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帶着些許空洞，視線像是穿透身前病房的一切、回到了過去。過了一會，他開口問道。
“我暈倒之前在和七重雨茗進行萌屬性接龍，結果她也沒有告訴你？”
“有……她說你輸了。”
隱約猜到賭注的八筒撓着頭、視線遊離。四憲余只覺得身體一震，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伸進了體內、揪出血肉斑斕。
“沒有嗎……”
“你們比的是什麼？”
“萌屬性接龍，我已經很久沒複習過那個東西了，記憶還停留在圈地運動的時期。”
如果圈地運動后出現了新的、未被千秋組和自進團的研究會發現的萌屬性，四憲余是當然不知道的。
“沒想到七重雨茗那傢伙能接的上啊……”
“你們接完了全部嗎？”
八筒有些驚訝地問道，而四憲余虛弱地點頭。
“嗯、按類型街接的。”
“七重家不可能教這個吧？”
“我也覺得。”
“那是……自學？”
“有可能吧——你之前也說文柳社開了加入輕小說市場的青葉文庫，說不定七重雨茗就是它的第一批作者。”
八筒拿出手機搜索了下。
“……她寫的《群星閃耀》正是青葉文庫出版。”
“那不就得了？”
四憲余嘆着氣、眼神中帶着不甘。
“早就在你說她寫輕文學的時候我就該注意下……雖然我也不覺得我能在其他比試中贏過她啦，但在萌屬性輸了真的是丟人。那是輕小說僅剩的陣地了吧？”
“聽說過勇者屠龍的故事嗎？”
“勇者最後變成龍那個？”
“嗯。換過來，用萌屬性的、只能寫出輕小說。”
“那還真是——”
後面的不知道如何用語言表述，兩人只好心照不宣地苦笑着。過了幾分鐘，五尋晴提着塑料袋回到病房、把兩份肉粥擺在旁邊的桌上。
“嗯？”
八筒疑惑道。
“兩份是——”
“我不用吃，等一下就走。”
“這麼快嗎？”
“嗯、還有事情。”
四憲余抬起頭，看着五尋晴、隱約覺得她的話語中藏着動搖。注意到四憲余視線的五尋晴頓了頓、露出有些逞強的笑容。
“老師我先走了？”
“……嗯。”
四憲余不好追究，只好揮了揮手。五尋晴做出同樣的動作說了聲“拜拜”，就很快離開了病房。等到覺得她離開了一段距離，四憲余才向八筒問道。
“她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擔心你吧？”
八筒一邊端起肉粥、用勺子颳了一層表面，一邊回答。
“她也是很在意你的，今天還是星期一、她說不定是剛放學就趕過來。”
“不覺得……”“啊——”
看着八筒送過來的一勺肉粥，四憲餘下意識地張嘴把它含在嘴裡，確認溫度后才咽下。
“嗯……”
“怎麼樣？會燙嗎？”
“不會。只是覺得這個行為Gay里Gay氣的。”
……
“求求你別實話實說。”
Babel09是位於輝月區中心的一座新月形狀的高級酒店、歷來只負責接待富豪權貴和富豪權貴的朋友，所以當還穿着校服的五尋晴以幾乎要奔跑起來的速度通過自動門並沖向電梯時，前台後的一位接待員便立刻走出來擋在她的面前。“找人的話請先在前台——”可當他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張黑色的、象徵擁有者是千秋組核心成員的精緻卡片就從眼前一晃而過，回過神時、五尋晴已經跳進了剛好打開的電梯里。失重感持續了大概一分鐘，結束時，五尋晴的眼前出現了廣闊的空間——玻璃幕牆一直延伸到正上方、另一邊自離城清澈的夜空像是無限延伸的畫卷般點綴着斑斕的星光，那也是“千秋組總部”現在主要的光源。
此刻、穿着睡衣的九條千秋剛剛走到擺滿調製工具的吧台後面，並注意到了五尋晴的到來。
“過來這邊~”
她打開用於照亮整面酒櫃的、微弱的橘黃色燈光，然後揮着手招呼五尋晴。即使到了五尋晴坐在高腳椅上緊盯着自己的時候，九條千秋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被影響分毫。她一邊哼着歌、一邊對着琳琅滿目的酒櫃思考，然後又忽然拍了下手掌。
“對了、小晴妹妹你還不能喝酒誒……不如來杯蘇打莫吉托、怎麼樣？”
她回過頭來，光線在她身上襯托出朦朧的線條。而五尋晴低着聲音回答。
“不用。”
“哼……好歹來這了就喝點嘛——”
“我是來問老師的事情的。”
九條千秋慢慢放下手。
“憲余的事？”
“你明明知道的。”
……
“哼嗯~”
九條千秋的聲調又重新變得歡快，像是小女生之間談論戀愛話題般問道。
“小晴妹妹是不是從八筒的口中聽說了我的事情啊？”
“……”
“嘛、猜也猜得到的。憑四憲余——憑我前男友那彆扭的性格，絕對不會親口說出自己以前的事情。然後呢？你聽說了多少？有到圈地運動的部分嗎？”
“還沒有——”
“真是可惜，那明明是最精彩的部分呢~”
九條千秋咯咯地笑着，然後抬起頭。
“小晴妹妹是不是來追究我的責任了？像是殘忍地甩了他啊、還有把他所有的靈感都拿去賣掉的事情。”
看到九條千秋這樣“大方”的表現，五尋晴反而有些無所適從，她過了許久才開口。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哦？”
九條千秋挑起了眉毛，而五尋晴看着她的眼睛詢問道。
“我覺得九條千秋你……不是會因為老師沒有奪獎就隨便甩掉老師的人，我也聽八筒他說你們的感情很好，所以……當時你為什麼要對老師做出這樣的事情？”
“為什麼嗎……”
九條千秋把手撐在吧台上，視線從上到下將五尋晴重新打量了一番。短暫的沉默后，九條千秋忽然反問道。
“你覺得憲余是個怎樣的人？”
五尋晴因為這突然的問題而愣了半晌。她開始仔細回憶從見到四憲余開始、這幾天四憲余的表現，卻始終找不到足以“被女朋友無理地提出分手”的地方。倒不如說，五尋晴感覺四憲余對於突然上門提出拜師要求的自己太過溫柔，即使是他曾說過“沒有作者會討厭別人請教自己”也一樣。
“我覺得……是個好人。”
“好人卡。”
“倒不是那個方面——”
說出這句話的自己難免會往另一個方面亂想，不自覺間、五尋晴的臉頰悄悄有紅色浮現。
“我覺得老師是個很溫柔的……而且也是有實力的人！無論如何、我……都想不到九條千秋你甩掉老師的理由……”
“哼嗯——”
九條千秋笑着。
“那你在他身邊待的時間還不夠久呢。”
“……誒？”
“嘛、就這樣！這件事我絕對不要解釋，要展示不要解說的道理八筒應該很快會告訴你。”
說著五尋晴聽不懂的話，九條千秋轉過身去重新準備自己的睡前飲品。輕哼着的歌曲悠揚空靈、依着順序慢悠悠融入到星光點點的夜色之中。直到杯沿貼近嘴唇、淡藍色的液體流入裡面，那悅耳的聲音在終於停息。五尋晴感到壓抑。
“所以說——”
“啊、不過——不為文章設下鋪墊和懸念的作者是非常失格的。所以在你離開之前，我給你一個小小的、真的是微小卻事關重大、可能是改變一切的契機的提示吧？”
九條千秋把喝完的杯子用水龍頭稍微沖了沖，一邊用抹布擦乾水漬一邊說道。聲音愉悅、挑動神經又帶來難以置信的緊張感。五尋晴抬起頭緊盯着九條千秋，而對方卻對有些刺人的視線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淡然按下燈光的開關。“啪”的小聲后、九條千秋身後酒櫃的光線隨之消失，周圍陷入朦朧而靜謐的黑暗之中，呼吸聲清晰可聞。
……
五尋晴終於按捺不住。
“不說嗎——”
“——這也是我將憲余介紹給你的原因。”
而像是終於滿足般快速打斷五尋晴的話，九條千秋打着十分愜意的哈欠，在五尋晴呆愣之間悠然走向另一邊自己的睡房。她背對着五尋晴揮了揮手，最後說道。
“我能給出的懸念就這樣。小晴妹妹，祝你晚安。”
其實五尋晴一開始找到的並不是四憲余。
作為一位輕小說愛好者，她的開始相對於新生代的大部分同類來說都非常特別。在日輕崩壞、國輕崛起后，新生代輕小說愛好者絕大部分是因為現象級作品《幻獸獵人》入圈，而五尋晴則是通過自己一位表哥的介紹才知道世界上有輕小說這類小說體裁的存在。那位表哥各類數值都很普通，性格乖巧——或者說是對現實世界態度冷淡的那類人，卻曾經為了“更好地創作輕小說”考上自離城的大學。大學畢業后他沒有留在那、選擇回到老家當一名普通的基層公務員。在節日假期返鄉時偶爾會聽到親戚們談論這位表哥過去“瘋瘋癲癲”的言語、最後總在他母親“總算安穩下來”的感嘆中結束，還在初中的五尋晴只覺得是在相貌平平的他身上蒙上一層神秘的、吸引人的面紗，而且隨着時間不斷重疊，那面紗開始讓五尋晴熟悉的面孔開始模糊不清。
這個狀況結束的突然猶如錶哥宣告即將婚禮的瞬間，在連續的相親后選擇了同樣普通的公務員的他寄給了五尋晴兩箱日輕，玩笑般在信中寫着“被妻子發現就完蛋了”、“送給可能會喜歡這個的你，不喜歡直接幫我丟掉也行”。而五尋晴當時只覺得像是收到了潘多拉的魔盒——花里胡哨的二次元封面、豎版的文字、外國語拼寫的筆名、作品分類上的“輕小說”，然後裡面夾着另外一封信，是關於閱讀順序和作品內容的介紹。
字裡行間可以看見表哥過去的熱情。
五尋晴開始順序中的第一本書籍，先是插畫，然後是文字，並很快沉浸其中——五尋晴不知道那些都是日輕崩壞之前天花板級別的作品，只記得閱讀時除了“想要看到下一行字”以外什麼也思考不了。她第一次徹夜未眠，心情隨着系列結束的餘韻而在浪花中沉浮、開始渴望另一個系列。五尋晴很快就把表哥送來的書全部看完，並在網絡上尋找“輕小說”的蹤影。然而不知為何，五尋晴覺得本國的作品裡只有《斷罪系列》能挽回當時的沉溺。將目光放到輕小說文化的源頭，得到的結果反而比國輕更差——彷彿表哥寄來的兩箱作品是那個國家最後的絕唱、事後再起不能。五尋晴感到迷茫、不明白業界發生了什麼狀況。
“所以你來到了這裡？”
“嗯、循着我表哥的腳印。”
在網絡囂揚的信息里，自離城、也是國內最大的兩個國輕寫作團體——千秋組和撲街部，前者猶如幽靈般難覓蹤影、後者則是在語意不明的“圈地運動”中完全解體。所以五尋晴雇傭私家偵探時要求的只是“找到千秋組的總部和《斷罪系列》的作者”
兩者都指向Babel09的最高層。
“我可以叫你小晴嗎？”
“……嗯。”
“小晴妹妹來這之後、打算幹什麼？”
穿過玻璃幕牆的自然光讓千秋組的總部彷彿處於塵世之外，周圍的千秋組成員除了九條千秋以外都保持沉默，在意着坐在她對面穿着高中校服的五尋晴。五尋晴低頭沉默了很久，想起了帶她走進這個世界的表哥，也才發覺自己已經揭開了曾經覆蓋在表哥臉上所有的面紗。
那神情、和周圍人們臉上的何其相似？
“——我想寫輕小說。讓自己感到有趣的那種。”
九條千秋的時間一瞬間陷入了停滯，黑色霧狀的既視感侵蝕視野、替換着每一個像素點，最後變成了雜糅着過去和未來的失去焦點的模糊畫面。
“不寫書的話，就會死嗎？”
回過神時、九條千秋已經說出了這樣“過分”的話語。五尋晴愣了幾秒才猶豫着回答。
“那個……會死倒是不至於……只是後來看了很多輕小說，都是第一章就放棄了——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覺得別人的故事已經提不起自己的興趣，所以就想把自己亂想的一些東西分享出來……之類的。”
“只是消遣嗎？”
“嗯？”
“小晴妹妹的表述，像是在說輕小說只是無聊時的消遣。”
“我不是那個意思……”
五尋晴有些退縮。
“雖然確實沒有你說的那麼厲害——不寫輕小說就會死什麼的，我沒想到會被這樣問……也就沒有相應的覺悟。但是，喜歡就是喜歡。少了它不會怎麼樣，但失去什麼的感覺、不開心之類的說不定會持續很久吧……”
“……”
“而且現在輕小說那裡都能看到。我剛來自離城不久，這裡的朋友和我以前住的地方不同、很多都是有輕小說興趣。如果是和朋友聊起，或是直接看到其他的作品，我都會覺得……這樣的故事哪裡好了……自己也想出版自己的書……”
五尋晴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而九條千秋沒有對這些想法做出過多反應。對於一個作者來說，這是最基礎的“對自己的故事的驕傲”，僅僅表現這些，不能說定這樣的人能夠堅持下去。
但是，她和九條千秋以前熟悉的那人很像。
他也是憑着意氣獨自來到自離城、一開始也是狂妄地說“世上沒有能讓自己感興趣的故事”，雖然五尋晴沒有苦大仇深的角色背景，但兩人核心處的“無聊”是有共通……經過長久的思考，九條千秋給出了回應。
“我給你介紹一個作者，你可以在輕幻文庫的網站上搜索到他的作品。”
“誰？”
五尋晴驚喜地抬起頭，而九條千秋像是在嘆氣般說道。
“鹹魚。”
“老師？”
“啊……”
躺在撲街部二樓沙發上的四憲余抬起頭，對來站在樓梯口的五尋晴露出苦笑。現在是四憲余出院后的第五天，這段時間他都是一直在撲街部休養，但寫作恐懼症還是完全沒有緩解的跡象——不僅是無法進行寫作，剛出院那會甚至連看到輕小說都會感到反胃。而五尋晴在放學后都會帶着新作來到這裡，指導的工作只好完全交給八筒和三叄弎。
“三叄弎沒空嗎？”
“今天的客人比較多，所以我就直接上來了。”
五尋晴坐進另一邊的沙發，而四憲余合上暫停在新番播放界面的筆記本電腦。
“八筒現在正在靈感販賣的地方，沒那麼快回來。”
“靈感販賣？”
五尋晴歪了歪頭。
“那是什麼東西？”
而四憲余頓了一下，撓着後腦勺、吞吞吐吐地回答。
“嗯……就是那個，我們平時做事情不是會忽然出現一些靈感嗎？這些東西不一定完全用得上，所以就乾脆賣給其他的作者。”
“哦——”
“好吧對不起我說謊了。”
四憲余忽然把手撐在大腿上做出像是“土下座”的動作。
“其實靈感販賣，是沒用的廢材作者把自己的大綱賣出去讓專業寫手去寫的骯髒交易。寫手是輕幻文庫圈養的，然後為了明面上的聲譽，有一個事務所專門負責這件事的中介。”
第一次知道這種事情的五尋晴十分驚訝。
“輕小說創作怎麼還有這種操作？”
“畢竟靈感不是人人都有的啊……”
四憲余嘆着氣。
“有些寫作能力強的、或者是原簽約或出版作者，寫完自己的作品之後一直提交不出讓編輯滿意的企劃書，所以就乾脆去購買別人的大綱、然後自己負責具體寫作。幾年前的話，這種情況還沒牽涉到那麼多利益，頂多是相識的同好進行合著這樣的創作——有人負責人設、有人負責大綱、有人負責動筆。但國輕發展到現在，就慢慢變成了一條像是流水線一樣的……或者說是吸血體系吧。”
數量稀少的上層作者全都擁有相當程度的寫作技術和名氣、卻並不是隨手就能拿出賣得出去的故事，而底層作者雖然寫作技法跟不上商業水準，但因為基數龐大，靈感、企劃之類的總和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有相當一部分作者既不願意在機械化的工作中消磨意志，又不想因為貧窮限制自己的想象力，於是就乾脆用多餘的想象力交換得以繼續進行輕小說寫作的時間——靈感販賣是輕幻文庫還是底層作者開的頭，現在已經不得而知。重要的是，雖然被一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作者唾棄，但對於底層作者來說、靈感販賣確實能夠維持自己的作者生命。
吸血也好壓榨也罷，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這也是靈感販賣一直沒被取締的原因。
而聽完這些的五尋晴情緒變得有些低落，她思考了一會，然後抬頭問道。
“八筒也是出賣自己的靈感嗎？”
“不，他出賣別人的靈感。”
“……什麼意思？”
“八筒他有門道，能讓自己手中的靈感賣出更高的價格——主要還是因為真正底層的、廢材的作者連大綱都寫不好，情節安排亂七八糟，人設也是沒說明到根本的地方。換句話說，他們寫出的大綱不能稱之為大綱，只算是靈感數量的疊加。而這個時候，八筒就能夠看出這個聚合體核心、亮眼的地方，先一步進行打磨，讓它變成立刻就能被輕幻文庫的寫手轉換為成品的、真正的大綱。所以八筒就靠收集其他人的大綱、修改、然後統一賣出去這樣子賺錢。有時也會接簽約作者的單、代替編輯的工作——這樣算來，市面上販賣的輕小說恐怕有百分之三十都曾經經過他手。”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嘴上這麼說著，其實五尋晴的心情十分複雜——她直到現在也覺得“市面上絕大部分作品都不合自己的口味”、說不定自己在無意之間否定了很多八筒參與過的作品。雖然仔細一想就能明白菜是原罪，而且八筒只是負責大綱的修改、自己對作品的不滿肯定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但畢竟八筒是指導自己寫作的人，否定自己現在進行時的老師實在是讓人尷尬的事情。
“能被八筒教可是非常幸運的事情吶——”
四憲余點頭、問道。
“不過你現在怎麼辦？要等八筒回來的話，確實是沒那麼快。他是在你來之前不久才出門的。”
“那就等三叄弎？”
“不如讓我試試？”
四憲余提議道，而五尋晴遲疑着。
“老師的病……好些了嗎？”
“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都沒有看其他小說，甚至都沒有思考過關於小說的事情。”
“那就是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嘛？”
四憲余露出微笑，雙手併攏，然後向五尋晴伸出。
“來吧來吧，讓我看看五尋大小姐的新作——寫到哪了？”
“三萬字……”
五尋晴思考了一會，才有些遲疑地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交到四憲余的手中。四憲余把它放在桌子上啟動，招呼着五尋晴坐到自己的旁邊。
“是這個文檔吧？”
“嗯。”
“《這是你點的美少女系統嗎？》……挺不錯的名字。”
看過的文字出現在眼前，四憲余為自己沒有立刻出現不適而有些欣慰。他很快往下翻、直到自己沒看過的地方。
“三萬字的話，以十萬字單卷的輕小說結構、已經到了起承轉合中承的部分。在起，主角團成員要全部出現，而且每個角色的性格、特色還有目的都要說清楚，不然就會讓讀者沒有推進劇情的實感，也難以理解角色的行動。然後在承的開始部分，主線線索和矛盾都要完全展露出來，讓整個承都為了推進主線服務。如果這時候還有主線劇情模糊不清的狀況，這部作品基本可以判定失格。”
“起承轉合的安排是四分嗎？”
“嗯？”
“依照字數的，比如十萬字的作品，起承轉合是要各2.5萬字嗎？”
五尋晴歪着頭，而四憲余很快否定。
“不是。普通來講，起要越快越好，承是整個作品的鋪墊所以不能急，轉要突兀、出乎意料，合要體現緊迫感。按照這個邏輯、長短中的字數分類，起承轉合對應的是短長中中。”
“……”
“你有沒有發現，這樣算起來也是中中中的字數總和？”
隨着一行行文字向上移動，四憲余的大腦深處開始泛起的疼痛漣漪，一開始還只是一點，可越到後面，先出現的水紋觸到邊緣返回、與后出現的水紋互相融合，盪出點點更上一層的迴響。他忍受着，抓緊時間閱讀和評論。
“中中中的結構對應起因、經過、結果，你想象一條線，三等分用不同的顏色表示，然後在上面想象另外一條同樣長度的線，用短長中中的起承轉合四分顏色。互相對照着看，就應該能明白最基本的故事結構。因為你前作的《偵探》和我的《斷罪》相似、屬於單元小說（此處為原創定義，正式來說應該叫短篇集、或者《碧陽學生會議事錄》和《GJ部》所自稱的四格小說）——單元小說沒有整體層面的起承轉合，你的這篇《系統外賣》似乎系列來說也是如此，但單卷層面應該還是要走這個故事結構，所以我會針對這點進行評價。”
《系統外賣》前三萬字劇情梗概：
1、因為轉生者的數量大量增加，為轉生者配置系統的工作出現錯誤、導致部分危險世界的轉生者沒有配置到對應的系統。在A129世界的五星級外賣員阿伊因為車禍身亡，然後被主神復活並賜予電瓶車系統、讓他專門負責為轉生者進行對應系統的運送。
2、阿伊在B208世界運送Youngest daughter系統時遇到山賊埋伏，自己因為是新人所以只有導航技能、而Youngest daughter系統尚未激活，兩人都沒有反抗的武力，只能被抓回山賊的大本營、面臨將要被賣去當奴隸的危機。而就在這時，導航系統偵測到轉生者的信號頻率，認為那是逃脫機會的阿伊欺騙山賊首領在其移動路線上設下埋伏。眾人等待到信號源頭、卻發現那是這個世界最邪惡的存在之一——嫉妒魔女夢娜。
3、夢娜將山賊屠殺殆盡，然後對關在籠子里的兩人感興趣——阿伊的導航系統能夠幫助她找到其他魔女，而Youngest daughter系統內含的、異於這個世界的能量值得研究。於是夢娜將兩人留在身邊，脅迫兩人帶着自己去討伐其他魔女。而阿伊在知道夢娜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後，只好陪着她一起去尋找另一個信號源。
……
“……”
“呃……怎麼樣？老師。”
四憲余捂着臉一言不發。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作品太難看的五尋晴擔心地問道，而四憲余鬆開手，擠出了勉強的笑容。
“不是，只是我頭有點痛。”
“沒事吧——”
五尋晴看到他臉色有些蒼白。
“其實還好……”
這是說謊，實際上陣痛的潮水已經淹沒了四憲余的意識，讓他難以思考別物，而且反胃的感覺也開始襲來，湧出的些許酸液雖被咽回、但殘留在嘴裡的酸味還是無法忽視。四憲余向後靠着沙發，閉上眼睛。
“先讓我休息一下……”
“嗯……嗯！老師不用着急着我的事情，儘管休息就好！”
五尋晴站起來、慌張地去另一邊找水，然後端着塑料杯回來。
“老師要水嗎？”
“謝了。”
四憲余微微睜開眼睛，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嘴裡的味道終於被緩解，四憲余把杯子放到桌面上。
“……說回你的作品的事情吧？你接下來是不是打算寫一邊討伐魔女、一邊尋找系統宿主的故事？”
“嗯……”
“打算用幾卷寫B208世界？”
坐在另一邊的五尋晴獃滯了一會，然後帶着歉意回答。
“這個沒想好……”
“還沒大綱嗎？”
“只有粗略的——”
“那明顯不行。”
