尋晴避開般,要說自己對五尋晴近況的了解……幾乎沒有。

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直想着這樣的事情,寫東西的速度變得比之前少了五分之一,質量更是不敢恭維,文字間一點張力都沒有。注意到這點的九條千秋翻着白眼問他。

“你要是還想着那單子事情,就去找五尋晴唄——想想你還能做什麼?”

“可以嗎?”

“不如問你自己可行嗎?”

“在意”說到底只是慾望的指向,在意某人,在意某物,這和行動的方式幾乎沒搭邊,也就是說,怎麼去介入這件事,四憲余完全找不到門道。

就算是主動去找了,又能做什麼?說兩句,安慰下、調解心態什麼的,然後就沒了。

治標不治本,還不一定能治標。

四憲余嘆了口氣,離開寫作的座位、繞過九條千秋去自己的那張床趴着。在這住了幾天,連床鋪都粘上了自己的氣味、沒了陌生感。而且酒店的枕頭被子是真的很軟。

“那麼煩躁的話,放養不就好了?”

“我覺得不好。”

“哪裡不好?”

“……不知道。”

想了數秒,卻只能得到這樣的答案。

其實也不能算完全不知道,比如說好歹也是人家找上門來的、而且自己也答應了要教她點東西,比如說也認識了一段時間、不好一下子放下不管,還可以耍帥一點,“我不想看到女生傷心”,其實也不錯。

但是這些都在說出口之前被自己否定了。

感覺還差了點什麼。

“你是不知道理由,但還是想要做點什麼,然後連做什麼都不知道。”

“是。”

九條千秋翻到靠四憲余的這邊,和四憲餘一樣是側躺,隔着兩張床之間。

“挺像笨蛋,輕小說的主角都知道該做什麼。”

“現實又不是輕小說。”

打敗具體的敵人就是勝利,抱着哭泣的女孩子一頓嘴炮就能收穫後宮。

“用比喻來說的話,用推倒房子很容易,建房子卻要更多的時間。”

“暴力和技巧的區別——輕小說太暴力了。”

九條千秋笑着說道,半邊臉埋在被子里的笑容,四憲余的反應慢了半拍。

“啊,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換個方式想想,就會覺得什麼都是暴力的,從讀者的角度看輕小說,可能覺得理所當然,唰啦唰啦地就看完了,可是一本書可能要花費作者一個月到兩個月的時間。”

“或者三個月。”

“那是鴿子。”

三個月就算鴿子的標準再怎麼說也有點嚴格。

“以前也會有這樣的感覺的吧,遇到什麼事情,那種困難的,好像沒救了的事情,千辛萬苦去做了,熬過去,然後回過頭,發現也不是當時體會的那麼難。我說的暴力就是這個,在面對的時候覺得很複雜,回過頭理解了全部、或者說自以為理解了全部也好,反正到時就覺得簡單了。”

所以作者在寫作時不寫大綱、或者寫的大綱不詳細和跑題,然後導致作品一拖再拖,都是作者自己的問題。

但是。

“總會過去的,五尋晴那傢伙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四憲余有些困意。

“是這樣嗎?”

“不然呢?”

“千秋。”

“嗯?”

那你是什麼樣呢?

想問這樣的問題,但又害怕得到答案。

“如果我還是想管的話,你會幫我嗎?”

九條千秋悠悠地回應。

“你說呢?”

“應該會。”

“嗯?應該?”

把所有權甩到了自己的手上。慌亂之中,四憲余的語速超越了思考。

“肯定。”

“那我就會了。”

唔唔唔——九條千秋緊緊地抱着被子,把臉埋進去揉啊揉的。這個時候,床頭柜上的電話響起,會打來的似乎只有酒店前台。九條千秋伸手把話筒拿到自己耳邊,聽完對方的內容,“嗯”了兩聲,然後說“我們要睡了,等會把它從門縫下面塞進來就好”。四憲余問道。

“你讓他塞什麼東西?”

“一個叫夕羽的人送過來的兩張邀請函。”

“那不就是五尋晴家那人嗎!”

四憲餘一怔,心想都送邀請函了,九條千秋你還那麼平靜。而九條千秋只是把話筒放好,順帶着把房間的等都關掉。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晚安。”

“……晚安。”

再起來拿邀請函估計會變得很尬,四憲余於是也裹上被子睡覺。

第二天早上,四憲余起的比九條千秋晚,等他起來時,九條千秋已經去樓下的餐廳打好早餐上來,兩份齋粉,還有水晶餃子。四憲余揉了揉眼睛,刮掉黏眼角的硬塊。

“你拿了那個東西了嗎?”

九條千秋端着裝着齋粉的塑料盒子。

“邀請函?嗯,我拿了哦。”

她補充道。

“裡面說今天下午五尋晴在她學校的學園祭有表演,不是親自上台,是作劇本。邀請函就是進校要用的。”

“這樣啊。”

時間還很多。四憲余先去洗漱,回來吃着早餐時,九條千秋問道。

“你有登記天梯賽參賽吧?”

“嗯。”

四憲余抬起頭。

“怎麼了?”

“今天早上的時間要不要玩一局?”

雖說對這樣的要求早就有預料,但實際來到時又開始覺得有些早。

“反正憲余你已經練習了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吧?我看你都沒有一開始那種、吐得稀里嘩啦的。”

“說是這麼說啦,可是我寫作速度還是慢的要命,現在去開賽不就和送分沒區別嗎?”

四憲余提醒道,而對方不以為意。

“送就送唄,又不貪那個分。”

從九條千秋的角度來講說不定確實是這樣,只要她本人出場寫作,寫什麼都有人敢買、而且是初版數量五十萬起步的,就算不是她本人、只要是她看好的作品,實體化也會很快提上議程——在別人眼裡能讓自己作者名字被編輯記住的分數,在九條千秋眼裡就只是一堆數字而已。

四憲余雖然認為具體要簽約的作品魅力比分數要重要,但天梯賽分數也是作者本人的實力量化數值,就像是徽章那樣的,要無所謂地送掉給別人,自己還沒那麼超然。

似乎是讀出了自己的猶豫,九條千秋進一步解釋道。

“天梯賽分數對一般作者來說很重要,但是對特別的作者——我是說作者自己本身的特質就很容易吸引到評委和編輯的那些人來說,分數的加減和比賽中的表現是兩回事,表現好的作品會被在取得許可後上傳到數據庫。”

“嗯,這個我倒是知道。”

四憲余以前也遇到過被評委要求,而且出現的概率很高。反而是八筒從來沒有這麼做過。

“那你玩嗎?”

“我有拒絕的權力嗎?”

看着九條千秋的表情,四憲余就知道了答案是否定的,他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好吧。”

“我已經幫你約好了哦?”

“……什麼時候?”

“再過半小時多一點。”

“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你怎麼幫我約的?”

無論是電腦端還是手機端,開啟匹配都需要輸入註冊輕幻文庫賬號的登錄密碼,還要驗證手機短信的驗證碼,不拿到四憲余的手機和賬號密碼就沒辦法給四憲余約戰。手機是還沒來得及設定鎖屏密碼,但四憲余也從來沒有把請作者密碼告訴給她。

“今天早上,你還沒起床的時候。”

“密碼呢?”

“不就是我的昵稱首字母再加生日嗎?我以前看你輸入密碼的時候、手指的動作就猜得出來了。”

這就是不告訴她的原因了……四憲餘下定了修改密碼的心——等會要改成和九條千秋完全無關的密碼。早餐吃完,四憲余開始換出門的衣服。他一邊問道。

“等會去哪比?”

“楊花大橋。”

楊花大橋是連接舊坊區和輝月區、最大的橋樑,上面當然不會有桌椅什麼的供雙方坐着比賽。所以四憲余半眯着眼,向九條千秋確認。

“橋上?怎麼約的?”

“對方要求的,評委也確定了。”

四憲余想起了上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跟四憲余要求在橋上比賽的人。那場結束后,他就從近十米高的橋上表演了花式跳水,空中螺旋轉體三周半后入水、在重症監護室住了一個星期多。這件事對四憲余的印象深刻到了巴不得把它的實體抽出來甩遠的程度。

“作者名字是?”

“勇者。”

九條千秋說出的結果還是那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